續小兒語-第4集
好，我們繼續看序的下半段，「言各有體」，請大家念一遍。
學生：「言各有體，為諸生家言，則患其不文；為兒曹家言，則患其不俗。余為兒語而文，殊不近體。然刻意求為俗，弗能。故小兒習先君語，如說話，莫不鼓掌躍誦之。雖婦人女子，亦樂聞而笑，最多感發。習余語如讀書，謇謇愍愍，無喜聽者。拂其所好，而強以所不知，理固宜然。」
老師：好，「言各有體」，體是樣式，就像我們說你作詩、或作詞、或作古文，各有各不同的樣式、體裁。同時也要看你的對象是什麼樣，什麼樣的對象，不同的對象有不同的體類。為諸生家而言，諸生就是一些儒生，諸生家就是儒生這一類的，你是為他們寫文章，「則患其不文」，你該擔心的是不夠文雅。意思就是說，對那些儒生，如果是要寫給他們看的，你就要講究文雅一點。如果是為小孩子這一類的、這一輩的，「兒曹」，兒輩的，就「患其不俗」，意思就說愈通俗愈好、愈淺白愈好。
以下說，我是為這個小孩子寫的，「余為兒語」，如果我弄得很文采、文縐縐的話，「殊不近體」，太不合適他的樣式，不合他的樣式。像你給小孩子編的兒歌，內容都是大人的生活內容，不對，小孩子的兒歌就是以小孩子的生活背景為主體。「然刻意求為俗，弗能」，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則，你叫我弄得太通俗，我也做不到。就像我有時候是幫我們機關團體裡面的所長代寫應酬的，人家要題字的，譬如說姐妹學校校慶，校長送的賀詞。送個賀詞，如果他是連賀詞一起交給我就好處理。有一回他請別人寫賀詞，要我用毛筆寫。這個賀詞拿到我手裡我寫不下去，因為既不押韻，又蠻通俗的，然後就很為難，真的。換成是你，應該你也會覺得寫不下手。後來只好說，用一個善巧方便的方式說，我跟原來寫題詞的人說，因為那個也還熟，就說你這個地方是不是改成怎麼押韻，這樣會比較恰當一點，要不然這個送到馬來西亞去，也是代表我們……這樣跟他講，他說好吧好吧好吧。因為大家比較熟了，就以他的名義說他重新寫過了，然後我再下筆，要不然我真的寫不下去。所以他這個也是同樣的心情，叫我寫得太俗我也做不到。
「故小兒習先君語，如說話，莫不鼓掌躍誦之。」意思就是說，呂新吾先生他這篇《續小兒語》，比他父親稍微多了一點文采來了，不像他父親寫的《小兒語》那麼樣的通俗。所以才會說「小兒習先君語」，「先君」就是他的父親、先父，就像說話，就像小孩子脫口而出，莫不鼓掌，踴躍來讀誦、唱誦、念誦。雖是婦人女子，也樂聞而笑，一般的婦女她聽了以後她很高興，她笑得出來，「最多感發」，感動啟發。但是學我的《續小兒語》，就好像在讀書。「謇謇」就是言詞不順，「愍愍」，讀起來很聱牙，佶屈聱牙。不喜聽。「拂其所好，而強以所不知，理固宜然。」因為跟原來《小兒語》的風格不太一樣，「強以所不知，理固宜然」，有一點勉強，人之常情。
底下說：「嗟嗟！兒自有不兒時」，來，再念一下。
學生：「嗟嗟！兒自有不兒時，即余言或有裨施他日萬分一。第恐小兒徒以為語，人徒以為小兒語也。無論文俗，總屬空談。雖仍小兒之舊語可矣，先君何庸更？余何庸續且演哉？重蒙養者其繹思之！」
老師：好。「嗟嗟」都是感嘆詞，嗟乎，嗟嗟。小孩子當然有他長大的時候，以我所蒐集的這些續小兒語，或有助益。助益什麼？讓他來奉行，在未來的日子當中，能夠有萬分之一對他有幫助，就不錯了。不過我又怕，但，但恐，小兒，怕這些小孩子只是把我這些內容當作一般的小孩子的話語。「人徒以為小兒語也」，永遠把它當作是小孩子的階段，以為它永遠是兒童書，不像有些可以讀一輩子。「無論文俗」，文也好、俗也好，文雅也好、通俗也好，這些都空談。「雖仍小兒之舊語可矣」，就照先父所編的那些內容就可以了，先君何庸，何必再更改？我又何必在那邊編續集，再把它擴充成童謠歌謠《演小兒語》？這些道理希望讀者，大家注重蒙養的人要好好的思索。
所以到底用意是什麼？他的意思是什麼？他為什麼要把它寫得稍微有文采一點？就是讓他長大以後還願意去讀，就像我們現在都是大人了，我們都在讀。就像你們剛剛講你們那個書法，寫完你的詩作、你的大作以後，你還有時間，我們就從這些六言裡面去找，找一些比較適合當作格言的，你就把它寫下來，就當成書法作品。你現在就可以仔細的留意，看看你覺得哪一句哪一段，大概以四句為主，把它寫成書法作品掛起來，常常自我勉勵，這就不止是小兒語了。
後面是陳弘謀的按語，跟前面一樣，他說：「小兒語，天籟也。續小兒語，人籟也。天籟動乎天機，人籟饜乎人意，婆心益急矣！」
他說呂近溪的《小兒語》就像天然的，大自然的音樂樂章，好像出自小兒的口中，不假修飾，自然變成一首童詩。而這個《續小兒語》，是經過人為稍微跟它潤飾過的，叫「人籟」，人工改造過的聲音。天籟是由天機所動，人籟可以滿足人的需要。人文，有天文、有人文、有地文。天文是什麼？天上的文采是什麼？星星嗎？就是星星、星辰，天空的，天文，天文學。地文，地文又是什麼？有沒有聽過地文？地的紋理，大地的紋理，所以叫做地理。聽過水文吧？就是它的文采。人文？人文是什麼？人類的文化，人文化成，《易經》上面講的。「文」這個字你讀文字學就是交叉，兩畫兩畫這樣交叉，錯畫也，交錯的筆畫線條，就是有文采。你像這個桌子說一個一個叫有文采。那素面的，什麼叫素面的？沒有文采的。瓷磚、地磚有的是素面的，有的是有文采的。所以「人籟饜」，饜就是滿足，滿足人的心。人對文化要美化，一切都要有文采。文化就包括很多了，音樂、藝術、文學這個都叫做文化。文化本身就是人類的生活演化過程，慢慢提升、慢慢淬鍊，形成一個優質的，形成一個向善向上的，一個精神層面的東西，那個就叫文化。
好了，我們大致看一下，主要就是你要了解《續小兒語》，或者《小兒語》背後，文字背後，段落章句背後，相關的一些作者的用心。
好了，我們進入正文，還是一樣，每一段念三遍，「心要慈悲」。
學生：「心要慈悲。事要方便。殘忍刻薄。惹人恨怨。」
老師：慈悲跟方便，慈悲跟殘忍，方便跟刻薄，這個都是相對應的，它的文字文句常常是前後相對照。我們的心要存著慈悲，做事情的時候處處要給人家方便，不要故意刁難。倘若內心殘忍，慈悲相反就是殘忍，再來苛薄寡恩，最後我們只會招惹到別人對我們的怨恨。
「慈悲」如果按照佛家的說法，就是慈愛眾生，賜給他快樂。「慈」是與樂，「悲」是拔苦；慈叫做與樂，拔苦？感同身受，同感其苦，憐憫眾生，並拔除他的痛苦，這個叫做拔苦，這個叫做悲，兩個合起來叫做慈悲，簡稱叫做拔苦與樂。讀過吧？年輕同學對佛學的一些名相，有時候自己多多的翻閱一下，翻閱一些相關的書籍。
這裡這個「方便」，指的是善用巧用各種方法，隨機來利益眾生，利物，這個叫方便。大開方便之門，慈悲方便。佛家也很注重在講方便，但是你方便之前要先有智慧，沒有智慧的方便就不如法，你以為方便，是害了對方。「巧用諸法」，光這個巧都不容易，沒有智慧的話弄巧會成拙。所以不要隨便就是好，大開方便之門。慈悲更需要智慧，悲智要雙運，一味的慈悲，沒有智慧的話，到最後就是類似溺愛、類似縱容。
什麼叫「殘忍」？凶惡狠毒，沒有惻隱之心，叫做殘忍，這個大家應該都懂。不過為了增進大家對文字的體會更深刻，你從這個角度來解釋，更可以體會到什麼叫殘忍。忍本身就是安住，佛法講種種的忍就是安住，你就是心安住在這個情境上就叫做忍。以前雪公太老師，雪廬老人講《華嚴經》的時候，講到「音響忍」，音響、聲音，你的心安住在這個聲音、安住在這個法音、安住在這個極樂世界的鳥在那裡叫，在演說七菩提分、八聖道分等等，心就安住在那裡，這個叫做音響忍。你們有沒有學過任何樂器？學音樂的就好溝通了。你有沒有彈到很投入、很忘我、很快樂，應該有吧？當下你的心就是安住在那裡，這個是相似的比較淺層的音響忍。等到你真的很投入很投入，真的像那個書上講的，你彈高山流水，你彈到高山，旁邊的人就可以馬上浮現高山的影像；你彈到流水，他馬上浮現流水的情境，那是完全投入了，這是高境界、深層的音響忍。我們娑婆世界的眾生哪一根最利？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哪一根最利？耳根。你當初學鋼琴，學音樂什麼，大部分人從看譜入手，對不對？你譜看得再仔細、彈得再好，到最後終是需要找一個名家演奏的錄音帶聽看看，在細微的地方人家怎麼處理。再進一步說，幼稚園小朋友你叫他看譜，看不懂。好，彈鋼琴跟著老師一句，我唱一句，你唱一句，這是用耳根學的，不是用眼睛學的，對不對？所以我們耳根最利，所以這個音響忍，是最適合我們娑婆世界眾生來修行用。
這個忍，你的音響忍，你安住在這個地方，你如果能夠一音不亂，聽到嗎？一個音都不亂。音樂不就是要求這樣子嗎？音都要準，節奏都要對，強弱都要對，速度統統都正確了，就叫做一音不亂。在你所彈過的曲子那麼多當中，你有哪一首能夠從頭到尾一音不亂的演奏完，有沒有？我說上台，在台上表演，或者拉、吹給別人聽。自己如果是練習的時候，偶爾這一小節很滿意，可以做到一音不亂，從頭到尾整首都一音不亂不容易。世界級的專業演奏家，職業演奏家，或許還達得到，但也不見得每一場都做得到，總有一些他不滿意的；不滿意不是說節奏稍微快了一點、慢了一點，或者是小提琴有一些音走掉了，音不準。你每一個音都一音不亂，這個時候你再自我要求看看，什麼叫做念佛念到一心不亂。從世間法的音樂你去體會，一音不亂已經這麼不容易了，然後你再來，如果有在念佛的人，你再自己去自我省察看看，你要怎麼樣才能做到一心不亂？這樣你才知道我們的功夫還夠不夠，還有多少需要努力的地方。好，這是講安忍，忍就是安住在這裡。
現在拖回來了，拉回來了，現在要講殘忍。什麼叫殘忍？就是你的心安住在殘暴上面，就叫做殘忍。你現在乍聽之下說，心怎麼會安住在殘暴之上？怎麼會有這種人？就是有，從小他就習慣虐待小動物，長大以後，像那個飆車族，隨機亂砍人，愈砍愈起勁、愈砍愈瘋狂，他的心就是都安住在殘暴上面，他以這樣為安，我們是不安，他是很安，這就叫殘忍，殺人不眨眼。這個是講到極端的，殘忍。
「刻薄」，刻薄是還沒有到那麼樣的程度，那麼嚴重的程度，可是它的方向是一樣的，刻薄寡恩。刻薄，刻叫苛刻，嚴苛；薄，薄相反就是厚。該給人家工錢一個小時兩百塊，台灣工讀生一個小時兩百塊，我給你一百六、一百七，這刻薄嘛。加班費不給，這就叫刻薄。寡恩，寡就是少。你的心，你老闆也好，你做人家長輩的，你這樣子存心，最後就是惹人恨怨。
接下來，「手下奴僕」，來，念一下。
學生：「手下奴僕。從容調理。他若有才。」
老師：我們課本是奴僕，「手下奴僕」。
學生：「手下奴僕。從容調理。他若有才。不服侍你。」
老師：「手下」就是你所管轄之下的這些部屬，這些奴僕必須要從容的調理教導訓練，從容就是不能夠太緊迫。譬如說，假設像台灣有些請國外的外勞、外傭，來做看護的，來了以後一方面要學習，看護大部分他們有的在國外都有訓練的，另外還要做家事、還要煮飯，慢慢調理，要給他充裕的時間。不要說都已經一個星期了，你還這麼笨手笨腳，然後就罵罵罵、打打打，不能這樣子，一個月、兩個月慢慢教，一定會教得上手。
「他若有才，不服侍你。」他如果有能力的話，他幹嘛來這邊服侍你？所以我們當主人的，就是要有這樣的體認，要寬厚一點，千萬不要太刻薄。
底下，「遇事逢人」。
學生：「遇事逢人。豁綽舒展。要看兒郎。須先看膽。」
老師：「遇事」就是遇到事情，「逢人」，遇到人，這個都是待人接物、待人處事。「豁綽舒展」，豁，開闊，豁然大開，暢通，豁就是開闊，很大度，氣度很大的意思；「綽」也是寬裕，也是舒緩，舒展、伸展開來，不會這樣子壓迫，不會蜷縮。「要看兒郎」，先看膽，「須先看膽」。「膽」就是膽識、膽量，不怕凶暴、不怕危險的精神還有勇氣，這個叫做膽識。這個膽識、膽量，不是一般的冒冒失失，很大膽，那就叫做有膽識。有的人很大膽，但是很冒進，你叫他從懸崖跳下去他也敢跳，這有什麼用？這種膽量有什麼用？沒有用。死有重於泰山，有輕於鴻毛，你如果是為了一個重要的結局，做這樣的犧牲那還值得，只是為了表示你很勇敢，沒有用。
所以我們有很多事情大家要分辨清楚，叫做難能跟可貴。難能跟可貴，有些事情是既難能又可貴，有些事情只是難能未必可貴。像什麼事情？有些事情不容易做得到，像騎著機車然後衝過一個斜坡，然後跨越黃河，跨越萬里長城，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叫做難能，有沒有可貴？未必可貴，總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，哪一天這樣摔下來，一命就嗚呼哀哉了，某一個明星就是這樣子，所以類似這種事情叫做難能未必可貴。像那個設計周詳、計劃周詳，然後搶劫銀行怎麼樣怎麼樣，逃亡路線都規畫得非常的縝密，讓你無懈可擊，這是很難能，可貴嗎？一點都不可貴。所以我們有時候下筆出口，不要把難能可貴動不動就連在一起。真正難能可貴的，像台灣以前有一個叫做林靖娟，幼稚園的老師，為了救小朋友，火燒車，然後她犧牲自己，保住了小朋友的性命，這個是難能又可貴。像陳樹菊，賣菜的老婆婆，這些都是叫做難能又可貴。
所以我們要看膽量，膽識、膽量也是一樣，不是這樣子一個莽夫，衝動，一衝動就很大膽，這個不叫做膽識。他講「兒郎」就是男孩子，現在女男平等，女生也可以巾幗不讓鬚眉，為什麼一定要讓男生再獨領風騷？有膽識的女性同胞比比皆是，有些甚至比男生都還令人讚歎，不見得男生就全部都比女生勇敢、有膽識。
接下來，「休將實用」，來。
學生：「休將實用。費在無功。蝙蝠翅兒。一般有風。」
老師：「休」，不要。不要把一些實際的使用價值浪費、耗費在沒有效用的地方，浪費在無功，沒有功用。「蝙蝠翅兒」，蝙蝠翅兒是古時候扇子的名稱，很便宜，一文錢一把。因為它打開就好像蝙蝠的翅膀一樣，所以叫蝙蝠翅兒。這個不值錢的，用現在話講，一支十塊錢的扇子一樣扇有風，你一支一百塊的扇出來的風難道就比較涼嗎？沒有。這在講什麼？講我們現在都愛穿名牌，名牌包、名牌鞋子、雨傘、衣服。你的名牌雨傘一撐開來可以遮太陽，一把一百塊錢台幣的，一樣也可以遮太陽。我這個抗UV。什麼叫抗UV？抗紫外線。抗紫外線或許有吧！好了，那你就抗紫外線好了，一樣抗紫外線的一把五百塊。我這一把兩千塊！你就沾沾自喜，你以為撐著那一把雨傘，你的身價就比較高嗎？你的德行就比較崇高，你的地位、你這個人的價值就跟著水漲船高嗎？也不見得。所以你不要把那個價值耗費在一點功效都沒有的地方，那個只是助長我們的虛榮心而已。
再來，「一不積財」。
學生：「一不積財。二不結怨。睡也安然。走也方便。」
老師：「積財」，累積財富。「結怨」，製造民怨。古書上面講：「財聚則民散，財散則民聚」。什麼叫「財聚則民散」？這是指一個國家主政者、在位的人，把全國的財富都聚集在國家當中，國家很富有，人民很貧窮，民心就散掉了。世界上各種國家都有，各種類型的國家，各種制度不同的國家，有的是國家很富有，老百姓很窮；有的是老百姓很有錢，國家當然就跟著很有錢，稅收就高。「財散則民聚」，你把財富散布到民間，民心就團結起來了，這個是儒家重要的政治思想。可是現代很多政治人物，他不懂這個道理；就算懂了，有時候也似懂非懂，一知半解。
像古時候說為政不在多言，對不對？居其所眾星拱之，像北極星一樣，為政「譬如北辰，居其所而眾星拱之」。還有為政不在多言，你在上位的人，自己上梁正，下梁就不會歪，上面的人以身作則，身教重於言教，所以不必說太多，做就對了。偏偏現在的一些政治人物要唱反調，為政要在多言，要多多宣傳自己的政績，你宣傳再多，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，誰會信你那一套？現在講民調，民調各家做得都不一樣，用民調的數字自我安慰，這個都是自己蒙著眼睛在說話。最重要是要藏富於民，把財富藏在民間，民間富有了，這個國家自然就富有。
再說富有也有不同的定義，一種是金錢上的富有，另外一種是心靈上認為最富足的。你們有沒有看過網路上調查，世界上調查，老百姓認為自己最富有的國家是哪一個？亞洲的一個小國家，不丹，他們的老百姓認為他們自己過得最富有，那是心靈的富有。所以你要追尋的是財富的富有，還是心靈的富有？當然是心靈的富有。不過心靈的富有，你也必須得像顏淵那樣子的一個心境，你才受得了一簞食、一瓢水。否則現在叫你吃這種苦都很難，因為大家現在食、衣、住、行條件都很好，刻意的去弄一個顏淵的陋巷給你住，大概我們也住不來。
所以你如果是橫徵暴斂，你就會廣結民怨。因此又不積財、又不結怨，這樣子你主政者能夠睡也睡得很舒服，走到哪裡去都方便，走到哪裡去都沒有人抗議。
接下來，「要知親恩」。
學生：「要知親恩。看你兒郎。要求子順。先孝爺娘。」
老師：父母親對我們的恩惠很大，沒有錯，問題是人往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，到什麼時候你才會知道你是幸福的，你是受到恩惠的？常常都是福報消失了、幸福消失了、父母親不在了，這個時候你才會感受到。所以「要知親恩」還有一個，等你自己也當父母親的時候，你在那裡把屎把尿你才知道，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子讓我父母親帶大的。「你看兒郎」何如，便知道父母親看你何如，養兒方知父母恩。每一個人看自己的寶寶都是一塊寶，所以叫做寶寶，長得再怎麼醜，長得再怎麼有缺陷，都是他心頭一塊肉。等到自己當了父母親以後，才知道當年我的父母親也是這樣子在疼我、惜我。所以反過來，你如果希望你的孩子將來對你孝順，你自己先以身作則。如果你自己不孝順父母，你的孩子就照你的模樣來做。「要求子順，先孝爺娘」，這裡一個順、一個孝，這個在文法上面它是互補的，就是都是孝順。要求你的孩子孝順，你自己要先孝順爺娘。所以以後你們作詩也一樣，同義複詞兩個你就拆開來，一個上句，一個下句，這樣意思就互補了，就不必重複了。
不過再進一步說，孝跟順也不太一樣，有些事情是孝而不順，有些是順而不孝，這很難。父母親年老，身體有病，舉個例子，糖尿病不能吃甜的，甜的食物，糖分不能吃太多對不對？如果今天他要求，來，我要吃綠豆湯，我要吃很甜的水果。你順不順？順了就有傷父母親的身體，就變成不孝；如果不順，父母親不高興，也不孝，左右都為難。再來，爸爸愛抽煙，乖女兒每次回家就買了一大包香煙給他，這洋煙，我去美國買回來的，免稅的。孝不孝？順不順？順。你到底要怎麼做？這個我也不知道，你們自己去斟酌。因為很多事情真的是每一個家庭，每一個人和人之間的關係，你要做到什麼樣的程度，才不違反什麼叫做孝、什麼叫做順，很難拿捏。難怪會久病床前就無孝子，都是因為順不順引發出來的，順了就不孝，孝了就不順，很為難。
接下來，「別人性情」。
學生：「別人性情。與我一般。時時體悉。件件從寬。」
老師：別人的個性、別人的情緒都跟我一樣，我們都是凡夫，所以我們要常常的將心比心。人溺己溺，人飢己飢，看到人家溺水了，看到人家餓了、肚子餓了，就好像我自己，這個叫做將心比心。這就是儒家講的恕，恕道。恕不是如心嗎？如，我的心和你的一樣，如就是同。現在叫做同情還是同理？本來是同情心，但是同情後來被解釋成我高高在上，你低低在下，我憐憫你叫做同情心，於是又改創一個叫同理心。否則本來同情就可以了，就夠了。哲學上常常講一句話叫同情的了解，同情的了解就是說站在別人的立場，以他的立場來思考，這叫做同情的了解。不是像我們一般把它解釋成，算了算了，好了，我包容你了，我高高在上，你低低在下，我原諒你了、我了解你了，不是這個意思。時時去體會、了解，深知別人的苦衷，體諒他。
「件件從寬」，「嚴以律己，寬以待人」，嚴格的要求自己，至於對待別人一切從寬。偏偏我們都是相反，對待自己，要犒賞自己，對自己好一點，對別人這裡捏、那裡扣。所以很多事情是我們都知道，問題是你要不要做，而且你做到了幾分。所以仁是什麼意思？人加二，二就是厚，厚的相反就是薄。各位有沒有看年長一點的，以前鄉下雜貨店賣東西用秤的，老闆娘如果會做生意的，那個秤都會高高的，意思就說給你量多了，物超所值，或者是稱好以後再抓一把給你，有這樣的老闆。還有一種老闆，稱完以後再從你那邊抓一把回來，他這個是很不了解客戶心理，你再怎麼樣那一把又損失你多少錢？可是你就趕走了這個客人，對不對？這個一個就是厚，一個就是薄。厚就是我該給你這樣的，我再更多，這個叫做厚，所以叫做加厚，一再加一；薄，本來是這樣的，你該給我這樣，你偏偏只給我一點點，叫刻薄。所以待人從厚，一切從寬、從厚，寬厚。我們都會說，等到真的你在當老闆的時候，你肯不肯這樣做那就不知道了。如果老闆是別人，你是他請的夥計，你說慷老闆之慨，那我會，我可以；等到你自己當老闆，看你願意不願意這樣做。
再來，「都見面前」。
學生：「都見面前。誰知腦後。笑著不覺。說著不受。」
老師：這個也算白話了，只是有時候你如果不了解它的用意，你真的還不好解釋，不知道這句話怎麼說。什麼叫「都見面前」？就是人和人之間，你都只是看到公眾的那一面，他曝光在你面前的這一部分，你也不知道他轉過頭去，回家以後真正內心的想法是什麼。「腦後」就是背後。
「笑著不覺」，笑著不覺，只是臉部表情笑著，是是是，是是是。譬如說我會說各位同學有沒有問題？你們都沒有說有問題。回去你是不是真的領略了，真的知道了，我也不清楚。所以笑著意思是說，譬如說老師當面講了這些，你都對對對，是是是，好好好，回去以後，你真的領略了嗎？覺了嗎？覺悟了嗎？這個叫做不覺，笑著卻不覺，不領悟了，不知道。
好了，「說著不受」，嘴巴只是說說，內心並未真正領受。舉個例子，王同學你幫我做一件事情，幫我傳達一句話給某某人。你說好好好好，可是你心裡面說，我跟這個人一點交情都沒有，我很討厭跟他互動，可是你是老師，我又不好意思拒絕，內心並未真正領受，叫說著卻不受，是這個意思。所以我們都只看到面前，都不知道他背後心裡面真正想的是什麼。這個講的都是人情世故，有時候你就太信任別人、太相信別人，以為說，好，隨便交代一、二句，他就會照做，結果他卻給你誤了大事，是有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。
再來，「人誇偏喜」。
學生：「人誇偏喜。人勸偏惱。你短你長。你心自曉。」
老師：人家稱讚我們、誇獎我們，當然了我們就高興。「偏」只是片面的，側重於某一方面。那人家規勸我們的時候，你就會生氣，對不對？人都是喜歡聽讚美的，都不喜歡聽那種針對我們缺點改進的。就算有的人說歡迎各位批評指教，其實這個時候你不要真的就傻不愣登的說，好，我第一個來給你批評、來給你指教，你要看這個人是真心的，還是說場面話。真心的你也要拿捏幾分，不要劈里啪啦就來批評了；如果人家講場面話的話，你就完蛋了。就像夜市（遊戲機）那個頭冒出來了，你第一個冒出來就被打下去了，職場上就是這麼現實。
我年輕的時候也做過一件蠢事。學校裡面的校長，女校長，她也很有文采，毛筆字也漂亮、文章也寫得好，然後校刊有一篇校長的話，寫完以後就說，張老師你幫我改一改吧。我那時候年輕氣盛，然後也就，好，拿來我看一下，看了看，是覺得有一些地方可以討論一下的。幸好教務主任在旁邊，你真的要幫她改嗎？我想，不行嗎？他就笑一笑。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，但是幸好那一次按捺下來了，沒有跟她改，否則我想也是，後面我就不說了。那人家客氣的，你卻當以為真。要去改人家的文章，以後切記，除非你是老師，他是你的學生，像你們書法寫得哪裡不好，我可以改。你不要，包括同學之間，你就不要隨便說，你這裡不好、那裡不好，有些人可以有那個雅量可以接受，有些人就，你又好到哪裡去？這個都要切記。尤其出去外面以後，我們在這邊學了很多道德標準，於是心中那一把尺，出去外面就拿著這一把尺到處去量別人，你這裡不對、那裡不對，回到家裡，爸爸媽媽這裡不對，兄弟姐妹哪裡不對，以前的朋友這個也不對、那個也不對，你的朋友、你的什麼人都得罪光光了。這個真的是要了解人的心理。稱讚，你看，一直稱讚，你也就變成諂媚阿諛了；那一直講人家缺點，人家又討厭你了。做人好難！是很難。
好，「你短你長」，你心裡面自己明白。誇你是真是假？勸你是好是歹？你短你長，你心裡自己明白。就是說當人家在稱讚你的時候，到底是真心的，還是假情假意的，你也搞不清楚，所以你有什麼好高興的？說不定人家稱讚你，那都是說假話，是為達到某一些目的才來稱讚你，你很高興，你就中了他的圈套了，他接下來要求，你就好好好好，沒問題。那人家勸你到底是為你好，還是為你不好？真的為你好的話，你幹嘛生氣？感謝都還來不及，對不對？所以當人家在讚美你，人家在跟你講勸告的話、規勸的話的時候，是你的優點，是你的短處，你心裡面要自己清清楚楚，千萬不要被灌迷湯以後就忘記我是誰，保持清醒。聽到讚美不要太高興，不要高興得太快；聽到人家講缺點、勸告你的話，不要當下生氣，想想我是不是真的有這個毛病，是就要改進嘛，無則加勉，都不要生氣。
再來，「卑幼不才」。
學生：「卑幼不才。瞞避尊長。外人笑罵。父母誇獎。」
老師：這個場景是設定在大概祖孫三代，譬如說，我，上面有我的父母親，我的孩子。現在從我這裡說起，我的孩子，我的卑幼，我的晚輩不成材，喪失體面、榮譽的，帶來恥辱或讓人丟臉的事，不成材。古人講話都很含蓄，我這個是不成材的，到底他是作奸犯科還是偷人，還是搶劫什麼什麼的，他不講了，就是不成材，總之就是些說出來很沒面子的事情。我的孩子這樣子，可是我卻隱瞞起來，告訴我的長輩，我的孩子很乖，你的孫子很棒，是這個意思，瞞蔽尊長。結果惹到最後，外人背後在那邊笑話，誰家的孩子，唉呀！真是的，丟人現眼。可是自己當父母親的在那裡，我的孩子好棒，我的孩子從來不會去做那個什麼事，什麼丟人的事情。
我有一個學生也在小學任教，遇到很多這樣的家長，明明孩子都已經行為偏差了，很偏差了，他還是一直不願意去面對。小孩子在學校偷竊。怎麼會？怎麼會？我小孩子很乖。你小孩子說謊。哪裡有？你們信不信這樣的家長很多，不願意去承認自己的孩子有問題。這樣的孩子以後怎麼辦？這個都是寵，然後溺愛，回去家裡面變成小孩子是什麼？小王爺，父母親變成伺候他的人。到學校？到學校了是小霸王，看到別人的東西，他也不知道什麼叫偷，他想要就拿了。可是這個在一般的價值標準，這個叫做偷竊。這父母親一聽到偷竊，就很不願意把這個名詞安在自己孩子身上，他就不肯去面對。老師碰到這樣的家長很麻煩，以後你們都有可能有機會遇到這樣的情況，這個都要去學習如何溝通。
再來，「僕隸縱橫」。
學生：「僕隸縱橫。誰向你說。惡名你受。暗利他得。」
老師：這個都是講古代，古代那個大家族，家裡面都有一些僕人、長工。有些僕人就很認分，安分守己，做他該做的事情，不會在外面招搖撞騙；但是難免會有一些狐假虎威的人，拿著雞毛當令箭，仗著我家主人大官、宰相、什麼老員外，於是就外面放肆，無所顧忌，縱橫、放肆。有沒有人敢向你報？報，不敢。因為這些會向你投報，向老闆投訴的、向主人投訴的，早就被這些僕隸封口了、威脅了，你敢跟我主人報，我就會怎樣怎樣，所以沒有人會，這種話，這些都不會傳到主人的耳裡面。但是在外面是「惡名你受」，誰家的這個某某、誰家的僕人、誰家的工頭是大惡棍、惡霸，縱容他的奴僕在外面為非作歹，你的壞名聲就傳出去了。然後「暗利他得」，他到處去搜刮，在那邊威脅，在那邊收保護費，這邊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。這個講的都是當時的社會現象，現在有沒有？還是有，也是有。
再來，「從小為人」。
學生：「從小為人。休壞一點。覆水難收。悔恨已晚。」
老師：這個「小」是指小地方，從小的地方你都要好好做人，不要說小事情一件，偷摘人家一朵花又不是什麼大事，「小時偷採瓠，大時偷牽牛」，所以小地方你就不能夠放縱它。「休壞一點」，意思就是勿以惡小而為之。不要從一個小地方，你就放縱它、縱容它，讓它去壞。東西在腐壞的時候，一點點你就要把那個發霉，這個地方有東西要發霉，就把那個發霉的弄掉了；這個樹木有的地方在長蟲，你就把那個葉子摘掉了，任由它蔓延，整棵樹統統都染病了。小孩子做壞事，一點點你就要去糾正，不能說再給他機會、再給他機會，一次又一次，最後「覆水難收」，水倒出去了，收不回來了；「悔恨已晚」，立身一敗，萬悔難追。
「貪財之人。」
學生：「貪財之人。至死不止。不義得來。付與敗子。」
老師：「貪財」的人生性就是貪，一輩子都在貪，一直貪到死，到死都不會停止，所以叫做「人為財死，鳥為食亡」。這些人，這些貪財的人，一輩子貪貪貪貪貪，不義得到的這些財貨，最後是交給他的敗家子替他敗光光。早上講的那個石崇，不必等到下一代，在他自己這一代就遭到現世報了。如果不是他這一代，我們講富不過三代，有些是第二代敗家子就把它敗光了。
所以《大學》裡面講到：「貨悖而入者，亦悖而出。」悖就是違背道理。當初你這些財物，你這些財富，是違背良心、違背正理去取得的，總有一天它也是會就這樣子不知不覺就流出去了，不按正理來，就不按正理出去。台灣有一句話叫做什麼？黑吃黑，聽過吧？黑吃黑，你沒聽過？黑道當中，這個螳螂捕蟬，黃雀在後。你用不正當的手段獲得一些暴利，結果後面還有更大的在後面吞噬你，這個叫黑吃黑。這個就是悖而入者亦悖而出，怎麼來的就怎麼去，簡單講就是這樣。那些好賭的人從賭場裡面賺了很多，最後又輸光了，一樣怎麼來就怎麼去，來得容易去得也就容易，是不是？賺得太容易了，上下其手就幾千萬，結果兩、三下也是輸了幾千萬，成千上億了。
敗家子，不務正業，傾家蕩產，不能自立的子弟叫敗家子。這個世界很公平，窮人努力一輩子，白手起家，這是他這一代。可是如果這一個白手起家的家長，對他的下一代是一種溺愛的心態：我小時候窮，窮怕了，我一定要讓我的孩子過更好的日子，這下就完蛋了；如果他說，我是這樣苦過來的，我也要讓我的孩子一樣的苦，受苦就是吃補，這樣子他的下一代成長就會比較健康，否則愛他就是害他。所以很多，我們看過很多敗家子的例子。
再來，「都要便宜」。
學生：「都要便宜。我得人不。虧人是禍。虧己是福。」
老師：好，這個「便宜」就是小利益、小好處、小甜頭。大家都想佔一點小甜頭、佔點小便宜，去菜市場能不能順手抓一些什麼香料的東西；然後買東西看他能不能再附贈些什麼，可是明明那些東西拿回去，也沒有什麼用途，就擺在那裡都忘光光。總是能撈就盡量撈，那個就是貪小便宜的心態。
我得了，人家就得不到了。一得就一失，你獲得了，他就失去了；你多拿了，他就減少了。所以虧人就是禍，虧己就是福，人己無兩得之理。你到底是要虧己還是虧別人？曹操說：「寧可我負天下人」，對不對？「不可讓天下人負我」。那是很惡、很霸道的一個想法。我可以辜負人家，就是不准你辜負我，這個叫霸氣。偏偏現在很多人很欣賞這種霸氣，聽過嗎？現在的社會是很奇怪，古代那種善良的美德，現在都似乎已經不是美德。反倒是霸道，以前不是王道跟霸道嗎？現在霸道的人吃得開，反而廣受推崇，一些照規矩來的反倒大家都不認同，認為這樣會吃虧。所以還是喜歡馬上佔便宜最好，不願意吃虧。你要知道，虧人，讓別人吃虧，等於是埋下禍根；讓自己吃虧，隱藏著未來的福報，這個叫做「虧人是禍，虧己是福」。總沒有說，當然也有兩方面都得利的，如果要兩敗俱傷那更何必？能夠兩方面都得益的話太少了，不是說這個人得了好處，一定是這個人損失；賭場裡面就是這樣一贏一輸，有輸有贏。
再來，「怪人休深」。
學生：「怪人休深。望人休過。省你閒煩。免你暗禍。」
老師：責怪、責備，不是奇怪的意思。責備別人千萬不要太深。人家犯錯，學生犯錯，數落兩句也就好了。講完等一下又再重提，明天又在提，天天都在提，他聽得，被你責備的人就很不舒服。
再來，「望人」，就希望、盼望。你對這個人的期盼不要太高，看今天能夠賞我一點好處，明天再給一點，後天再給更多，不要期待過高。
怎樣？「省你閒煩，免你暗禍。」因為你責備一個人責備得太深了，則禍必不測，災禍不測，不測就是料想不到。各位知道《三國》那個張飛，張飛怎麼死的？有沒有讀過《三國》，看過《三國》的影片？張飛怎麼死的？被誰殺死？被他的部下殺死的。為什麼？就是張飛對他責怪太深、太刻薄，逮到機會我就置你於死地。這個也是恨之太深、恨之入骨，才會要他的命。不要說張飛，就說我們眼前的社會，常常有一些家庭裡面親人，親人之間最後因為埋怨過深，然後就置之死地，這樣的新聞屢見不鮮。望人太過，期盼別人太過則心必不遂，不如意，不要期待太高。你不要指望說你老闆哪一天提拔你們，提拔你當他的副手，他是董事長，提拔你當總經理，一直在那邊期盼著期盼著期盼著，等到你退休了，你還是最基層的第一線人員。
所以只要不要有過高的期望，也不要去責備人太深，你就不會有太多煩惱。「閒煩」，跟正事無關的煩憂。也不會有「暗禍」，暗禍就是隱藏未發的未爆彈，這些都可以免掉。
再來，「好衣肥馬」。
學生：「好衣肥馬。喜氣揚揚。醉生夢死。誰家兒郎。」
老師：好，這個從後面看過來，誰家的孩子，整天在那裡醉生夢死的，你看穿著漂亮的衣服，開著進口的千萬名車，一天到晚喜氣洋洋、開開心心，四處吃喝玩樂，真是醉生夢死！人家是背後這樣罵你，誰家的孩子！結果誰遭殃？父母親遭殃，誰家的孩子？張家的孩子、李家的孩子，把父母親都名譽掃地。醉生夢死，好衣肥馬，喜氣揚揚。
再下一個，「正人君子」。
學生：「正人君子。邪人不喜。你又惡他。他肯饒你。」
老師：「他肯饒你」，到底要不要饒你？不饒。所以這個肯，以後你們讀古書留意到這個字，肯就是不肯。他就不肯饒你，他肯饒你後面應該打個問號，他哪裡肯饒過你？「正人君子」，壞人當然不喜歡正人君子，就被你比下去了，我就是小人、我就是惡人。所以如果你又對這個小人又疾之已甚，很討厭他，嫉惡如仇，這種小人哪一天就給你報復，給你來暗的、耍陰的，他不肯饒你。所以我們寧可得罪君子，就是不要得罪小人，對不對？問題是我們自己是小人還是君子？君子還夠不上，小人你還不至於。你就是不要被人家，被君子眼中所厭惡的那個小人，這是第一步；再來，你再進一步希望自己成為君子。
所以後面說：「人而不仁，疾之已甚，亂也。」這是《論語》的，孔子說了，這個人他不仁，不仁就是小人。這個小人你也不要對他嫉惡如仇，碰到他就指名道姓，就當面羞辱他、當面辱罵他。已甚就是太過度了、太過分了。亂也，總有一天他會給你帶來亂子、帶來麻煩，說不定他會報復你，怎麼報復就不知道了。
這些就是各位現在上這個課，你就把它當作叫做教材教法的研究，不是直接當作學習新的知識而已，你一邊看一邊想，這一課如果是你來當老師你要怎麼講。你如果能夠講得比我更好，那最好了，我還真希望讓你們來講，我來聽就好了。後面的我們會試試看看，有一些就讓你們自己查，然後你自己講看看。而不是你現在的學習都是照單全收，老師都幫你查好了，你只要copy一下，我告訴你，這種學問永遠不是你自己的。你既然要當種子老師，很多事情就是要靠你自己來，像這些很簡單的你都可以自己查，然後自己翻譯看看。翻看看，然後我們大家再來幫你潤飾、幫你修正。今天第一次，我不敢這樣子，怕你逃學、罷課。
好了，我們就先講到這裡。
續小兒語-第4集
好，我們繼續看序的下半段，「言各有體」，請大家念一遍。
學生：「言各有體，為諸生家言，則患其不文；為兒曹家言，則患其不俗。余為兒語而文，殊不近體。然刻意求為俗，弗能。故小兒習先君語，如說話，莫不鼓掌躍誦之。雖婦人女子，亦樂聞而笑，最多感發。習余語如讀書，謇謇愍愍，無喜聽者。拂其所好，而強以所不知，理固宜然。」
老師：好，「言各有體」，體是樣式，就像我們說你作詩、或作詞、或作古文，各有各不同的樣式、體裁。同時也要看你的對象是什麼樣，什麼樣的對象，不同的對象有不同的體類。為諸生家而言，諸生就是一些儒生，諸生家就是儒生這一類的，你是為他們寫文章，「則患其不文」，你該擔心的是不夠文雅。意思就是說，對那些儒生，如果是要寫給他們看的，你就要講究文雅一點。如果是為小孩子這一類的、這一輩的，「兒曹」，兒輩的，就「患其不俗」，意思就說愈通俗愈好、愈淺白愈好。
以下說，我是為這個小孩子寫的，「余為兒語」，如果我弄得很文采、文縐縐的話，「殊不近體」，太不合適他的樣式，不合他的樣式。像你給小孩子編的兒歌，內容都是大人的生活內容，不對，小孩子的兒歌就是以小孩子的生活背景為主體。「然刻意求為俗，弗能」，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則，你叫我弄得太通俗，我也做不到。就像我有時候是幫我們機關團體裡面的所長代寫應酬的，人家要題字的，譬如說姐妹學校校慶，校長送的賀詞。送個賀詞，如果他是連賀詞一起交給我就好處理。有一回他請別人寫賀詞，要我用毛筆寫。這個賀詞拿到我手裡我寫不下去，因為既不押韻，又蠻通俗的，然後就很為難，真的。換成是你，應該你也會覺得寫不下手。後來只好說，用一個善巧方便的方式說，我跟原來寫題詞的人說，因為那個也還熟，就說你這個地方是不是改成怎麼押韻，這樣會比較恰當一點，要不然這個送到馬來西亞去，也是代表我們……這樣跟他講，他說好吧好吧好吧。因為大家比較熟了，就以他的名義說他重新寫過了，然後我再下筆，要不然我真的寫不下去。所以他這個也是同樣的心情，叫我寫得太俗我也做不到。
「故小兒習先君語，如說話，莫不鼓掌躍誦之。」意思就是說，呂新吾先生他這篇《續小兒語》，比他父親稍微多了一點文采來了，不像他父親寫的《小兒語》那麼樣的通俗。所以才會說「小兒習先君語」，「先君」就是他的父親、先父，就像說話，就像小孩子脫口而出，莫不鼓掌，踴躍來讀誦、唱誦、念誦。雖是婦人女子，也樂聞而笑，一般的婦女她聽了以後她很高興，她笑得出來，「最多感發」，感動啟發。但是學我的《續小兒語》，就好像在讀書。「謇謇」就是言詞不順，「愍愍」，讀起來很聱牙，佶屈聱牙。不喜聽。「拂其所好，而強以所不知，理固宜然。」因為跟原來《小兒語》的風格不太一樣，「強以所不知，理固宜然」，有一點勉強，人之常情。
底下說：「嗟嗟！兒自有不兒時」，來，再念一下。
學生：「嗟嗟！兒自有不兒時，即余言或有裨施他日萬分一。第恐小兒徒以為語，人徒以為小兒語也。無論文俗，總屬空談。雖仍小兒之舊語可矣，先君何庸更？余何庸續且演哉？重蒙養者其繹思之！」
老師：好。「嗟嗟」都是感嘆詞，嗟乎，嗟嗟。小孩子當然有他長大的時候，以我所蒐集的這些續小兒語，或有助益。助益什麼？讓他來奉行，在未來的日子當中，能夠有萬分之一對他有幫助，就不錯了。不過我又怕，但，但恐，小兒，怕這些小孩子只是把我這些內容當作一般的小孩子的話語。「人徒以為小兒語也」，永遠把它當作是小孩子的階段，以為它永遠是兒童書，不像有些可以讀一輩子。「無論文俗」，文也好、俗也好，文雅也好、通俗也好，這些都空談。「雖仍小兒之舊語可矣」，就照先父所編的那些內容就可以了，先君何庸，何必再更改？我又何必在那邊編續集，再把它擴充成童謠歌謠《演小兒語》？這些道理希望讀者，大家注重蒙養的人要好好的思索。
所以到底用意是什麼？他的意思是什麼？他為什麼要把它寫得稍微有文采一點？就是讓他長大以後還願意去讀，就像我們現在都是大人了，我們都在讀。就像你們剛剛講你們那個書法，寫完你的詩作、你的大作以後，你還有時間，我們就從這些六言裡面去找，找一些比較適合當作格言的，你就把它寫下來，就當成書法作品。你現在就可以仔細的留意，看看你覺得哪一句哪一段，大概以四句為主，把它寫成書法作品掛起來，常常自我勉勵，這就不止是小兒語了。
後面是陳弘謀的按語，跟前面一樣，他說：「小兒語，天籟也。續小兒語，人籟也。天籟動乎天機，人籟饜乎人意，婆心益急矣！」
他說呂近溪的《小兒語》就像天然的，大自然的音樂樂章，好像出自小兒的口中，不假修飾，自然變成一首童詩。而這個《續小兒語》，是經過人為稍微跟它潤飾過的，叫「人籟」，人工改造過的聲音。天籟是由天機所動，人籟可以滿足人的需要。人文，有天文、有人文、有地文。天文是什麼？天上的文采是什麼？星星嗎？就是星星、星辰，天空的，天文，天文學。地文，地文又是什麼？有沒有聽過地文？地的紋理，大地的紋理，所以叫做地理。聽過水文吧？就是它的文采。人文？人文是什麼？人類的文化，人文化成，《易經》上面講的。「文」這個字你讀文字學就是交叉，兩畫兩畫這樣交叉，錯畫也，交錯的筆畫線條，就是有文采。你像這個桌子說一個一個叫有文采。那素面的，什麼叫素面的？沒有文采的。瓷磚、地磚有的是素面的，有的是有文采的。所以「人籟饜」，饜就是滿足，滿足人的心。人對文化要美化，一切都要有文采。文化就包括很多了，音樂、藝術、文學這個都叫做文化。文化本身就是人類的生活演化過程，慢慢提升、慢慢淬鍊，形成一個優質的，形成一個向善向上的，一個精神層面的東西，那個就叫文化。
好了，我們大致看一下，主要就是你要了解《續小兒語》，或者《小兒語》背後，文字背後，段落章句背後，相關的一些作者的用心。
好了，我們進入正文，還是一樣，每一段念三遍，「心要慈悲」。
學生：「心要慈悲。事要方便。殘忍刻薄。惹人恨怨。」
老師：慈悲跟方便，慈悲跟殘忍，方便跟刻薄，這個都是相對應的，它的文字文句常常是前後相對照。我們的心要存著慈悲，做事情的時候處處要給人家方便，不要故意刁難。倘若內心殘忍，慈悲相反就是殘忍，再來苛薄寡恩，最後我們只會招惹到別人對我們的怨恨。
「慈悲」如果按照佛家的說法，就是慈愛眾生，賜給他快樂。「慈」是與樂，「悲」是拔苦；慈叫做與樂，拔苦？感同身受，同感其苦，憐憫眾生，並拔除他的痛苦，這個叫做拔苦，這個叫做悲，兩個合起來叫做慈悲，簡稱叫做拔苦與樂。讀過吧？年輕同學對佛學的一些名相，有時候自己多多的翻閱一下，翻閱一些相關的書籍。
這裡這個「方便」，指的是善用巧用各種方法，隨機來利益眾生，利物，這個叫方便。大開方便之門，慈悲方便。佛家也很注重在講方便，但是你方便之前要先有智慧，沒有智慧的方便就不如法，你以為方便，是害了對方。「巧用諸法」，光這個巧都不容易，沒有智慧的話弄巧會成拙。所以不要隨便就是好，大開方便之門。慈悲更需要智慧，悲智要雙運，一味的慈悲，沒有智慧的話，到最後就是類似溺愛、類似縱容。
什麼叫「殘忍」？凶惡狠毒，沒有惻隱之心，叫做殘忍，這個大家應該都懂。不過為了增進大家對文字的體會更深刻，你從這個角度來解釋，更可以體會到什麼叫殘忍。忍本身就是安住，佛法講種種的忍就是安住，你就是心安住在這個情境上就叫做忍。以前雪公太老師，雪廬老人講《華嚴經》的時候，講到「音響忍」，音響、聲音，你的心安住在這個聲音、安住在這個法音、安住在這個極樂世界的鳥在那裡叫，在演說七菩提分、八聖道分等等，心就安住在那裡，這個叫做音響忍。你們有沒有學過任何樂器？學音樂的就好溝通了。你有沒有彈到很投入、很忘我、很快樂，應該有吧？當下你的心就是安住在那裡，這個是相似的比較淺層的音響忍。等到你真的很投入很投入，真的像那個書上講的，你彈高山流水，你彈到高山，旁邊的人就可以馬上浮現高山的影像；你彈到流水，他馬上浮現流水的情境，那是完全投入了，這是高境界、深層的音響忍。我們娑婆世界的眾生哪一根最利？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哪一根最利？耳根。你當初學鋼琴，學音樂什麼，大部分人從看譜入手，對不對？你譜看得再仔細、彈得再好，到最後終是需要找一個名家演奏的錄音帶聽看看，在細微的地方人家怎麼處理。再進一步說，幼稚園小朋友你叫他看譜，看不懂。好，彈鋼琴跟著老師一句，我唱一句，你唱一句，這是用耳根學的，不是用眼睛學的，對不對？所以我們耳根最利，所以這個音響忍，是最適合我們娑婆世界眾生來修行用。
這個忍，你的音響忍，你安住在這個地方，你如果能夠一音不亂，聽到嗎？一個音都不亂。音樂不就是要求這樣子嗎？音都要準，節奏都要對，強弱都要對，速度統統都正確了，就叫做一音不亂。在你所彈過的曲子那麼多當中，你有哪一首能夠從頭到尾一音不亂的演奏完，有沒有？我說上台，在台上表演，或者拉、吹給別人聽。自己如果是練習的時候，偶爾這一小節很滿意，可以做到一音不亂，從頭到尾整首都一音不亂不容易。世界級的專業演奏家，職業演奏家，或許還達得到，但也不見得每一場都做得到，總有一些他不滿意的；不滿意不是說節奏稍微快了一點、慢了一點，或者是小提琴有一些音走掉了，音不準。你每一個音都一音不亂，這個時候你再自我要求看看，什麼叫做念佛念到一心不亂。從世間法的音樂你去體會，一音不亂已經這麼不容易了，然後你再來，如果有在念佛的人，你再自己去自我省察看看，你要怎麼樣才能做到一心不亂？這樣你才知道我們的功夫還夠不夠，還有多少需要努力的地方。好，這是講安忍，忍就是安住在這裡。
現在拖回來了，拉回來了，現在要講殘忍。什麼叫殘忍？就是你的心安住在殘暴上面，就叫做殘忍。你現在乍聽之下說，心怎麼會安住在殘暴之上？怎麼會有這種人？就是有，從小他就習慣虐待小動物，長大以後，像那個飆車族，隨機亂砍人，愈砍愈起勁、愈砍愈瘋狂，他的心就是都安住在殘暴上面，他以這樣為安，我們是不安，他是很安，這就叫殘忍，殺人不眨眼。這個是講到極端的，殘忍。
「刻薄」，刻薄是還沒有到那麼樣的程度，那麼嚴重的程度，可是它的方向是一樣的，刻薄寡恩。刻薄，刻叫苛刻，嚴苛；薄，薄相反就是厚。該給人家工錢一個小時兩百塊，台灣工讀生一個小時兩百塊，我給你一百六、一百七，這刻薄嘛。加班費不給，這就叫刻薄。寡恩，寡就是少。你的心，你老闆也好，你做人家長輩的，你這樣子存心，最後就是惹人恨怨。
接下來，「手下奴僕」，來，念一下。
學生：「手下奴僕。從容調理。他若有才。」
老師：我們課本是奴僕，「手下奴僕」。
學生：「手下奴僕。從容調理。他若有才。不服侍你。」
老師：「手下」就是你所管轄之下的這些部屬，這些奴僕必須要從容的調理教導訓練，從容就是不能夠太緊迫。譬如說，假設像台灣有些請國外的外勞、外傭，來做看護的，來了以後一方面要學習，看護大部分他們有的在國外都有訓練的，另外還要做家事、還要煮飯，慢慢調理，要給他充裕的時間。不要說都已經一個星期了，你還這麼笨手笨腳，然後就罵罵罵、打打打，不能這樣子，一個月、兩個月慢慢教，一定會教得上手。
「他若有才，不服侍你。」他如果有能力的話，他幹嘛來這邊服侍你？所以我們當主人的，就是要有這樣的體認，要寬厚一點，千萬不要太刻薄。
底下，「遇事逢人」。
學生：「遇事逢人。豁綽舒展。要看兒郎。須先看膽。」
老師：「遇事」就是遇到事情，「逢人」，遇到人，這個都是待人接物、待人處事。「豁綽舒展」，豁，開闊，豁然大開，暢通，豁就是開闊，很大度，氣度很大的意思；「綽」也是寬裕，也是舒緩，舒展、伸展開來，不會這樣子壓迫，不會蜷縮。「要看兒郎」，先看膽，「須先看膽」。「膽」就是膽識、膽量，不怕凶暴、不怕危險的精神還有勇氣，這個叫做膽識。這個膽識、膽量，不是一般的冒冒失失，很大膽，那就叫做有膽識。有的人很大膽，但是很冒進，你叫他從懸崖跳下去他也敢跳，這有什麼用？這種膽量有什麼用？沒有用。死有重於泰山，有輕於鴻毛，你如果是為了一個重要的結局，做這樣的犧牲那還值得，只是為了表示你很勇敢，沒有用。
所以我們有很多事情大家要分辨清楚，叫做難能跟可貴。難能跟可貴，有些事情是既難能又可貴，有些事情只是難能未必可貴。像什麼事情？有些事情不容易做得到，像騎著機車然後衝過一個斜坡，然後跨越黃河，跨越萬里長城，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叫做難能，有沒有可貴？未必可貴，總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，哪一天這樣摔下來，一命就嗚呼哀哉了，某一個明星就是這樣子，所以類似這種事情叫做難能未必可貴。像那個設計周詳、計劃周詳，然後搶劫銀行怎麼樣怎麼樣，逃亡路線都規畫得非常的縝密，讓你無懈可擊，這是很難能，可貴嗎？一點都不可貴。所以我們有時候下筆出口，不要把難能可貴動不動就連在一起。真正難能可貴的，像台灣以前有一個叫做林靖娟，幼稚園的老師，為了救小朋友，火燒車，然後她犧牲自己，保住了小朋友的性命，這個是難能又可貴。像陳樹菊，賣菜的老婆婆，這些都是叫做難能又可貴。
所以我們要看膽量，膽識、膽量也是一樣，不是這樣子一個莽夫，衝動，一衝動就很大膽，這個不叫做膽識。他講「兒郎」就是男孩子，現在女男平等，女生也可以巾幗不讓鬚眉，為什麼一定要讓男生再獨領風騷？有膽識的女性同胞比比皆是，有些甚至比男生都還令人讚歎，不見得男生就全部都比女生勇敢、有膽識。
接下來，「休將實用」，來。
學生：「休將實用。費在無功。蝙蝠翅兒。一般有風。」
老師：「休」，不要。不要把一些實際的使用價值浪費、耗費在沒有效用的地方，浪費在無功，沒有功用。「蝙蝠翅兒」，蝙蝠翅兒是古時候扇子的名稱，很便宜，一文錢一把。因為它打開就好像蝙蝠的翅膀一樣，所以叫蝙蝠翅兒。這個不值錢的，用現在話講，一支十塊錢的扇子一樣扇有風，你一支一百塊的扇出來的風難道就比較涼嗎？沒有。這在講什麼？講我們現在都愛穿名牌，名牌包、名牌鞋子、雨傘、衣服。你的名牌雨傘一撐開來可以遮太陽，一把一百塊錢台幣的，一樣也可以遮太陽。我這個抗UV。什麼叫抗UV？抗紫外線。抗紫外線或許有吧！好了，那你就抗紫外線好了，一樣抗紫外線的一把五百塊。我這一把兩千塊！你就沾沾自喜，你以為撐著那一把雨傘，你的身價就比較高嗎？你的德行就比較崇高，你的地位、你這個人的價值就跟著水漲船高嗎？也不見得。所以你不要把那個價值耗費在一點功效都沒有的地方，那個只是助長我們的虛榮心而已。
再來，「一不積財」。
學生：「一不積財。二不結怨。睡也安然。走也方便。」
老師：「積財」，累積財富。「結怨」，製造民怨。古書上面講：「財聚則民散，財散則民聚」。什麼叫「財聚則民散」？這是指一個國家主政者、在位的人，把全國的財富都聚集在國家當中，國家很富有，人民很貧窮，民心就散掉了。世界上各種國家都有，各種類型的國家，各種制度不同的國家，有的是國家很富有，老百姓很窮；有的是老百姓很有錢，國家當然就跟著很有錢，稅收就高。「財散則民聚」，你把財富散布到民間，民心就團結起來了，這個是儒家重要的政治思想。可是現代很多政治人物，他不懂這個道理；就算懂了，有時候也似懂非懂，一知半解。
像古時候說為政不在多言，對不對？居其所眾星拱之，像北極星一樣，為政「譬如北辰，居其所而眾星拱之」。還有為政不在多言，你在上位的人，自己上梁正，下梁就不會歪，上面的人以身作則，身教重於言教，所以不必說太多，做就對了。偏偏現在的一些政治人物要唱反調，為政要在多言，要多多宣傳自己的政績，你宣傳再多，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，誰會信你那一套？現在講民調，民調各家做得都不一樣，用民調的數字自我安慰，這個都是自己蒙著眼睛在說話。最重要是要藏富於民，把財富藏在民間，民間富有了，這個國家自然就富有。
再說富有也有不同的定義，一種是金錢上的富有，另外一種是心靈上認為最富足的。你們有沒有看過網路上調查，世界上調查，老百姓認為自己最富有的國家是哪一個？亞洲的一個小國家，不丹，他們的老百姓認為他們自己過得最富有，那是心靈的富有。所以你要追尋的是財富的富有，還是心靈的富有？當然是心靈的富有。不過心靈的富有，你也必須得像顏淵那樣子的一個心境，你才受得了一簞食、一瓢水。否則現在叫你吃這種苦都很難，因為大家現在食、衣、住、行條件都很好，刻意的去弄一個顏淵的陋巷給你住，大概我們也住不來。
所以你如果是橫徵暴斂，你就會廣結民怨。因此又不積財、又不結怨，這樣子你主政者能夠睡也睡得很舒服，走到哪裡去都方便，走到哪裡去都沒有人抗議。
接下來，「要知親恩」。
學生：「要知親恩。看你兒郎。要求子順。先孝爺娘。」
老師：父母親對我們的恩惠很大，沒有錯，問題是人往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，到什麼時候你才會知道你是幸福的，你是受到恩惠的？常常都是福報消失了、幸福消失了、父母親不在了，這個時候你才會感受到。所以「要知親恩」還有一個，等你自己也當父母親的時候，你在那裡把屎把尿你才知道，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子讓我父母親帶大的。「你看兒郎」何如，便知道父母親看你何如，養兒方知父母恩。每一個人看自己的寶寶都是一塊寶，所以叫做寶寶，長得再怎麼醜，長得再怎麼有缺陷，都是他心頭一塊肉。等到自己當了父母親以後，才知道當年我的父母親也是這樣子在疼我、惜我。所以反過來，你如果希望你的孩子將來對你孝順，你自己先以身作則。如果你自己不孝順父母，你的孩子就照你的模樣來做。「要求子順，先孝爺娘」，這裡一個順、一個孝，這個在文法上面它是互補的，就是都是孝順。要求你的孩子孝順，你自己要先孝順爺娘。所以以後你們作詩也一樣，同義複詞兩個你就拆開來，一個上句，一個下句，這樣意思就互補了，就不必重複了。
不過再進一步說，孝跟順也不太一樣，有些事情是孝而不順，有些是順而不孝，這很難。父母親年老，身體有病，舉個例子，糖尿病不能吃甜的，甜的食物，糖分不能吃太多對不對？如果今天他要求，來，我要吃綠豆湯，我要吃很甜的水果。你順不順？順了就有傷父母親的身體，就變成不孝；如果不順，父母親不高興，也不孝，左右都為難。再來，爸爸愛抽煙，乖女兒每次回家就買了一大包香煙給他，這洋煙，我去美國買回來的，免稅的。孝不孝？順不順？順。你到底要怎麼做？這個我也不知道，你們自己去斟酌。因為很多事情真的是每一個家庭，每一個人和人之間的關係，你要做到什麼樣的程度，才不違反什麼叫做孝、什麼叫做順，很難拿捏。難怪會久病床前就無孝子，都是因為順不順引發出來的，順了就不孝，孝了就不順，很為難。
接下來，「別人性情」。
學生：「別人性情。與我一般。時時體悉。件件從寬。」
老師：別人的個性、別人的情緒都跟我一樣，我們都是凡夫，所以我們要常常的將心比心。人溺己溺，人飢己飢，看到人家溺水了，看到人家餓了、肚子餓了，就好像我自己，這個叫做將心比心。這就是儒家講的恕，恕道。恕不是如心嗎？如，我的心和你的一樣，如就是同。現在叫做同情還是同理？本來是同情心，但是同情後來被解釋成我高高在上，你低低在下，我憐憫你叫做同情心，於是又改創一個叫同理心。否則本來同情就可以了，就夠了。哲學上常常講一句話叫同情的了解，同情的了解就是說站在別人的立場，以他的立場來思考，這叫做同情的了解。不是像我們一般把它解釋成，算了算了，好了，我包容你了，我高高在上，你低低在下，我原諒你了、我了解你了，不是這個意思。時時去體會、了解，深知別人的苦衷，體諒他。
「件件從寬」，「嚴以律己，寬以待人」，嚴格的要求自己，至於對待別人一切從寬。偏偏我們都是相反，對待自己，要犒賞自己，對自己好一點，對別人這裡捏、那裡扣。所以很多事情是我們都知道，問題是你要不要做，而且你做到了幾分。所以仁是什麼意思？人加二，二就是厚，厚的相反就是薄。各位有沒有看年長一點的，以前鄉下雜貨店賣東西用秤的，老闆娘如果會做生意的，那個秤都會高高的，意思就說給你量多了，物超所值，或者是稱好以後再抓一把給你，有這樣的老闆。還有一種老闆，稱完以後再從你那邊抓一把回來，他這個是很不了解客戶心理，你再怎麼樣那一把又損失你多少錢？可是你就趕走了這個客人，對不對？這個一個就是厚，一個就是薄。厚就是我該給你這樣的，我再更多，這個叫做厚，所以叫做加厚，一再加一；薄，本來是這樣的，你該給我這樣，你偏偏只給我一點點，叫刻薄。所以待人從厚，一切從寬、從厚，寬厚。我們都會說，等到真的你在當老闆的時候，你肯不肯這樣做那就不知道了。如果老闆是別人，你是他請的夥計，你說慷老闆之慨，那我會，我可以；等到你自己當老闆，看你願意不願意這樣做。
再來，「都見面前」。
學生：「都見面前。誰知腦後。笑著不覺。說著不受。」
老師：這個也算白話了，只是有時候你如果不了解它的用意，你真的還不好解釋，不知道這句話怎麼說。什麼叫「都見面前」？就是人和人之間，你都只是看到公眾的那一面，他曝光在你面前的這一部分，你也不知道他轉過頭去，回家以後真正內心的想法是什麼。「腦後」就是背後。
「笑著不覺」，笑著不覺，只是臉部表情笑著，是是是，是是是。譬如說我會說各位同學有沒有問題？你們都沒有說有問題。回去你是不是真的領略了，真的知道了，我也不清楚。所以笑著意思是說，譬如說老師當面講了這些，你都對對對，是是是，好好好，回去以後，你真的領略了嗎？覺了嗎？覺悟了嗎？這個叫做不覺，笑著卻不覺，不領悟了，不知道。
好了，「說著不受」，嘴巴只是說說，內心並未真正領受。舉個例子，王同學你幫我做一件事情，幫我傳達一句話給某某人。你說好好好好，可是你心裡面說，我跟這個人一點交情都沒有，我很討厭跟他互動，可是你是老師，我又不好意思拒絕，內心並未真正領受，叫說著卻不受，是這個意思。所以我們都只看到面前，都不知道他背後心裡面真正想的是什麼。這個講的都是人情世故，有時候你就太信任別人、太相信別人，以為說，好，隨便交代一、二句，他就會照做，結果他卻給你誤了大事，是有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。
再來，「人誇偏喜」。
學生：「人誇偏喜。人勸偏惱。你短你長。你心自曉。」
老師：人家稱讚我們、誇獎我們，當然了我們就高興。「偏」只是片面的，側重於某一方面。那人家規勸我們的時候，你就會生氣，對不對？人都是喜歡聽讚美的，都不喜歡聽那種針對我們缺點改進的。就算有的人說歡迎各位批評指教，其實這個時候你不要真的就傻不愣登的說，好，我第一個來給你批評、來給你指教，你要看這個人是真心的，還是說場面話。真心的你也要拿捏幾分，不要劈里啪啦就來批評了；如果人家講場面話的話，你就完蛋了。就像夜市（遊戲機）那個頭冒出來了，你第一個冒出來就被打下去了，職場上就是這麼現實。
我年輕的時候也做過一件蠢事。學校裡面的校長，女校長，她也很有文采，毛筆字也漂亮、文章也寫得好，然後校刊有一篇校長的話，寫完以後就說，張老師你幫我改一改吧。我那時候年輕氣盛，然後也就，好，拿來我看一下，看了看，是覺得有一些地方可以討論一下的。幸好教務主任在旁邊，你真的要幫她改嗎？我想，不行嗎？他就笑一笑。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，但是幸好那一次按捺下來了，沒有跟她改，否則我想也是，後面我就不說了。那人家客氣的，你卻當以為真。要去改人家的文章，以後切記，除非你是老師，他是你的學生，像你們書法寫得哪裡不好，我可以改。你不要，包括同學之間，你就不要隨便說，你這裡不好、那裡不好，有些人可以有那個雅量可以接受，有些人就，你又好到哪裡去？這個都要切記。尤其出去外面以後，我們在這邊學了很多道德標準，於是心中那一把尺，出去外面就拿著這一把尺到處去量別人，你這裡不對、那裡不對，回到家裡，爸爸媽媽這裡不對，兄弟姐妹哪裡不對，以前的朋友這個也不對、那個也不對，你的朋友、你的什麼人都得罪光光了。這個真的是要了解人的心理。稱讚，你看，一直稱讚，你也就變成諂媚阿諛了；那一直講人家缺點，人家又討厭你了。做人好難！是很難。
好，「你短你長」，你心裡面自己明白。誇你是真是假？勸你是好是歹？你短你長，你心裡自己明白。就是說當人家在稱讚你的時候，到底是真心的，還是假情假意的，你也搞不清楚，所以你有什麼好高興的？說不定人家稱讚你，那都是說假話，是為達到某一些目的才來稱讚你，你很高興，你就中了他的圈套了，他接下來要求，你就好好好好，沒問題。那人家勸你到底是為你好，還是為你不好？真的為你好的話，你幹嘛生氣？感謝都還來不及，對不對？所以當人家在讚美你，人家在跟你講勸告的話、規勸的話的時候，是你的優點，是你的短處，你心裡面要自己清清楚楚，千萬不要被灌迷湯以後就忘記我是誰，保持清醒。聽到讚美不要太高興，不要高興得太快；聽到人家講缺點、勸告你的話，不要當下生氣，想想我是不是真的有這個毛病，是就要改進嘛，無則加勉，都不要生氣。
再來，「卑幼不才」。
學生：「卑幼不才。瞞避尊長。外人笑罵。父母誇獎。」
老師：這個場景是設定在大概祖孫三代，譬如說，我，上面有我的父母親，我的孩子。現在從我這裡說起，我的孩子，我的卑幼，我的晚輩不成材，喪失體面、榮譽的，帶來恥辱或讓人丟臉的事，不成材。古人講話都很含蓄，我這個是不成材的，到底他是作奸犯科還是偷人，還是搶劫什麼什麼的，他不講了，就是不成材，總之就是些說出來很沒面子的事情。我的孩子這樣子，可是我卻隱瞞起來，告訴我的長輩，我的孩子很乖，你的孫子很棒，是這個意思，瞞蔽尊長。結果惹到最後，外人背後在那邊笑話，誰家的孩子，唉呀！真是的，丟人現眼。可是自己當父母親的在那裡，我的孩子好棒，我的孩子從來不會去做那個什麼事，什麼丟人的事情。
我有一個學生也在小學任教，遇到很多這樣的家長，明明孩子都已經行為偏差了，很偏差了，他還是一直不願意去面對。小孩子在學校偷竊。怎麼會？怎麼會？我小孩子很乖。你小孩子說謊。哪裡有？你們信不信這樣的家長很多，不願意去承認自己的孩子有問題。這樣的孩子以後怎麼辦？這個都是寵，然後溺愛，回去家裡面變成小孩子是什麼？小王爺，父母親變成伺候他的人。到學校？到學校了是小霸王，看到別人的東西，他也不知道什麼叫偷，他想要就拿了。可是這個在一般的價值標準，這個叫做偷竊。這父母親一聽到偷竊，就很不願意把這個名詞安在自己孩子身上，他就不肯去面對。老師碰到這樣的家長很麻煩，以後你們都有可能有機會遇到這樣的情況，這個都要去學習如何溝通。
再來，「僕隸縱橫」。
學生：「僕隸縱橫。誰向你說。惡名你受。暗利他得。」
老師：這個都是講古代，古代那個大家族，家裡面都有一些僕人、長工。有些僕人就很認分，安分守己，做他該做的事情，不會在外面招搖撞騙；但是難免會有一些狐假虎威的人，拿著雞毛當令箭，仗著我家主人大官、宰相、什麼老員外，於是就外面放肆，無所顧忌，縱橫、放肆。有沒有人敢向你報？報，不敢。因為這些會向你投報，向老闆投訴的、向主人投訴的，早就被這些僕隸封口了、威脅了，你敢跟我主人報，我就會怎樣怎樣，所以沒有人會，這種話，這些都不會傳到主人的耳裡面。但是在外面是「惡名你受」，誰家的這個某某、誰家的僕人、誰家的工頭是大惡棍、惡霸，縱容他的奴僕在外面為非作歹，你的壞名聲就傳出去了。然後「暗利他得」，他到處去搜刮，在那邊威脅，在那邊收保護費，這邊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。這個講的都是當時的社會現象，現在有沒有？還是有，也是有。
再來，「從小為人」。
學生：「從小為人。休壞一點。覆水難收。悔恨已晚。」
老師：這個「小」是指小地方，從小的地方你都要好好做人，不要說小事情一件，偷摘人家一朵花又不是什麼大事，「小時偷採瓠，大時偷牽牛」，所以小地方你就不能夠放縱它。「休壞一點」，意思就是勿以惡小而為之。不要從一個小地方，你就放縱它、縱容它，讓它去壞。東西在腐壞的時候，一點點你就要把那個發霉，這個地方有東西要發霉，就把那個發霉的弄掉了；這個樹木有的地方在長蟲，你就把那個葉子摘掉了，任由它蔓延，整棵樹統統都染病了。小孩子做壞事，一點點你就要去糾正，不能說再給他機會、再給他機會，一次又一次，最後「覆水難收」，水倒出去了，收不回來了；「悔恨已晚」，立身一敗，萬悔難追。
「貪財之人。」
學生：「貪財之人。至死不止。不義得來。付與敗子。」
老師：「貪財」的人生性就是貪，一輩子都在貪，一直貪到死，到死都不會停止，所以叫做「人為財死，鳥為食亡」。這些人，這些貪財的人，一輩子貪貪貪貪貪，不義得到的這些財貨，最後是交給他的敗家子替他敗光光。早上講的那個石崇，不必等到下一代，在他自己這一代就遭到現世報了。如果不是他這一代，我們講富不過三代，有些是第二代敗家子就把它敗光了。
所以《大學》裡面講到：「貨悖而入者，亦悖而出。」悖就是違背道理。當初你這些財物，你這些財富，是違背良心、違背正理去取得的，總有一天它也是會就這樣子不知不覺就流出去了，不按正理來，就不按正理出去。台灣有一句話叫做什麼？黑吃黑，聽過吧？黑吃黑，你沒聽過？黑道當中，這個螳螂捕蟬，黃雀在後。你用不正當的手段獲得一些暴利，結果後面還有更大的在後面吞噬你，這個叫黑吃黑。這個就是悖而入者亦悖而出，怎麼來的就怎麼去，簡單講就是這樣。那些好賭的人從賭場裡面賺了很多，最後又輸光了，一樣怎麼來就怎麼去，來得容易去得也就容易，是不是？賺得太容易了，上下其手就幾千萬，結果兩、三下也是輸了幾千萬，成千上億了。
敗家子，不務正業，傾家蕩產，不能自立的子弟叫敗家子。這個世界很公平，窮人努力一輩子，白手起家，這是他這一代。可是如果這一個白手起家的家長，對他的下一代是一種溺愛的心態：我小時候窮，窮怕了，我一定要讓我的孩子過更好的日子，這下就完蛋了；如果他說，我是這樣苦過來的，我也要讓我的孩子一樣的苦，受苦就是吃補，這樣子他的下一代成長就會比較健康，否則愛他就是害他。所以很多，我們看過很多敗家子的例子。
再來，「都要便宜」。
學生：「都要便宜。我得人不。虧人是禍。虧己是福。」
老師：好，這個「便宜」就是小利益、小好處、小甜頭。大家都想佔一點小甜頭、佔點小便宜，去菜市場能不能順手抓一些什麼香料的東西；然後買東西看他能不能再附贈些什麼，可是明明那些東西拿回去，也沒有什麼用途，就擺在那裡都忘光光。總是能撈就盡量撈，那個就是貪小便宜的心態。
我得了，人家就得不到了。一得就一失，你獲得了，他就失去了；你多拿了，他就減少了。所以虧人就是禍，虧己就是福，人己無兩得之理。你到底是要虧己還是虧別人？曹操說：「寧可我負天下人」，對不對？「不可讓天下人負我」。那是很惡、很霸道的一個想法。我可以辜負人家，就是不准你辜負我，這個叫霸氣。偏偏現在很多人很欣賞這種霸氣，聽過嗎？現在的社會是很奇怪，古代那種善良的美德，現在都似乎已經不是美德。反倒是霸道，以前不是王道跟霸道嗎？現在霸道的人吃得開，反而廣受推崇，一些照規矩來的反倒大家都不認同，認為這樣會吃虧。所以還是喜歡馬上佔便宜最好，不願意吃虧。你要知道，虧人，讓別人吃虧，等於是埋下禍根；讓自己吃虧，隱藏著未來的福報，這個叫做「虧人是禍，虧己是福」。總沒有說，當然也有兩方面都得利的，如果要兩敗俱傷那更何必？能夠兩方面都得益的話太少了，不是說這個人得了好處，一定是這個人損失；賭場裡面就是這樣一贏一輸，有輸有贏。
再來，「怪人休深」。
學生：「怪人休深。望人休過。省你閒煩。免你暗禍。」
老師：責怪、責備，不是奇怪的意思。責備別人千萬不要太深。人家犯錯，學生犯錯，數落兩句也就好了。講完等一下又再重提，明天又在提，天天都在提，他聽得，被你責備的人就很不舒服。
再來，「望人」，就希望、盼望。你對這個人的期盼不要太高，看今天能夠賞我一點好處，明天再給一點，後天再給更多，不要期待過高。
怎樣？「省你閒煩，免你暗禍。」因為你責備一個人責備得太深了，則禍必不測，災禍不測，不測就是料想不到。各位知道《三國》那個張飛，張飛怎麼死的？有沒有讀過《三國》，看過《三國》的影片？張飛怎麼死的？被誰殺死？被他的部下殺死的。為什麼？就是張飛對他責怪太深、太刻薄，逮到機會我就置你於死地。這個也是恨之太深、恨之入骨，才會要他的命。不要說張飛，就說我們眼前的社會，常常有一些家庭裡面親人，親人之間最後因為埋怨過深，然後就置之死地，這樣的新聞屢見不鮮。望人太過，期盼別人太過則心必不遂，不如意，不要期待太高。你不要指望說你老闆哪一天提拔你們，提拔你當他的副手，他是董事長，提拔你當總經理，一直在那邊期盼著期盼著期盼著，等到你退休了，你還是最基層的第一線人員。
所以只要不要有過高的期望，也不要去責備人太深，你就不會有太多煩惱。「閒煩」，跟正事無關的煩憂。也不會有「暗禍」，暗禍就是隱藏未發的未爆彈，這些都可以免掉。
再來，「好衣肥馬」。
學生：「好衣肥馬。喜氣揚揚。醉生夢死。誰家兒郎。」
老師：好，這個從後面看過來，誰家的孩子，整天在那裡醉生夢死的，你看穿著漂亮的衣服，開著進口的千萬名車，一天到晚喜氣洋洋、開開心心，四處吃喝玩樂，真是醉生夢死！人家是背後這樣罵你，誰家的孩子！結果誰遭殃？父母親遭殃，誰家的孩子？張家的孩子、李家的孩子，把父母親都名譽掃地。醉生夢死，好衣肥馬，喜氣揚揚。
再下一個，「正人君子」。
學生：「正人君子。邪人不喜。你又惡他。他肯饒你。」
老師：「他肯饒你」，到底要不要饒你？不饒。所以這個肯，以後你們讀古書留意到這個字，肯就是不肯。他就不肯饒你，他肯饒你後面應該打個問號，他哪裡肯饒過你？「正人君子」，壞人當然不喜歡正人君子，就被你比下去了，我就是小人、我就是惡人。所以如果你又對這個小人又疾之已甚，很討厭他，嫉惡如仇，這種小人哪一天就給你報復，給你來暗的、耍陰的，他不肯饒你。所以我們寧可得罪君子，就是不要得罪小人，對不對？問題是我們自己是小人還是君子？君子還夠不上，小人你還不至於。你就是不要被人家，被君子眼中所厭惡的那個小人，這是第一步；再來，你再進一步希望自己成為君子。
所以後面說：「人而不仁，疾之已甚，亂也。」這是《論語》的，孔子說了，這個人他不仁，不仁就是小人。這個小人你也不要對他嫉惡如仇，碰到他就指名道姓，就當面羞辱他、當面辱罵他。已甚就是太過度了、太過分了。亂也，總有一天他會給你帶來亂子、帶來麻煩，說不定他會報復你，怎麼報復就不知道了。
這些就是各位現在上這個課，你就把它當作叫做教材教法的研究，不是直接當作學習新的知識而已，你一邊看一邊想，這一課如果是你來當老師你要怎麼講。你如果能夠講得比我更好，那最好了，我還真希望讓你們來講，我來聽就好了。後面的我們會試試看看，有一些就讓你們自己查，然後你自己講看看。而不是你現在的學習都是照單全收，老師都幫你查好了，你只要copy一下，我告訴你，這種學問永遠不是你自己的。你既然要當種子老師，很多事情就是要靠你自己來，像這些很簡單的你都可以自己查，然後自己翻譯看看。翻看看，然後我們大家再來幫你潤飾、幫你修正。今天第一次，我不敢這樣子，怕你逃學、罷課。
好了，我們就先講到這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