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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的愛,反而是害(白話文)

  顏之推:思魯,你過來,為父今天要跟你講一講父子間要注意的一些原則和教子經驗,希望你能夠記住并將我所說的承傳下去。

  父子之間要莊嚴,不可以輕忽隨便;骨肉之間要敬愛,不可以鬆懈怠慢。鬆懈怠慢,則慈愛孝順的關係,就難以接續;輕忽隨便,就會產生放蕩冒犯的心態。《禮記》中說:「俸祿五百石以上的官員,父子就不居住在同一宮室中」,這是避免父子間輕忽隨便的方法;為父母瘙癢止痛,整理被褥枕頭,這是子女不致鬆懈怠慢的教戒。

  

  思魯:父親,孩兒在讀《論語·季氏》篇時,看到孔子的弟子陳亢先生和孔子的兒子伯魚的對話,陳亢很高興,因為他從伯魚回答他的問題中,悟到了君子對自己的孩子也是沒有偏私厚待的。請問父親這是什麼原因呢?

  

  顏之推:的確是有這樣的記載,這是對君子不親自教導他的兒子這方面所講的話。

  《詩經》中有諷刺的言論,比如《詩經·大序》中有:「風、風也,教也……上以風化下,下以風刺上,主文而譎諫,言之者無罪,聞之者足以戒,故曰風。」

  《禮記》中有避嫌疑的告誡,比如《禮記·曲禮》中有:「夫禮者,所以定親疏、決嫌疑、別同異、明是非也。」「男女不雜坐,不同椸枷,不同巾櫛,不親授,嫂叔不通問。」

  《尚書》中有悖亂的事情,比如《尚書·大誥序》中有:「武王崩,三監及淮夷叛,周公相成王將黜殷,作《大誥》。」

  《春秋》中有對於邪惡行為的譏評,《孟子》中「世衰道微,邪說暴行有作,臣弒其君者有之,子弒其父者有之。孔子懼,作《春秋》。」說的就是這個意思。

  《易經》中有備物致用的卦象,比如《易經·繫辭》說:「備物致用,立成器以為天下利。」

  以上這些都不是父子之間可以通澈談論的,這就是父親不教授兒子的原因。

  

  思魯:父親,孩兒明白了,聖賢君子對自己的孩子都是沒有偏私厚待的,原來這裡面的道理如此深刻,孩兒會好好思考和體會。

  

  顏之推:再給你講一個例子,大約二十年前,北齊武成皇帝的兒子琅邪王儼,是太子緯的同母弟弟,天生聰明敏慧,武成帝和胡皇后都特別厚愛他,無論是穿著上還是飲食上的享用,完全和太子一樣。武成帝常常當面稱讚他說:「這個聰敏的孩子,將來一定有所成就。」

  等到太子緯當了皇帝,琅邪王儼居住在別宮,在一切禮數上都享有優待,也不認為是僭越,自然也就不和其他諸王一樣了。即便這樣,太后仍覺得不夠。等到琅邪王儼年齡到了十多歲,任意驕縱不知節制,器物、服飾、玩好等,一定要仿照皇帝。常在南殿朝見皇帝,看見典御官所進的新冰,鉤盾官所獻的早李,便回去索取,得不到,就大怒,罵道:「皇帝已有,我為什麼沒有?」

  琅邪王儼不知分寸的作為,大多是這樣。有見識的人,多將他比作共叔段、州吁一類的人。後來琅邪王儼和宰相和士開有了嫌隙,就假傳皇帝的命令把和士開殺了,又怕他獲救,竟然率領京畿軍士三千餘人,在千秋門外防守;在此以前,因他既然沒有反叛的心意,所以給他一些物質上的滿足也就罷了,沒想到他後來竟因此而被殺。

  

  思魯:父親,聽了琅邪王儼的事,讓孩兒更深刻的體會到《左傳》中州吁的事跡,確實「受寵而不驕傲,驕傲而能屈抑,受屈抑而不會怨恨,怨恨而能忍耐」,這樣的人太少了。

  

  顏之推:嗯,所以,一般人疼愛子女,很少能做到均衡。從古到今,這種弊病非常多。對賢能俊秀的子女,自然要賞識愛護,對頑皮愚笨的子女,也應當矜憫憐愛,如果有偏愛驕寵,雖然想著處處厚愛他,然而這樣做反而是害了他。像共叔段的死,實在是他母親所促使的。趙王如意的被殺,實在是他父親所造成的。再如劉表的傾覆宗族,袁紹的分地任官其子而兵敗身亡,這都可以作為我們未卜先知的明鑑。

  北齊朝中有一位士大夫,曾對我說:「我有一個兒子,年齡已經十七歲,很能通曉書疏一類的文字,我想再教他說鮮卑話以及彈奏琵琶,漸將通達了解以後,用此來服事王公卿相,就沒有人不加寵愛,這也是很重要的事啊。」我當時低下頭來不作回答。心想,這個人的教子方法,是多麼怪異啊!即便用這種做法,能讓自己獲得卿相的高位,我也不願意你們去做。

  

  思魯:父親教誨,孩兒謹記,定會依教奉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