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99集
學生：同學們請起立，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教授：同學午安，請坐。
學生：謝謝老師。
教授：
我們把這一段唸一遍，然後我們接下一段。紅對白，三四。紅對白，對，OK，停，非常好，這個一定要入聲。紅對白，三四：
學生讀誦：
「紅對白，綠對黃。晝永對更長。龍飛對鳳舞，錦纜對牙檣。雲弁使，雪衣娘。故國對他鄉。雄文能徙鱷，艷曲為求凰。九日高峰驚落帽，暮春曲水喜流觴。僧占名山，雲繞茂林藏古殿；客棲勝地，風飄落葉響空廊。」
教授：我上午結束這一段的時候，還介紹了一個什麼廊？響屟廊。我說響屟那個屟就是你的木屐。木屐走在那邊有聲音，這響屟廊，響屟廊，是吳王給西施她們在走的。早上講說謝女對秋娘，你也可以用這樣體會，謝女，如果是講女孩子有才華，秋娘就是女孩子能夠有絕佳的歌藝，她能夠唱，一個能夠作，一個能夠唱，這樣也蠻正面的。就不必硬朝著她是皇子的保姆來想，知道我意思？謝女，她是柳絮才，她有才華，能夠創作。秋娘，她是一個優雅的歌妓，她能夠唱，說一個能做，一個能唱，這也是女生的一個才華，女性的才華。
下面，衰對壯，弱對強。三四：
學生誦讀：
「衰對壯，弱對強。艷飾對新妝。御龍對司馬，破竹對穿楊。讀班馬，識求羊。水色對山光。仙棋藏綠橘，客枕夢黃粱。池草入詩因有夢，海棠帶恨為無香。風起畫堂，簾箔影翻青荇沼；月斜金井，轆轤聲度碧梧牆。」
教授：那個上聲字還是要唸好，那個要上去就讓它上去，譬如說青荇沼，給它上去。我們看平仄，衰、壯，沒有問題。弱、強，沒問題。艷飾、新妝，沒問題，仄仄平平。
看下面這一組，御龍、司馬，哪一個？御跟司，應該是平平仄仄。御他用仄聲，司他用平聲，所以它那個拗救概念仍然存在。
下面破竹，這個字是入聲，所以它是仄仄仄平平，是絕對沒有問題的。破竹，仄仄，那個竹不能唸ㄓㄨˊ，不是平聲，它是入聲。對穿楊，仄仄平平，沒問題。讀班馬，這個讀，你也不要認為它是平聲，我們臺語說讀，所以它也是入聲。仄平，應該是平平仄，然後仄平平，它是第一個沒論，就會造成了什麼？兩個讀跟馬夾了一個班字。這個聲調上他是比較疏忽，但是問題班馬我們常常講在一塊，等一下我會解釋。所以這個地方，聲音上有一點點二夾一，就是孤平的樣子。可是讀班馬，原則上還不像五言七言那一個句，還不那麼完整。
再來水色對山光，當然是仄仄對平平，沒有問題。下面這個同學在唸的時候，都注意到了。仙棋藏綠橘，橘，這個橘沒有問題，它是入聲，它不是平聲。所以它的平仄是平平平仄仄，那你知道下面就是仄仄仄平平。客枕夢黃粱，仄仄仄平平。
底下注意看，池草入詩因有夢，哪兩個字？池跟入，對不對？也是拗救，一三拗救，本句自救，沒有造成孤平，而這種的拗救是非常好的，因為它不會造成孤平。池草入詩，池跟入，上拗下救，同樣的它還對句救了，海棠帶恨為無香，哪一個字？哪一個字？海，對不對？各位，這個句子，如果它本句來講不漂亮。因為海，它一拗下去，跟帶就夾孤平了，有沒有那個棠就孤平？所以他原則上，海棠你如果不去救它，那個池你要救海，可是海本身它就夾孤平，所以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句子。但是我想李漁這些地方是比較少見，但是我們還是要點出來，就犯孤平了。
風起畫堂平仄是什麼？仄仄平平，有沒有看到一三？風跟畫，有沒有？它拗救。然後它對的是月斜金井，有沒有拗救？應該是平平仄仄，一三。所以對句相救了，本句他也自救了，所以這個都不會造成所謂的孤平。
下面這一句，簾箔那個箔的的確確是入聲，仄仄平平平仄仄，哪兩個字？簾跟影對不對？應該是仄仄平平，結果簾應該是仄，他用了平。箔絕對沒有問題，它是一個入聲字，所以箔是沒有問題的。簾出律了，影去救它，就上拗下救。同樣的位置，你看看，轆轤聲度碧梧牆。轆應該是什麼？平聲，對不對？他用了仄聲。聲應該是仄聲，他用了平聲。所以我說這樣的句子，結構，用拗救是OK的，它不會造成孤平，他不救反而會變孤平。
所以這一整組這一段來講，就是海棠帶恨。可是海棠你又很難去改它，除非你有另外一個名詞，你也不能說秋海棠簡稱為秋棠，可以不可以？秋棠，說不定有些人還可以用到。可是秋去對池，一個季節對一個地點、空間，又有一點怪怪的。秋海棠，秋天的海棠，也可以講秋棠，平仄沒有問題，但是字面對又有一些瑕疵。所以只有這個棠字留著斟酌。沒有問題吧？平仄都清楚。
那我們現在看意思。衰對壯，這個都是一看就是我們能夠馬上理解的。弱對強都是反對。艷飾對新妝，這兩個是正對，都是同樣的。妳濃妝打扮，妳新裝也是新穎別緻的打扮。新裝不見得一定是艷飾，不見得是艷飾，但是新裝不排除艷飾，所以這個詞也不能說它絕對相反。再過來，御龍對司馬，這當然是講兩個人。各位看注釋第二：說舜帝的時候有個人叫董父，這個字，只要人家的名字，看到一個父親的父，或是杜甫那個甫，基本上你都把它唸ㄈㄨˇ。就像屈原裡頭的漁父ㄈㄨˇ，你不要唸漁父ㄈㄨˋ。它通常就是我們臺語裡頭講的，查甫的甫，姓董的男孩子。捕魚的男孩子叫漁父ㄈㄨˇ。很少人會說這個地方，把它唸董父ㄈㄨˋ的，不會。董父ㄈㄨˇ，擅養龍，舜非常喜歡，便賜姓給他們叫做豢龍氏，養龍的人。所以古代，如果到春秋戰國，你可以看他的名字是什麼，有時候跟他的職業很有關係的。譬如師曠，你就知道他當了老師，在引導那些失聰失明的人，他就師曠。琴張一定是撫琴的，擅於彈琴的人，就是用職業來命名。所以春秋戰國如此，前面更會是如此，所以就給他叫做豢龍氏。如果以後你看到豢龍氏豢龍氏，那個人就是董父。夏朝出到了一個劉累這樣的人，他跟他學習養龍，十分賣力，夏王也賜姓給他叫做御龍氏。你叫做豢龍，我就叫做御龍。請問，你喜歡豢龍還是喜歡御龍？這有點像日本人，日據時代。要是我喜歡御龍，駕御，御龍而飛。豢龍就是在養，比較境界差一些些。開玩笑。
日本人當時幕府瓦解，新的天王出現以後，他們也要為自己取姓。有的時候你家住在田中的，就叫做田中什麼，田中角榮。住在松下的人，松下幸之助這樣。用你住的地點、用你的職業，真是很有意思。所以這個習慣如果你想一想，好像跟我們的祖先也蠻有關係的。所以御龍對司馬。司馬究竟是怎麼一回事？御龍你大概就知道了，從豢養氏到御龍氏。表面你看這姓氏它就姓氏，可是表面上，它的詞性結構也蠻一樣的。御動詞，龍是名詞。司動詞，馬是名詞。動詞，名詞，動詞，名詞。表面的結構也很好。所以我說李漁真是有他的辦法，他能夠對得那麼好。司馬氏，他現在說先是官名。相傳是怎麼樣怎麼樣，周朝的時候就變六卿之一，夏官大司馬就是我們軍旅之事，如何如何。所以後來這個官制，官名，你管這個東西講一講，就叫你叫司馬氏。所以變成譬如司馬光或是什麼。然後複姓以後又變單姓，司某某、司徒，司什麼什麼，司變成單姓，馬也變成單姓。所以官名變成姓氏。所以我說李漁在這個地方，真的想得非常的OK。
破竹對穿楊，也是一個動名結構。勢如破竹，表示劈柴下去，順勢而下，非常犀利，我們講破竹。一個動詞名詞。對穿楊，這個在小學課本裡頭，每一個讀淺顯的文言文，都會想到養由基這個人，百步穿楊。也是一個動詞名詞，而且對得非常膩，就是對的類別非常的細，這個基本上都是叫做巧對。竹子是植物，然後楊也是植物，植物對植物，對得很細，不只是名詞對名詞而已。就像剛剛御龍對司馬也一樣，龍跟馬都是動物對動物，這都在類別上對，都是對得非常巧，非常有味道的。
底下當然就是文人創造出來的對句。譬如說班馬，各位讀班馬，你知道第一部的斷代史，班固作的。通史是司馬遷作的。各位司馬遷能不能簡稱馬？一般來講，除了司馬遷被人家簡稱馬之外，因為太多人這樣簡稱，歐陽脩、韓愈都這樣講。所以以後司馬遷你簡稱馬都OK。但是現在的人你把他簡稱，司馬光你假如說馬光，沒有人這樣簡稱了，知道我意思。只有這個司馬遷是非常特殊，因為要跟班固去配合，斷代之祖，一個是通史之祖。以時代來講應該是讀馬班，馬在前面，班在後面。可是對平仄來講，平平仄仄平平，它這個地方他不得不把它倒。以時代來講，司馬遷在前，班固在後，但是為了平仄，把班固排在司馬遷前面。
後面兩個人識求羊，這個求仲、羊仲。你絕對沒想到有人的姓氏姓求姓羊，所以用姓氏對姓氏也許你就懂。如果說你不知道，乍看這個對句，你會覺得怎麼班馬去對求羊？我們求羊這兩句話很少人這樣簡稱。班馬是絕對有，史書這兩個人，通史，斷代史，司馬遷、班固叫做班馬，這絕對有。但是求羊比較少見。各位漢代兗州刺史蔣詡，非常有名聲。而且你看漢哀帝絕對是漢代末年，漢代氣勢快結束。後來他看到不可為也，果不其然後來是王莽攝政。王莽在當時也是兩極化的評價。王莽還沒有稱位的時候，還沒有被所謂的陰陽五行給鎖住的時候，他是一個非常積極非常良善的官。可是到最後，那個利益的心來了，然後就開始相信了。我們現在講就君權神授，然後就故意叫人家去，哪個地方去埋了一塊石頭下去，叫人去挖。「王莽稱帝」，王莽，好像是老天要我稱帝，不是我稱帝的。早年的讀書人的樣子都全部改掉了。所以古代人稱你是個讀書人，是非常尊重的。讀書人的意義就是，我們常常講「刑不上大夫」。讀書人是仁義禮智，非常自己守本分、非常有羞恥心的，做一點什麼樣的事情，他就會自己很慚愧。可是沒想到，王莽前面所做的點點滴滴，那個讀書人的樣子，後來因為他要篡漢，名利薰心，全部破了功。所以人家說這個王莽真是看不出來，才會覺得說，人品跟你的作品要不要一致看待？人的表現前後判若兩人，王莽就是那樣的人。所以他一攝政以後，蔣詡傻住了，乾脆我就稱病不朝，然後就開了三條路，他家門前開三條路。各位，兩個給那個隱士，一個叫求仲，一個羊仲，一個是他自己走，所以只三個人來走。所以各位，這個典故也被陶淵明給用去了，「三徑就荒，松菊猶存」。還記得吧？三徑指的就這個故事。
各位千萬記得，《三輔決錄》記載趙岐，也是蠻著名的一個經學家。趙岐《三輔決錄》，這本書上記載的這個故事。以後這個故事就變成了文學史書上的典故，尤其是文人創作時候的典故。三徑通常就是指隱居的道路。最熟的當然我舉了陶淵明的，〈歸去來辭〉裡頭有。
下面倒容易，水色、山光，這是一個自然景觀，互相對。下面這個典故，仙棋藏綠橘。各位看一下第七，《玄怪錄．巴邛人》。所以我們說如果以古鑑今，看多了，你會知道很多的故事。只是你書讀得不廣，讀了以後，你要什麼想像，不管《六朝志怪》小說，你看一下，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很多都記錄了。隋代的時候，巴邛有一家的橘園當中，結了兩個大橘子，可以容三斗糧食的盆子一般大，有那麼大。各位你想到這個故事就想到桃太郎，蹦出了一個人一樣，那邊才一個人，這邊是兩個人。他一剖開，兩個鬚眉皆白的老叟在下象棋，談笑自若。I hope so but I don't think so，想像的世界它如何這般。各位有時候你會覺得說，有這麼一回事嗎？剖開以後，真的長得像人一樣的人可能在裡頭嗎？你沒有看過，千萬不要說No，不可能。
然後你看他就下象棋如何這般，以後大家就稱象棋遊戲叫做「橘中戲」。所以橘中戲，你只要看到這樣的典故，基本上都是講象棋。各位，人類有沒有挑戰自我，到最後輸給機器？你知道前兩年象棋，就世界象棋大王贏了以後。人家就想說人的腦力，我就製造一個機器人來跟人下棋，以為人一定會下贏它。結果是一贏，二和局，三負，人是輸的。所以以後你就知道這個典故。下象棋的時候，只要看到了綠橘，你就要想一下跟下象棋有關。不是圍棋，它是跟象棋有關。
所以他這特別引了南宋劉克莊一首詩，他說：「小藝無難精」，好像很容易，「上智有未解」。這個象棋好像小智慧，但是你真的好智慧的時候，有時候下一盤棋很難解，這個死棋你都讓它活。「君看橘中戲，妙不出局外。」因為當局者迷，旁觀者清。你下棋的時候都會，還是有時候跳出來看一下，你會看得比較清楚。所以我每一次讀到仙棋藏綠橘，就很有意思，象棋。
客枕夢黃粱，所以我說，客枕夢黃粱。我是覺得這兩件事情本來是無關，可是如果你想到世事如棋局，這個恐怕就有關了。象棋，棋中子走來走去，人世間不就像這樣嗎？好，你就想這個一樣，人世間什麼事情還像夢一場？黃粱夢。各位我們最熟的兩個夢，一個是什麼？南柯一夢，一個是黃粱一夢。這兩個人代表什麼事情？功名，一個士大夫，就一定要進士，做大官。南柯一夢就是子子孫孫都能夠享受榮華富貴。呂翁就滿足你，反正你是考生，你想要在旅店裡休息，然後自己煮黃粱，醒過來以後什麼也沒有。作夢是夢到了他什麼都有了等等，這唐人傳奇。各位唐人傳奇有時候你去看一看，還蠻有意思的。而且唐人傳奇基本上都是文言文寫，他是在古代考進士的時候，你不好意思拿那個考試的科目，你看我寫的律賦好不好？我的詩好不好？這樣人家會覺得你太不上道。我就寫一些傳奇，你看我的文筆如何？所以傳奇的風氣能夠興盛，跟溫卷、行卷的風氣很有關係。這個我講過吧？就是考試之前，你知道我是當主考官，刻意拿一些跟考試科目無關的，我記得我講過：「洞房昨夜停紅燭，待曉堂前拜舅姑。」我講過那個東西。所以這個傳奇小說你去看，無奇不有，好多的人生也在這裡頭看出來。
所以他引了李東陽，明代李東陽《麓堂詩話》載，說：「舉世空驚夢一場，功名無地不黃粱。」功名到處都是，黃粱一夢，不管你是哪一個階層。「憑君莫向痴人說，說向痴人夢轉長。」你不要跟痴人說夢，夢他還以為是真的，你跟他說了，愈說好像愈真，讓他覺得夢可以做得更長。你就害死人，所以聽聽就好，有些這個詩繞來繞去還滿有意思的。所以你如果看，仙棋它就對客枕，名詞修飾名詞。藏綠橘，它夢黃粱，你看顏色對顏色。橘，吃的東西。粱，吃的東西。在這些地方，你就知道什麼叫做工對，什麼巧對，對的實在是虧他能夠這樣想。
後面再來，如果說那個是一個新奇古怪的故事的話，底下這個就具體的人的故事。一個是池草入詩因有夢。我想每個人培養靈感的方式是不一樣。各國要想靈感的很不一樣。各位這是誰的故事？謝靈運，我們說有大小謝。謝靈運常常跟他族弟謝惠連見面，然後就能夠得到佳句。有一次他想不出來了，結果沒想到夢見了謝惠連，於是他就得到了「池塘生春草，園柳變鳴禽」的佳句。這兩句是最被人家提倡的。
所以這就是謝靈運的故事。謝靈運在六朝時代，陶淵明如果寫很多的是自然的話，謝靈運寫的很多就是山水。所以謝靈運的詩，你讀起來看到山光水色之美。陶淵明是精神的享受，陶醉在大自然的心靈層次。兩個不同，一個寫無形的意境，一個是有形的意境，各有它的特色。說池草入詩因有夢，等一下我們會讀那首詩，我會特別把它抄下來。其實謝靈運蠻倒楣的，而且死的時候也蠻可憐。他的位置就在現在大陸中山大學附近。他們那邊特別，中山大學有康樂園。你不要以為他們每天都在做康樂活動，因為謝靈運就叫謝康樂，在紀念謝靈運。有些地方要對年輕人講，他就會知道典故的意義。以為康樂園，還以為在那邊去玩，天天去那玩。謝靈運多悲慘，等一下我們再說。
海棠帶恨為無香，各位每個人都知道，看到了秋海棠。海棠花也開得細細碎碎美美的。我們看什麼叫做海棠帶恨？各位你知道，海棠長起來開的那個花不太大，細細碎碎的，但是一串串，這樣蠻美的，有沒有香氣？沒有。所以惠洪，也是北宋高僧，跟蘇東坡都很有交情。他在《冷齋夜話》裡頭，他說記載了彭淵林。其實惠洪應該說是跟蘇東坡的下，蘇門四學士黃庭堅他們比較有交情，比蘇東坡晚一些些。他記載了有個文人叫做彭淵林，他說他一輩子平生有五恨。不要忘，李漁他這首詩裡頭曾經寫過，有個文人有十年恨，有個平生有五恨。第一個他開始講了，「恨鰣魚多骨」。各位鰣魚是扁形的魚，很多刺，多骨就是多刺。不過你有沒有覺得，如果你有吃魚的經驗，通常是魚刺多的魚比較不會腥，肉也比較細，你就想想看，所以魚刺多你就要挑得細，那個肉質嘗起來就特別的費事、特別的鮮美。
第二，「金橘大酸」。這個人就不懂得酸性鹼性可以適合調理。有些橘甜了以後，你要帶一點東西才能夠調和，不懂人生。我們現在吃那個宜蘭的金橘好不好吃？帶酸才好吃，太甜膩好像不好吃，這不會吃東西這個人。開玩笑。他說金橘太酸，如果太酸了他吃不下去。這時候你最好去看牙科，大概牙齒出問題。
三是「蓴菜性冷」。各位我們讀過一個成語叫做什麼？蓴羹什麼？鱸膾還記得吧？張翰在洛陽當官，想起了吳中家鄉的口味，一個就是蓴菜。蓴菜的蓴，有時候寫草字頭，再個純潔的純。一樣，跟這個專，草字頭一個專，是同樣一個字，我不必寫白板。草字頭再純潔的純也是。所以你看蓴菜性冷，你就知道它有時候在燉的時候，譬如說你在吃肉類，太上火的東西，譬如說你吃羊肉，也許喝點蓴菜調節一下，蓴菜性冷。
第四恨是「海棠無香」。海棠花沒有香味。這個海棠有時候，我們現在看到的都是看像草木那樣的海棠，就是像草那樣的海棠。各位那個「知否知否，應是綠肥紅廋」。「昨夜雨疏風驟，濃睡不消殘酒，試問捲簾人，卻道海棠依舊。知否知否，應是綠肥紅廋。」李清照看的海棠是那個喬本的，但是不是那麼高的，那個莖不大，它不像我們這個草本的海棠。有時候海棠品種你要去認清。它是不帶那麼墨綠，它的葉子不是那個墨綠帶紅，我們看到都是墨綠帶紅那樣的。它的不是，它的花也不是細細碎碎。因為有一次我到蘇州去他們介紹，說這個就是李清照詠的海棠。不管如何，海棠無香是個遺憾。
再來就是「曾子固不能詩」。曾子固就是曾鞏，各位知道八大家裡頭，曾鞏就是寫那些記，那些文章做為一個特色，碑記、壁記這樣的記，比較善於寫記事文。他說恨曾子固不能詩。你知道善於寫記事文的人，就是就事來論事，少一點靈性。如果曾鞏有一點靈性能夠作詩的話，就兩全其美了。東坡能不能？詩文，有。歐陽脩有沒有詩文？有，八大家。韓愈有沒有詩文？有。柳宗元有沒有詩文？有。知道意思吧？蘇洵有詩文，蘇洵的詩比較少。所以曾子固換成蘇老泉也可以。你知道蘇老泉考試，他的策論，他要寫論那些都OK，他最輸掉的就在律賦。所以蘇老泉的才情不如他兩個兒子。不要說蘇東坡，就說他的那個辯論，我們說蘇文生，吃菜羹，蘇文熟，你吃羊肉。他策論方面，他倒是傳給了這兩個兒子，有乃父之風。但是文才，他的那個天生的文才不如他的兒子，尤其不如東坡。當然東坡很特殊，但是我也跟你們講過，東坡是有天分，還看到後天的努力。他不是有天分，然後就不讀書，不是這樣，勤勉讀書。還記得，貶黃州用小楷抄《漢書》就是他。各位你如果跟《史記》《漢書》很大的不同是，《史記》寫的是散文的筆，《漢書》寫的，因為在東漢班固他們，他用的是比較駢文的方式，雖然那時候還不叫駢文，但是比較縟麗的文采在寫，兩個的詞采不一樣。所以一般來講都喜歡讀《史記》。所以我們講說寫散文的人，你從明清文章，如果要寫八大家，八大家尤其寫《左傳》，《左傳》以後你就寫到了《史記》，就會《史記》寫完寫到《左傳》，這個脈絡就是散文的，一般散文的路子。明清小品文、唐宋八大家的文，《史記》、《左傳》這樣的路線在走。這是你假如願意要寫散文，何妨你也可以這樣走。所以我說八大家曾鞏，如果你換成蘇洵好像也可以。你看王安石也可以文也可以詩。真的曾子固，真的你叫我背出曾鞏的一首詩，我都背不出來，沒詩，不能詩。
好，我們再看下面兩句，所以池草對海棠。我剛剛講就是因為池要對海，都是水。如果你變秋棠不是不能，平仄雖合了，但是秋天是季節，對池又不對，字面對不相稱。所以他寧可讓它聲律有些問題。然後入詩對帶恨。因有夢，因是虛詞，為是虛詞，有跟無，有無也很難對，可是他對得很好，有夢，無香。
下面，風起畫堂，簾箔影翻青荇沼。這個你要去想像，因為古代畫堂應該有畫簾，那個簾子都是竹子做的，簾箔，你看兩個都是竹子。簾箔影翻，因為風一吹，所有印在竹簾上的那些樹葉枝葉，就像青荇一樣，青荇印在那邊。所以它那個沼並不是一個池水的概念，而是一個池水那個樣態給你去類推。所以風一吹的時候，很多的綠葉青枝會映在那邊，那個樣子，你去想像。這就像什麼？也就是說，我是比較覺得那個青荇沼，你當然可以說是因為月光灑在水池塘，池塘裡頭影透過來水簾上。這個想像太寬了，我們等一下來看，有一個人另外一篇文章。我剛剛那個池塘生春草，謝靈運的詩還沒講。我們等一下也會講蘇東坡的，我解釋完，回頭看補充講義。
然後月斜金井，各位金井，當然是月亮照射在井邊。轆轤聲度碧梧牆。各位轆轤，古代人那個井水，中間會有個槓桿，然後提水的時候用槓桿原理，輪軸，鐵輪子，啦啦啦啦啦啦啦就會下去，水滿了以後，嘎達嘎達又上來。轆轤是狀聲，狀聲鐵輪在轉的樣子。說這個月亮這一照射，然後旁邊不是有梧桐樹嗎？那個陰影就打在牆上非常的美。各位這都你要碰到的意境。現在你住在我們這附近的，很難想像那個樣子。我們的簾子也不是竹簾子了，我們有時候就是窗簾這麼一拉，又是布簾。我們旁邊也沒有水塘來映，我們也不要你去汲水，水龍頭一開水就有了。這都是農業社會那個年代，所以有時候苦中作樂，寫入文學作品的時候，我們講美景寫入的文才是美。醜景寫入的文才，經過文采的那麼的美化，以醜為美還是美。你本來提井水很苦，沒想到被他寫得一個好的樣態在這邊。所以我想這兩個寫的是一個他們生活中，因為跟大自然跟人文的建築搭配，所創出來的一個影像。一個是畫堂的簾子，把大自然吸收在簾子上，所影印的那個樣子，風一吹，沼荇好像在那邊飄動。一個是夜間提水的人，月亮那麼一照，不但是聲音有，梧桐樹的影子也在那邊晃，也滿美的。
各位這一段看完之後，我們回頭看一下講義。我來加強一下兩個概念：一個是謝靈運，他的那兩個句子，他全詩。不要被美美的兩個句子，作夢想出來的句子給矇騙了。那首詩寫起來是蠻苦的，內心實在是蠻苦的，叫做〈登池上樓〉。這是他的名作。這個池，這時候謝靈運還沒有被貶廣東。我們先看注釋二，你看了以後，回頭去想他這些內容，你就會恍然大悟。注釋二有個按語，就是附注的第三行，謝靈運生長的時代是孝武帝的時候。各位，西晉快要到了東晉，究竟這樣的時代轉折，因為北方的勢力下來，你自己八王之亂以後，把自己的國勢給傷了，晉代最大的傷亡就是，皇室封的八王作亂，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。所以他在孝武帝的時候，孝武帝是給他一個康樂侯。我剛剛已經講了，你現在到大陸的中山大學去，有個康樂園，記得，謝靈運就貶到那個附近，所以他們還紀念謝靈運。當時劉裕是相國，各位看到在晉代劉裕還是宰相。等到宋受禪，各位知道西晉滅亡了就東晉，然後東晉，北魏把晉朝打下了長江以南，前面幾年西晉，我們還稱它叫做東晉還有幾年，劉裕看這個局勢不行，他自己也坐大了，就以宋的名譽，就是南朝宋齊梁陳篡晉，我們現在來講當然叫做篡晉，他就取了政權而有之。所以及宋受禪，劉為宋武帝，就是劉裕當了宋武帝。我要講這個宋武帝，他的兒子就叫宋文帝。說武帝崩的時候，他就出為永嘉太守。
所以各位看一下，這就是政治的消長，對文人的出處該怎麼辦？有時候文人蠻無奈，一出山來不自由。你都不去做官都無事，做官要面對這樣的時候，你看柳宗元也麻煩了，站錯邊你就要如何這般。太多這樣的例子，所以謝靈運苦悶在這邊。結果就把他奉派出去，奉派為永嘉太守，在浙江。所以你就知道，〈登池上樓〉大概就那個時候作。各位爸爸過世了，文帝上來了，這麻煩了，我本來是武帝對我有恩，文帝上來以後，一看朝廷的氣氛已不在我們這些老臣，他就稱疾歸，稱病回去了；會稽太守，會稽也在浙江，會稽縣，也就現在的紹興，大禹治水的最後一站，魯迅的咸亨酒店所在地都在會稽；王羲之〈蘭亭集序〉聚會地點，會稽；陸游〈釵頭鳳〉寫作的地點，會稽。所以會稽有好多名勝，從大禹治水一直到〈蘭亭集序〉，一直到等等等等，包括近代的魯迅寫的那些都在這邊。
所以有太守孟覦表其有異志，認為他有異志，你看會稽太守，他已經隱退到永嘉，沒想到會稽還要參他，說他心懷異圖，復為有司所糾，然後遷徙廣州；有沒有看到？現在你終於知道，到廣州中山大學有康樂園，康樂園，就是謝康樂。所以你懂了這個歷史故事，去看看現在地名就有思古之幽情。當然做為一個學術單位，謝靈運曾經貶過的地方來一個康樂園，也把自己的氛圍提高。因為我講過他是陶謝，陶謝，在晉代兩個文學大家。不久又因為牽扯到了這些政治上的糾紛，詔就廣州棄市。
各位，謝靈運苦不苦？你看從西晉轉到東晉，東晉又轉到宋，有多少的政治變革？陶淵明一看事不可為，陶淵明就隱居去了。所以隱居之後，陶淵明也很內疚，如果你讀陶淵明寫給他兒子的信，充滿了無奈。我很想讓你們發揮所學，學而優則仕，可是這個時代，爸爸我看來就是沒有是非，我把你們守在山中讓你們犁田，好像學無用，在那邊耕田做事，我又愧待你們。但是與其把你們送入政治虎口，我寧願你們在大自然裡頭，享受大自然的。但是，兒子你們一定要記得，兄弟之間一定要互相的幫忙，互相，他最主要那封信要講這樣。一個充滿爸爸替兒子決定未來的愧疚，但是這種愧疚他願意承擔。
所以最後是棄市。如果我們現在來講不得好死，牽扯到這樣，然後如何。在這樣的背景知道以後，你回頭來看，他在〈登池上樓〉的時候，有沒有非常矛盾？各位，人在這個時候寫的作品就讓你動容。我們看下去，在溫州，你溫州只會想到溫州餛飩，對不對？不要忘，還有精神物質，它在積穀山的東邊有個謝公池，就是他登樓的所在。
前面取自於大自然的自由自在，來對自己人事的抉擇，他充滿了慚愧，除了慚愧還是慚愧，前面四句：「潛虯媚幽姿，飛鴻響遠音；」要麼我就學那個潛在水底的龍，潛虯就潛龍。各位這個如果你配合《易經》來潛龍勿用，你就不要出來，我就在那邊，你還優雅的姿態，你讓那些潛水人來觀賞你的姿態多好。人類對自己的評估，是對天上的理解比較多，對海底的還是一片陌生，就是海底有太多的稀奇古怪東西。所以潛虯媚幽姿，潛龍牠可以表現出優雅的姿態，飛鴻響遠音，高飛的鴻雁，牠可以有那麼樣高遠的姿態。所以這兩個都是我很羨慕的，可是我的抉擇並不是如此。
「薄霄愧雲浮」，你注意看，好多人作詩都這樣，我先寫一寫二，後面要呼應的時候，是先呼應後面，再呼應前面，不只他這樣寫，等一下我們還看另外人的作品也是。薄霄愧雲浮是呼應飛鴻響遠音。薄就是義薄雲霄的薄，薄就是破，進也。我要學飛鴻在雲霄那麼遨遊，我真愧對他，因為我並沒有這樣高舉遠去。這一句是對於飛鴻響遠音來做一個呼應。「棲川怍淵沉」。我要學潛龍潛到深淵裡頭去，勿用，不要讓人家發現，我就可以優雅的深隱，度我這一輩子，可是反省一下我又非常慚愧。怍當然是慚愧。我也要棲息川海之中，但是我對於潛在深淵的虯龍，我實在慚愧之至。也就是說對於現實我既不能拋遠，我也不能不管，因為我已經出山了。辛稼軒有一句話，「一出山來不自由」。那個杜甫更是如此，說「在山泉水清，出山泉水濁。」出山你就會被污染。
繼續看下去，前面是個譬喻，底下就講實際了，「進德智所拙」，要進德修業我的能力不夠，「退耕力不任」；各位押韻的時候，這個字要唸ㄖㄣˊ，這個字可以唸ㄖㄣˋ，可以唸ㄖㄣˊ，不能勝任。說我要退到田園去，靠著勞力來耕作，但很抱歉我又沒辦法，說沒辦法我怎麼辦？我們常常講杜甫詩裡頭士為稻粱謀，好無奈，你不出來做事，你就沒有飯吃，所以我「徇祿反窮海」，所以我就那麼樣的出來，徇就是求，我就求取俸祿，沒想到我反而現在棲居在遙遠的海邊。「臥疴對空林」，沒想到我不但是政治上不能有作為，還病得很重，臥在空床上，臥疴那個疴就是沉重的病，我告訴你，如果你政治得意的時候就不會有，政治不得意那個心情雪上加霜。所以這兩句話是講自己，沒有能力進德修業，所以不得不拋頭露臉去追求功名，偏偏又追求不到功名。所以追求的結果，你看我處在遙遠的海濱，你可以看，如果是在溫州就是海邊。
「衾枕昧節候」，臥在床上重病，我也不曉得季節變換怎麼樣？「褰開暫窺臨」，褰當然就是拉開，揭開，我就揭開了門簾往外看一看，兩個景象：「傾耳聆波瀾」，幽幽的水聲，「舉目眺嶇嶔」。看遠處有山，換句話說，大自然好山好水依然在我眼前。何況現在是「初景革緒風」，現在是春天到了，初春餘風已經更改，說春天到了。「新陽改故陰」，陰冷，冰冷的，你知道生病的人最怕就是陰陰冷冷潮濕的天氣，暮春過了，夏天就要來了，所以他多麼期待。所以你就可以知道，他臥病的時候，大概在秋冬到暮春這個季節，太冷，說好高興。寫到這邊寫不下去了，寫到這邊寫不下去，那下去要幹嘛？就去夢謝惠連去了。
有意思，你看這兩句接的實在，你講，說春天到了你看看，所以你看那個陽光，初夏的陽光要出來了，要把陰陰冷冷的那個暮春，那個陰雨，各位你知道江南又是那個風風雨雨，暮春三月，冷冷濕濕的。所以對一個生病的人來講他是很期待，怎麼證明？你看「池塘生春草」，池塘春草生了，才看池塘春草生，轉眼之間，「園柳變鳴禽」。柳樹上那禽的叫聲已經改了。各位，什麼叫園柳變鳴禽？各位禽的叫聲改了，就表示天氣要變了。所以初春餘風已更改，這個時候單單要轉，新陽改故陰，初夏馬上就要到，所以還沒到的時候，柳樹上的鳴聲已經在變了。換句話說，春光夏天要到了，要驅走冬天的陰霾，陰冷。看到這樣的景致，看到這樣的天候的變化，「祁祁傷豳歌，萋萋感楚吟」；各位我們常常講又是一年春草綠，得意的人當然就說，你看我得意的過一年；窮困的人又說這個年好難捱，又過一年，我窮且困。看你是怎麼看待，為什麼他祁祁傷豳歌？
請你看我引的，《豳風》講：「春日遲遲」，春天的陽光遲緩，舒緩的照著，「采蘩祁祁」就是眾多，女孩子要去採那些東西，採摘。我們常常講春天的桑葉如果熟了，你要採一些嫩的桑葉來養蠶，採桑、採蘩都是這樣。採了很多蘩草，女孩子開始傷悲了，本來妳做家事，在家裡做女工，出外就做點簡單的，幫些家事，應該是妳該做的，為什麼？因為這個女孩子被看中了，要嫁出去，要離開父母之家，所以這女孩子講，過了這個春天有人要來迎娶，「殆及公子同歸。」我大概要隨著公子去，做人家的媳婦了，所以女孩子要離開父母的家，也有點感傷。
各位如果你用這個來看，「祁祁傷豳歌」，對於謝靈運來講，當然我離開我的親友，我也會像《豳風》裡的女子一樣，也會感傷。我們不曉得，你如果看出為永嘉太守，然後稱疾歸，回去以後在那個地方，究竟我出處如何，如何這般。下面的命運就是被貶廣州，有沒有看到？他的憂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，他在看到政治局勢對他不利，那我能不能裸退？甚至於說這個時候就急流勇退，好像他又做不來，沒辦法，不是操之在他。你可以看那個稱疾回去，恐怕是有點病，然後偏偏，我們當然也不曉得在前面他站哪個邊，我還沒有去考究，為什麼讓他有那麼大的心理負擔？所以我說心病蠻重的，心病蠻重的，你看最後就被放逐到廣州，離開那麼遙遠的故鄉。「萋萋感楚吟」，你看他方位，楚吟是誰？屈原。對不對？淮南小山他講：「王孫遊兮不歸，春草生兮萋萋。」說我感慨那些楚地的人，在春草滋生的時候，他們說出了，離群索居的那種心情。我遠離了我的家鄉，離開我的親人，我要到那個地方去，孤零零的我，能夠忍受那樣的味道嗎？我恐怕要跟楚國的那些人所吟詠的那個場境，情境是一樣的。
想一想，「索居易永久」，我假如截然的擺脫隱居，甚至於說不出山來。索居就是隱居，求隱居，你比較容易長久，可是我都拋頭露臉了，捲入了那些紛爭，我似乎也很難，第一個很難做到。然後「離群難處心」。離開了這一堆是是非非，我的心也忐忑不安，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再捲進去？如果你看了後半面，會稽太守孟覦上表說他有異志，然後有司又糾纏他，他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的。所以到最後，人家決定把他貶走。所以他講到這邊，你就知道他非常矛盾，退隱，然後臥病在這個地方，對於前面所做的政治惹的一身腥，惹的一身腥味，他大概也不曉得該怎麼辦？所以是蠻痛苦的，想到那兩句，「池塘生春草，園柳變鳴禽」是蠻美，但是是在這樣的處境下寫。
當然文人到最後都會堅持什麼？「持操豈獨古，無悶徵在今。」各位我們看後面兩個，這是《易．大過》裡頭的象卦，所講的一個卦辭：「君子以獨立不懼」，我有我的選擇，我不畏懼世上面對的橫逆，「遯世無悶。」即使是我隱遁，我也不會不快樂。意思是說君子在衰難之時，卓爾獨立，沒有畏懼，隱遯之士也不會抱怨，其操不改也。因為我的情操不會改變。所以持操豈獨古，能夠秉持情操的人何止是古人，我謝靈運也是其中一個，所以處在今日那麼樣的環境之中，我無悶，我要告訴你，徵就是印證，我要印證，也有人在這樣的環境不會有憂傷的。才怪，這後面兩句是在鼓勵自己，沒有憂傷還前面講了那麼一堆？知道我意思？矛盾盤旋，難以化解，用後面兩句來自我勉勵，我要做給前賢看，後代我謝某人也會跟你們見賢思齊。很可惜沒辦法，最後的下場你已經知道了，是這個樣。
你知道《易經》有兩大派別，我的老師學的是漢易，就漢人所傳的《易》，就《易經》的本文來看，不扯陳摶易，不學宋易，宋人的易，漢易就是就文字論文字。我的老師屈萬里先生，《周易本義》就是一個代表，你們可以去拿他的書來看。宋易就是加上了陳希夷，加上了道學的說法，加上了就是你熟悉的，流於比較下流的就去算命去了，有意象。是絕對可以問吉凶，《易經》絕對可以問吉凶，但是要不要去流於那個，去跟人家卜相，問如何這般，那都是宋代以後夾雜進來的，所以不走道家易。
如果你看到經文裡頭，讀《易經本義》，或是五經著述看到《易經》，他也會解釋經文的文字，一共有十個單元，我們通常叫做十翼，《易經》的十個翅膀一樣。這個十翼包括什麼？彖上、彖下、象上、象下、繫辭上、繫辭下、文言、說卦、序卦、雜卦，你可以算，正好十個。他們都在解釋《易經》，解釋《易經》的本文，但是解釋的對象不一樣。我就開始說了，彖傳，請你改這四個字，統論卦義，不要說解卦辭，統論，彖是統論卦義。板書：統論卦義。
當你得到一個乾卦，我彖就斷，就是剛剛那些辭，君子處在幽暗的地方而無悶，類似。這樣的是〈象〉解釋的一個責任，不然這個卦顯示出來，你沒辦法了解這樣的意思。整個《易經》的本義會在繫辭，我等一下慢慢解釋。統論卦義的，這個統是兩行，有時候寫起來，你們自己寫一下。統論，總個來論卦義。你有卦義以後，我要去解釋那個卦辭，譬如說我這邊寫，譬如說他這樣寫，君子以獨立不懼，遯世無悶，各位這個是象，這個象傳，傳就是解釋，各位知道我們講說經、傳、疏。傳是解，譬如說《左傳》，你解《春秋經》。經，然後傳，然後解釋傳的就叫做疏，這是一般經書在講；經，然後傳解釋經，然後疏再解釋傳。所以《易經》更麻煩的是，它有這樣的，大家都關注，先民卜筮之書，然後又講了又可以有吉凶禍福，所以大家都在想要辦法解釋。
所以我解釋到了說，卦辭，你假如得到了這個大過這個卦，是「君子以獨立不懼，遯世無悶。」好了，象辭就告訴說，大過這樣的卦有這個意思。然後大傳就開始解釋了，解釋這個卦辭，所以大傳解卦辭；剛剛這段話，大傳就會解釋什麼意思什麼意思。這個卦你知道，這六個陽爻、陰爻，它是六個爻辭所卜出來的一個現象。那每一個爻辭都會有意思。各位什麼解釋爻辭？小象就是解爻辭，知道關係了嗎？繼續下去，那繫辭？繫辭是統論易的本義；《易經》這本書是怎麼一回事，統論；各位統論卦辭的是象，統論《易經》這本書的意義的是繫辭。所以有人把繫辭單獨拿來說，它不會去枝枝節節說哪個卦如何，哪個卦，它是整個《易經》的卦象，來講《易經》的本義；然後文言就是解釋乾、坤兩卦；你看文言，我就是乾坤，乾三連，坤六斷，乾，六根爻都是陽爻，然後坤，六根爻都是陰爻，專門解釋乾、坤這兩個卦究竟什麼意思，那是文言這個解釋的對象。然後說卦、序卦、雜卦，都是解釋個卦，其他的個卦。
所以各位，你看有多少人下功夫要去了解《易經》？你說到現在《易經》有沒有全部徹底破解了？還有好大的學問。包括人家提到相對論，《易經》裡頭就有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，只是中國的文字，你沒辦法翻譯成那些英文，或者說德文什麼文，讓人家去知道而已。所以《易經》深奧無比，我自己不是這邊的專家。但是我告訴你說，解釋《易經》這樣的一個經書，十個角度在看，十個角度解釋的對象各有不一樣，以後你在讀《易經》的時候記得，那你們去專修《易經》的時候再說。
第二個我補充的就是，剛剛不是有講到，說簾箔影翻青荇沼，我就想到了蘇軾〈記承天寺夜遊〉。各位，蘇軾人被貶到黃州，你該怎麼辦？除了大自然來安撫他的心靈之外，聖賢書也安撫他的心靈。譬如說他開始去解釋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；開始去演繹《周易》，解釋《易經》，去了解它；開始用筆去抄《漢書》，這都是他人為的用功。另外一個就是大自然，等一下到赤壁走一走，等一下到這邊走一走，各位這就大自然來療他的傷。這篇文章在國中常常被選，因為很短很短。
「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」，各位就像日記一樣，它是〈記承天寺夜遊〉，沒幾句話。一Ｏ三八年元豐六年，各位蘇東坡被貶到那邊去，是元豐二年到三年之間，也就是前三四年。經過三、四年的反省，蘇東坡已然坦然之至，剛去的時候還「缺月掛疏桐」，還記得吧？我上一次有教過，「如驚弓之鴻鳥」。可是經過慢慢沉潛，人為的，然後借個大自然來薰陶自己的心境，看透了人世怎麼一回事，才會說出「也無風雨也無晴」那個話。所以他說，六年的十月十二號那天晚上，我「解衣欲睡」，已經想要睡了，可是偏偏「月色入戶」。
所以那種月色入戶的感受，讓他睡不著，「欣然起行」。各位這就是非常的文人，非常的名士。
他走的路線，所以我想一想，那麼美，「念無與為樂者」，想一想，誰要來跟我分享？他就信步的走到了承天寺。
各位，我不曉得承天寺這個命名，是不是從以前就有？不曉得。如果蘇東坡去的時候，承天寺這兩個字老早應該就存在，但是因為承天寺是蘇東坡遊過的地方，到處都有承天寺，臺灣你把它點進去，到處承天寺也一堆，最著名的大概廣欽老和尚，承天寺，三峽土城那個地方我去過，要講他的故事也蠻玄的，有空再說。去承天寺幹嘛？原來他朋友張懷民在那個地方掛單，「尋張懷民」。張懷民就是張夢得。
各位，你知道唐代有個什麼得？你講不出來我就不下課，我告訴你，劉夢得。各位，保證這些人出生的時候，媽媽一定懷胎就夢到什麼事情，才會叫夢得。張夢得，原來他在那邊掛單。
「懷民亦未寢」，這句話就是，你看我們兩個就是知心之人，你看那麼好的月色，你還睡在那邊，那個就叫凡夫俗子。說「庭中如積水空明」，這個庭中一片澄澈，像水一樣的空明，今天月光亮不亮？亮，現在你們的名詞就亮得不要不要的，現在，亮得美極了，空明？「水中藻荇交橫」，如果你要唸，平起仄收，仄起平收，你看明跟橫都有押韻，所以你就可以看到水中的藻跟荇，交錯在這個地方。
唸到這邊我現在，假如你不看下面的時間，或者說國中生比較好騙，人家就問你說：一，庭中積水空明，水中藻荇交橫，寫的是什麼？Ａ，池塘非常的乾淨；二，水中種了許多的藻荇；三，藻荇還如何這般；四，是竹柏的影子。「蓋竹柏影也」。根本沒有那個水塘，它是如，不是真的有水塘。
所以我剛剛也在講，就是說簾箔影翻青荇沼，你要怎麼想它？如果說是風起畫堂，如果我這邊是一個竹簾子，你根本不可能這樣拉起來，我只能這樣晃，如果晃的時候，那個枝影都化映過來的時候，那很可能這些青荇沼就是那個樹枝，那些枝幹、枝葉，就跟這個意境蠻美的。如果說老師，那個牆跟沼一定要來對，牆是牆壁，那個沼就池塘的影子要反射到竹簾，那就要很強烈的光才能反射出來。知道我舉這段話給你想像嗎？很可能是那個，竹簾子所透映的枝影之錯覺。給你去想像，我不敢做絕對的肯定。我們常常講文學有些意境解釋，把它講明白了，好像就空了。無限想像，你去面對以後說，原來就是如此。
然後他底下就講，後面那兩句一轉，轉到兩個人的人世間的事情，「何夜無月」，每個晚上都有月，「何處無竹柏」，每個地方都有竹柏，好像沒什麼稀奇，「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耳。」各位關鍵在哪兩個字？閑人，各位你怎麼看閑人？有沒有看到我介紹張懷民的時候，元豐六年，張懷民也那一年被貶黃州，初至寓居承天寺，跟蘇東坡兄弟有往來。前面他是老朋友，我前腳被貶黃州，沒想到你隨後就到，兩個人夠倒楣的。
蘇東坡剛到黃州的時候，也寄居在哪裡？我上一次不是說〈卜算子〉嗎？定慧院。一來朝廷還沒有安頓你，你還沒有被安頓所在，常常就在那邊掛單，所以他正在那邊，老朋友來，分外溫馨。人在落難的時候，有朋友來關懷你，我來了四年了你剛到。各位，張懷民那一夜我想也睡不著覺，非常感謝。所以閑人這兩個字，你朝著悠閒去想，我當然也可以說贊成，就那邊悠閒他看到，你看亭子多麼美如何。但是那個閑人，如果你把他當作是被貶的人，閑到什麼事情都沒有，那個閑人的味道就很厚重，就把我們的處境都包括在內了。這就叫做，臺語有句話講人閒，就是抓螞蟻讓螞蟻相鬥，閒到這樣無事可做。各位，有很多遭貶官的人，朝廷對他的處置，就是閒得你什麼都不必做。蘇東坡就是這樣，黃州團練副使，做一個團練裡頭副官，本州安置，限制你不能隨便亂逛，不得簽署公事，連公文你也不要批了。請問我要做什麼？我知道我到極樂寺上課，三點二十，休息二十分鐘。所以我說那個閑人兩個字很深刻，關鍵還寫日記寫到這邊，每個人都可以去解釋它。難得我們晚上那麼閑，我們兩個人，那個閑，我們真的是沒事做，因為我們都是被貶，而且還被限制居住不能亂走，蘇東坡。所以那個閑人兩個字，百味雜陳，百味雜陳。
因為他後面有講碧梧牆，我在這個地方就想到梧桐與文學，我們休息一下再告訴你。這個梧桐文學，我相信，我是沒有把它寫成論文，我有寫在我的書裡頭，關係到詩詞的欣賞。但是沒有個別發表個別的文章，看了許多的書把它綜合一下，讓你對以後看到梧桐就非常有感觸。它跟中國文學有非常非常好的關係，非常密切的關係，也就是對中國文人來講，梧桐對我們來講是很有感情的。好，休息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