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24集
你看同學用一東韻編的，我念給你聽，她們編，不是我們李漁的，「英對華，夏對冬」，如果要英對華的話，要英對華ㄏㄨㄚˋ，那個音，平對仄，「英對華，夏對冬。暮食對朝饔。凌晨對過午，土豆黃梨豐。雨細細，颳颳風。黑熊對赤龍。阿彌陀佛寺，聖大為教公。一載蒙讀，對韻千文三百笑；雙聯碩士，誠儒釋道漢賢雄」。有沒有了不起？不容易，她這樣。但是我說你一下子，尤其是聯綿的，你說雨細細，颳颳風，詞性沒有對，你看你講雨細細是一二，颳颳風是二一，其實你只稍微處理都可以變得很好。請問颳颳風如果是，颳颳你如果用一個語詞來狀聲，你可以當平聲，也可以當仄聲，如果你要變一個名詞對名詞，聯綿詞對聯綿詞，你有沒有聽過絲絲雨？一絲一絲的雨，絲絲雨，淡淡風，漂亮不漂亮？平平仄，仄仄平就很漂亮。妳現在是雨細細，仄仄仄，颳颳風，平平平，而且颳颳聯綿詞要對雨，風要去對細細，沒有對。但是不容易了，因為我沒有教完，她就想要編，當然還有其他的問題，不容易。最後五言的地方也漏了一句，妳是暮食對朝饔，凌晨對過午，那個對要作五言的，那個地方就是妳的節奏，妳的tempo，妳再比較一下，漏了一句。不過已經很不容易。那個詩意思很好，我念給你聽，當然平仄是沒有，「寒凋雪映細，春茂雲浮夢；一子無私志，千民得大同」。我的first impression，我一直在猜這個一子究竟是誰？她說老師我就說您，您這個夫子，說老師您沒有私心，所以我們都有福了。阿彌陀佛，我不敢當。但是妳求知的精神我佩服，就文字要呈現的意境我佩服，但是再如果加上文學的元素，就還是不及格，但是認真是不錯了。
各位怎麼樣？有沒有壓力？不要忘，有一句話，「舜何人也，禹何人也，有為者亦若是」，她們可以作，你們也絕對可以作，不必急。我就講扎實的下功夫，就是我們上人講的你就老實做，someday就換你來編口訣。她們畢竟是碩士，拿兩個碩士，她講雙聯碩士，你們都還在入門，還沒有經過一個學制的訓練，不必急。真的很不錯了，她們真的很有點子，敢吟過來給你聽，敢編口訣給你看，作詩給你糾正，這就是學生。妳這樣敢作了以後，老師我就幫妳調。你看，我跟妳調一下，絲絲雨，淡淡風，妳就美極了，那個就是文學。
好，講下去之前我問你一個，剛剛講夢，我忘了講夢。我剛剛只講說，哪怕是孔子他也期待，「加我數年，五十以學易」，請問孔子最常夢的人是誰？周公，非常好，非常好，孔子絕對夢過周公。當他周遊列國奔波在現實社會的時候，各位，人浮動，「久矣，吾不復夢見周公」，好久好久我都沒有再夢見周公。所以各位你心裡頭一定有個心儀的對象。我們常常講說人生有夢，人生有夢最美，不過你也不要忘了後面一句，築夢要踏實，「人生有夢，築夢踏實」，你要務實的做。所以當他那麼樣的悽悽惶惶，席不暇暖，想要兼善天下，可是孔子沒有那個位，就是人世的名位不能給你的時候，你的作用就非常少。丘逢甲可以說，「孤臣無力可回天」，我們也可以講一個夫子無力可回天。所以周遊列國之後，他覺得這個路子他行不通了，馬上控制不住戰國群雄，天下割裂了，沒辦法助周天子，整個割裂，所以他只好回去，「吾黨小子狂簡」，回家去教我那些家鄉的子弟，我傳道授業好了，他認為傳一個救一個是一個，他只好做這個了。要讓那些諸侯，要說服那些人何其困難，因為名利太深。所以我說孔子也夢過，人不是不要夢，沒有夢，要到那個層次不容易，有期待你會有夢，要達到周公的境界，我們說周公制禮作樂，他心嚮往的人物，但是我可以務實的做每一步。
我如果要講這些神奇的故事，我自己都遭遇過好幾次，你絕對不能相信。我有時候坐在家裡查資料，明明這個人，你看我們中國的古書，像《四庫全書》你去翻，每一本都那麼大本，就告訴你說這個資料，因為前人引用我講過，常常會覺得卷一卷二，他都不寫的，他告訴你在《論語》，《論語》還是我們比較熟悉的，你要去翻這句在哪裡。如果你知道有時候《十三經索引》，後面才編工具書，後面，我們現在你講一句，《十三經》哪一句出處，我絕對可以告訴你答案。不是我背得滾瓜爛熟，有些經我還不熟，但是我會用工具書，《十三經索引》，一看一字頭，變化，四角號碼也有編號。你會用工具書也是一大學問，就像你現在都用Google，Google點進去就可以查，一樣。所以我才跟你說，時代進步給你用這個機器是方便查書、方便讀書，這一點你把持住了，我保證你飛快，太快了，很多東西雲端都丟進去。我們是要翻書，我家裡這些工具書都有，常常翻，已經爛掉了，這皮貼了又貼，又再買一本又皮貼後又貼，常常這樣，工具書。所以我常常告訴學生，你沒有錢的人你要買書，經典的書，《四書》、《辭海》最少，《中文大辭典》，翻一遍還會找，我翻一輩子，不要說六十年，至少翻五十年我還在翻，大學買那本書到現在至少翻四十年，常常在查，因為你常用。你要研究就不一樣，所以常常沒有卷數沒有什麼，講一句話，我背那麼多東西，有時候不知道在哪裡，譬如說我剛剛講，一直想想，我沒有時間Google查一下，我說「無意懷人偏入夢，有心看月未當圓」，好像是在哪一個清代人的詩話裡頭讀到了，我大概記在心裡，我回去大概就要查一下，因為忘記了誰作，太多的東西跳在你這裡。好，各位，人就是心心繫繫的想這件事情，翻這本書，翻過一遍。全唐詩沒有索引的時候，我研究的是什麼？老師我研究的教授的論文是什麼？唐詩與宋詞的對應研究，唐詩那麼多人的那麼多作品，宋代人怎麼用到詞裡頭來，我從詞裡頭的每一句話去探索，哪一句是唐詩來的。各位，你沒有工具書，你這個腦子，我是這樣下功夫。所以那時候都一首一首這樣翻，有時候一本書翻完了，我那個句子不在，好黯然神傷。三餐，我只要家裡在吃飯，我太太小孩都知道，爸爸又在寫論文，嘴巴在咬，好像那個腦子都不專注，你問我今天吃的什麼，我說不知道，反正要果腹，腦子都還在想。好了，放著，第二天清晨一來，那本書一翻，那一句就在那一頁。我已經有四五次這樣的例子，我不是在說玄，因為你心心繫繫在那個東西，那個東西是不是跟你感通？
所以韓愈一次到衡山寺廟去，大家都誤解他排斥佛老，他是排斥佞佛，所以作〈謁衡嶽廟遂宿嶽寺題門樓〉詩，唐詩三百首有這一首，中間有一句，「潛心默禱若有應」，我要上衡山，結果陰霾欲雨要下雨，老天保佑保佑，因為爬上去很累，讓它天晴，結果爬上去的時候真的天晴。所以他非常自信的人，所以韓愈絕對是Ｏ型人，用他的作品來斷定他個性。「潛心默禱若有應，豈非正直能感通」，難道不是因為我正直，所以我跟你感通。
所以當我們這本書翻了老半天，人家說出處在這邊，常常是翻了以後沒辦法找到，我就好幾次就那麼神來一翻。當你翻到那個答案就在那邊的時候，那種感恩，知道那種感恩，我的論文就剩下這個沒辦法突破，沒辦法去投稿，偏偏，啪就在那邊。行為是這樣，讀書是這樣，所以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，我是絕對相信的，孔子說這個話，周公應該是常常在他心裡頭，因為他是指標性人物。
所以各位當你心中那個理想沒有達到，你期待的目標一直沒有入夢的時候，你就要開始想一下，我是不是最近懈怠了，我是不是稍微放縱了我的心。有沒有放縱你的心只有你自己最清楚。我那天講夜氣，夜深人靜當你對這個書的時候，好愧對王老師，「天對地，雨對風」，我到現在都還沒有背起來，你就趕緊翻，趕緊誦讀就對了。知道嗎？各位，加加油。
前面講一個人世間就有這樣，讓你夢筆生花、妙筆生花。李白的這個妙筆生花，五色彩筆，或是說江郎才盡，江淹，好幾個成語。十香詞是大家切忌的，不要弄一些文字孽、文字障來陷害別人，那可惡的。
好，再來說，「神奇韓幹畫，雄渾李陵詩」，我說這個字如果要念就雄渾李陵詩。各位，韓幹畫我沒辦法把那個畫畫給你看，所以我這邊就沒有sample給你，你們就記得，韓幹畫。杜甫有篇詩叫〈丹青引〉，其實它後面還有，它是贈曹霸將軍。韓幹的老師，他講「弟子韓幹早入室」，韓幹的老師就是曹霸，曹操的曹，霸氣的霸，請你記得。假如你要看，你Google查一下〈丹青引〉，它就會講，先介紹曹霸，他是曹操的後代，曹霸是曹操後裔。所以你像你的祖先一樣，很有才情、很有才華，不錯不錯，你教了一個弟子，「弟子韓幹早入室，亦能畫馬窮殊相」，他們最妙的就是畫馬畫得好。所以他講的神奇韓幹畫，你就記得唐代有個畫家韓幹，韓幹的老師就是曹霸，他們畫馬是畫得最好。老師我就是屬馬，好喜歡看那個馬。我常常開玩笑，我是「路長人困蹇驢嘶」，是蘇東坡給弟弟寫的那個樣子，寫的詩，下次再說。
但是「雄渾李陵詩」，我說這個渾可以念ㄏㄨㄣˋ。李陵詩，我有補講義，你們看一下李陵的詩。我要說明，因為昨天剛提到這個人，蠻冤的，真的蠻冤的，我跟你講。我們常常講說這些武將，常常被這些政治人物搞得沒個安排處，蠻同情。君臣相得何其困難，伴君如伴虎，千古如此。前面的背景我不說，因為昨天提到了，李陵奉命打匈奴。在漢代有幾個將軍，我下面就列了一個飛將，一個是李廣。李廣，飛將軍，他也是非常愛護他的士兵，當時在徵兵的時候，好多的家長都會先探聽，你的將軍究竟是誰？如果李廣，我願意把子弟交給你。因為李廣的作為是，只要跟我出去的子弟兵，活著一定讓他回來，死了一定把屍首運回來，所以讓天下的父母都很安心，交給你，我可以活著怎麼樣，死了有一個交代。可是李廣一輩子就是倒楣，繞了老半圈，有一次選擇這個路那個路，到最後說泥濘的路讓你走，人家都不走的他選擇，I do，我去。結果回來的時候，打贏了，結果回來，規定你三月一號要回來，他三月二十號才回來，延遲報到時間，回來時間，功過相抵沒有了，他常常就碰到這個事。所以李廣的位階，他底下的那些士兵一個一個都往上爬，他還停在那個地方，可是他愛民如子。還有我們等一下再講盧城飛將，我們再說。李陵也是這樣。有時候你要同情一下，李廣有一次更絕，給予戰功的機會來，獎勵犒賞的機會來了，要讓他數人頭（古代戰爭很可怕，砍人頭算人頭），他砍了四十八個，但是數學算不好，算成五十幾個。上面來檢核，說你虛報軍功，本來應該升級，又停在同樣的位置。一輩子很倒楣，要升官都沒有機會，這個人。可是為什麼那麼多人，喜歡把子弟送在李廣那邊？因為他愛護他的士兵。所以李陵那一次的戰役本身，如果看了李陵的其他的文獻，李陵真的是沒辦法，受困了，我想要詐降，要等待機會，因為他是有辦法的人。所以他的作為連司馬遷他們都看出來，可是怎麼說，相對的一方就不同意。結果武帝裁定跟他有關的這些家族都受牽連。李陵非常難過，他說你這樣等於是絕了我的後路，好了，我只好留在那邊。
各位我說過，「男子有淚不輕彈，只是未到傷心處」，男子的淚為什麼而流？家國的淚。所以我們常常講，「國家不幸詩家幸」，講這個話說來輕鬆，這個是清代趙翼他的論詩的詩。國家不幸詩家幸，當國家不幸的時候，這是詩人很幸運的時候。有時候太太平的日子，太安逸的日子，你寫不出這個朝代的特色。如果一個亂離的時代，你怎麼出手，把這個亂離時代寫得動人。「國破山河在，城春草木深；感時花濺淚，恨別鳥驚心」，你寫了這麼一丟出來人家就感動；「人生不相見，動如參於商」，一見面你就覺得，二十年不再重上君子堂。每一篇都是血淚，古今中外都一樣。所以你常常聽過說，人窮而後詩工，那個窮就是處境不好。處境不好，有時候是遭遇，生不逢時，有時候國家動盪，你沒有活在一個好的時代。但是清代趙翼要安慰這些，回頭看看歷代留名千載，千千萬萬流傳的人，哪一個是在安逸環境下長大的？柳宗元不貶永州，沒有《永州八記》；蘇東坡不貶到海南島，你又沒辦法讀到這些；杜甫也是一樣；孔子不周遊列國，你不知道他嘗盡了人間冷暖，告訴你做人的道理是怎麼一回事，每一個都是這樣。所以我們常常講，在軍中他們說是要磨鍊就是代表你鍛鍊，有時候想起來好辛苦。就像你們昨天有人問我說求學經過，我假如沒有那一番求學經過，我不會覺得我讀書是多麼珍惜，我讀書是多麼可貴。
所以不了解的結果，結果沒想到，從頭持節到尾的蘇武，竟然會在匈奴那個地方跟他碰面。「蘇武牧羊北海邊」，北海就是現在的貝加爾湖，貝加爾湖，內蒙那邊。兩個人在那邊見面的時候，各位，李陵是撲簌簌淚點兒拋，都是漢室的臣子，你我的遭遇，你還有皇上來關愛，人家唐代說春風不度玉門關，那是以後的事情，你還有飛鴿傳書，還有人要談判，要不要把你這個人質交換回來，匈奴隱瞞不住，要把蘇武送回去。各位，你不要說男孩子，蔡文姬，蔡伯喈，蔡邕的女兒，被外族逮過去，在那邊也生了兒女，一聽到有機會要回家了，蔡文姬〈胡笳十八拍〉你去讀讀看，多斷人肝腸。我究竟怎麼選擇，那個地方我已經另外有家了，「但使主人能醉客，不知何處是他鄉」，喝酒的人常常說，你只要好好待客，我跟你如何這般，蔡文姬好痛苦，要捨棄在胡地生長的家庭那些骨肉，一步一斷腸，一步一斷，十八拍這樣這樣走回來。回來又一看，還是滿目蕭條的樣子，每天想念著北方的子女。所以人真是那種臍帶的感情很難割捨，妳明明知道，東漢末年那個亂象，妳回去什麼也沒有，但是我還是要回去，因為那是父母之國。所以我上個禮拜才跟你講，去父母之國，遲遲吾行，就是這樣。那邊是個女孩子的現象，這邊是男孩子。我怎麼來送別，你可以回去，我有家歸不得，我李陵沒辦法回去。
我先要說明，這三首詩我特別錄，是好詩，絕對讀下去令人感動。但是我們學者考證，好多人考證，都懷疑它是偽作的，都是偽作的。從《文心雕龍》的〈明詩〉篇，想了，《文心雕龍．明詩》，因為它是詩，有個〈明詩〉篇，徵聖宗經傳到一篇一篇的篇名，他就認為說班婕妤的秋扇見捐、李陵的詩恐怕都是假，因為在那個時代五言詩開始發展，大概不能夠寫到那麼周到。五言詩真正成熟應該在東漢末年，東漢末年就是〈古詩十九首〉的時代，應該是那個時代，不會在蘇武牧羊的這個時代，西漢這個時代。好，但是詩是好詩，我們看下去。千萬記得，這樣的詩，但是他們寫李陵跟蘇武的感情，也許他們看了一些史料，我們常常講接受，後人接受的角度來看他們的行為，那我們還是可以借鑑的，不能說因為它都假的詩，我們讀起來沒意思，很感人。
好，我們現在想像，一個是可以回到父母之國，一個是永遠不能回去的那個地方。「良時不再至，離別在須臾」，不得不了，一天等，兩天等，終於漢代使者要來接你回去。「屏營衢路側」，屏營就是彷徨、徘徊，老朋友送老朋友，屏營就是徘徊、彷徨。我彷徨的，衢路就是岔路，在分開了。唐人王勃有一首詩，「無為在歧路」，那個字不要再無為在歧路，「兒女共沾巾」，我們男孩子四海為家，不要學女孩子哭哭啼啼，很抱歉，古代女孩子給人家印象就是這樣。還記得吧？「海內存知己，天涯若比鄰」，「無為在歧路，兒女共沾巾」，不要學這樣。所以他這個地方要離別的時候，真的很心痛。所以「屏營衢路側，執手野踟躕」，各位執子之手，本來是講男孩子女孩子白首偕老，我們現在結婚證婚的，都會讀《詩經》那個話。你看各位，知己好友你要走了，哪怕是搭著你的肩，你就可以想像那個感情的心，在郊野這個地方徘徊，踟躕也是來回踱步的意思。「仰視浮雲馳」，看看天空雲是多麼快，當然要講時間，「奄忽互相逾」，奄忽就是轉眼之間，轉眼之間前面的雲蓋過後面的雲，後面的雲蓋過前面的雲。所以我說還記得吧，杜甫站在前面的時候，「盪胸生層雲」，那個雲一層一層蓋過，一層一層蓋過，一層一層蓋過，我的心裡好像一直在被洗滌一樣，多麼開闊的氣象。所以你看那個雲那個變化，一層的雲又變一層雲，各位，你應該聽過風雲莫測吧？所以馬上接下去，「風波一失所，各在天一隅」，這個風波，就是指人世間不能掌握的這些風風雨雨，藉著自然風雲的變化，講到人間不就像這個雲嗎？詭譎莫辨，風波折斷，斷人腸。還記得吧？四郎探母要回來那個就叫風波亭，風波亭。所以那個風波的意思，藉風波來講人世的這種莫測，變化莫測。你一失所，你一旦失去了一個立場，某個立場，各在天一隅，沒想到我們就要這樣子，各在天涯海角。「長當從此別」，我想這樣就要永久跟你離別了，「且復立斯須」，即使要走了，斯須就是片刻，我們再稍待片刻。
好多的民間歌謠，在月台送別的時候，戰爭總是殘酷的，可是人與人的相處總是有感情的，且復立斯須。「欲因晨風發，送子以賤軀」，賤軀當然是李陵的賤稱。我想趁著晨風要吹的時候，古代沒有氣象報導，每天在海上偵測，太空偵測，氣象怎麼變，颱風什麼時候會來，現在人類真是很幸福，食衣住行，一切天災要來你都有想辦法，做個最起碼的準備，古時候不是。我們在鄉下在花蓮那個時候，電視台都還沒有的時候，什麼時候有颱風？外公他們非常有經驗，一看那個，你看看那個東南邊，那個雲紅紅的，可能颱風會來，收音機就會開始播，都看天象。所以那個船，譬如說海峽這邊什麼時候漲潮，什麼時候退潮，海象。我昨天給你講，南邊的黑潮這樣上去，北邊親潮這樣下來，我為什麼叫你說，在臺灣海峽，這是我們成功大學是研究海，臺灣大學是研究內陸的溪。人類的文明，想辦法要突破到什麼地步，海嘯來的前四個小時，我在海上就可以偵測到。我們現在的預警是，要到陸地的兩個小時前，我們可以偵測到。所以你如果地震，海嘯要來，發布了之後，海邊的人你有兩個小時可以逃。各位，你沒有吉普車，你去海邊跑沙灘你去跑跑看，兩個小時你跑多遠？來不及，砰，啪。再一個沒有經驗的人就好像，好難得，海浪那麼大，坐在那還要觀浪。死到臨頭都不知道，人類可以知道自己很渺小嗎？所以成功大學的研究正在海上設預測，海上要起海嘯的兩個小時我就知道，通知陸地，二加二四小時，你有半天可以跑，還沒有完全克服。所以成功大學的海嘯，包括李安的那個影片，都是在我們的成大。我們可以製造十六公尺的海浪。
所以你可以看看，我為什麼要講，「欲因晨風發」，早上風吹的時候，說不定船很好，說不定天候很好，你就可以順勢往南邊去，「送子以賤軀」。我們看到很多的那個詞，要麼就天將亮未亮，你看柳永，「蘭舟催發，今宵酒醒何處？楊柳岸曉風殘月」，今天你來送我，天將亮，我就船就開走了，因為恐怕那個水漲，我的船隻正好走，走到另外一個渡頭，恐怕是曉風殘月，恐怕是月亮落下，又是另外一個清晨，我孤獨的面對，離別的朋友不在身邊，我多麼淒涼。所以那個天象，人用天象、用水象、用海象，以前的人都是跟自然互相了解的。我們現在就是一定要克服，明明是颱風天，我也要出去釣魚。你去釣魚吧，海神就找你去作伴。
第二段我們再看下去，說「嘉會難再遇」，像我們這樣的記載，他們待多久？「三載為千秋」，這就有點像一日三秋一樣，三年就好像千秋，難得，所以蘇武牧羊被害，被拘留軟禁大概三年左右。「臨河濯長纓」，在河邊，所以我說為什麼要欲因晨風發？一定要渡個船要過來。說到了河邊濯長纓，為什麼會講這個？「念子悵悠悠」。有沒有讀過？「滄浪之水清兮，可以濯我纓；滄浪之水濁兮，可以濯我足」，沒有讀過？滄浪之水。我說那個浪，念滄浪時候要念平聲。如果看到滄浪的水，帽子是你人頭戴的乾淨，你就洗帽，因為它乾淨；滄浪的水如果髒，請你就洗洗腳，所以你要能夠隨機應變。你可以看到，「臨河濯長纓，念子悵悠悠」，我希望這一次兩國交換這個俘虜，以後天下就會太平，水就會完全清澈，知道吧？這句話。我會永遠想念你，我們不要再打仗，有點言外之意這樣，我會想念你，遙遠的想念著你，我們不要再作戰，大家不要在這不愉快的遭遇。
「臨流濯足」，我這邊要打岔一下。你們現在有好多好多的成語，就是李商隱所編的，他說人生有十二件煞風景的事情，我不見得每一個都記下來，但是至少前面有幾個都已經變成了成語，李商隱。尤其是現在春天賞花的季節，聽聽我講，我因為看到，河水清可以濯纓，河水濁可以濯足，就想到濯足這件事。我剛剛已經說，人是常常仰賴大自然，你登山到山上去，不管你到清潭堰，不管水的源頭，宜蘭的山區上面，拜託拜託你，阿彌陀佛，那常常是個水源區，你不要天氣熱，你這個腳，你在那邊洗，洗得好冰涼，好好，請你不要忘了，你這個水很可能是下游人家的飲用水。所以李商隱所編的，我們講說煞(殺)風景，知道這幾個字嗎？知道煞車的煞，風景，說你做這個事簡直敗壞風雅，煞風景，破壞了好的場域。其中有一個，臨流濯足就是一個。每到一個地方看到乾淨的水，什麼也不管就放下去。人家告訴你骯髒的水才濯足，乾淨的水就不要濯，因為你會妨礙下游的人，說不定是飲用水。這煞風景一件，你好好想。十二個我背不起來了。「花間喝道」。到陽明山賞花，既然叫做郊遊賞花，你坐公車坐到了一點，你就走路上去，就是要鍛鍊，怡怡而行，慢慢而遊。可是不是，一輛車子一輛車子開過來，叭叭叭叭，這些人叫做煞風景，全部堵車，堵了老半天。看花的時間三分鐘，堵車兩天，不是嗎？武陵農場、阿里山不都堵車嗎？花間喝道，你不但堵了車，還在跟人家叭叭叭叭，妨礙了人家的寧靜。花間，人在這看花的那個小道上，你偏偏在叭叭，喝道，喝酒的喝念ㄏㄜˋ，喝斥，你喝道。
各位你最熟的是哪一個？你最熟的成語，我放在最後，我再講一個，花下晒褌，花間喝道，花下晒褌。我們現在常常你到了農家民家，甚至你家種的九重葛好漂亮，把它架起來，常常底下就吊了一個竹竿，就晒你的內衣褲，晒褌，一個衣再一個軍，花間晒褌，花架晒褌，煞風景。你衣架就去做其他地方，何必做在花之下，人家究竟要賞花，還是看你的衣架。Ridiculous，煞風景。
請問聽過我剛剛講這些成語的人舉手，這些也許不見得變成成語，但是有一個保證是成語，我等一下說，有沒有聽過這些三個煞風景的事？好好想想，如果這邊我告訴你都要有善念，你有這麼一念之仁，我不要洗腳我忍住一下，不然人家沒有飲水喝，你這樣有那個善念你就積功德。有時候到浴室去，你看人家鞋子排得整整齊齊，你出來也把它排排整整，這樣就是功德，你不要造成人家不方便。我常常有時候到洗手間去，看到這個紙巾掉下來了，我會把它撿進去放在垃圾桶。你說老師，那個是那個工友，早上會清、中午會清、晚上會清，你有沒有想到，你早上如果去上廁所，幫人家處理一下，這三個小時後面來的人，就可以乾淨的空間。你不是也喜歡乾淨的空間嗎？我最討厭在高鐵上，看到那個馬桶，看到那個什麼，給人家弄得髒兮兮的，真是壞！化妝或是上個洗手間有那麼困難，一定要弄個水滴滴滴噠噠嗎？你就默默的幫它清一下，你不必等到那些服務的人。你說老師，各司其職，你是旅客我是付費如何這般。可是這個人不可能每分鐘來巡，你這邊早上幫人家稍微清了一下，你看到了，你就撿一下放進去，然後自己手去洗一下，你四個小時，後面的人就有乾淨的空間。你就是積陰德，你就在做功德，你就是存善念，知道嗎？我講的事情都是很簡單，你做成習慣了你就是一個善人。臺灣話常常講，看你這個面相，看你這個樣子就是有修養，就是有修行的人。我希望你們看我也有這樣修行的味道，沒有讓你看到好可怕。萬一，真的，聽我講，你的運，我常常講命裡面，你的運就慢慢的轉慢慢的，無形之中，很奧妙。
第四個成語叫做「焚琴煮鶴」，聽過了吧？有人低下頭去，我就寫起來給你看，至少你要記得這個。沒有關係大家熟你不熟，因為你剛入學，這都是小事，但是回去你就千千萬萬記得，如果你有好學之心，你就查一下，老師講的這個故事。焚琴煮鶴，有人搖頭我就寫一下，不然這個很簡單的事情。不過這個故事各位知道嗎？這個琴照道理講應該是非常優雅，如果是古琴曲，我們在一個道德修養、心靈修養，我彈著很優雅的琴，讓人家優雅的場域，大家是很享受的在欣賞，雅樂。可是你偏偏不識貨，把這個琴拿作木柴來燒。各位有沒有聽過焦尾琴？有沒有聽過？人家留下來名琴，那麼一燒劈劈啪啪它一響，他說這個材質相當好，趕快撿起來，燒了一些。所以應該是這樣，結果你不識貨，把它拿來當作木柴燒，掃把，煞風景。煮鶴，我昨天說了，仙鶴欲下先偷眼，那個鶴是仙鶴，白鶴，我們在講，粉蝶如知合斷魂。人家鶴是在天空飛，非常自然悠閒，你偏偏要把牠抓下來，北平烤鴨，煮鶴，煞風景。你要讓牠遨遊在世界，就像小小鳥自由自在，就像放在林中自在啼，不要把牠抓在籠子裡頭。不要煞風景，存善念一定要記得。
所以「臨河濯長纓，念子悵悠悠」，多麼期待。一個將軍，這樣在前線作戰帶軍隊的人，竟然有這樣的想法。「遠望悲風至，對酒不能酬」，喝不下去。我們常常講，臨別，「渭城朝雨浥輕塵，客舍青青柳舍新；勸君更盡一杯酒，西出陽關無故人」，這個下次有機會我再唱給你們聽。
你看韋莊從晚唐然後流落到江浙，到了西蜀，到了唐朝滅亡，不能再回到他原來的故鄉。他告訴你，「未老莫還鄉，還鄉須斷腸」。很多都是在說反話，哎喲人家說江南，「人人盡說江南好，遊人只合江南老」，你應該老死在那個溫柔之鄉，不要輕易離開，如果你輕易離開，還沒有老你就輕易離開，你就後悔一輩子。我剛剛已經講了，他不能再回去江南了，唐朝滅亡了，很苦，說反話。本來是說你應該好好陶醉江南，人不是老去，因為青年人銷金窩，上有天堂，下有蘇杭，所以你應該好好的陶醉在吳中，輕易離開你會後悔一輩子。各位，他離開故鄉沒有？他離開了，不能回去，江南再也不能去了。所以我未老，我現在老了，想要再回江南根本不可能，他要表達那種痛苦。所以看似達而鬱，看起來是好開朗，其實是蠻沉鬱的、蠻痛的。當你讀這樣的詩，你有這些的人生經驗，你讀了這些的詩詞一連貫下來，千古的人心是不變的，文學是書寫人內心深處的那一個情懷，就是那個真情，完全沒有兩樣，動人的作品就是真情。所以我說即使李陵這個詩你覺得是偽造的，渾然一片的友誼就在這邊交流，每一句話。所以「行人懷往路」，急急著要回父母之國，我是有家歸不得，「何以慰我愁」，我一個人留在這異邦異族，我的愁。
你要知道，中國文人在講愁太多了，橫剖面的、縱剖面的，什麼都有，想不想聽？沒有人回答，我們繼續講下去。什麼叫做後出轉精？什麼叫做推陳出新？就是人家這樣講，你就要那樣說。我們先說李煜怎麼說愁，「問君能有幾多愁？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」，這是我自己編的，叫依字聲行腔。如果鄧麗君怎麼講？在詩社，我們老師在地下挖出來的調子，他們不是這樣唱。請問「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」，那些所謂春花秋月我都會唱，春花秋月，我都會唱，沒時間，我們先講，有空的時候我再教。請問他寫愁是什麼？問君能有幾多愁？恰似一江春水澎湃的往東邊流。請問是橫剖面、還是縱剖面，還是高度、還是重量？長度，對不對？我的愁。
為什麼叫春水？你看中國文學最喜歡寫的是秋水跟春水。秋水，莊子就寫過了，汪汪洋洋，平平淡淡，然後馬上要結冰了；結冰以後河床就淺，所以「水落魚梁淺，天寒夢澤深」，〈與諸子登峴山〉，你去查一下，應該是孟浩然的，唐詩三百首有。到秋天水慢慢落下去，那些捕魚的器具浮在水面。何況男子悲秋，女子懷春，春天一到，我的年紀又大了。不要想那麼多，讀書就對了，渾然忘我，你看我都認為我三十幾。所以到了冬天一結冰之後，整個河床都乾涸，你也看不到一滴水了，淺淺的水，但是千萬記得，為什麼說「春江水暖鴨先知」，你今年的水融化了，什麼時候融化？你看那鴨子什麼時候跳下水，這是一個觀察點。鴨子一跳下水，你就知道底下的冰要融化了，沿河的居民，長江邊黃河的居民趕快移動，因為恐怕今年的水患要來得早。第一個先看鴨子。第二個看桃花，所以你看很多的詩都講桃汛，那個洪汛的汛，三點水，再個反那一點，桃汛。為什麼講桃汛？長江沿岸的桃花今年突然提早，紅灼灼的，你要知道今年的水開始提早，暖化。該三月來，三月桃花浪，偏偏二月這個桃花紅灼灼，沿岸的人趕快搬，因為水就要漲了。水一漲起來是很澎湃的，所以我的愁不是夏水，不是秋水，不是冬水，冬天沒水，都結冰，我是春水。你問我有多少愁，我就像春天底下的冰結了，那個水是一下子突然爆發，澎澎湃湃的往東邊流。汴京在北邊，建康就在它的東南邊，寬泛的說就在東邊。這又是想念故國。我怎麼可以讓你在臥榻之側天天想念故國，當然藉故就把你給毒死，所以給他牽機藥，讓他就那麼樣結束他的一生。這是一個長度。
來，宋代，我們女生要寫愁了，怎麼寫？李清照怎麼寫愁？「只恐雙溪舴艋舟，載不動許多愁」，武陵溪。我恐怕江南這些彩繪很美，舴艋舟這兩個字，你絕對不要讀到這兩個字，給我念ㄓㄚˋㄇㄥˇ，念grasshopper，いいえ，這兩個字常常打錯，也搞不懂。舴艋舟，她的愁竟然是有重量的，你有沒有看過？我是先介紹了李清照，沒有關係，你就先寫。各位看到舴艋舟，你如果到江南去，我們木頭的舟常常那個木頭會被弄腐爛，水會浸到爛，就在那個船隻上漆，所以你看到油漆，那我要漆，為什麼不漆漂漂亮亮，所以江南人真是有點子，我就把這個小船漆得漂漂亮亮，所以你一看，那個西湖面上都好漂亮的小船，那個叫舴艋舟。她說「只恐雙溪舴艋舟」，雙溪的舴艋舟「載不動許多愁」，愁竟然有重量，有沒有出奇？你講長度我就講重量，兩個就可以並列。
想不想再聽？各位我應該再介紹，先北宋賀鑄，賀鑄〈青玉案〉。他問，「試問閒愁都幾許」，賀鑄，賀鑄，那個祝賀的賀，一個金字邊再個壽，這個如果你沒有讀過這個詞人，你大概就不認識，李清照你很熟，但是他的名作就是〈青玉案〉，單單這一首就留下來了。〈青玉案〉他後面問你，「試問閒愁都幾許」，我就問你莫名的愁緒有多少。看好他怎麼寫，「一川煙草，滿城風絮，梅子黃時雨」。請問這寫縱剖面還是橫剖面的？橫剖面的感受。你要問我愁緒有多少？我告訴你，一川，試問閒愁，一川風絮，各位那個柳絮一吹，整個迷迷濛濛。我們臺灣這個種柳的地方沒有，你假如看看隋堤邊的楊柳，我們常常講煙柳，茂盛的柳樹或是西湖的柳樹，春天要過了以後，棉絮那棉球在飄的時候，這不就像是日本的櫻，櫻花在飄在落的時候，有花粉過敏知道吧？甚至於因為它種太多的櫻花，那麼一掉下來，飄飄飄飄飄，有人過敏體質，在醫學上報導大概有兩百多種，灰塵過敏、冷氣過敏、空氣過敏、什麼巧克力過敏，什麼過敏，隨便吃，你一碰到魚過敏、蝦過敏，它真的過敏太多了。所以我說人不知不覺不知道吃到多少作孽的東西。以前人家處在大自然裡頭，就沒有聽過那麼多毛病，現在人怎麼都過敏那麼多！這邊有沒有什麼過敏的？真的有，聽過吧？花粉過敏、灰塵過敏、空氣過敏。我坐在那裡講過敏講到明天晚上。Ridiculous。所以你問我有多少，一川煙草，整個河邊春草滋生的地方都像我的愁緒。滿城風絮，滿城飄的柳絮，楊絮、柳絮。垂直下來的叫做柳，開上去也有棉絮的那個叫做楊，樹枝不垂下去就叫楊樹，所以楊柳常常一直講在一起。一川煙草，滿城風絮，梅子黃時雨。各位你快碰到了，梅雨季節下，綿綿的雨一直下一直下，下你下得受不了，都會發霉。怎麼樣？你講一江春水，我就橫剖面的形容給你看一堆，我就用重量告訴人我有多少愁，妙不妙？
還要不要再聽一個？辛稼軒的愁怎麼寫？辛稼軒寫愁緒的時候，這個詞牌我把它忘掉了，你就點進去Google很簡單，辛棄疾查一下就有。「舊恨春江流不盡」，我保證他跟李煜在比。李煜說一江春水，好，你講我的舊恨有多少？各位不要忘，他的舊恨，他本來是愛國抗戰要回家的，他的新恨我再告訴你。舊恨沒有問題，我隨著前人的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，I follow you，舊恨春江流不盡，舊恨就像春江流不盡一樣，可見舊恨他也有。「新恨雲山千疊」，有沒有高度？高度、長度、重量、橫剖面，都有了。都是文壇大家，都可以流傳千古，你有沒有推陳出新？「舊恨春江流不盡，新恨雲山千疊」，各位那個雲山，一層一層的雲，一波一波的雲，盪胸生層雲，妙不妙？你有沒有想過？所以我說叫你抄五十首的詩，我教你的。如果你用體製就五絕七絕的抄，或是詩詞抄；用主題你就說，我是不是每一個什麼樣的議題，離別的離別的抄，這是離別的、這是植物的、那是動物，按類別來，每個人整理東西都有。
所以你如果要問我，老師你怎麼背那麼多？是，我背很多，我常常會按類別，動物動物，植物植物，節令就砰砰砰，碰到這個節令，有沒有什麼詩，想一下就有了。你跟人的互動，人家需要的時候你就可以出手。你不能看牡丹花，有沒有詩？不曉得，你沒有整理過當然沒有牡丹花。什麼花、什麼東西大概都有，現在開採的東西大概會沒有，就像蘭花，在清代以前沒有什麼叫文心蘭、一葉蘭，沒有這樣分別，清代慢慢有幾種蘭，素心蘭清代有，在前代就蘭花，蕙，蘭花蕙草，蘭花都這樣子講。可是在臺灣我就開始寫不同的蘭花，要跟人家不一樣，因為你現在的知識有博物概念。
所以講這個事情，就說你看到了怎麼樣你往前面達達的馬蹄一直走，我在這邊怎麼樣為我愁緒，我留下來不能回家。「獨有盈觴酒」，盈就是滿，滿滿的酒，喝吧，喝吧，酒杯不可養金魚。請記得我已經告訴你，喝酒要入境隨俗，探聽清楚。日本人要你乾杯，你就喝多少算多少，不是button up，浪費自己，傷害自己，不懂文化讓人家恥笑。我講過這個沒有？好，someday我再說，要聽，太多故事了。所以我只有藉著它滿滿的酒，「與子結綢繆」，這就是臨別難以割捨，不能夠跟你分離的一種交流，捨不得你走。所以你說喝酒為什麼要，渭城朝雨這樣一杯一杯敬你，勸君更盡一杯酒，為什麼？捨不得你走，要折柳讓你留下。你不要看中國人情性，離別的人是折柳，我要把你的女兒留在我家，我就送石榴給你，石榴。所以說如果女孩子要嫁到夫家，常常就用那個番石榴那個石榴，石榴，石榴，送給你，用一籃子一箱子。一方面告訴你說，你放心，我的女兒嫁到你這邊來，一定是多子多孫，石榴，知道吧？石榴的籽很多。為什麼叫做「椒房阿監青娥老」？為什麼皇后的宮廷都畫那個椒？那個椒一節，辣椒知道吧？好多籽，所以你知道這個象徵意義。為什麼都畫那個瓶，要保平安，你到每個地方去。食物你如果有概念，わかりました，你懂了，知道是怎麼一回事，都有它象徵意義。所以我說為什麼這樣喝，折柳要你留下，不行，我就勸你，一杯酒、兩杯酒喝到夠了，「直須看盡洛城花，始共春風容易別」，離別了。女兒在那裡，謝謝你留下，你放心，我會善待她，好多意思。所以喝酒結綢繆，我們兩個的交情難捨難分，很動人。所以為什麼講「雄渾李陵詩」，雄渾的味道所在，那個情誼在每一個句子上你好好想，你沒辦法割裂，一個一個裂，你是整體來看它。
好，走了，「攜手上河梁」，他要搭船了，走上河梁當然就是橋。「遊子暮何之」，他們明明知道他要回，晚上究竟要往哪裡走，之，往也。我所以昨天講「之子于歸」，那個之子就這個兒子、那個女子；于歸的于是往。之也可以代指，也可以當動詞，就是往；它也可以指示詞，就是你我他，也可以指示這個女子，叫之子。在這個地方當然是往的意思，到了晚上請問往哪裡走？送別了老朋友回去，我當然是遊子，在他鄉不能回中原。「徘徊蹊路側」，那個河邊的小路都叫做蹊，「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」，有沒有看到？那個聲音叫做蹊，表示那個路就是小的；路，聲音比較大，那個路就是大的，很容易區別。所以那個「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」，不是說他開一條馬路去找桃李，不是。那草地，那路邊，抱歉又講臺語了，那邊好多草堆裡頭，那個桃花開的時候，忍不住看看是不是甜的，一個人走去摘了一下，一個人走去，所以走出來就像小小的溪水一樣，所以叫做蹊，小路。路就是馬路，大馬路，會不會區別，聲音可以知道它的，人走出的路大小。我這樣徘徊，「悢悢不能辭」，那個字悢悢，非常憾、恨，依依不捨，我不曉得該怎麼辭別你。「行人難久留」，你要離開的人難以久留，我在這邊要留住你。「各言長相思」，I do miss you forever，加個助詞加個do，還加個forever，我替他翻譯，我想念你。「安知非日月，弦望自有時」，這也是期待，人最怕離別的時候沒人想念你，離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想念你，你這一輩子就是失敗的。
人離開這個世間，如果年年有人到你的墳上為你燒一炷香、獻一朵花，你就值得了，只要一個人，只要一個人。想想看，好多人的親情，好多人的友誼，能夠保存三年就了不起，你能夠歲歲年年。各位，父母對子女、兒子對父母，很自然的天倫會有，朋友你看看。所以孔子講了一句話，不是沒道理，「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，未之有也」，你說我的兄弟父母，你都不能好好的相處，你說我在外頭得到了知己，我有多好的知己。I tell you mission impossible，不可能。所以你的喜怒哀樂，你父母都不能分享，你的手足都不能來分享，你絕對失敗。你好好想一下，你可以把你想法跟父母說，跟兄弟說，讓他們一起來。「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，未之有也」，儒家絕對好好經營你周邊的關係，「親親而仁民，仁民而愛物」，它是有層次的，非常合乎人的需求，人的事。
所以說我希望，「安知非日月」，所以以後歲歲年年，你回去了，我在異邦，「弦望自有時」。弦是什麼時候，望是什麼時候？弦就是月半，上弦月，下弦月；望就是月滿。「不論月圓月缺」，不論月圓月缺，我對你的想念永遠不變。我相信以後歲歲年年，不論月半，不論月圓，我對你都會永遠的想念。
看好後面兩句話，「努力崇明德，皓首以為期」，這就是士大夫，這就是文人。我們活後半輩的日子，前面已經希望你，臨河濯長纓，希望河水是永遠清澈的，天下澄清，天下太平，那麼我們各自在外，雖然我不能回去，朋友你放心，我會「努力崇明德」，讀過吧？「大學之道，在明明德，在親民，在止於至善」，我們好好努力，修我們該修養的，做一個人該做的，你要兼善天下，學而優則仕，服務大家，都是你要做的，明德，好好做。「皓首以為期」，我們希望到老的某一天，Someday整個局勢都大一統了，See you again，我可以再跟你見面。
這種離別，讀起來心酸，明明知道你走你的陽關道，我現在過我的獨木橋，我在異國不能回去，回去沒有人了，都被政治人物斬了我的去路，我還是說出這樣動人的詩篇。所以我說這個雖然是有人說偽作的，但是李陵、蘇武的交情藉著這個，或者說我們擺開一個事件，來談一個人生的離別跟期待，也蠻動容的不是嗎？
所以我們常常講，有些東西作者未必是真，但是作品未必不好。就像〈行行重行行〉，那些無名氏，那些民間作者所寫的，都足以讓你斷腸。所以文學作品有時候不知道作者也沒有關係。
怎麼樣？有沒有被感動？李陵、蘇武，我讓他送別送了兩個小時。我們最後五分鐘，我們來看王昌齡〈出塞〉。因為談到了這位將軍，我就不得不談到，當時同樣是倒楣的李廣，雖然他沒有滯留在異國，還受到後代人蠻多的尊敬，但是對於戰爭引起的遺憾，世世代代都會有。「秦時明月漢時關，萬里長征人未還；但使龍城飛將在，不教胡馬度陰山」，悲壯中有感慨。一個帝國要保持它的疆域，一個政治人物要保存他的權益，當然就有一批人為你效命，但是你為什麼不能找到一個愛我們如子的那位將軍？抱歉，剛剛我是用我們的臺灣閩南語，我再用國語再一遍，因為要尊重其他地區的那些學生的學習。「秦時明月漢時關，萬里長征人未還；但使龍城飛將在，不教胡馬度陰山」，這是我們臺灣地區北部的天籟調。我上次說過你一聽到，那樣的非常俊邁，這是我們北方詩人留下，每次我都好喜歡吟這個。
你看第一句話，又是我這幾天這一陣子跟你講，唐代是以哪個朝代為主？漢代。今天我們站在這個地方，仍然是秦代、仍然是漢代，因為秦朝有築萬里長城，要抵禦外侮，仍然是秦代、漢代留下來的自然、留下來的關塞、留下來的明月。當時為什麼能夠守住這個江山，為什麼漢代他們能夠培養李廣這樣的人物，我們唐代呢？何もありません，什麼也沒有，什麼也沒有。所以今天讓我們說，這樣的明月、這樣的江山，為什麼我們唐代老是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，萬里長征人未還，一個朝代一個朝代，都要讓我們到邊界守得累死我們？不要說春風不度玉門關，不要說皇上的恩情不來關注我們，一個好的leader都沒有，一個好的將領沒有。當然是長年要打仗，出一個郭子儀七子八婿，吐蕃人一敬畏，你就是萬夫莫敵，七子八婿，郭公公在那邊；出一個范仲淹，小范老子在那；出一個岳飛，岳爺爺在那邊，外族就會敬畏你。
在那個時代，你看看王昌齡，他活的時代是六九四到七五六，六九四到七五六，在盛唐他都有這種感覺。開元二十八年他曾經當過了江寧的，就是南京的這個地方的衛官，當然就是武將，所以他後來被貶，貶，貶謫到了龍標衛。所以有時候王昌齡叫王龍標、王龍標，那個龍，飛龍在天的龍，標杆的標，你看那個衛絕對是武官，所以他曾經被貶過那個地方。安史之亂發生的時候，他北歸，被一個刺史給殺了，叫做閭丘曉所殺。所以你只要看到，因為他在江寧做過官，所以我說中國人好討厭，做過官我就叫你王江寧，在江寧做過官。他也是蠻多頭銜的，我等一下介紹事蹟你就知道，一個叫王江寧；因為到龍標那個地方也當過官，所以叫王龍標；然後人家稱他叫做詩家天子，詩家天子。我們說詞中帝王是李煜，可見他的詩有沒有感動很多人？不要說什麼，等一下我們後面兩句一解釋，你就知道怎麼感動人。天下有壯丁被徵調前線作戰的人，都會想到他這首詩。甚至於他的七絕被人家推為說，他跟李白可以說是雙龍，兩個人可以說是雙璧，他的七言絕句跟李白並稱雙璧，兩個頂峰。
如果前面這邊他的慨嘆不是沒有那個長嘆，前面漢朝的那個盛世，各位知道中唐以後朝代就慢慢走下坡。說為什麼年年讓我們征戰？為了固守你政治人物的邊疆，我們在這邊出生入死。好，「但使盧城飛將在」，這也要說明了，這是我們學者，我去讀了宋代，唐人選唐詩，宋人選唐詩，才知道說唐詩三百首真的，唐詩三百首是清代人選的。清代一入關以後，我講過，本來武聖是岳飛就改為關公了，因為岳飛〈滿江紅〉，「笑談渴飲匈奴血」，我老祖先的肉你都要吃的，我跟你放下來。好多，好多對清代有忌諱，會造成亂的東西他都把它壓下。所以清代你編《全唐詩》，它絕對沒有五代的，所有李煜他們的作品全部在《全唐詩》，他強調是一個統一的江山，他不准許分裂。你可以知道異族統治漢民族的那種威脅，或是那種恐懼。所以他很巧妙的把那個盧城改為龍城，我相信如果在臺灣受教育，讀過這首詩都讀過，但使龍城飛將在，我告訴你，錯，錯，錯。各位，龍城是匈奴的城，你怎麼去歌頌替匈奴戍守的大將軍，他無形中就灌輸你，input，一點一滴的注入，你就龍城飛將，龍城。清代人聽了當然很爽，你看，我在稱讚我們的龍城飛將。いいえ，絕對是盧城。盧城在哪裡？盧城在右北平，盧城在右北平，是漢人守的城。什麼人守？李廣曾經戍守右北平。所以很弔詭。龍城飛將他知道，龍城是匈奴的城池，飛將就是李廣，兩個人兜不起來，李廣曾經抵抗匈奴，那個話就給他糊裡糊塗講去了。
現在王昌齡是在戍守前線的那些士兵講話，雄赳赳氣昂昂的，地理形勢長城也築了，漢代的那些江山也打了，為什麼年年讓我們這樣作戰，讓我們那麼辛苦？我只要出現，但使，那個但只要，它不是轉折，不是而且，我只要這個盧城飛將軍李廣，你看帶領軍隊有多快，那個移動有多快，愛民如子。只要李廣還在，我「不教胡馬度陰山」，我就不會讓北方的馬度過陰山侵犯中原。陰山它延綿的所在，你從甘肅這邊走下去，寧夏那些一片到新疆那個地方都是，陰山山，陰山，它的範圍。有時候我們還會講天山接過去，天山是從甘肅、寧夏、新疆，然後陰山再往北邊再走。所以我絕對不教胡馬度過陰山。各位，當他講這句話的時候，表示有沒有？沒有。就是你沒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那種將領，害得我們隨著這些察拉烏的人疲於奔命，都是為了某個政權某個政權這樣交替。說盡了多少征戰人的心理。
包括高適〈燕歌行〉，那個要念ㄧㄢ，北京那個燕，高適，再前面一點，高適〈燕歌行〉，也曾經說得很沉痛。就是我前面背的，因為有人不知道出處。將士軍前半死生，美人帳下猶歌舞，我們將士都在前線半死生，在軍帳裡跟著前線打仗，你們政治人物在美人帳下猶歌舞，在那邊享受。所以好多可歌可泣的邊塞詩，戰爭的詩篇，都會讀了令人落淚。所以我就順勢介紹，我們的邊將李廣在那邊；一個是落在人家手上的李陵，後來就回不來了。所以我們說詩，有所謂的邊塞派，豪邁的一面給你看。所以如果用我們臺灣的天籟調來唱這個〈出塞〉，都唱得很動容。
我們是不是到五點，時間到了嗎？還是我渾然忘我，是不是五點了？現在，應該是五點。我們今天就上到這邊好不好？我們下一節，你繼續去看，下一次我們就會去談了，那些登科的事情。我的講義就編了一些中華民族歷來的科舉制度，有非常讓人愉快的，也有讓人非常難過的，考不上功名怎麼一回事，考上功名怎麼一回事。在那個時代是這個樣子，請問現在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？科舉、科舉，你要知道科舉被西方人認為是中國的第五發明。你下次告訴我，中國四大發明是什麼？沒想到外國人再增加一個科舉，了不起的中華民族。欲知古今的試制如何，且待下禮拜分解。好，下課。
同學：同學們，請起立。感恩老師慈悲教導。
老師：謝謝你們，下禮拜見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