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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至名歸千古頌,苦慕虛名一場空(白話文)

  思魯:「父親,孩兒仰瞻先賢,多見盛德者卑以自牧,隱逸山林不慕聲名,鮮為人知;思睹今世,常逢庸碌之輩狂傲自擂,鮮衣怒馬以博虛譽,也能名噪一時,心中甚爲不解。如果説德行乃名聲之本,請問父親,以上這樣的情形又該作何解釋呢?」

  

  顔之推:「思魯,看問題不能只論一時,而要把眼光放長遠。要知道,虛名縱享一時,終將有敗裂的時候。愍楚,你也過來,今日,爲父要為你們講一講這一類的事情。有一位世家大族的子弟,讀書不過兩三百卷,資質魯鈍笨拙。然而卻仗著家世殷實富貴,自己又喜歡裝模作樣,常常拿美酒珍玩,來結交當時的名士,而那些甘願受他引誘的人,就爭相加以吹噓。長此以往,朝廷也以為他的文章很有文采,還曾派他出使別國參與外交活動。

  當時的東萊王韓晉明,非常喜好文學,懷疑這位世家子弟的作品,多半不是出於他自己的構思,於是設宴與他敘談,面對面的探討試問。宴會一整天都在歡愉和諧的氛圍中度過,滿席都是擅長詩文的人,當大家還在連綴音韻,提筆寫詩的時候,他卻很快地完成了,但風格一點也不符合他以往作詩的體制。由於當時眾客們尚在各自沉吟思考,以致沒有人發覺這個情況。

  韓晉明回去感歎的說:『果真像我猜測的那樣!』韓晉明又問這位世家子弟說:『玉珽杼上終葵首,應當是什麽形狀?』他竟然回答說:『珽圭頭曲圜,形勢像葵葉。』而實際上玉圭的頂端應當是錐形的。韓晉明是一位有學養的人,所以當時他強忍著笑意為我解說這件事。」

  

  愍楚:「父親,孩兒明白了,追逐虛名,縱享一時之快,也終有敗露的一天。《中庸》說:『故天之生物,必因其材而篤焉』。可見十斤之擔難負百鈞之重,千畝之田難育萬頃之糧,凡事都要量力而行,自然之道,方是最勝之道啊。」

  

  顔之推:「愍楚,你理解的很好。而至於幫子弟修改潤飾文章,來作為他們聲名身價的評量依據,是非常不好的事情。一則是對他們的幫助不可能持續不斷,到最後子弟們一定會露出實情;二則是學習的人以為從此有了依靠,就更加不會勉力精進了。

  爲父接著爲你們講一件類似的事情。北齊都城有一位少年,奉命出任襄國令,頗能自勉篤行。對那些留意公事並盡心辦理的人,常常加以安撫救助,以此來為自己求得好聲響。凡是遇到有被遣派的兵役,就一一和他們握手送行,有時還贈送他們梨、棗、糕、餅等食物,幾乎每個人都能得到他的贈別。臨行前,他還對兵役們說:『上級命令煩勞你們,我心中有所不忍;你們一路上,難免會有飢渴的時候,千萬不要忘記食用我給你們的東西。』他的一番體恤關懷,讓民眾們無以言表。

  後來這位少年遷升為泗州別駕,這方面的費用逐漸增多,不能事事都辨理得很周到,一旦被發現有虛假的情況,不管是哪一方面都很難再繼續下去,以至於他以前積累下來的功績,也因此而喪失敗壞了。」

  

  思魯:「父親所言極是,孩兒一定引以爲戒。父親,既然世人易因虛名而戚戚汲汲,耽染一生,何況是身死形滅之後,浮名如虛幻一般,了不可得,為何聖人依舊大力宣揚教化,勸勉世人要建立美好的聲名呢?」

  

  顔之推:「思魯,關於這個問題,曾經也有人向我詢問過,他說:『一個人的精神形體消滅以後,他所遺留下來的聲名和別人對他的評價,就好像蟬、蛇脫落下來的殼、皮,鳥獸走過留下的痕跡一樣,與故去的人又有什麼關係,然而聖人為何還要拿聲名來當作正名定分的禮教呢?』

  我回答他說:『這是為了勸勉人向善。勸勉人建立好的名聲,就可以獲得向善的果實。況且,如能勸勉一人成為伯夷,就會為成千上萬的人建立清廉的風範;勸勉一人成為季札,就會為成千上萬的人建立仁愛的風範;勸勉一人成為柳下惠,就會為成千上萬的人建立堅貞不移的風範;勸勉一人成為史魚,就會為成千上萬的人建立正直的風範。所以聖人希望前人留下的這些美名善譽,能夠在世間承傳下去,永不斷絕,聖人的這種做法,眼光又是多麼地弘遠呢?

  普天下所有的人,沒有不愛慕美名的,聖人也只不過就著人民的實際情況來引導他們向善罷了。可見,父祖遺留下的嘉名美譽,確實無異於給子孫遣留冕服屋宇等物了,從古到今,獲得這種庇蔭保護的後世子孫已經很多了。

  說到行善建立美名這件事,就好比蓋房子、種果樹一樣,當人們活著的時候,固然可以獲得它帶來的利益,即便是已經故去,也還可以為後人遺留下恩澤。世間一些急於求名的人,不明白這個道理,好像有了美名,就可以與靈魂同時升天,與松柏並茂似的,這種想法,是多麼地讓人疑惑不解呢!』」

  

  思魯:「父親,孩兒明白了。聖人名教,本是為了引領好的社會風範,不僅可令人實獲其利,還可潤澤後世,用意至為深遠。孩兒立志師仿先賢遺風,立身行道,揚名後世,不辱先祖。」

  

  愍楚:「感恩父親教誨,孩兒也當謹記於心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