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25集
同學：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老師：同學午安，請坐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
老師：我上次說了假設我叫偉勇，取個字號叫做大直，的的確確我們第一優先，應用文應用上第一優先，你知道那個人有沒有字號，如果有字號，以字號第一優先用，第二優先（偉勇）。只有一個地方，臺灣的郵局，如果你是掛號你要蓋章，那要用你的名字本名，你沒辦法用字號，就這個時候用你的本名。如果你按照第一順位要用字號，我當時是個開玩笑，我沒有寫，我就說你可以稱我大公吾師，一個大公吾師，這是最高級的；或者說大直吾師，這是次之。我當時很幽默的說了，我為什麼很喜歡這個大公，因為這諧音過去正好是大公無私，這是ㄙ，這是ㄕ，發音上這是翹舌的師，這個是沒有翹舌的，所以我說我正好是大公無私，我就順口開了玩笑，但是你給老師寫信，不能寫大公無私，不能這樣，你要用的是大公吾師，請記得這是第一個。第二個，你自稱的時候，譬如說我是學生，我自稱，因為你碰到問題，我講你馬上會，所以我第二個要講的是，你如果稱自己叫「生」，那我們就是「生此次」如何，沒有問題；你稱鄙人，我們以前很討厭，所有的文書沒改革，草民、賤民、僕什麼都有了，好像專制時代的遺毒留下來，いいえ，非也，你不要學。現在公文都叫做本人，只要寫本人兩個字都不必側寫，往右邊靠就叫做側寫。好，請記得，如果你是學生你講生等等，如果說你們，生等，你先記下，生側寫，等是不必側寫的，知道，這個習慣。就好像說敝公司，此次要在哪裡舉辦什麼，敝公司；你寫本公司就不要側了，你本公司，如果你用本字，什麼側都不側。「敝公司因為地址遷移，歡迎新知舊雨」如何，敝側，公司、單位是不側的，機關單位也不側，請記得這個。
今天告訴你兩個常識，應用文的常識：一個是字號優先用，不然就用本名。沒有字號，假設我這個字號沒有，你就要稱什麼吾師？稱什麼吾師？偉勇吾師，或者什麼？偉公吾師，加偉加公這是最客氣。今天就稍微講這個，因為妳交作業看到了一些問題，我就順便講一下，其他的有空碰到我再說。這是第一個。
我講過一東二冬對李漁而言，有部分的字他混用了，譬如說風向的「風」，他在一東出現的風，二冬也出現風，這就有時候就是傳統的平水韻，跟地方的韻有些稍微可以靠近的時候，李漁是從寬派，他不只是詩韻，他是連詞韻都是從寬派。但是我們真正在作的時候，你要回到平水韻本身，一東的字是一東，所以我有叫助理特別把它拉出來，最後總結的時候把韻部所有的字拉出來，還告訴你說，哪一個字應該屬於哪一部，你就不能混用。所以上一次同學非常了不起是，她開始編那個口訣，那我講過中間她有一些漏掉的，我就回去改一下。我就可以給她，「寒對暖」，她在臺南求學，馬上到英國工作，她要講這兩邊氣候不同，所以我就給她改了，寒對暖，暖和。各位寒是英國，暖和我們的。「寒對暖，雪對風」，她們雪，我們這邊有南風。「英北對華東」，因為她上一次是英對華，你要知道英是平聲，那個華你要念ㄏㄨㄚˋ的時候，是地名或是姓氏，你念華人絕對念第二聲。就好像我說興漢，漢朝我們不會念興ㄏㄢˊ的，可是你押韻的時候，為了平仄我們不得不這樣念。但是漢朝我們絕對沒有說，它是一個前漢後漢，沒有說前ㄏㄢˊ後ㄏㄢˊ，沒有人這樣念，有兩讀的時候你要看意思。「寒對暖，雪對風。英北對華東。凌晨對過午，月下對天中。果蔬綠棗異」，我們不是有綠棗子嗎？她們那邊沒有，我們的蔬菜跟水果跟她不同。然後「土豆黃梨豐」，土豆是臺南的，黃梨是英國的。「陽灼灼」，還記得吧，上一次她寫雨細細，颳颳風，名詞跟形容詞她沒有對好，陽灼灼，灼灼是入聲字，這邊太陽熱得要命，那邊是「雨濛濛」，還記得，英國每天霧濛濛的，常年雨濛濛。「赤龍對黑熊」，她說英國有一個物品叫做赤龍，我們這邊有黑熊，你看她真的想得不錯。我不曉得那個赤龍指的也是一個動物嗎？也是動物，那就非常對。赤龍對黑熊，為什麼我倒過來？因為龍是在二冬，熊是在一東，你現在用一東韻，我們就一東。「阿彌陀佛寺，聖大為教公」，後面這個很好。「一載蒙讀」，她就是把入聲當平聲了，讀書的讀，前面有說過，它是一個入聲ㄉㄛˋ，所以這個地方就一載蒙書，你現在在讀就是蒙書，仄仄平平。「一載蒙書，對韻千文三百孝；雙聯碩士，成儒釋道漢賢雄」，後面這個蠻好的。所以我今天改了以後，請師姐拍一下趕快給她，因為她們沒辦法，像你們這個在我前面這樣，慢慢大家來討論它的錯對就這樣。
另外詩我就稍微調一下，「寒凋書映雪」，她本來說寒冷萬物凋落，寒凋雪映細，平平仄仄仄，下三連，不對，我說過不要下三連，妳如果是寒凋書映雪，她也講到映雪讀書，所以正好平平平仄仄，下面妳就要仄仄仄平平，我說她最大的問題，就把作夢的夢跟大同的同，一個是仄聲一個平聲押在一起，不行。我們在作詩的時候，平聲押平聲，仄聲協仄聲。所以我第二句改了，她講得很好，說不管春天多麼繁華迷離，對我來講，就如浮雲一般，富貴於我如浮雲，她從《論語》裡頭來，可是她作的是春茂浮雲夢，變成了仄仄平平仄，第二句，妳要這樣平平平仄仄，下面一定是仄仄仄平平。所以我就改了，第一個不論，「春茂似雲空」，說春天那麼茂麗繁華，就像雲一樣，對我來講我是塵沾不上的，像雲空一樣，我一點也都不受影響。「一子無私志，千民得大同」，這後面本來想改，因為她在稱讚我，我不敢當，千民得大同，可是她的心意，我又不好意思說給它改掉，因為它平仄也都合，一子無私志，仄仄平平仄，下面千民得大同，平平仄仄平。
她的因為走在前面，她們要去英國，我就先給她改一下，但是我上一次也說了，一出韻，在我們來講，在學校我們就會不合格，就會讓你重做。她做的對句裡頭漏了三句，我給她都補上去了，漏了兩句，就是凌晨對過午，月下對天中，還要果蔬綠棗異，紅豆黃梨豐，綠棗，我們這邊有綠棗，她們那邊有黃梨，我在對兩個果實對果實。這個東西你現在都不要急，因為她們兩個要過去，就特別急，一聽到就要馬上嘗試做，你這禮拜好好就把你的字號對給我就好，我自然會step by step，到了你十五部上完，我就會叫你作對聯；下平聲的第七部做完，我就會叫你作五言詩；檢討以後，學期結束，我就會叫你作七言詩，然後我就看看。我那麼詳細的講了，我可以說，大學裡頭沒有開蒙書這樣的課程，我相信你跟著我來學李漁《笠翁對韻》，好多文史常識我都想藉這個機會全部給你，你就順著這樣來做。我也相信不管是那個私塾的老師，或者是大學老師在教蒙書，大概也沒有像我教那麼仔細的。我常常講說，恨不得我一夜之間把所有的，我們就直接用電腦這樣傳過去，傳過去這樣就好，這事急不得，很多東西就急不得。
好，我們今天，剛剛沒問題吧？沒有問題。來，我們四支韻這段再對一遍，我們要解說後面的三行。「泉對石，幹對枝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泉對石，幹對枝，吹竹對彈絲。山亭對水榭，鸚鵡對鸕鷀。五色筆，十香詞，潑墨對傳卮。神奇韓幹畫，雄渾李陵詩。幾處花街新奪錦，有人香徑淡凝脂。萬里烽煙，戰士邊頭爭保塞；一犁膏雨，農夫村外盡乘時。」
老師：很好，你們的乘時念乘時，OK的，因為保塞。那是雄渾李陵詩，那個字我還是認為把它念仄聲，因為它要對神奇。有沒有看到？第二個字我上一次說了，這個字可以ㄏㄨㄣˊ，可以念ㄏㄨㄣˋ，雄渾李陵詩。那你跟別人講說雄渾，它的意境雄渾出奇，沒有問題的。我們今天要解釋，你看課本那個幾處花街新奪錦，為了這個，我本來是補充了歷屆科舉制度，就是馬上，我們馬上第八我們先講，買山資我們後面再說。因為他引了登科的詩，他說這個花街或許是孟郊登科詩；他說或許就是講京城的街道，這個是不正確的，非常不正確。
花街我們通常來講就是花街柳巷，花街就是妓院匯集的地方就叫做花街，我們常常講花街柳市。各位同學一定要有個概念，我們以前的伎絕對不限於女字邊，我們是人字邊，人字邊這個伎就是男孩子或是女孩子你的技藝，你的技藝非常出色的，我們都可以叫做伎。所以也許你彈古箏，我善於吹簫，我善於彈琵琶，我善於做什麼，男男女女都可以叫做伎。這邊因為它要對那個香徑淡凝脂，所以這邊的妓應該是女字邊的妓。如果你真的用了宋之問那個奪錦的概念，你就會想，男孩子那邊奪錦跟女孩子她們淡胭脂是什麼關係，你去找中國的詩詞，唐詩宋詞，沒有人把花街講京城街道，京城街道有時候就講天街，「天街小雨潤如酥，草色遙看近卻無；最是一年春好處，絕勝煙柳滿皇都」，我記得我後面講義有補，韓愈的那一首。有時候我們京城的街道絕對講天街，所以花街不能講京城的街道。
好，現在為了解決這個問題，閱卷完畢我就在那邊好好補了這一章。我說花街古代是指妓院聚集的地方，有時候會稱花街柳市，或是花街柳陌，或是花街柳巷，或者是花營錦陣，你看它等等等等，還不只這些，因為古代妓院太多的取代名詞了。好，第二個，花街所在，也有評定妓女名次的名單，在古代就叫做花案。所以你看到這個花案，你不要以為說擺花的桌子，的的確確，我不排除有這個意思，但是花案在一個特殊的專有名詞裡頭，它指的就是評定妓女名次的名單。這有點像什麼？每一個都非常傑出。各位你不要忘，我們中國人一定是志於道為優先，至於其他的技藝，憑良心講我們都比較壓，所以叫行有餘力則以學文，文也是後面才學，先要你入則孝，出則悌，人倫的事情做好才做這些。我們有多少的天才，有多少的出色藝人，常常在這樣大環境之下，就被湮沒、埋沒了。現在還好，我們是工商社會，譬如說你單槓很好的你就奧運比賽，田徑很好的你就可以如何。古代當然也有禮樂射御書數，但是它規範的運動也是在儒家規範下的運動，其他的他都會覺得士農工商，那些都比較邊緣的技藝，枝節技巧。現在是行行出狀元的年代，你有任何一個特色，都容易讓你出一頭地，這也是民主社會比較公平的地方，不是萬般皆下品，只有讀書高。所以你知道這樣，說原來在那些花街柳巷的歌妓，也有在排名次的。
為了證明給你看，我們繼續看下去。清代余懷，余懷跟李漁時間差得很近，余懷是一六一六。我上一次說過了，一六一六是誰過世？對，莎士比亞跟湯顯祖，對，過世的時間。余懷出生，一六一六，到一六九六。李漁我們說過，一六一一到一六八Ｏ，他晚李漁才晚五歲左右。你看他們同時記載，他的《板橋雜記》裡頭記了一個麗品，他說，「品藻花案，設立層臺」，說那些就好像我們選美比賽，你那個平台讓這些女子上去表演，也許妳表演古箏，她表演琵琶，她表演什麼，表演完畢以後，然後「以坐狀元」，我在這裡頭我要評出。這也是古代社會不公平，你不讓女人去科舉考試，就在這個地方讓她們競賽。所以你可以看以坐狀元，可見她們有沒有在奪錦標，有沒有，有沒有在競賽？也有，就好像選美比賽。
好，我們回頭看李漁《慎鸞交》這個劇本，他在訂游裡頭說，敝鄉的風俗，說我們家鄉的風俗，每年定一次花案，就是每一年舉行一次才藝比賽，將那些著名的妓女評定優劣，自然評定優劣，自然有高低，所以看看誰能夠奪那次的錦標。好，我就說了類似這樣選美活動評才藝等等。此等才女，往往妳被選出來了，我們常常就會稱她叫花魁。妳是群花之中的花王，群花之中的名花就會叫做花魁，第一花。很著名的一齣戲，當然後來也是一篇小說改編，就馮夢龍《醒世恆言》。如果你知道明代的短篇小說，他有三言二拍，三言：喻世、警世、醒世，你們那邊沒寫三言，這個轉變我講一下你就會熟。這個人就是馮夢龍，我這邊有寫了，先是他的三言，你就覺得為什麼三言，後來都沒有再用。《喻世明言》，我要用東西來譬喻，告訴你；然後警世，警誡世人，警世它叫做通言；再來就是我的《醒世恆言》，亙久不變的話，這個叫三言。然後二拍，二拍是誰的？凌濛初的。你知道嗎這綜合起來，你們大概都不知道是從這邊來。二拍，什麼二拍？《拍案驚奇》一二刻沒錯，「好得很」，拍案，桌子，然後奇妙。它有初二刻，初刻跟二刻。這兩個加起來，就變成了這個人的東西了，你現在最熟的是這個人的東西了，抱甕老人的什麼？《今古奇觀》。請問你現在市面上看到或是私塾裡頭在念的，是哪一本書？《今古奇觀》。以後你二拍三言，量實在太多，你看一拍二拍加起來是八十篇，那個三言加起來是一百二十篇，就篇數，篇數，三言四十、四十、四十，一百二十，然後二拍是八十，那裡頭有一篇重複、有一篇雜劇，所以它號稱八十，其實是七十八，不管，兩百篇的精彩的短篇小說，被抱甕老人，我們後來認為是陳繼儒，就是我們前面在講那位，在明代非常有學問，考不上功名的那個陳繼儒，就像清初李漁一樣。陳繼儒他就把三言跟二拍裡頭，所有的篇章選了精彩的四十篇，就成了《今古奇觀》。還記得吧？《今古奇觀》最後一篇是蘇小妹三難新郎，蘇小妹洞房花燭夜故意刁難秦觀那一齣。
我說有沒有蘇小妹？沒這個人，這是為了女權運動，我們現在講就是女權運動，這些人要替女生說話。說如果你讓女生受教育的話，like brother like sister，有其兄必有其妹，有蘇東坡這樣的哥哥，就一定會有蘇小妹這樣的妹妹，其實沒有蘇小妹這個人。所以有些人用心的在計較，說我一定，我是富貴人家，我是哪家的公子，我要去捧紅一個歌妓。我們就告訴你說，很多東西，你們這公子哥，把自己的事業都荒廢了，學業都荒廢了，等一下我要說故事給你聽，〈李媧傳〉就是這樣，到最後芳心也不是你的，因為太多的虛假。結果他這篇就寫了一個賣油郎，一個賣油的這位男孩子獨佔花魁，你們選出來的絕色美人，偏偏就是屬意這個賣油郎。所以我們常常講，瓦片也有翻身日，也許我的環境不像你們公子哥，可以每天尋花問柳，但是我務實做事，人家也能夠看到我的特色。我們等一下再說後面的故事。
我第三個為什麼要引晏殊？你看剛剛講，有才情、有才藝、有姿色的女子，就像男孩子你去考功名一樣，在明清以後，至少我舉的證據，明清的確就有這個評選的活動。但是我在想這評選的活動，絕對不只是明清，我們看晏殊這一闋詞〈山亭柳．贈歌者〉。各位知道晏殊曾經是宋代宰相，宰相怎麼會填這樣的詞？你念念看，有沒有言外之意？這就會牽扯到貍貓換太子的故事。「家住西秦，賭，博藝隨身」，這個要這樣來念，你不能說賭博藝為隨身，那就ridiculous，你不能賭博，藝隨身，不是這樣，賭，博藝隨身。「花柳上，鬥尖新」，你就看看，他要跟人家競賽。「偶學念奴聲調，有時高遏行雲。蜀錦纏頭無數，不負辛勤。數年來往咸京道，殘盃冷炙謾消魂。衷腸事，託何人。若有知音見採，不辭徧唱陽春。一曲當筵落淚，重掩羅巾。」
各位，一個宰相，他雖然不是武相，他是一個文相，怎麼會突然寫了〈贈歌者〉這樣的議題？我說過了這就是從《詩經》以來，你看那個「蒹葭蒼蒼，白露為霜」，〈蒹葭〉那一篇，「所謂伊人，在水一方」，那個伊人你認為是男性還是女性？兩個說法都有。如果你把它當作愛情詩，伊人就是女性；如果你把他當作民間遺落的賢者，這個伊人就是男性。所以《詩經》開始就很多的民風，藉著美人芳草來表達，屈原的作品尤其多，尤其多。所以他也是順著傳統文人的習慣，用了這樣的議題。你看看上半闋是表現出這個藝人、這個歌者非常了不起，他家住西秦，各位，西秦就是長安，晏殊人到了長安。
你知道晏殊怎麼去長安？好，容許我用十分鐘來講貍貓換太子的故事給你聽。你知道宋仁宗，宋仁宗生母並不是正式的后，她是一個妃嬪，我們古代一后二夫人三妃子，它有排行的，她只不過是李宸妃。你就知道宸妃，不是后不是夫人，可是她替皇上生了個baby，非常可愛。皇后去探望這個baby，初生的小朋友，皇后，劉皇后抱在懷裡頭，那麼疼他，我在旁邊有看到逗小孩，還在餵他喝奶，我在旁邊。各位看了以後覺得這個小孩蠻可愛的，就抱回宮裡養了。請問，皇后看上的皇太子，妳妃子敢說一句話嗎？不敢說。所以當仁宗皇帝在長大的過程中，他尤其覺得這個李宸妃對他非常關愛，遠遠的看著他。今天如果是皇后抱過去荼毒你，或是如何這般，你媽媽還會覺得如何這般，可是她把妳的小孩疼得那麼一個樣子。相對的漢代的趙飛燕，看到底下後宮有人怎麼樣？懷皇子就懷一個殺一個，懷兩個就殺一雙，那麼狠。各位還記得，在高宗時代我們姓王的也被害過，武則天生了個女兒，王皇后抱了一下，王皇后一回宮，武則天就掐死你的溫柔，那個女兒就斃命了。你看也有這樣的，為了奪權，那麼狠，水能載舟也能覆舟，所以每個環境不一樣。所以當她看到疼命命，把你疼得這個樣子，媽媽只能靜靜的接受。可是命運，命運就是捉弄人，李宸妃竟然先過世。我請問，一個皇上的妃子，你要替她寫墓誌銘的時候，皇后還在，你敢說這個李宸妃有生一個男孩嗎？假設那個皇后又沒有小孩的話。所以根本人家不敢寫，那誰要替他寫？我們的神童晏殊。當皇上要廷試的時候，那個皇上出一題，那些大哥哥回答，七歲的晏殊在那邊也對答如流，皇上好感動就給他一個名分。你要知道，進士考試，馬上我們就會講，及第是正式錄取；進士出身是第二等，出身，進士出身；同進士出身第三等，你沒考試，你是同而已，比較而已。就好像這是西施，你叫做賽西施。你要記得，很多的地方加個賽都是很醜的，西施是美美的，加賽西施絕對揶揄她一下。我請問你，你們很熟的，你們很熟的一個劇本，叫做〈竇娥冤〉，竇娥冤那個醫生叫什麼？賽盧醫。臺語有云這醫生真真魯，你看命名叫做盧醫，還要賽盧醫，比low的還要low。關漢卿他們在命名的時候，真的用了巧妙的。所以你看到賽以後記得，賽西施絕對，你看那個在演戲，那個賽西施，那邊點了一點，好大的痣，好像那個什麼這樣甩的；然後賽盧醫，就是非常笨會把人家醫死了，你看賽盧醫上場說，「我的醫術高明，活的醫死了，死的醫不活」，這還叫做醫生嗎？活的醫死了，死的醫不活，這還叫賽盧醫。你看每場上場的時候要介紹自己，「花有重開日，人無再少年」，什麼什麼之類的。以後知道了嗎？有人說那老師有個賽珍珠呢？Ridiculous，那是翻譯的，世界諾貝爾獎得主，那個女作家，賽珍珠，那個賽不是說她跟珍珠比，人家是字字珠玉，你那個賽是我們跟人家翻譯她的英文，你不要以為那個賽是具體的意思，趕快澄清，不然就麻煩。
好了各位，弔詭不弔詭？大家選到誰？晏殊要替李妃寫墓誌銘，難！請問如果輪到你寫的時候，我只問你一件事你處理不處理，你要不要寫李宸妃有小孩，就這件事，你敢寫的舉手。皇后還在，那個小孩在皇后身邊，很可能那小孩已經把皇后當媽媽了，當親生母親，真的仁宗就把她當親生母親了，因為後面的故事發展才精彩。晏殊寫了，晏殊自認為非常聰明，他替這個李宸妃寫墓誌銘，他寫了，說育一女，無子，她有育一個女兒但是無子。你要知道，以前女子沒有生小孩是很丟臉的事情，拜託，現在女性覺得很委屈，有時候不能生小孩，不見得是女性的問題，男孩子也要檢討，現在醫學告訴我們有很多時候還是男孩子的問題。已經是很忌諱的事情，你竟然給我寫無子。請問每一個人在讀墓誌銘的時候，會不會有好奇，我說本來女孩子無子是很丟臉的事情，寫都不敢寫是很避諱，你寫育一女好了，你為什麼突然加了無子兩個字？晏殊這位天才兒童，晏殊真是天才，他認為說我這樣寫，就好像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構想，我這樣寫你就會想到說，她是不是有小孩？等到仁宗皇上登基了，這下子皇后也過世了，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那些朝臣，甚至於皇室的那些大佬就說，我們不得不告訴我們的皇上真相。有一天啟奏的時候，就告訴仁宗真正的事實，皇后不是你的親生母親，你的親生母親就叫做李宸妃。仁宗當然急著拿著墓誌銘來看。各位如果你是人家的兒子，你看到哪兩個字一定是發怒的，何況你現在已經皇上，「無子」，對不對？你一定會認為說，你沒有按照真相寫，你就欺瞞皇上，欺瞞皇室，就宣，找人。晏殊好委屈，走出行列，他說，「我寫的」。晏殊一承認，那個皇上勃然大怒，他說我明明在此處，如何這般這樣這樣。好多大臣都跪下替晏殊講話，說因為皇后還在，不敢如何如何這般。他說那也不能昧著良心，士大夫的良心在哪裡，被殺頭的這個你也應該說。好可憐，現在你終於知道伴君如伴虎。
晏殊平生第一次，一個平步青雲，一下做官就在京城，晏殊是江西人，就到開封這樣做官，馬上就開始貶，第一次貶洛陽。你想想看，皇上有沒有要他死的意思？皇上有沒有責怪他？沒有。我上一次說了，你要看一個人這個罪大不大，看他距離京城遠不遠。洛陽還是在哪一省？河南省。宋代京城就在開封，河南省，我也去過。河南省開封，因為是黃河水道所在，每年這樣淹，開封的人真是了不起，我跟你講，它是一個其字型的，淹沒以後他們在原來的土地上，原來的尺寸上一層一層蓋，開封城已經在地下六七層了，你看看黃河淹過多少次。就說假設這個地方淹了以後，哪一個地方是城墻，他們仍然畫出那個位置，按照那個圖重新設計，一模一樣。所以有人就開始挖，我不曉得他們敘述真還是假，假設這個地方叫南天門，我就挖下去第六層，原來的南天門就在那邊，現在科技好厲害，你要知道他們的堅持。這是他們說給我聽的，開封好像淹了六層還是七層。所以剛開始皇上不是特別那個，後來就用洛陽，因為你在宋代，洛陽還是叫東都，後來又輾轉再把他貶到長安去了。他的心情怎麼樣？我剛剛講，在洛陽，京城還看到，一貶到長安當然是跌到谷底，uncomfortable，很不能忍受。所以我這麼講了以後，你現在想一想，這個〈贈歌者〉，我們等下，還沒有解釋，你去想想看，晏殊的遭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。好各位，正史是這樣。
有沒有看過貍貓換太子？所以我告訴你，戲劇這個東西，你看〈琵琶記〉，蔡邕，蔡邕在東漢末年是個很孝順的人，結果只因為〈琵琶記〉的男主角，叫蔡伯喈，蔡邕就字伯喈，就跟蔡邕一模一樣，滿街謾罵蔡中郎，他當過中郎官，大家歷史就罵這個蔡邕，罵了一輩子，因為演戲的名字叫做蔡伯喈，有沒有，去愛了牛府的千金，就拋棄了糟糠之妻。就講人有夠衰，種胡瓜生菜瓜，真的是這樣，名字相同，大家把蔡邕罵得罵慘了，非也。所以戲劇，有時候文人你不能得罪他，你知道唇槍舌劍，筆鋒，我告訴你，得罪了我就把你變成男女主角，讓你下地獄就下地獄，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，就是這樣。
小說是這樣改寫的，當李宸妃生產的時候，baby一下來，郭槐就拿了貍貓換太子，貍貓就是狐狸。那個包的嬰兒一拿出來說是狐狸，這個當然就回報上去，皇上盛怒，說妳這不吉利，把她趕出去。就這位李宸妃就住在一個土地公的破廟裡頭，她在等，等什麼？等開封尹出現的時候，她認為可以替她主張正義，不怕權貴的那個人來。當然那個人就是誰？包公，非常好，包拯，開封府尹。包拯下來，記得就是歐陽脩，開封府尹前面第一棒包拯，下來就歐陽脩，包拯是歐陽脩前輩。包拯一上來，因為宸妃在宮廷裡頭就聽過這個人，鐵面無私，包青天。我一定要說明，《包公奇案》裡頭有很多案子是明清的，全部叫包公辦。你知道地方上的小說就是那麼沒頭沒腦，包公是宋代人，他能夠預辦明清的冤獄，好像全中國只有包公是正直的樣子，都找他辦就對了。我跟你講，你《包公奇案》看一看，有些明清的故事不要以為真，只是流傳民間，需要有人主張正義。後面的對句精彩，你就看戲，戲劇效果就是這樣。李宸妃就變成一個平民的婦人，老婦人，跟隨她在身邊的一個妃嬪，她就告訴她，妳去開封府擊鼓鳴冤，她真的去擊鼓。當然包拯就見，她說我家一個什麼人，她叫我來擊鼓說她有冤情，其實是那個人看住進土地廟宸妃非常可憐，每天給她送飯，所以她沒討飯，她說她希望你能夠到破廟裡頭見她，她會把冤情告訴你。包公說開玩笑，我是朝廷命官，怎麼有什麼冤情，妳這個民間的婦人一定要來見我，怎麼可以如何這般？後來這住在破廟的宸妃，就把皇上給她的信物，託給了這個僕人，說妳去，我相信包大人會來看我。結果這個好心的女生，將信半疑的就又再去擊鼓。包拯一看是前朝皇帝的信物，各位你知道，每個朝代有時候都會有個標誌，嚇一跳。他說這個除非是妃嬪才有的東西，怎麼可能？就跑到了破廟去。你看我們這個李宸妃還真有架子，包公還沒到的時候，要來拜見她，她叫包公要下跪。這戲劇效果真大，真過癮。我跟你講過中國人基本上沒有悲劇，你看看，她的案情要翻案了，連包公都要下跪的人，你看。包公又在那邊僵持了老半天，終於跪下去了。跪下去，宸妃就一一的說了，一一的說了，後來包公上來就真的，後面的話就不說了。包公連那個盤子都可以辦案，「包大人，我冤枉」。你假如晚上都不好好背書，早晨不好好早起，那個晚飯那個飯就告訴你，「好好讀書，老師辛苦，疲於奔命」，我告訴你。你看連〈烏盆記〉，知道，就是〈烏盆記〉，盆子也可以跟包公訴說辛苦。各位你就知道專制時代要得一位清官，百姓的一切很多的委屈，真的沒有管道好好的發洩，只好有這些這些的故事。
好，你現在終於知道晏殊的委屈。晏殊我可以告訴你，十年以後他又再回到京城去，那是後半段，但是家道已經中落。所以我上一次說了，第一代到了晏幾道，他的兒子家裡就已經沒辦法了，因為他兒子又太耿介，我們不說。說你看我是住在長安，賭，博藝，我有一點點的才藝，好像那個歌者的第一人稱，我有淺淺的才藝，我要跟人家賭。有賭就有競賽，所以你可以知道在宋代，這些花街裡頭的藝人也在比賽。你不要看那些雜耍、那些技藝，如果他在歐美民主時代，老早就讓他出頭，可是在我們科舉專制時代你沒辦法。我上一次說，外國人說科舉是中國的第五大發明，真是了不起，他們這樣。我的才藝做什麼？「花柳上，鬥尖新」，花街柳巷，花街柳巷就是很俗的。「偶學念奴聲調」，你看，一個她可以跟人家比流行歌曲，就是花柳上，鬥尖新；一個是比藝術歌曲，可見這個歌者是厲害。
所以我們常常講，你現在如果相信藝術可以治療的話，醫學裡頭有個治療就是藝術治療，讓你聽音樂平靜你的心，讓你畫畫讓你如何。
我們到大陸去，很多那個土家族都矮矮的那些，你看街頭巷尾每天都在喝那個七口茶，很單純的音樂，然後這一個也在唱，那個也在唱。所以你到屏東去，你不會唱相思曲，你就不要去屏東，人家都會唱。如果你不會唱那個七口茶，你就不要到土家族的街道上去。我們第一次去的時候，那個遊覽車小姐說，土家族沒有俊男有美女。我們以為開玩笑，她說不相信你往外頭看。土家族矮矮的，差不多一百五左右這樣上下，矮矮的。可是你不要忘，他的音樂就那麼單純。他明明是看到泡茶的姑娘，要去追求她，就故意問她說妳婆婆在家嗎？妳嫂嫂在家嗎？如何的，「喝妳一口茶呀，問妳一句話，妳家那個大媽在家不在家」，「你喝茶就喝茶，問你個什麼話，我家那個大媽今年八十八」，我家大媽八十八，不在家。「喝妳二口茶呀，問妳一句話，妳家那個大嫂在家不在家」，大嫂在這，「喝茶就喝茶，問你個什麼話，我家那個大嫂已經分了家」，不在家，跟哥哥分家了。這個人現在變成了全世界的藝人，土家族這個女子，她可以瞬間變成男孩子的面貌，瞬間變成女孩子的面貌，你只要Google打出七口茶，這個人就出現。這些藝人，這些不是那個盧仝的七碗茶，不一樣。盧仝，唐代詩人盧仝〈七碗茶歌〉。〈七碗茶歌〉比較正式的詩，我講這個是民間歌謠。現在是變成了傑出的一個女孩子唱，一轉彎就變成一個男孩子，就好像四川變臉。你不要小看這些藝人，我的意思是說，沒人了解他的時候他變成乞丐，變成流浪兒，變成什麼都被人家輕視。所以他這邊告訴你說我的技術，我可以跟流行歌曲來比，我也可以跟藝術歌曲念奴聲調，各位你知道詞牌有個叫〈念奴嬌〉嗎？大江東去浪淘盡，念奴就是唐代最傑出的藝人，偶爾我可以跟那個念奴來比賽。
「有時高遏行雲」，好，這個成語你要好好聽了。這個故事在《列子．湯問》篇來的，有兩個人，有時候你們拜師學藝，你聽聽這個故事以後你就知道了。
板書：秦青，薛謳
這個跟吟嘯臺的故事有點像，但是我先講這個。「怒髮衝冠，憑欄處，瀟瀟雨歇」，吟嘯臺是紀念阮籍跟孫登的故事。我們先講這個什麼叫「響遏行雲」。這個秦青是個傑出的音樂家，在當代有名，薛謳就要跟他去學。結果各位你知道，以前我們拜師學藝，老師一進門絕對不是第一個教你藝，所以我說從儒家的影響力，教你做人處世的道理。我們在臺灣有這麼一句話，我不曉得你們在僑居地，或是在澳洲在哪裡有沒有這樣說，拜師學藝，哪怕你學一個木匠，要三年四個月。我學一個剃頭剃髮要學三年四個月，Ridiculous，我才不是stupid，我又不是笨蛋怎麼學那麼久？現在的學徒很現實，他可以繳費到補習班，美容師給你教一教，剃頭這樣三個月，三個月他就可以學到你的技藝，每一個都爭相誇他是第一店、第一店，非常沒有師徒感情，而且他並沒有從最基礎的做起。任何一個人學藝你到老師家裡，早上起來挑水、生火、抹地如何這般，客人來了泡茶、擦桌子，這樣至少磨你一年，知道吧？然後慢慢你感覺到你真的是人的修為做到以後，所以請問《論語》不是這樣嗎？我背誦了好幾遍，「入則孝，出則弟」，一定要你學這個，學好以後最後才教你技藝，認為你可以學了才教你技藝，做人道理沒做好是不教技藝的，我說這是了不起。結果薛謳看到老師整天教他這個，聽一聽老師平常唱也只不過是這樣子。結果大概一年多了以後，他就想反正我的老師就只有這樣，「老師，不好意思，我大概已經可以下山了，我想我就告辭了」。這老師非常有風度，跟我王某人一樣，王某人就是我，非常有風度，「你要下山，那就請下山」。下山有個道理，一定要餞行，你要下山我就準備酒菜送你，你終於可以畢業了，Graduated，畢業了。在那個宴席上秦青就說，我為了送別，我就唱一段曲子給你聽。當然我上一次說過，最多的我們是唱那個，在這邊離別的時候，「渭城朝雨浥輕塵」，我們送別最常見的，這哪一天我就要好好跟你吟，〈陽關三疊〉。我不曉得秦青上來是什麼，一唱下去怎麼形容？「林木皆震，聲如洪鐘，響遏行雲」，天上飄的雲一聽他歌聲不動了。等一下我上完課，我就探頭出去看極樂寺的雲有沒有不動：有不動了，這表示我有認真授課，同學有收穫；如果還在動，我就天天看你們都沒有聚精會神的聽，我就一直再上下去。
那個形容多妙，這個形容就有點像阮籍跟孫登，想不想聽？阮籍跟孫登，現在為什麼有個「吟嘯臺」，吟詩的吟，嘯就是口字邊嚴肅的肅，嘯就是把聲音，嗚嗚嗚嗚嗚嗚嗚這樣叫出來。〈泰山〉這個片看過吧？嗚嗚嗚嗚嗚嗚嗚嗚，那個就是嘯，那個就是嘯。阮籍不是竹林七賢的老大嗎？有一天他就到山上去了，迷路了。你是真隱者還是假隱者，我是在山上的人，所以山上哪一條路哪一條路我都很清楚，你們這些人間的人到了山上迷路，所以迷路的時候碰到那個村落以後你要自省慚愧，你是干擾人家的大自然，活該。結果他看到一個樵夫在那邊砍柴，那個人叫孫登，孫子的孫，登就是登山的登，看到孫登在砍柴，「喂，老頭，下山的路怎麼走？」非常不禮貌，他當老大當習慣了，竹林七賢老大，阮籍。那個孫登砍柴，理也不理，「你們這些凡夫」。結果阮籍想說，你竟然不理我。結果阮籍一想說，開玩笑，我是竹林七賢的老大，你那麼樣的有眼無珠，然後他就「哦」，就在那唱了。結果孫登一聽到阮籍結束，孫登開始了，「啊」，你是中音我就高音，高八度給你看。阮籍才覺得自己多麼渺小，山中自有高人，回去跟老先生，「老丈，真是對不起，有眼無珠，不識泰山」。後來為紀念這兩個嘯的人，就在安徽附近蓋了一個臺子叫吟嘯臺，只要有人不如意就上那個臺子，「啊」，所以「怒髮衝冠，憑欄處，瀟瀟雨歇。抬望眼，仰天長嘯，壯懷激烈」，這是很著名的吟嘯臺。因為他是南朝的人，阮籍、孫登，孫登跟阮籍應該是在那附近。所以你看陳子昂〈登幽州臺歌〉，有沒有？我想每個地方都有高臺，只是著名的故事。這個故事吟嘯臺是這兩個人，孫登跟阮籍。
所以各位，拜師學藝入門的時候，你要能夠看人臉色。我們常常講一句話，「出門你就看天色，入門你就看臉色」。老師在那邊紋風不動，這樣這樣的教你，還沒有當頭棒喝，你就說你學會了，你就下山去好了。薛謳後來有沒有下山？非常虔誠的跪下去說，「老師，對不起」。泰山在前，「仰之彌高，鑽之彌堅。瞻之在前，忽焉在後」，誰講誰的？顏淵講孔子之道。不要以為學了一二句，然後就看山是山，看水是水，就急於要表現。
所以你看我有時候唱起來，下里巴曲我可以，上藝術歌曲我跟念奴比較，你看連最好的我都可以唱。當時「蜀錦纏頭無數」。各位，我們中國產的那個錦緞最好，要麼就是蘇繡，要麼就是蜀繡。就是錦江為什麼叫錦？因為那個布放下去，那個水就自然給你弄得漂漂亮亮的，所以叫錦江，有那麼好的水你看看。再上去就是張家界，我還沒有去過，他們到了塔臥也是說要送我過去，我說我沒時間，真的要趕回來，不然我應該去，他們美得不得了每個地方。錦繡山河，不是叫中華？我講了，行中庸之道物產豐富的國家，景色華麗的國家。讀到這個你就會想到誰？〈琵琶行〉，「一曲紅綃不知數」，當我唱得好的時候，每個人都要犒賞，各位就是一匹布，往你頭上啪。所以你一個人唱完，有多少條布放在你的肩上，你就知道多少。所以蜀錦纏頭無數，放在那邊就讓你披頭，披在你肩上。「不負辛勤」，我的辛苦終於得到應該得的。請問這時候得意還是失意？得意還是失意？得意。
你看看下半闋多可憐，「數年來往咸京道」，咸陽京城就是長安，沒想到來這邊，來來往往在長安。我現在是「殘盃冷炙謾銷魂」。殘盃冷炙是杜甫的詩，他奉贈韋左丞丈的詩說，「殘盃與冷炙，到處潛悲辛」。撿人家吃剩的，人家吃的冷肉我拿來吃，我到處所看，安史之亂他在四川，到處都心酸的點點滴滴，這是杜甫。你就可以知道，他們最仰望的詩人就是詩聖杜甫。所以晏殊把它拿來詞裡頭，我現在也是這樣，每天就憔悴銷魂過日，過得非常辛苦，都吃人家的剩魚剩飯，已經不是蜀錦纏頭。好，「衷腸事，託何人」，我的內心，我的千千結要向誰述說。他下面來了，你看他還蠻自詡的，「若有知音見采」，今天來到這個地方，來到貴寶地，如果有我的知音能夠接受我，「不辭徧唱陽春」。陽春是宋玉對楚王問，是在用聽音樂唱歌來比喻楚王你在用人，你的政策附和的多少。他說你如果唱〈下里巴曲〉，各位知道〈下里巴曲〉吧？〈下里巴曲〉它是一個曲子。一個是〈陽阿薤露〉，它的層次，聽過這個嗎？你是〈下里巴曲〉，以後請記得這個典故〈下里巴曲〉；〈陽阿薤露〉，這個薤比較麻煩；再來就是〈陽春白雪〉，我們課本上有的，不寫了，我們是寫陽春對不對？我把它寫完，〈陽春曲〉〈白雪曲〉，所以在宋代有人的詞選，那個集子就叫〈陽春白雪〉，趙聞禮。宋玉跟楚王講，如果你的歌聲，你的政策之差跟政策高是很不一樣的，如果你讓一切俗的人，好像一堆人都在稱讚你，不要以為你真的得到稱讚，因為他們都是唱的〈下里巴曲〉，和者千人；第二種是唱〈陽阿薤露〉，〈陽阿薤露〉也有人講送葬的歌，也是一般人能夠聽，但是又比較更專業，你要在喪葬業也許你就會比較熟悉，所以那就和者百人；等到你唱了，帕瓦羅蒂，世界三大男高音，「啊」，〈陽春白雪〉和者大概數十人。所以你做一個身分，你就要用哪一些人，用第一層、第二層，還是最高的這個人？由你取捨。他用音樂來比喻。所以以後我們只要是絕妙的音樂，我們就叫〈陽春白雪〉，俚俗的音樂就叫〈下里巴曲〉，中間那個就沒了。
所以各位你知道，很多典故都去頭，這中間的沒有什麼太大的絕對的落差，常常就被忽略了。但是你聽到薤露歌，那個薤，那個念ㄒㄧㄝˋ露歌，那個薤，你知道就是殯葬之曲。所以如果今天有人能夠接納我，我的歲數雖然大了，但是我告訴你，我的歌聲、我的喉嚨，仍然可以唱絕色的音樂給你聽，最高的藝術歌曲給你聽，不辭徧唱陽春。當他開始唱的時候，你應該知道底下有多少人，「一曲當筵落淚，重掩羅巾」，把自己手上的巾帕遮起來，沒幾個人聽，沒幾個人，因為大家都趕時髦的去聽了流行曲子。還好極樂寺有十幾位同學願意聽我吟唱，我又沒有在小巨蛋開唐詩宋詞演唱大會。我有天想一想來跟他們拼一下看看，〈下里巴曲〉跟〈陽春白雪〉，究竟多少人，我看我要拜託你們去聽恐怕都沒人要來，真是糟糕，「古調雖自愛，今人多不彈」，好委屈。
所以各位想想看，晏殊不就是那個歌妓嗎？這個歌妓不就是晏殊的身世嗎？想當時多少的榮耀、多少的光彩在我這邊，現在我「門前冷落，車馬稀」，有沒有〈琵琶行〉那個，擺在邊邊邊邊去了，我們講一曲紅綃，剛剛不是〈長恨歌〉，是那個〈琵琶行〉，抱歉，〈琵琶行〉，就是白居易〈琵琶行〉。好，我舉這闋就告訴你說，至少告訴你，在宋代仍然跟人家鬥尖新，還是有這樣在比較。
所以我很費事的告訴你說，花街在奪錦比較是存在的事實，李漁的劇本是不是。然後我們來看另類的奪錦，你看這文人就是這樣，我上一次提到過，但是今天我把他的作品弄出來。我上次說了有三個文人都是有名的：一個是王之渙，一個是高適，一個王昌齡。各位不怎麼說，你們都應該讀過，「白日依山盡，黃河入海流」，誰的？王之渙；高適〈燕歌行〉，各位讀過吧？「戰士軍前半死生，美人帳下猶歌舞」，漢家煙塵〈燕歌行〉，燕就是河北，燕歌，他在講唐朝人的邊塞制度，高適也是很有名的；王昌齡，「秦時明月漢時關」，我們前面有沒有上過？前面剛讀過。所以你看，只有一個，我為什麼括弧「暢當」，請記得，暢當是中唐詩人，有些記載說暢當也加入了，但是這就好像張飛殺岳飛，他們不同時代的人，那個王之渙、高適是盛唐，暢當是後面，他們不可能有交接。但是暢當有名的什麼？暢當也有〈登鸛雀樓〉的詩。王之渙寫了以後，暢當也有，你們有空可以Google打進去。境界高低就在這邊，王之渙有言外之意，「欲窮千里目，更上一層樓」，非常淺白；暢當的〈登鸛雀樓〉詩，他寫的就是登鸛雀樓的氣勢，看這個山怎麼樣，這個水勢怎麼樣，很呆板的就自然現象來寫，沒有弦外之音，他就弱了一點。你記得暢當也寫過〈登鸛雀樓〉，他基本上是中唐的詩人。所以我把他括在那邊，如果你有看到，你就知道說這個不太可能。所以薛用弱《集異記》，就是把唐代有名的故事把它集起來，它沒有暢當。但是《唐才子傳》，有一本書《唐才子傳》，現在北京中華書局出了上中下，好大的一冊，一些文人的逸聞軼事。這就有點像《宋人傳記資料索引》，《宋人軼事彙編》，宋代的那些文人的故事，你可以看看，《宋人軼事彙編》。唐代詩人的一些故事，就是《唐才子傳》，《唐才子傳》，就是有的沒的，大家傳說的。
好，他們三個都到旗亭去，我上一次說「旗亭畫壁」就是這個故事，我這邊沒有把這個成語寫出來，你萬一看到這個東西，旗亭就是酒店，所以我說我們概念要寬一點，旗亭畫壁，以後請你記得，一看到就是今天我要跟你講的故事，這個故事常常在用，常常是個典故。旗亭就是那個掛著酒簾兒，有個旗幟，那邊可以讓你那麼樣的買醉，然後來消愁的喝酒的地方。為什麼叫畫壁？三個人去了說，我們自認為我們都是了不起的文人，那我們現在看看，我們到歌館樓臺，看這些歌妓究竟唱誰的詩唱得多。所以我剛剛說到那個地方就是奏雅樂。我還跟你講，在唐宋那些歌妓，它有官妓，我們的妓通常會有三種身分：一個官妓，官妓就是領國家薪水的，每個津渡、渡口，如果我的官人從Ａ地要到Ｂ地去，我今天晚上在這邊下，你要為了讓他能夠休閒，你彈箏彈音樂給他聽，這個叫做官妓。這有時候不見得每個人都可以碰到，一品官有一品官的官妓來接待，二品官有二品官，你二品官想要見一品官的官妓，她可以拒絕，你門都沒有，你看這個有沒有在比賽？大家最熟悉的就是宋徽宗的歌妓，這也是王國維考證是子虛烏有，大家都這樣寫，還記得吧？李師師，京城名妓李師師，結果周邦彥竟然跟李師師，因為會填詞一個會唱，兩個人有了關係，後來宋徽宗非常火大如何這般，這也是子虛烏有，可是就附庸風雅，就這樣下來，一直傳下來。
好，我們不提。結果一唱，開始了，唱的是〈芙蓉樓送辛漸〉。來，誰能夠背給我聽？我們上過這首詩，你記得也好，最好你還是記得，我前面背兩個字，寒雨，「什麼話也沒有說，我到底是哪裡問錯」，「寒雨連江夜入吳，平明送客楚山孤；洛陽親友如相問，一片冰心在玉壺」，各位誰得意？王昌齡就在壁上畫了一筆，大家畫那個五字型，你看我的一首詩，好得意。第二首，歌妓上來唱的是高適的詩，高適那是一個悼亡詩，她哭單父，那個單做為姓氏的時候都不能念ㄉㄢ，田單，但做姓氏要念ㄕㄢˋ，單父梁九少府，就單父梁九少府，哭，你看一個哭就知道他過世，唱得，因為高適寫的對這位朋友，因為它很長，它是古詩我就沒列，你可以去看。這高適也得意了，又畫一筆。第三首又唱了王昌齡，王昌齡又得意一筆。什麼人黯然神傷？王之渙非常的急，當第四位還沒上來的時候，王之渙就搶在前頭，說再下來是最傑出的藝人。你看，這個中國人就有意思，第一名就叫做拔得頭籌，最後一名就叫壓卷之作。莫名其妙，第一名叫拔得頭籌，你看我最後就是壓卷，我才是第一。他說前面上去的都一般性，這個第四位上來的一定是最好的，如果這個人唱的不是我的詩，我王之渙一輩子不再作詩。不要跟人家這樣打賭，不要講那麼絕對。這個人一上來，「黃河遠上白雲間，一片孤城萬仞山；羌笛何須怨楊柳，春風不度玉門關」，啪啪啪啪啪啪，你看我才是第一，王之渙終於繼續寫詩，不然我們就沒有欲窮千里目，更上一層樓可以讀了。我說這也是另類的花街奪標，文人也要看看，我的詩，你就可以想想看這些歌妓，人家是讀詩的，你不要都一直想像那個凡夫、那個俗女，不是這樣，人家是才女才藝絕等。
我剛剛是吟詩，歌妓絕對不會這樣，這種詩如果透過歌妓把它唱出來的，在古代叫做聲詩。就是你沒有譜曲用聲音，你注意看，有人說近代那個詞，宋詞前身是聲詩，臺灣有學者在研究唐代的聲詩，可以配著音樂唱的詩就叫做聲詩；但是如果用一個曲子來唱，那就不一樣了，曲就是要被曲子控住，曲子為主，也許它就不會像我們平仄那麼分明。聲詩，以後你看到這個名詞，就是在唐代這個名詞就出現，宋代仍然有聲詩，凡是文人的詩，在一些藝妓的場合它可以唱的，都可以叫做聲詩。那是不是就是我們後來的詞有一個很大的不同，誰能告訴我詞跟聲詩不同是什麼？還記得吧？我說過一句話，聲詩是先有聲還是詩？詩，所以它是先有詩以後，我再依據你的詩來唱。請問，詞是先有調子才有詞，還是先有詞才有調子？先有調子。最早的時候，當然如果我是姜夔我也可以先填好了詞我來配曲，但是基本上〈念奴嬌〉你填我填他也可以填，〈菩薩蠻〉你填我填他填，它是有調子在那邊。所以一個是選詞以配樂，一個是由樂以定詞，不一樣，不一樣。
這一闋就是我常常講有irony的那一首詩，你看，「黃河遠上白雲間」，當然是講黃河之水天上來，這樣的滾滾到海。「一片孤城萬仞山」，這是在中原還是邊界才能看到？邊界。一片孤城，各位我只有一片，都是群山萬壑在這邊，孤城，你可以看看，孤零零的一個城池在那邊，失落的香格里拉，在那邊，沒有人看到我，范仲淹有沒有這樣？孤城閉，也是一樣，戍守在外，放眼看去就是青山疊障，放眼看去就是黃河這樣來。他講萬仞山擋住了所有的一切，好像大家把我們遺落。「羌笛何須怨楊柳」，還記得吧？又講到了，你看心理作戰，我就用胡人的笛子吹著你想念你故鄉的曲子，吹楊柳曲給我們聽。因為「春風不度玉門關」，這個春風就是朝廷根本不管我們這些戍守邊疆的人，我們是被孤立的，我們是被遺忘的一堆。所以最後面兩句話是，如果你是在邊塞，跟那個「秦時明月漢時關」有不同的諷喻，那邊是說沒有好將軍，這邊是說我們被人家遺忘。唐代，唐代，唐代朝廷，你們什麼時候，政治人物才能夠不要在這邊搞這些政治策略，讓我們苦得要死。所以這一首詩能夠千古流傳。
那我們休息一下，我們等一下講白行簡〈李娃傳〉，幾分鐘過來了我們再回頭上這個，就上第二段。
好，休息一下，下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