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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難-第18集

  毀屋自恣

  六月初,土賊大批蜂擁而起,都上了華山,有的住在上園靜室,有的住在龍窩靜室,有的住在黃花洞靜室,有的住在煉性巖靜室,有的住在橋亭,有的住進了廚房後面的靜室。這六處都屬於常住界內所管。他們有的寫了條子,以禮借用常住物品,有的倚仗賊勢,叫人前來索取,我獨自一人向前,靈活善巧應對,拒絕了。這些人一聽說官兵來了,就提前逃散;如果知道官兵走了,就又聚合起來。我揣摩著這樣下去必然招來大禍,就馬上讓僧眾動手,把各處靜室全部拆毀不留。

  七月十五日,我在方丈室自恣,當時願雲公為本常住西堂,他作了一首解制詩:「安居歲事久沉埋,我佛嚴規負冷灰。白首僧流無一臘,寶華律社喜重開。受籌恰應南參數,坐草猶存西國裁。自恣已圓佳話在,波離絕學吼如雷。」

  

  一飯敗壞常住

  八月初,局勢稍靜。我把常住的事託監院頓悟照管,一人在方丈樓內禮佛。到十二日,開窗外望,見一中年人,上穿舊青衣,下露大紅色,在廊下走來走去,四處察看。我馬上下樓對頓悟說:「這人是官兵,裝成俗人,到寺裡來打探情況的,千萬不能留住。」頓悟悄悄對巡照說了,巡照說:「這是身處患難中的人,留他過了中秋吧!哪裡不可以行行慈悲呢!」我知道後,把巡照叫來訶責了一頓。那個人抬起頭來看著我。一會兒,有一百多名土賊,個個手持竹竿作兵器,團團圍站在房廊簷下。頓悟一見,十分恐懼,因為他是太監,都知道他很有錢,怕他們向他索取餉銀,就假作熱情,煮飯款待,想籠絡他們。我知道後立即下樓,土賊們都已坐在齋堂裡,碗筷都已擺好,看來不能阻止了。我就向頓悟說:「寺中大眾一百多人的性命,和這座千年古剎,就要毀在你這一餐飯上了。以後如果出什麼事,責任全在你,與我無干。」那個露紅衣的人微笑而去。官軍巴將軍、廒公和操江陳公領兵出城,剿洗土賊,營寨紮在東謝山頂。這時大家才知道,那個微笑離去的人果然是官兵派來的探子。

  

  清兵圍寺

  十三日半夜,清兵一百多騎兵上山來,把寺院團團圍住。大眾慌亂,無路可逃。天明時,我對頓悟說:「我是方丈,你是當家,現在有事,我們要共同承當。如果清兵進了寺廟,常住就會被擄一空,還要連累大眾。」我們開了門來到銅殿台前,領兵官問:「你們二人是誰?」我答:「方丈和當家。」軍官很高興我們親自來投見,就一起來到山門同坐。他問寺內有多少僧人,我答說:「老少共住有九十四人。」官說:「把他們都叫出來,若不出來的,就是土賊。」另外還有在寺內做活的木瓦匠和雕塑匠,頓悟都一起把他們叫了出來。兵士中捆綁著一個土賊,讓他指認。他被鎖一晝夜,魂散心昏,口不能言,只是亂點頭。因此,走出一個匠人,他頭一點。這樣一來,把十六個人屈誣為土賊,馬上就被繩勒住頸部反捆而去。還剩下六人,也用繩索套在頸上,一起押去兵營。官老爺見到這樣的俗人,擔心還有隱藏起來的,就派了兩個軍官領著四個兵丁,命一個兵把住大門,叫我與頓悟一起走進廟裡。凡是寮房上了鎖的,他們都用指頭戳破窗紙,向裡窺視。為了不讓他們生疑,我就伸手把鎖扭斷,打開門,讓他們看。見到案上全是經書,只有床榻而已。接連開了兩三間房都是如此,他們才相信沒有欺妄。還有些上鎖的房間,軍官就不讓把鎖弄壞了。

  軍官出了山門坐下,對我說:「有人報告你們寺中隱藏土賊,大老爺下令我們來捉,押解到兵營,老少一個不放過。」當即下令一兵騎著馬押一僧走在後面,那個官自己押著我走在前面。我想,寺內無人,兵也無主,若那些走在後面的兵擁進寺去,那麼常住便會被搶得一物不剩。因此我就對那個官說:「帶兵的官出陣都走在前面統率眾人,回來時則在後面以鎮後。我是僧人首領,你是眾兵之官,應該命令兵士押眾僧前行,你我在後,這樣僧也少不了,兵也不會亂。」軍官笑著說:「就照你說的辦!」

  

  平日修行此時得力

  走了二十里,到東謝山頂,進了大營,看見無數土賊,光著身子捆在那裡,有千餘名鄉民喊天哭地。有一個士兵手拿一面旗,引著我們蹲坐在一處,又把被冤的十六個人押解上去,過了一會又押了下去。在我們背後,聽到一個士兵說:「各位長老都要說老實話,若不說實話,就像這十六個人一樣,殺頭!」說完,只聽見響聲,十六個人全部被殺,其餘六人獲免其死。被殺人的血濺染了我們的僧衣。我對眾人說:「你們千萬不要慌張,人人一心念佛。若是多生以來的定業,今天必要酬償;若不在此劫數,自然解脫。平日修行,正在這個時候才能得力。」眾人都喃喃念佛。

  

  

  臨難不失僧儀

  陳縣尹下來,單把頓悟叫了上去,拷審受苦。他供說我是方丈,就差兵來叫我。我想生死如水上漚泡生滅,臨難不能失去僧人威儀,就緩步直上。左右列兵手執出鞘之刀,一齊嚇喊,叫我跪下。我正色說:「身著如來袈裟,佛制不聽拜俗,豈能跪地求生,而故意違律!」我合掌躬身一問訊,便立在旁邊。巴將軍指著我笑了起來,自己摩著腦門,伸出一個拇指,向廒將軍、陳操江二人用滿州話說了一通。通事對我翻譯說:「巴老爺說,你的頭頂與老爺頭頂相同,是好和尚,不要你跪。」陳操江問我:「土賊久住華山,為何不星夜來報,而擅自容隱?」我說:「華山雖高,頂上有一條來往行人的大路,如果土賊上前山而往後山去,前面的人見,就說是住在華山了;若土賊從後山過往去前山,後面人見了就說住在華山了。我若來報了,又無賊可擒,罪反在我,並非我容隱不報。華山就在眼前,請大老爺親自觀看。」操江公回首仰望,果然有一條過山大路,就說:「這件事就不追究了。現在問你,孫太監是明朝內官,私養土賊,心懷叛逆,你一定知情。」我說:「孫太監是崇禎十六年來山出家,現在做監院不到半年,我只知他捨官修行,他的存心好壞這是密事,我怎麼能知道呢!」操江公說:「這確是密事,想來你也不知道,下去!」我仍然像以前一樣緩步而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