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19集
同學：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老師：同學早，請坐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
老師：今天我們要講的，「繁對簡」，我們也是先誦讀一遍，三四：
「繁對簡，疊對重。意懶對心慵。仙翁對釋伴，道範對儒宗。花灼灼，草茸茸。浪蝶對狂蜂。數竿君子竹，五樹大夫松。高皇滅項憑三傑，虞帝承堯殛四凶。內苑佳人，滿地風光愁不盡；邊關過客，連天煙草憾無窮。」
各位看看這一段，這一段文字，也比照慣例，先看看，你有沒有覺得疑問的，平仄的地方，或者說它對起來怪怪的？譬如說「繁對簡」，沒有問題，平仄，「疊對重」有沒有問題？有，「疊」這個字如果你會念方言的話，我們臺語念的疊，重疊，疊，所以疊它是一個入聲字，所以這個也要記起來，你作詩的時候這個字不能當平聲。有些字它上面又寫叉叉，三個叉叉那個疊，它有時候簡寫。
好，這個疊，我剛才講入聲疊。再來，有沒有問題？「意懶對心慵」，心慵意懶也是個成語。「仙翁對釋伴，道範對儒宗」，平仄大概都沒有問題。好，下來，看一下，花，什麼樣？這個字你看我念的時候有時候入聲，教你誦讀，我都故意把那個音縮短，花灼灼其實是灼灼，那你看我念灼灼，你就知道它是什麼音？入聲，對了。像這樣上古入聲現在做第二聲的，這些字在作詩的時候，不要說你們，在大學中文系學生都很痛苦，有的時候真的把它當平聲。所以我說你一定要學習方言。再下來是哪一個字？蝶，非常好，我們已經碰過好多遍了，蝶，它絕對是個入聲。所以這個字你在作詩填詞，就不能把它當平聲。好，下來，「數竿君子竹」，那個數竿君子竹，那一句有沒有問題？還有嗎？還有沒有？你們漏掉一個字，有一個平仄它也拗了，譬如說數竿君子竹，它的平仄是什麼？平平平仄仄對不對？「數」應該平它做了仄，所以這個字是拗。還有一個字就是「竹」，平平平仄仄那個竹，竹，竹枝，竹枝詞，竹枝。如果你念成口語的時候，蝶也是入聲。所以竹也是一個入聲字，請記得它是仄聲，它並沒有出律。這裡頭就一個數。然後五樹，我剛剛念的時候教你們念什麼？我們不會念大夫，我們都要念ㄉㄞˋ夫松，所以那個注音。這個大夫是一個官位，也是我們現在講的，醫生也叫大夫，你到醫院去林大夫、翁大夫。大夫可以是一個官位，公卿、士大夫，可以是醫生的專有名詞。如果你學過日文，我又要講日文了，在日本人的習慣當中，幾種人稱先生：醫生、老師、律師，醫生、老師、律師，這都叫做先生。不是一般人，我們現在的吳先生、李先生，大家都這樣稱，都變成了一般的稱呼。他有一定位階的人他用先生，不是一個泛稱。所以這個字不能念，五樹大（ㄉㄚˋ）夫松，要念大（ㄉㄞˋ）夫松。這沒有問題，平平平仄仄，仄仄仄平平。
下面這一句，「高皇滅項憑三傑」，它的平仄是什麼？平平仄仄平平仄，對了，這個「傑」又來一個，所以這裡有好多的入聲字它注的是國語注音是平聲。「傑」，我們念臺語豪傑，也是一個傑，絕對是個入聲字。所以這個字也沒有問題，不是它錯，你不要看它二聲，不是，它就是入聲。「虞帝承堯殛四凶」，虞，非常好，剛剛是平平仄仄平平仄，這邊是仄仄平平仄仄平。所以你知道那個「虞」格律是拗了，應該仄聲它平聲。還有一個字哪一個字？「殛」，非常好。我說閩南語沒有輕唇音，ㄐㄑㄒ它會變ㄍㄎㄏ，ㄍㄧ。所以這個字是入聲，也是入聲。如果是入聲，它的平仄就變成，仄仄平平仄仄平，所以「殛」並沒有出律，它是OK的，它是入聲。所以這裡頭你看，「灼」、「蝶」、「傑」，「殛」特別注意，它都注成了二聲，在中古音它都是入聲，所以這些都是仄聲字，請記得。
底下沒有問題，「內苑佳人，滿地風光愁不盡；邊關過客，連天煙草憾無窮」，有沒有一個字？「煙」，非常好，同學能夠回答這就表示你敏感度都有了。連天煙草是平平仄仄，煙它在第三個字用平聲，有沒有看到？所以那個「煙」它沒有拗救。我講過一三都比較可以從容，尤其是七個字的，第一個字、第三個字，你不救是沒有關係的。它並沒有說連天煙草的煙它是平聲，所以滿地風光的風它就給你作仄聲，沒有，它上面風光還是平平，前面的句子完全正確。
這是格律問題。
我們現在看，從前面開始，有時候就會相對簡單，譬如說「繁對簡」，這沒有問題，這我們說化繁為簡，你都聽過。「疊對重」，如果說繁簡是個相對概念的話，那疊對重是什麼樣的概念？我們不是講嗎，對句有時候是同類，疊也是重，重疊重疊，疊就是重，重就是疊，可是繁跟簡是相反的，疊對重是相輔的相同的。所以它對的方式，就是我前面在引言的時候講過了，就有好些地方同類相對、異類相對，也都叫對。譬如說意懶對心慵是同類還是異類？也是同類，懶就是慵，慵就是懶，我們常說這個人慵慵懶懶的；然後心意，心意心意，心就是意。通常是志之所至就叫做詩。
「仙翁對釋伴」，當然這個如果你要講，如果仙，常常有時候天上神仙廣泛的說。你說是不是道教的，釋伴是不是佛教的，事實上都叫方外之士，都沒有問題。但是我們課本上註釋，請你看第二個註釋，仙翁那個底下它註了，他說稱呼男神仙，也對道人的敬稱。這個當然沒問題，我們對道人就叫仙翁。你應該也聽過仙風道骨，你看仙跟道，仙風道骨平平仄仄，常常是同義詞搭在一起，所以我們對道人的敬稱沒有問題。釋伴當然是佛教弟子的稱呼。所以道跟佛它是兩個並句，稱呼。
但是它在釋伴後面它解釋了，佛家誦經念佛之後有〈迴向偈〉。偈就是我常常講的有押韻的文字。它不見得要平平平仄仄仄，仄仄平平，它跟文人世界的都不一樣，它只要有押韻就好，口訣容易讓你記，就像我上一次說的〈上堂開示頌〉，它有時候作一個韻語，押韻，前面道理寄託在這裡頭讓人家方便記。還記得我講嗎？講過不經一番寒徹骨，那首詩有沒有抄下？我那時候沒抄，我講過這個對不對？「塵勞迥脫事非常，緊把繩頭做一場；不經一番寒徹骨，怎得梅花撲鼻香」，像這樣丟一個話頭給你，你就去參悟。但是每個韻腳有押韻，那種都可以叫做偈語。基本上就是說佛理、說道理的那些有韻的文字。譬如說你看看這裡頭，「願生西方淨土中，九品蓮花為父母；花開見佛悟無生，不退菩薩為伴侶」，侶、母，它是押仄聲韻。所以我說你少見押仄聲韻的詞，或是偈，或是聯，但並不表示沒有仄聲韻這回事。所以這裡頭的父母的母，跟伴侶的侶，它都是第四部仄聲，魚模韻的仄聲韻。母，侶，如果你會念的話，都是ㄨ結尾，都是上聲字、上聲韻。
學佛的人，我們講往生另外一個世界，極樂世界去的時候，都會看你的修行大小。你講的蓮花座上，它也有個分等。所以有時候很有意思，它從上上到下下。我們下一次會講魏晉以來的九品中正。我們現在在臺灣考試，學生的作文，我們也開玩笑說九品中正，A+、A、A-，B+、B、B-，C+、C、C-，一樣是九個等級。完全看你在現世裡頭修佛的深淺，跟你分這個蓮花座就有一些差別，所以九品蓮花那個九品，它還是有一點區隔的，道行比較深，你積善比較廣，也許你的蓮花座層次會多一些些。這只是讓你知道一下而已。
所以這個對我們這個對句概念的人，應該沒有問題。如果仙翁是道，釋伴就是佛。「道範對儒宗」，儒當然是儒家，道當然是道家。當然道範你也可以講說修道有德之人，也不見得哪一家。我們常常講道範長存，一個人如果離開這個世界，他是負責傳道授業解惑的，不管你是法師、老師，老師當然是道範，我們現在把傳教的一些上人等等，也都可以用道範，就是修道高的一些儒者，我們也都可以叫道範。所以敬稱他人的容貌跟風範，這沒有問題，儒者的宗師。所以我說道範這個字眼，這兩個字是非常寬的。
如果各位學過應用文，你看看給老師的信，從信箋到信封一直到結尾問候語，你會寫，「王教授偉勇道祺」；如果你給上人寫信，你也可以寫「淨空上人道祺」。傳道授業解惑的，傳道你可以是佛道，可以釋道，可以道家的道，都可以道，都廣泛，基督教的那些長老也可以叫做道，只要傳道授業解惑，都可以講道祺。所以如果他不是傳播各種道的人，我們不會用道祺。同樣道理你要最後寫到，最後你可以寫，「敬頌道安」。通常安會跟請一起，「敬請道安」，請安、請安，我們結尾問候的時候，就會這樣寫。如果你是敬頌，頌是稱頌，你就會祺，祺就是福，道祺，修道有福，傳道有福。這是應用文的規範。敬請的時候後面就會接安，你給朋友寫信敬請大安，這一定是同輩的，你一看到，請安、請安。如果敬頌大祺，敬頌時祺，敬頌，現在是春天，春祺，稱頌你春天有福了，那個祺就是示字邊再個其他的其。所以這個道字沒有問題的，是寬泛的一個概念來解說它，道範對儒宗。
再下面我們看三個對句，「花灼灼」，沒有問題《詩經》來的，「桃之夭夭，灼灼其華」，〈桃夭〉篇。讀過沒有？「之子于歸，宜其室家」，這是女孩子出嫁的詩篇，貌美的女子出嫁了。所以我們講女孩子于歸之喜，于歸的于是動詞，前往妳的歸宿去了，所以女孩子嫁人我們講于歸之喜，就是〈桃夭〉篇來的。〈桃夭〉篇桃之夭夭這一篇來的，他沒有錄完。《詩經》其實如果講一切韻文之母，在大學裡頭每個學校，《詩經》都會列入選修，它是最早韻文的總彙，最早。只是它跟中古音不一樣，它是上古音。我上一次說過以閩南語來講，就是平常你說話的語音，在《詩經》時代都可以念得通。我們中古之後，魏晉之後把它定位於有文音、讀書音以後，才漸漸跟語音脫鉤。文音跟語音重複的大概百分之三四十應該有，還是會同樣。成功，你念成功大學念成功，祝人家成功也叫成功、成功，像那個都一樣，語音讀音都一樣。這沒有關係，我的意思就是說實在有時間，《詩經》風雅頌至少選幾篇讀一讀，也應該的。那我告訴你說〈桃夭〉，基本上是寫女孩子出嫁的詩篇，那裡頭就有于歸，之子于歸，宜其室家，之子于歸，宜其什麼。那你看到了于歸這兩個字，就是女孩子出嫁，于就是往的意思，歸就是歸宿，前往妳的歸宿去了。
好，「花灼灼」，花非常鮮明亮麗都叫做灼。那個聲音你讀起來就是ㄓㄨㄛ，灼熱，你也聽過，非常的熱，灼，都是入聲字。鮮明的花對什麼？濃密的草，「草茸茸」。在先民，他們對於春夏秋冬應該燒什麼木柴什麼都有規範，還沒有熟的東西不要輕易去砍它、鋸它。如果你看那個鹿角出來，就好像雜草長在頭上一樣，所以鹿茸鹿茸指的是鹿角，茸就是草非常的濃密，有沒有看到那個鹿角，長出來像草一樣，所以鹿茸、鹿茸是指那個鹿的角。所以鮮明的花對茂密的草，這也沒問題。
「浪蝶對狂蜂」，狂蜂浪蝶，我們常常都拿來說。蘇東坡有個好朋友叫做參寥子，他是方外之人。蘇東坡有時候就喜歡找方外之士，結交好多的我們講說這個詩僧，詩人和尚，參寥子、佛印大概都是，參寥子尤其，一輩子的朋友。蘇東坡貶到黃州，到黃州看他，蘇東坡要貶到海南島去，參寥子還大老遠要來海南島，廣東這邊，跟蘇東坡見面，那時候歲數都接近六十，蘇東坡說擔待不起。他在杭州太守，參寥子也在那邊，最早跟他認識，杭州通判要回來的時候認識。大概四十幾歲認識，一直到有二十幾年的朋友關係。所以他一聽到要來，他馬上擋住說，「不敢當、不敢當」。你們現在很熟的詩就是，寫給這些老朋友，「大家年紀大了，不要這樣奔波」。「羅浮山下四時春」，讀過嗎？那一首，他要被貶到廣東，他「日啖荔枝三百顆，不妨（辭）長作嶺南人」。羅浮山就是在廣東，各位知道廣東、福建這邊熱，荔枝長得很好。現在福建還有宋代留下來，聽說是幾百年的荔枝樹，三百多年還是四百年荔枝樹。一顆荔枝好像人民幣五萬，我的天！我們來吃臺灣荔枝就好了，吃那麼貴。那麼老的樹還長幾顆荔枝，那都是拍賣，一堆人。荔枝太多了，你看荔枝楊貴妃要吃的時候，無人知是荔枝來，一顧妃子笑，為了讓楊貴妃，在嶺南採的荔枝一日之間送到長安，吃到很新鮮的，叫朝廷派了馬，專程從那邊帶到長安去給她吃。「一騎紅塵妃子笑」，看到一面奔跑，一直奔到長安。「無人知是荔枝來」，但是如果無人知的話，這首詩為什麼會傳出來，大家都知道妳愛吃荔枝。所以很多東西，凡走過必有痕跡，就irony，反諷楊貴妃，極盡奢華，極盡，「溫泉水滑洗凝脂」，極盡享受，結果把國家給敗壞了，玄宗皇帝不知不覺。所以蘇東坡一想，唐代貴妃要吃個荔枝那麼遠，我現在在這個地方，信手一摘就有，所以，我日啖荔枝三百顆，不妨（辭）長作嶺南人。「各位朋友，不要來不要來，擔當不起，我何妨長作廣東福建人」，嶺南就是廣東。蘇東坡敢日啖荔枝三百顆嗎？他又沒有帶俾胃壯，不可能。這個英文叫hyperboly，誇張，文學中的誇飾。「你放心，我過得很好的，你放心，不必來」，方外僧參寥子。這是後半。
我為什麼說他？有時候講著講，我們講蘇東坡是愛開玩笑的人，方外之士人家蠻莊重的，你常常就喜歡開玩笑。有一次參寥子，他們一起，貶官時，在徐州還是哪個地方碰頭，在江浙這個地方碰頭，他就請歌妓去逗弄參寥子。是犯大諱的，不管你看到出家人，方外的人，在布施或是在旁邊如何，你要很莊重對待人家。蘇東坡就敢跟參寥子開玩笑，說妳就去逗逗參寥子。參寥子說，「禪心已如沾泥絮，不逐春風上下狂」。我的心就好像是春天掉下來的花絮，黏在花的下面，不逐春風自在狂，說那個狂，到群花花迷離的時候，蜂狂，什麼狂，那個狂，豪放不羈，就這樣。他這邊講浪蝶對狂蜂，在繁花迷離的時候，那個時候蝶到處採，蜂到處採蜜，這個狂了、瘋了。浪跟狂是相對的。所以他是跟他講了，禪心已做沾泥絮，說我的心就像掉在地上的絮，不逐春風自在，不會隨春風亂飛的。這就我們講的冷井情深，如果講女子的感情，知道嗎？在《唐詩三百首》，「妾心古井水，波瀾誓不起」，我的心就像井水一樣，冷井情深，丟下去不輕易動。所以那篇詩是表達女孩子的執著冷靜；參寥子表達的是自己禪心的堅定，不會隨你們世俗的人自在狂。講到這個狂跟浪，大概就這樣子。你也聽過浪人，日本那個不是有浪人，或是狂，都是用來浪子，對，沒有錯。好，所以浪、狂，基本上要講的時候，都是繁花盛開那時候的蜂蝶，才會用浪用狂來說牠。不過很多的動物，或是很多植物，都是因為人給牠的形象，不見得牠本身，你看到的現象，你給牠一個形容詞來說牠，牠還是牠，你還是你，只是人常常都會移情作用。所以有時候浪蝶狂蜂，喻指那個拈花惹草的人，也常常用來比喻他們，不安心性的人。所以課本上寫輕薄放蕩的男子，也是事實。
下面，「數竿君子竹，五樹大夫松」。竹子我有一個單元，如果講義已經發下去，我不知道到了沒有，我已經編到了接近三十頁了，會繼續編下去，編到我們上上下平聲，我有一章專門談梅蘭竹菊。我上一次說到，「數竿君子竹」，我們講竹子挺立，大家很熟的，也許是鄭燮鄭板橋的，「咬定青山不放鬆，立根原在破岩中；千磨萬擊還堅勁，任爾東西南北風」。這個竹子真好，你東西南北風來我就隨它擺，它柔中帶勁，我也不會就這樣折。人就是這樣，太剛了，一吹就啪，絕對的對決，你就絕對的輸。柔中帶勁，所以竹子給人的感覺，還有虛空。清代太多文人對竹子的讚美，我們下一次，我是舉了幾首。你看從竹筍開始，竹筍不是有一個節一個節嗎？我忘掉了，我現在突然想到，從竹筍我們就開始稱讚竹子，知道嗎？「未出土時先有節，到凌雲處尚無心」。我好像漏掉了，現在想到，趕快寫給你們，我也不曉得是誰的詩，這個，我知道是清代人寫的，講竹子從筍開始，我好喜歡這兩個對句，非常有精神。你想想做人是不是應該如此？
板書：未出土時先有節，到凌雲處尚無心。
所以君子竹、君子竹，不是文人隨意給它，就那個形象。當然竹子跟人生活實在太密切了，好多的一些小說、一些故事，也會從竹子開始。我們下次會講好多跟竹子有關的東西，你先記得這個。你看它從竹筍開始就被人家稱讚，「未出土時先有節」。看過人家挖竹筍吧？你看竹筍那個皮剝起來，不是還那個節就有了。所以告訴你，一個人從小你就要有節操、立志。可是這一點大概比較多人做到，未出土時先有節，年輕人，前輩跟你鼓勵，師長輩給你鼓勵，你大概就有。可是後半句，在我人生經驗當中，「到凌雲處尚無心」，孟子說過，「大人者，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」，你善良的本心，經過了人事的洗練，不管是大風大浪，不管是名、利的洗練，你還可以保持著尚無心，無心的狀態，赤心，無心就是赤誠之心，塵沾不上我心胸，就是那個境界。後面一句實在是很難。常常立志有節，到最後在人事那邊，在這麼一歷練之後，變節了，太多這樣的。或者說晚節不保了，太多這樣的。他告訴你要學竹子，哪一天等到我到了最高點，還記得吧，我們講的，「不畏浮雲遮望眼，只緣身在最高層」，希望你仍然有一顆赤誠之心來對待你的後輩。我們俗話說媳婦熬成婆，又要繼續熬別人的媳婦，妳真是ridiculous，莫名其妙。妳明明知道這個路程，婆婆待妳不好，熬得非常辛苦，等到有一天妳當婆婆的時候，應該相對體諒妳的媳婦，婆媳就非常的好，家庭就和樂。你想我那麼簡單？「我當了婆，讓妳瞧瞧」，人的心理真是沒可救，大部分都是這樣的人，看了讓人寒心。所以那個無心，不管是男的世界，女的世界，你到一定的層次，你就一定要這樣。所以蘇東坡的好處也是在這個地方，他說他上可以跟玉皇大帝做朋友，下可以跟悲田院的乞兒做朋友，下可以跟孤兒院裡頭的那些乞丐、孤兒做朋友。也就是說赤子心仍然保存著，那人生興味才會永遠存在。蘇東坡也非常痛苦，歷經了好多貶謫，他能夠這樣的個性也蠻難得。
所以我常常講君子竹，給君子給這個竹，我們下一次還會一系列談到它。所以竹給你的感覺，我上次也說了，鳳凰除了吃梧桐籽之外，也吃竹實。你看看從筍到實，都會有個清高的東西跟你搭配。所以竹子對我們來講很有用。至於被竹子騙，這些事情我們後面再講，你們繼續聽下去，我們慢慢說，不要一次把它說完。
然後「五樹大夫松」，大夫松非常有意思，跟秦始皇有關。說秦始皇在封禪泰山的時候，我說過了，封，你要祭天；禪，你要祭地，所以一般來講泰山不但是儒學象徵，又是在東方，東方又是朝氣蓬勃的方位。所以在那封禪，暴風雨暴至，結果他就趕快躲在松樹下。因為這個樹護駕有功，所以他就封給它一個叫五大夫。所以這個五大夫，是秦始皇那時候封給它官爵的。而不是說五樹松，只是一棵松樹而已，它不見得要五棵，知道意思，五樹松。
所以松，我們也常常講，「松柏之堅」、「松柏之志」。《詩經》裡頭有講九如：如崗、如陵、如阜、如日之升、如月之恆、如川之至，還有沒有？如南山之壽，另外一個就是如松柏之茂。所以松樹、柏樹給人家看常年翠綠，常年翠綠。這個我們說，「歲寒，然後知松柏之後凋」，這句話怎麼解釋比較好？上過《論語》嗎？有人說在歲末天寒的時候，才知道松柏是最後凋零的。這個解釋實在是很差。松柏最後凋零還是凋零，就好像五十步笑百步，我是五十步投降，你是一百步後投降，兩個都是投降。所以有人就想說，孔子應該不是歲寒知松柏之後凋。這該怎麼解釋？其實那個後如果你當動詞的話，我的解釋是這樣，歲末天寒，才知道松柏後與凋零的萬物挺然獨立，那個後，後與凋零的萬物挺然獨立。正面解釋你可以這樣說，那就松柏就不凋了。當然我們也有些學者考證，說後就是不，一音之轉後就是不，他怎麼一音之轉，不知道；或是另外看個版本，歲寒，然後知松柏之不凋。轉一圈去解釋，不如把這個後當動詞。後雖然是時間前後的一個排序，但是你把它當動詞，我先你，先你，我屈居你之後，後於你，後也可以當動詞來看。所以我來解釋那一句的時候，歲末天寒，才知道松柏是後於萬物，凋零的萬物而挺然獨立的。這樣講的話，也不去說後是通不，有這個說法，你去看，後面的後通不。如果是歲寒然後知松柏之不凋，這當然沒有問題。但是最不能直接按字面翻，松柏是最後凋零的，這個翻最差，最後凋零還是凋。
所以這句話，松在我們人類的生活當中也太多了。包括我講過，上一次跟你提到過，提到了《文鏡祕府論》的那位出家人，叫做什麼？空海，還記得吧。到最後人生的只有三個月，怎麼靠個松子油來素身，讓你潔身，讓你肉體不壞等等。所以松，松子油，空山松子落，太多的詩詞也跟松有關，後面有空我們也慢慢介紹。所以松竹常青、松柏常青，都是蠻正面對正面的。你看，君子竹就對大夫松。
下面是一個歷史，「高皇滅項憑三傑」。我們當然講說漢初三傑誰都知道，哪三傑？蕭何、韓信、張良。說起來如果你知道這個以後，有時候人生就是蠻弔詭的。你知道跟高祖極力推薦韓信，保留他。當時高祖要爭天下的時候，韓信盤踞在山東這一帶，高祖打向長安，他在這邊坐大，跟高祖要求這個要求那個，本來高祖非常火大，他說我怎麼容許你如何，想要剷除。蕭何說，「不行，這個人現在你正需要他」，把他安撫到了。可是到了呂后上來，所以我們說蕭何月下追韓信，韓信的那個氣勢一直壓不下，蕭何到最後，當時漢代已定，就高祖下來，高祖後半段，看到韓信不容易駕馭，所以後來設計也把韓信給宰了，那個人也是蕭何。所以我們講過一句話，「成也蕭何，敗也蕭何」。所以同樣是三傑，每個人的個性不一樣，蕭何當了宰相；韓信非常武勇，但是不曉得斂起自己的鋒芒；張良是柔中帶剛，運籌帷幄，決勝千里。儘管，你可以說是，孔明，他講的就是張良，他運籌帷幄，讓那些將士決勝千里。張良的故事大家很熟，圯上老人磨鍊他，磨鍊出那種個性。古代，你只要是一些賢臣，君王，都會有些故事，人們會津津樂道。
所以這三傑，沒有問題，劉邦跟項羽就是繼三國演義之後，就是劉項的故事最讓人家熟悉。關於項羽失敗，關於項羽的個性，也好多人作詩來論斷，這有空我們也再談。各位你們很熟的，「至今思項羽，不肯過江東」，或者是我們講，勝敗是兵家常事，為什麼你不忍下這口氣？「江東子弟多才俊，捲土重來未可知」，都是講項羽。我說前半段，劉邦、項羽之爭，這三傑你很熟，滅項。
請問項羽如果在垓下真的回去了，你覺得如何？各位知道他本來在江東，現在在這個彭城，在江蘇北方這邊，帶了他的子弟兵去打天下。我們常常講說項羽，婦人之仁。不好意思，這又說到了女生，不是我喜歡用這個成語。你要爭天下，你要知道古代人來講，你要得帝王，爭天下，你要厚黑學，你要懂，臉皮要厚，心要黑。臉皮要厚，心要黑，項羽就做不來。長了一個楚霸王，一叱吒，聲音都會嚇死人，撼動山河，可是該他做決斷的時候，你看鴻門宴，范增亞父暗示他多少遍，劉邦這時候就該殺，他就動不了手，所以氣得那個亞父牙癢癢的也沒用，所以有時候他該斷不斷。可是問題是，你看那個個性，霸王別姬你也看過，他在垓下渡江要不要回去的時候，「虞兮虞兮奈若何，時不利兮騅不逝」，時間不利我，千里馬也不跑了，只有一個虞姬陪伴在這邊，我該怎麼辦？各位如果你是楚霸王回去不回去？七八千人，身邊剩下個五六十個人，你回到故鄉去，故鄉父老如果問，「請問我家的兒子，現在在哪？」現在在哪裡？你說他們都在地下去了，都吃了土饅頭了。項羽說得下去嗎？我怎麼能夠對得起我的家鄉父老？所以要是我是楚霸王，後面的人當然可以當事後諸葛，你可以論斷項羽如何，但是當下的項羽，恐怕那一口氣。我一直在想，如果我是項羽，在垓下的時候我該怎麼辦？看著河過去就是家鄉，你去不去？回去以後所有的人情壓力一來，所有父老一來，各位知道十指所指無疾而死，恐怕就會讓你折騰得痛苦不堪。當然你杜牧可以講，杜牧可以講，「勝敗兵家事不期」，勝敗就是兵家常事，「包羞忍恥是男兒」，你應該學韓信胯下如果能夠忍下來，包羞忍恥這才是男子漢；「江東子弟多才俊」，的確江東子弟多才俊，「捲土重來未可知」，說不定你還可以闖一番天下。我想那是寫史書或是事後來看事件的人，可以這樣想。當事人本身在當下的決定，恐怕不是我們理性客觀可以說的，主觀意識相當強烈。這是杜牧寫的。
所以「捲土重來」，各位你要知道，捲土重來一定是失敗以後，捲起土來再做一遍，才能用這個成語。你說我今年大學聯考失利，明年我要捲土重來，那是可以的。他跟「東山再起」是不一樣的，好多人把這兩個成語都混用了。東山再起，王導、謝安他們，我說江左夷吾，謝安他們隱居東山，後來一想到皇上，竟然說這樣的局勢如何，你能夠不如何這般嗎？他本來是隱居東山，歌舞度日，謝安他，結果被皇上一召他又出去了。所以隱居之後又被別人找出來，你才可以叫東山再起。沒有失敗，知道沒有？失敗過的事情再來一遍就叫做捲土重來。因為這兩個成語跟項羽有關，提到了我就告訴你。懂了沒有？東山再起，謝安隱居東山，再被朝廷召回來，繼續幫忙國政。知道意思嗎？他沒有失敗。如果今年失敗了明年再來，今年奧運沒有得金牌，下一次東京奧運我要得金牌，那是失敗，那就捲土重來，我再打一遍。這兩個成語不一樣。
剛剛是講杜牧，各位對於項羽的評斷，大家這樣，那個是杜牧寫的。想不想知道我剛剛講另外一首？「生當做人傑，死亦為鬼雄；至今思項羽，不肯過江東」。什麼人說的？你們想想這可能是誰的詩？生，活著時候你要做人中之傑，死了以後你還能做鬼中之雄，我今天想一想項羽，竟然不肯過江東，多麼失策，應該如何。某個角度跟杜牧很像，誰，剛剛是誰？回答我？岳飛？給你三個字，錯，錯，錯。的的確確他想岳飛是很自然，因為那些英雄惜英雄。你絕對沒有想到這是一個女子寫的，她的名字叫李清照。所以，你就可以想想看，李清照的故鄉在山東，來到了南宋之後，趙明誠也過世了。你看一個孤寡之人，她多麼期待我能夠回到故鄉去。可是看到宋高宗那麼泄沓，不肯過江東，不肯北伐，急都急死了。你不要說辛棄疾，連我們這位李清照也急了。所以她的〈漁家傲〉，說沒辦法，我就要飄上天空去，我學詩謾有驚人句。但是你有那麼大的才華有什麼用？朝廷偏偏是躲在長江之南。所以她借寫項羽來說高宗，至今思項羽，不肯過江東，怎麼不願意揮軍北上？所以對於項羽的故事，也是一堆。論斷項羽，我舉了一個男詩人，舉了一個女詩人。不好意思，這個我沒有編講義，你們可以去查一下，尤其杜牧的捲土重來，你google進去詩就出來了，因為我都背在腦子裡。李清照的，你如果比較沒有讀過，你就寫生當為人傑，打進去就會出現。沒想到李清照寫得那麼陽剛，對不對？
但是我要打岔，這是課外話，如果你相信陰柔跟陽剛是互相搭配的，就好像民國初年，秋風秋雨愁煞人那個秋瑾，蠻剛烈的女性，當然她的命運好像也不太好。所以陰柔還是有陰柔的美，還有另外一個美。當然我不是說她們表現得不適，她們都是女中英豪值得稱讚，作那些詩。但是就個人命運來講，太剛烈的結果，男孩子跟女孩子都一樣，你就很少有回轉的餘地，你的命，對你的命而言。不好意思，後半段那個你就不要聽。
我們看下面這一節，你就知道他們論斷項羽的角度，「虞帝承堯殛四凶」，那麼這個四凶，當然課本上寫了，共工、驩兜、三苗、鯀，或者是渾敦、窮奇、檮杌、饕餮。這裡頭我們已經知道有兩個人你比較熟，我們其他不講，隨便講這個鯀。大禹爸爸叫做鯀。只不過治水的方法有不同，但是你沒有辦法達到你該你做的工作，達到你職務上應盡的責任，就把你列入凶。各位知道，鯀在治黃河的時候就圍堵的方式，一直築牆、築牆，這個牆高水漲，這個水還是溢過來。你不擋，那個水還漫溢，你一擋，水勢更澎湃。所以那才會想到都江堰，李冰父子那個都江堰實在了不起！你看到現在，幾千年的堰，它都還能夠留著，緩坡，順著水勢慢慢緩下來，不一樣。現在的工法是把水一下子就築個高牆，因為我有辦法這樣蓄。講到，沒辦法，結果他用圍堵，結果這個水一滿，本來可以淹那麼幾村莊的，淹得更遠，所以鯀就被殛，我們現在還講這是很殘忍的刑罰。
後來他的禹，他的兒子才接著用疏導法，就是我講，我這邊多開個管道，讓它流那邊，多那個管道，讓它緩緩的、緩緩的，也許仍然會有災禍，但是不像一下子淹那個樣子。所以鯀就變為凶，因為你害得那麼多人，那麼多百姓傷亡，鯀。
各位饕餮你看看知道是什麼？我們現在不是有個老饕，有沒有看到？嘴饞的人就叫做饕餮，好吃的人就叫做饕餮，就這樣來，不要忘。你如果好吃懶做，天天就是這邊吃，滿嘴的這樣咬，你就叫做饕餮，貪吃無厭的人，也是凶。
我講這個四凶，不足以表揚，你就自己去看，他們基本上，不見得就是殺人魔，不見得那樣。就像鯀，就是一個治水方式錯了，傷害的人民太多，你就叫凶。每天那麼樣的吃喝玩樂，饕餮。知道嗎？我們現在不是有個名詞叫老饕嗎？現在老饕不見得是個負面，有時候你看那個誰？飲食文學，以前是吳魯芹，後來像林文月老師等等，她們都有寫。飲食文學後來是蠻熱門的現代文學的一個主題，大家就想辦法把吃的東西，用文學的筆介紹給你聽。就好像音樂，我兩個朋友都是中文界對音樂，音樂文學寫得蠻好的兩個教授。聽音樂，那個美感我介紹給你看，不然聽了老半天，不知道這個美在哪裡，都有這樣的人。所以飲食文學曾幾何時，也變成了現代文學的一個主題，也變成文學書寫的一種。所以我們就會說，老饕他有辦法把這個吃的美味用筆寫出來。所以我們現在講老饕老饕，不見得是個壞。他很會，很講究吃，很會吃的人，很會吃就很懂得吃的人，我們也叫老饕。基本上饕餮本身就是貪嘴好吃的人，叫老饕。那個字會念，饕餮、饕餮，你不要給我念號殄，你有邊讀邊，沒邊讀中間。
所以虞帝，唐堯虞舜，你看到唐當然是堯，唐堯，虞就是舜時代，唐、堯、虞、舜，我們常常這樣講，舜帝。舜帝繼承了堯，把這四凶給剷除了，就這個意思。
我說過，在人類學家考證堯舜是不是有那麼一個人存在，他們認為通常是儒家的後來人，塑造的大同世界，塑造一個禪讓的時代，才是一個最好的政治風尚。「我認為這個天下是公有的，有個賢人能夠治天下就讓給他」，是儒家理想化的境界，是不是有真實的人存在，他們是存疑問的。我們有歷史的開始，大家都認為從夏代開始。所以堯舜，你就知道，不管講他的孝，不管講他，舜也是孝子之一，就像我上次說「小杖則受，大杖則走」的一個代表，就是一個舜。
再下來後面兩句，這個你應該知道，一個是，憑三傑，是對國家有功；一個是，殛四凶，把這四凶都給殺害了，是對國家有害的。這是兩個相對的行為，所以它來對。
下面這個，很有意思，「內苑佳人」，你看到內苑，一定是宮廷裡頭的那些佳人，那些妃嬪。「滿地風光愁不盡」，我們上一次不是看到了紅葉題詩嗎？御溝題詩的故事有沒有？你不要看她們在宮廷裡頭，她們每天宮廷的就是一定的，一定的生活模式、生活管道。內苑佳人，滿地風光愁不盡，她們在裡頭的規範，在裡頭的約束，甚至於有多少人、多少妃嬪，在那個場域裡，很不幸的丟掉自己的寶貴生命，你都很難知道。所以雖然看到了滿地風光，又是一年春草綠，可是對她來講，女子傷春，男子悲秋，那個情懷是一樣的，愁不盡。說不定對她們來，這都是文人在看，看她的世界。但是如果你知道內宮的故事，你看看貍貓換太子，什麼之類的等等，這些東西。貍貓換太子是戲劇效果，真正的故事不是那樣，someday，有空我再說給你們聽。所以你旁觀的人看起來，好尊嚴，也許好享受、好繁華，可是她們在繁華裡頭，宮廷內鬥，那些諸王較勁，那大概都不是你可以想像。不但是男子鬥，妃嬪之間的，我們昨天講的趙飛燕，你也看到了武則天等等的，恐怕那些較量也不是你可以想像。所以看到了滿地風光，這是相對的對比，應該很優厚的環境，可是卻愁不盡，無邊愁緒。好，這是憂鬱而愁。
各位，還有一種人，「邊關過客」，看到過客沒有？不是內地的人都喜歡到邊關去，你為了家國出征，只要是邊地，秋高馬肥，他們要打下來的時候，守邊界的人不能沒有，你要去守。所以邊關過客，是指戍守最前線的那些將士。「連天煙草憾無窮」，各位我們課本說煙籠罩著草，當然可以這樣解釋，我不能說不對，遠遠的看過去煙草濃漫，當然可以，瀰漫的煙草沒有問題。可是請各位，請記得，煙這個字在中國文學裡，常常它用來指茂盛的意思。李煜那闋詞，大概你們也沒讀過，「瓊枝玉樹作煙蘿」，瓊枝玉樹作煙蘿；「煙柳斷腸處」，辛稼軒的詞。那個「煙」，沒有人在講那個青煙，所以你記得，文學上的煙可以講茂盛。
板書：李煜，瓊枝玉樹作煙蘿。
這是李煜，李煜的你們有興趣自己查，抄起來太麻煩了，太長了。再來辛稼軒的。
板書：辛棄疾，斜陽正在，煙柳斷腸處。
你看，到處，煙柳。請記得你看到煙蘿、煙柳等等，都是茂盛的蘿草，茂盛的柳樹，跟煙無關，煙，只是用來形容茂盛。那個柳樹一簇一簇的長著，你遠遠看過去，就好像煙瀰漫著，知道，煙柳。所以我們課本把這個煙草，解釋為煙籠罩的那個草，我沒有意見，因為你遠遠看過，在邊塞，你看過去，當然會有煙連草的那種意象，我不能說沒有。但是很多時候這個煙只不過是修飾。這邊可以把它當作煙是因為風光，各位風光如果你把它名詞對名詞，風是一個，光是一個，所以煙是一個，草是一個；但是如果你把它兩個叫做風光一句話，那個風不見得有風，是光彩的意思，懂了沒有？那煙草的煙就不見得有煙，是茂盛的草。這你先有這個概念，先有這個概念。
這兩句話就是，李煜他是南唐國君，他說我在南唐的宮殿裡頭，我是瓊枝玉樹，你看看我種的都是奇花異木，非常茂盛像煙蘿，各位知道蘿草就蔓生，非常茂盛，到處都是奇花異木，他在建康，在金陵，南唐首都。你看過的是多麼奢華的皇帝生涯。可是等到做人階下囚的時候，終日以淚洗面，天天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。另外，辛稼軒，「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」。他要看南宋的氣勢，要看南宋的，更能消幾番風雨，匆匆春又歸去。看南宋氣勢就好像什麼？就好像夕陽西下照射在茂盛的柳樹，一片淒迷。辛稼軒對南宋國勢無限的憂心，所以煙柳都是茂盛的柳樹。
好，現在一個問題來了，為什麼「邊關過客」，你會有「連天煙草憾無窮」？有沒有人能夠聯想，告訴我。剛剛我講內苑佳人，這是相對的對比，一個是處境優渥的人，恐怕她有滿懷的愁緒，她多麼想要得到自由，溜出宮裡來，不然就不會御溝題詩了。為什麼邊關過客？我剛剛已經跟你講，這是戍守在外的人。各位，這就是草的意象對，你們要懂。
你看我們不說別人，你不要說那個小兵小將好了。我們看那個宋代的大將軍，小范老子胸中自有百萬兵，小范老子是誰？范仲淹，對不對？大家都熟。歷代的將領，唐代有誰？北宋有誰？南北之際有誰？都被相對的對手來稱讚。你看那個在戲裡頭演，郭子儀七子八婿，七子八婿，你看多麼威風，吐蕃稱郭子儀稱什麼？郭公公。一個我方將領，一夫當關，萬夫莫敵，對手要稱你郭公公，稱你多尊敬！因為他帶領吐蕃軍隊，把安祿山、史思明給平定。所以吐蕃的人非常了解、非常尊敬這位將領。所以有一度盛傳郭子儀過世，不得了，吐蕃的兵，壓在邊界就要打下來。所以我們常常講，一夫當關萬夫莫敵，形容詞是形容詞，一個有威望的人在那邊還真的如此。後來朝廷就趕快徵召郭子儀，歲數大了，上馬都要人家攙扶一下才能上去，有點像廉頗老矣，尚能飯否？廉頗的故事我們再說。所以他跟朝廷說，「不必，我就要輕車簡從，我就是能夠跟他們去較量一下」。所以他遠遠的看到了郭子儀，帶著輕車簡從，在這邊塞啪嗒啪嗒的走向來以後，吐蕃一看，「郭公公到，我們退兵吧」，你看看，沒事了，郭公公。
各位到了北宋就小范老子，小范那是我爸，老子。各位范仲淹被西夏人稱小范老子，胸中自有百萬兵，一個那麼叱吒的英雄。你讀讀他的〈蘇幕遮〉，「碧雲天，黃葉地，秋色連波，波上寒煙翠。山映斜陽天接水，芳草無情，更在斜陽外」。注意看，為什麼他站在那邊還要講，芳草無情，更在斜陽外？你從草來聯想。如果這樣跟你聯想你還想不出來，我也沒辦法。努力的想，這個草究竟為什麼要特別講連天煙草？他有憾無窮，有無窮的遺憾。我們從范仲淹那邊看，從天，碧雲天，黃葉地，多美的場景，從天寫到地。秋色連波，整個水波，從天到地，到水面，人可以看的。看到了山映斜陽天接水，好，水過去就接到山，山下來。再看下去，人的眼睛就被山給遮了。山給遮了以後，我當然要用我的想像力，One Flew Over the Cuckoo's Nest，我要飛越杜鵑窩，知道有個影片吧？One Flew Over the Cuckoo's Nest，我要飛越我的視野阻擋的地方。芳草無情，更在斜陽外，山頭的斜陽這樣照過來，我望，望不到那個地方，請你告訴我那個地方是什麼？我就有想像，想像它會隨著芳草，一直長到我想像的地方，那個地方叫什麼？故鄉，非常好，就是你的家。各位，戍守在外的人，長年這樣子，誰不想家？所以就有古詩十九首，綿綿思遠道，「青青河畔草，綿綿思遠道」，講兒女感情，這個草的聯想，因為這個草是長著，在我回家的路上無盡伸延，那是我回去的道路。所以青青河畔草，綿綿思遠道，這麼一勾連下去，芳草的意象就變成你回家的路。所以山映斜陽天接水，我看不到，我就想像芳草無情，我就想到我的家就在路邊，因為你路旁邊有很多草，它一直延伸延伸，延伸到我家裡去，所以芳草的意象就變成思鄉的情懷。
所以這個地方就是講邊疆過客，這個註的時候我也不曉得要該怎麼註，那註的，你就知道說，為什麼憾無窮，因為連天煙草，連天茂盛的草就是我回家的路。所以對於邊關戍守的將士而言，常常不能回家，回家的路在眼前，有家歸不得，這是他永久的遺憾。就好像內廷的佳人，她們不能夠到外頭來自由自在的生活，是她們的遺憾。一個是富貴的人有遺憾，一個是奔波的人也有遺憾，懂了沒有？懂了。所以這兩句它對是對在這邊，兩個都有遺憾。
好，這是二冬的第二段。Is there a question？有沒有問題？有沒有問題？記得那個煙草，以後你看到草，就要想到回家的路，青青河畔草，綿綿思遠道，從那邊來。
來。對，剩餘的時間，等一下我們來教一個，「故園東望路漫漫」，教你們唱一首，一整天，總要教一首吟唱的，你們再唱我們教過的兩首給我聽。來念一遍，「晨對午」，三四：
學生：「晨對午，夏對冬。下餉對高舂。青春對白晝，古柏對蒼松。垂釣客，荷鋤翁。仙鶴對神龍。鳳冠珠閃爍，螭帶玉玲瓏。三元及第才千頃，一品當朝祿萬鍾。花萼樓間，仙李盤根調國脈；沉香亭畔，嬌楊擅寵起邊風。」
老師：那個祿萬鍾的鍾，如果講一個單位，我們通常會寫金重鍾。再一個音樂名詞，黃鐘大呂，那個黃鐘的鐘，這兩個字是通用的，有個金童，有個金重。但是講幾千鍾的鍾的時候，我們習慣性是金重鍾。我不能說它是錯字，兩個都是在二冬韻。這個鍾知道，一般來講，有幾鍾都是一個金重，不會是金童。那金童鐘跟金重鍾，常常是會通用的。這個字我在講的時候，要再叮嚀一下。
來，我們吟一下，再休息。先吟，「床前明月光」，能夠背嗎？能夠記得嗎？那個調子，「床前」，三四：
學生：「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；舉頭望明月，低頭思故鄉。」
老師：〈清明〉，「清明時節雨紛紛」，我記得是教江西調，三四：
「清明時節雨紛紛，路上行人欲斷魂；借問酒家何處有，牧童遙指杏花村。」
好我們休息一下，二十分，休息一下，謝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