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43集
同學：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老師：同學們早，請坐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
老師：好，我們一樣上課前，先把這段也誦讀一遍。好，來，我們羹對飯，三四：「羹對飯，柳對榆。短袖對長裾。雞冠對鳳尾，芍藥對芙蕖。周有若，漢相如。王屋對匡廬。月明山寺遠，風細水亭虛。壯士腰間三尺劍，男兒腹內五車書。疏影暗香，和靖孤山梅蕊放；輕陰清晝，淵明舊宅柳條舒」。很好。
我們今天看第十九頁的資料，有沒有辦法第一首我們就來吟一下？你可以用折梅逢驛使，三四：「折梅逢驛使，寄與隴頭人，江南無所有，聊寄一枝春」。還記得嗎？床前明月光。所以我說，等一下譬如說這一首跟下面一首，一個是平起、一個仄起，假如我們要同樣用鹿港詩社五言的基本調，你就可以隨著平仄來調整。就好像我們唱白日依山盡，跟床前明月光，其實你感覺到都蠻接近的，其實它是依字聲行腔，平就是平，仄就是仄，我們慢慢說。
第一首很有意思，是不是大陸現在流行一個什麼？詩詞競賽的節目，好像有一個節目叫背誦詩詞比賽。一個女生，一個高中生背得好厲害，出題明月，就背明月有關的詩這樣。正好她背了這一首，因為跟梅花還是跟春天有關的，其中她提到了聊寄一枝春。如果你第一個印象讀到，第一個是陸凱贈范曄，各位范曄是南方人，陸凱是北方人。本來贈的對象，明代楊慎就曾經提出疑問，他說范曄是南方人，陸凱是北方人，照詩的內容來看，「江南無所有，聊贈一枝春」，應該是范曄贈給陸凱比較對，知道意思?對象。這個是學術的問題，因為學者這樣提出來，也沒有人再確定跟他考辨。現在你所看到的就是陸凱贈范曄，這兩個人，生長在南方的是范曄，生長在北方的是陸凱，好，就有這樣的問題，作者有這個問題跟題目。
你可以看看，「折梅逢驛使」，就可以知道，這個驛使，大概是從北方來到了南方，他想要回去，所以他非常親切的折下了一枝梅花，「寄與隴頭人」。我們在這之前所讀到的離別、贈別所折的都是什麼？柳樹。所以這首詩的特殊就在這個地方，尤其是在唐宋以後，「渭城朝雨浥輕塵」，我上一次唱給各位聽過，渭城折柳就一般的概念。可是這在唐代以前，竟然有這麼一個故事，他是折梅花。梅花折了以後，你要知道從江南怎麼保存到代北去？因為隴頭，各位隴是哪一個地方的簡稱？甘肅，隴西，甘肅，甘肅的頭，甘肅的上面就是哪裡？陝西，知道沒有？你可以看看那麼遠的距離，除非你是貴妃，我的荔枝要很新鮮的送到長安，所以他只是一番誠意。當然我想現在有我們的保存方法，古代人也有，也許譬如說它的根部或是什麼用土把它包著，也許說不定也還可以保護過去。不管，這是一番誠意，妙的在後面。我就折下了一枝梅花，交代了驛使，拜託拜託給我送給一個朋友。既然你交代了那個驛使，驛使一定是官員的身分，所以他們也不是普通人。所以麻煩你寄給隴頭人，寄給住在甘肅上面的那個人，當然我們在想，大概就是陝西、甘肅北方這一邊。
寄什麼？告訴他一句話，「江南無所有，聊寄一枝春」。請記得以後你只要看到一枝春這三個字，一枝春，絕對跟梅花有關，就是用這個典故。我們江南現在這個時候什麼沒有，我就寄給你，一枝梅花寄給你。所以高中生對這句話沒有體會，他說我把春天滿滿的給你，它不是這個意思，那個春就是前面的梅花，折下了梅花，你好好的珍惜，睹物思人，I do miss you，我也非常想念你，就那麼表達這個心意。所以以後你看到好多的什麼，一枝春，也沒有點出梅花，我昨天不是講禁體詩嗎？寫梅花不要有梅花的典故，也不要有五瓣，也不要有愈冷愈開花，也不要什麼的，就叫你寫，你只要一枝春人家就知道是梅花。這是一首非常有名的。
第二首非常有名，這也是小學生，說不定你小時候都已經讀過了，「君自故鄉來」，假如要誦讀的話，你們會哪一首？一定是王老師那一首對不對？君自故鄉來，比較順。但是如果我要讓你用，剛剛那個閩南調，我們講說一調，你只要不是那個感情就是非常窮愁的follow，非常歡樂的表達出來，中性的都可以隨著調子來左右它。怎麼改變？「君自故鄉來，應知故鄉事，來日綺窗前，寒梅著花未」。有沒有困難？都沒有困難，同樣一個調，因為你是很平和的性情在說這句話。如果你要用，「君自故鄉來，應知故鄉事，來日綺窗前，寒梅著花未」，也可以。而且它押的是仄聲韻，事、未，那個事跟未押韻，它押的是仄聲不是平聲。尤其是第二句「應知故鄉事」，平平平平仄，所以你一看它不是一個近體絕句，它是古體絕句。古體就只要押韻押好，意思豐富人家就會傳，等一下我們再解釋。
來，你們要用哪一個？能不能變化？君自故鄉，還是君自，用這樣好不好？試試看，我剛剛已經示範了，現在我們也來一下，三四：「君自故鄉來，應知故鄉事，來日綺窗前，寒梅著花未」。來，告訴我哪個入聲？上面剛剛那個「一枝春」的「一」你知道是入聲，哪一個？「驛使」的「驛」沒有問題，這首有哪個入聲？「日」，很好，再來。「著」，對，你剛一聽我那麼縮短。那個「著」就是入聲。這個字絕對入聲，沒有說著（ㄓㄠ）急，我們現在講，古代沒有唸著（ㄓㄠ）急的。ㄉㄧㄡˋㄍㄧˋ，ㄉㄧㄡˋㄍㄧˋ，ㄉㄧㄡˋ，我們著急，古代ㄉㄧㄡˋㄍㄧˋ，我非常著急，就是這個字著（ㄓㄨㄛˊ)急。所以有時候，著陸 (ㄉㄧㄡˋㄌㄡˋ)，譬如說著陸了，日本航空，著陸了著地了的著就是這個字。
照道理講是很親切，我是離開了家鄉，你從故鄉來，現在故鄉怎麼樣？點點滴滴你應該知道，我比較關心的，「來日綺窗前」，各位我們這個綺窗，有時候那個窗櫺有一個花格子這樣的就可以叫綺窗，有時候糊上去你那邊畫畫的也可以叫綺窗，就美麗的窗子，窗子，就是有彩繪的窗子都可以叫綺窗。我來的時候窗前那枝梅花開花了沒？你可以看看，你可以問他身體健康嗎？家人如何？什麼都沒有，好像急著急著，就馬上問說，那個梅花開花了沒？一點點小小的事物對於故鄉的關心，何況是其他的人？你就給它類推，一個梅花開花，那我關注其他的人、事、物，當然是我關心的。所以我們說關心，有時候是找一個什麼的，以小來見大、類推。所以這句話的可愛就是在後面那句話。
我去年開始加入了蘭花科技的研究，所以我講過，我只要寫它什麼詩，我寫拖鞋蘭他們就送我拖鞋蘭，我就到臺北去，拿去臺北，臺北天氣比較濕潤，不像南臺灣。所以這兩天一出陽光，我出門的時候就告訴太太，我已經拿到陽臺上曝曬，你不要直接曬陽，不能直接曬陽光，至少有個篷子，譬如說你的後院陽臺上有遮陽的地方，你把蘭花放那邊讓它吸收一些，不然臺北一直很冷。我昨天就問了，妳蘭花要記得，還擺著，明天還是好天氣。我就想到這首詩，什麼沒關心，我當然很關心，她吃飽了沒有，有沒有早點睡，生活都怎麼樣，工作如何。然後她就說，哎呀，你的蘭花還是比我重要。沒有，我說王維說，寒梅著花未，關心的是全家。她欣然接受，微笑。知道它的細膩處，你從故鄉來，故鄉的一切你應該都知道，哎呀，那個窗前的梅花開花了沒？好親切。所以我說這種，沒有說是極度的哀、極度的悲，沒有這樣的感情，就用中性的調子你都可以來詮釋。
下面如果說是近代的用一枝春來代表梅花，那寒梅著花未，王維〈雜詩〉，就是對故鄉的關心，從瑣事開始，寫得讓人家非常的親切。王安石這個你可以看看，題目叫做〈梅花〉，他怎麼樣來烘托梅花，知道它的存在。各位唸唸看，我們就用王先生的河南調，三四：「牆角數枝梅，凌寒獨自開，遙知不是雪，為有暗香來」。昨天教了疏影暗香你有沒有很親切？我說林逋是詠梅不祧之祖，有沒有看到哪個句子就從那邊來的？暗香。所以那個形象已經鎖在那邊，你說荷花能不能用暗香什麼，當然都可以，但是被一個名詩這麼一框了，暗香不做第二人選，就講梅花了，就變那樣。很有意思，名作就是這樣。你看他寫得蠻好的，「牆角數枝梅」，種在那邊也許沒人注意，可是「凌寒獨自開」，冷的時候它自己開放。還記得吧？「眾芳搖落獨鮮妍」，到了冬天全部凋零殆盡，只有梅花它開出來。我知道它不是雪，請問這一棵梅花是什麼顏色的梅花？白梅，對，絕對是白梅。我知道不是雪，因為有暗香來。還記得盧梅坡怎麼說？怎麼說？「梅須遜雪三分白，雪卻輸梅一段香」，還記得，所以很有意思。不過盧梅坡是在後面，王安石是在北宋。
所以王安石，王安石有兩首詩我都寫在這邊了，一個是非常鼓勵的，「不畏浮雲遮望眼，自緣身在最高層」。胡適非常喜歡這首詩，自己還寫了下來。製造書籤的還不知道是王安石的詩，就括弧寫胡適，那還真是是胡說了。另外一個就是適合小朋友，你沒有想到，各位知道在北宋，王安石被人家有個封號叫什麼？拗相公，拗相公，拗體，拗救那個拗，拗相公，我們現在講so stubborn，那麼僵硬的腦子，怎麼會寫得那麼輕巧的詩？讓人家覺得訝異。所以我們常常講，「大人者，不失其赤子之心」，到了一定層次，你回到了夜氣方存，到了三更半夜面對自己的時候，那時候是最真誠、最可愛的。《孟子》講夜氣。看看他們的文筆本來就好，他們絕對是有文學的靈感、靈性，只不過他要捲入紅塵當中，當了宰相要去變法，要去做什麼，煩透他的心。可是他冷靜下來寫這樣的梅花詩的時候，有沒有覺得很可愛？這個拗相公還蠻可愛的。
昨天我不是講嗎？我們看一個人，他的長處我們極力發揚，有時候他那個缺點你不要給它放大，有時候慢慢的看一下，他也有可愛的地方。所以你看到最後，連我們非常坦蕩的蘇東坡，非常磊落，知無不言的蘇東坡，在晚年碰到王安石的時候，他曾經，用我們現在的話叫做向王安石抒陳，他非常驚訝這位老人家二度罷相，學生呂惠卿他們上來，手段要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時候，他退到了南京山腳下，半山，把很多的政府給他的地拿出來，蓋佛寺等等。就勸了東坡，東坡那時候正好從黃州要量移汝州，三點水那個汝，河南那邊，要接近朝廷了，在南京這個地方碰到，蘇東坡講了一句話，看到王安石這個時候那麼恬靜，他說「從公已覺十年遲」，我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的一個人，我十年前就follow you， I do follow you，跟著你，這是衷心的話。王安石送他走的時候。你看，你可以看到，所以我說北宋沒有所謂的奸相，因為蘇東坡考試的時候，主考官就是歐陽脩，歐陽脩的前輩就是司馬光，所以這樣一下來，司馬光的意見就是歐陽脩的意見，歐陽脩的意見就是蘇東坡的意見，當時蘇東坡最年輕，所以有時候鋒芒太露人家就針對他，讓他吃盡苦頭，政治就是這樣。可是政治立場不同，你很急，我告訴你慢一點，你一定要做，那就讓你做，司馬光放手就去修《資治通鑑》，到涑水去了。蘇東坡等一下我們會講，他說算了，我自請外放。蘇東坡只要離開朝廷，好多人都會寫說他就貶官，蘇東坡貶得很慘，不要每一次都讓他貶。自請外放就是，此地不留人，自有留爺處，我自己請求，我到杭州去，離開你這個汴京，這樣總可以了吧？不再打擾你了，自己請求外放而不是被貶官，不要每一次蘇東坡離開朝廷都貶官。蘇東坡真的很可憐，不要讓他那麼可憐。有時候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概念，所以要這樣講。所以每一次提到王安石我就會想到兩個交情。
各位你絕對沒有想到，當司馬光再度當為宰相，重作馮婦再當宰相的時候，對於王安石的所有的主張，保甲法、青苗法什麼法，都不要，把它停下來不做的時候，你知道誰站出來為王安石講話？蘇軾，對了。你應該回答蘇軾，不然我講那麼多幹嘛？蘇軾就出來為他講話了。也因為這樣，他不好意思跟司馬光槓上，因為他老師，我講過前輩，他非常委婉的說，那我就沒辦法，因為王安石的政策是宣導問題，並不是政策有誤，我在地方上看王安石有很多做法是非常正確，譬如說青苗法，稻穀青黃不接的時候，沒有收成的時候，我貸款給百姓，讓農民有個貸款的機會，然後能夠從事耕作。可是一般官吏就執行過火了，你不貸款他硬要你貸款，逼你貸款，然後拿了錢，農民，一下子拿了那麼多也不知道，就跑到城市去，好多又把它花掉了，很可惜。就是政策本身沒有問題，執行者為了業績，我們現在講，為了業績他的手段是不對的。所以有些時候，所以我說，他的脾氣很拗，很頑固，可是你想一下他的心還是善良的，可以做出這樣的事。我不是因為他姓王，一直在替他解說，真的是這樣。後來你看他挺身在那麼舊黨洶洶然的，在那邊要把所有王安石政策放下的時候，要把他排一邊，蘇東坡也挺身而出。所以我說蘇東坡的好處，就是面對是的事情，我不迴避，我就好好跟你說。
所以王安石〈梅花〉，你絕對沒有想到，拗相公也寫得這樣的詩，「遙知不是雪，為有暗香來」，真的很雅，非常有興味。這個詩唸二、三遍你們應該都會記了吧？你看從晉到唐到宋。
我們再來一個，如果北宋王安石是個小品，那南宋陸游〈卜算子〉，在這比較當中，它就比較長篇幅。各位知道〈卜算子〉，在詞牌裡頭它還是小令。你如果讀到〈卜算子〉，我又要講蘇東坡了，我們說有時候這個詞牌的意思，詞牌的意思跟內容，早年是都會有關係的。你在唐代你看到〈憶江南〉，一定是寫江南的事情。你看到那個調笑，胡馬、胡馬，因為它是邊塞的曲，一定是寫邊塞，〈蘇幕遮〉一定寫邊塞。就是詞牌跟內容不必要再加標題，大體上在北宋中期之前，唐代的那個詞，你看沒有人在旁邊加標題的，因為我歌詠的內容就是那個心情。我們隨便舉個李煜你就知道了，李煜還沒亡國之前，你看他所寫的詞，譬如說〈玉樓春〉，我在玉樓裡頭一片春光，你就知道，就是君臣歡樂的氣氛，「晚妝初了明肌雪，春殿嬪娥魚貫列」，到最後告訴他的侍衛，「待踏馬蹄清夜月，歸時休放燭花紅」，回去的時候不要點蠟燭，我們在這有月色的晚上，啪嗒啪嗒啪嗒回去。你看多快樂？〈玉樓春〉。等到他亡國之後寫什麼？這當然我要解釋一個詞牌，〈相見歡〉〈虞美人〉。〈虞美人〉你比較容易理解，虞兮虞兮奈若何，對不對？亡國了。〈相見歡〉好多人都誤解，〈相見歡〉你可以看看〈相見歡〉說，老師是不是寫那個相見的快樂？錯，錯，錯。你可以看看李煜〈相見歡〉，「林花謝了春紅，太匆匆，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，胭脂淚，相留醉，幾時重，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」，你看〈相見歡〉哪裡有歡？朱敦儒看到了北宋滅亡了，「金陵城上西樓」，然後「萬里夕陽垂地，大江流，中原亂，簪纓散，幾時收，試倩悲風吹淚，過揚州」，也〈相見歡〉，沒有歡。這個〈相見歡〉是等待相見的歡樂，可見現實是什麼？痛苦的，離別的。所以這個詞牌有時候不要搞混。
我們有時候因為詞牌到最後，音樂跟那個詞牌脫鉤了，所以有些人就不了解，那個詞牌表面它的意思，約定俗成了。譬如說〈賀新郎〉，你一聽到〈賀新郎〉你會用在哪裡？我真的就看過有人結婚，朋友結婚送人家〈賀新郎〉。你知道〈賀新郎〉在古代是要做什麼的？慶祝你重生。什麼叫慶祝你重生？送葬的歌。好像結婚就是，走進墳墓的那一端樣子。所以ridiculous你就鬧笑話。〈賀新郎〉是寫非常悲切，甚至很多時候是唱起來就是送葬歌，很悲切，慷慨。人家要結婚了，你讓他那麼慷慨幹嘛？又要荊軻刺秦王。所以有時候不能看詞牌表面而言。
但是，我現在要講〈卜算子〉，蘇東坡被貶到黃州，非常有名的一闋詞就是〈卜算子〉。〈卜算子〉寫完以後，他再寫〈定風波〉。各位，從這兩個詞牌，你就知道他要做什麼。等一下我們來切回，陸游〈卜算子〉有沒有這樣的味道？各位〈卜算子〉我一片忠誠，我根本沒有對新政，我當然有批評，但是我並沒有誹謗皇上。蘇東坡嚴重的就是，後面要攻擊他的政敵，就說他連皇上都批評了。如果這點，我可以很負責的跟各位講，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。蘇東坡絕對批評新政，你從他的詩文，絕對有。所以現在有一本書，叫做《烏臺詩案》，市面上就是蘇東坡被御史大夫在，烏臺就是御史臺。古代，因為在漢代要辦理案子，大概這個案子是大案或是冤案，沒想到要討論那一天，御史臺外面烏鴉群集，全部集在那邊，所以以後人家看到了，御史臺就叫做烏臺。所以你看烏臺詩案就是御史臺。他們大家互相針對蘇東坡的，這首詩那首詩大家來解釋，後來大家把它匯編下來，有些真是蠻穿鑿附會的，但是最嚴重的就說他指責皇上。這個在古代倫常上，我講過，君父人臣，在蘇東坡的意識形態裡頭，是絕對沒有的。但是對方就在攻，沒辦法，你很難駁。
所以他到黃州的時候，他要等待，他在定慧院，我們講，佛家，你看那個寺廟，戒定慧，定慧院，等待著子由他弟弟，要把家人從徐州接到這個地方。就在那個時候，他一直想說未來我該怎麼辦？那麼多的人。然後如果你還知道的話，曾經在監獄裡頭還誤傳，他跟他的長子約定，說我們在這邊盤纏用光了，我們兩個約定，如果你在外頭聽到風聲，假設朝廷要決定處決我的話，你就送一條魚，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。結果這個老大，他的長子蘇邁跟著去，這個盤纏用光了，他就拜託他的朋友，說我爸爸在那邊，我麻煩你送飯，忘了交代說不要輕易送魚，叫他張羅盤纏。這個朋友就送魚進去了，想說朋友的爸爸在監獄裡頭。蘇東坡一看，慘了，我大概要被處決了，趕快寫了。你可以看看第一個時間，假設人要離開這現實社會，第一個時間想到的是寫給誰你知道嗎？寫給弟弟，你就知道他跟子由手足之情多麼的好。「與君世世為兄弟，再結來生未了因」，後面就寫那個。所以他是「十口無歸更累人」，有那麼多的人，你說他現在被貶謫了以後，不管是怎麼樣，你說現實的薪水也好，我怎麼養活？他有點擔心。所以他一下就填了〈卜算子〉。
那個〈卜算子〉如果有空，我寫在黑板上給你看，我們把作者蓋起來，你絕對不會認為那是蘇東坡寫的。「缺月掛疏桐」，你看缺月然後又疏桐，「漏斷人初靜」，漏跟漏是斷的，「誰見幽人獨往來」，幽人幽暗的幽，「縹緲孤鴻影」，依稀恍惚的孤鴻在，「驚起卻回頭」，受驚，驚嚇，「有恨無人省」，恨，無人省，「揀盡寒枝不肯棲」，看到那個孤雁，寒枝那個枝是寒枝，「寂寞沙洲冷」，又寂寞又冷。請問，你從來讀蘇東坡的詩，有那麼慘的嗎？又孤又寂又缺又寂寞又恨，又如何又冷，你有看過蘇東坡有那麼慘的嗎？這就是蘇東坡的可愛。
這就是我講，他為什麼從人的世界到仙的世界？他第一個碰到困難的時候，他不會想說無所謂，我無所謂，他不會說假話。我從杭州到了密州那個地方，杭州那麼樣亮麗的街道，更無一點塵隨馬，街道上一點塵埃都沒有，哪曉得來到這個密州，山東那個東南要靠海那個地方，「昏昏雪意雲垂野」，看起來一點什麼都沒有，Uncomfortable，我就告訴你不愉快。他不會說，我來這邊無所謂，好愉快，好愉快，不，沒有這回事。他的第一個反應一定是我們的情緒反應，所以我說他是人，人間的人。
當他自我反省之後，蘇東坡的可貴就是王羲之所講的，兩種人當中一個，碰到困難了，我找朋友來分享，蘇東坡不是這樣，他可以自己就放浪，看看赤壁你叫我限制。蘇東坡在黃州，現在的法律名詞叫做限制居住，限制居住，你不能離開黃州，反正你愛說話，不能夠簽判公事，一個文人，你叫他不要拿筆來批公事。就刻意看看，然後貶在黃州，隔壁就是四川，讓你有家歸不得，看得到，你回不去，因為本州限制。這把所有的可以束縛他的，全部要束縛了。可是他忘了，我們的心是活躍的，我們這詩人的心，他可以悠哉的赤壁看一次，沒有關係〈前赤壁〉，又來一次又〈後赤壁〉。如果不在那個地方，我看黃州他就沒辦法好好看，柳宗元如果不在永州那個地方，很重要是，蘇東坡是限制出境，不能隨便亂走，所以我就很深入的看黃州。所以他人生最好的詩詞什麼的，都很多在黃州成就的。所以我們說人窮而後思工，蘇東坡就是一個很大的例子。開始用小楷抄《漢書》，所以我用這個手寫算什麼？小楷抄《漢書》，你去看《漢書》是駢文式的寫法，然後小楷抄。開始注《易經》，注《論語》開始研究。然後〈卜算子〉，填了這一闋，占卜我未來究竟會怎麼樣。我上一次說過了，你只要看到詞牌，這個子就表示它是什麼？大曲還是小曲子？小曲子，對不對？〈漁歌子〉有沒有？我提過，一定要記得。它本來這個篇幅就不太長。所以他就藉著這個卜算，好像我占卜一下，我的未來會是怎麼樣，刻意的那邊寫。
所以剛剛我背的，那一闋〈卜算子〉，孤鴻就是他的化身，那個被驚嚇的孤鴻，揀盡寒枝，你看多堅持？我雖然被驚嚇，但是揀盡寒枝不肯棲。因為我們講過，良禽擇木而棲，良臣就要擇主而事，我就是不妥協。寂寞沙洲冷，我寧願在寂寞的沙洲邊，品嘗那一分寂寞。這就是東坡，我不如意我不怎麼樣，但是我不妥協，他有他自己的堅持。
我說過了皮裡什麼？春秋。有時候會避免一個皇上姓春，他就皮裡陽秋，一樣，太陽的陽，你講皮裡陽秋就是皮裡春秋，有時候避諱，那個春字有避掉。有個皇后叫什麼春，還是皇帝，忘掉了。所以有時候皮裡春秋也叫做皮裡陽秋，同樣的意思。
好，各位，你看蘇東坡，人家在黃州過了將近四年，三年多之後，從二年去，元豐二年二月，一直到了元豐的五年五月多，前後大概有四年的時間。文官應該三年就可以考核，偏偏蘇東坡又延長了一點，所以他就要調汝州去。各位，他在元豐五年，他經過自己的潛沉，這個潛隱，然後自己的安頓，把自己安頓之後，他就另外寫了〈定風波〉，就很有名了，「莫聽穿林打葉聲」，那一首。哪一天，如果那個我抄下來，這個在臺灣的大專聯吟，常常在唱。莫聽穿林打葉聲，那一首。如果你們要錄，我就先唱給你們錄好不好？你們可以學。因為他的最後，回首向來蕭瑟處，歸去，也無風雨也無晴，就那一首。它的詞牌就叫做〈定風波〉，有沒有看到？剛開始是〈卜算子〉，我多驚嚇，我就像那個孤鴻一樣，多驚嚇，嚇死了，我要看看我的前途如何。後來想一想，沒事，我還可以面對我的前途了，我還可以安頓我自己，他就寫了〈定風波〉，要把人間的風波擺定。藉著一次到山上要去看地的時間，突然下了傾盆大雨，朋友都把雨具拿去了，他獨自的笑傲這個走下來，走到山坡回頭看看山上，一片晴天，「回首向來蕭瑟處，歸去，也無風雨也無晴」。你們要錄嗎？要錄，〈定風波〉蠻好聽的。這個是我們鹿港詩社的詩人，把它譜出來，本來是吟調，他變成唱的方式。你們聽聽看，我應該都還記得。「莫聽穿林打葉聲，何妨吟嘯且徐行，竹杖芒鞋輕勝馬，誰怕？一蓑煙雨任平生。料峭春風吹酒醒，微冷，山頭斜照卻相迎，回首向來蕭瑟處，歸去，也無風雨也無晴」。蠻有層次，蠻有意境的，那歌曲也蠻好聽，你們可以學學看。
所以如果從那個地方，我們來推到陸游〈卜算子〉，我曾經在不曉得哪個段落，曾經講到陸游這輩子，最大的錯誤就是，跟秦檜的小孩同一年考試，有人說是秦檜的孫子，是同一年考試。結果考的時候，秦塤，那個塤就是土字邊再個員，那個塤，一個土字邊再個員林那個員，秦塤，秦檜是暗示、明示，什麼示都示了，告訴主考官，我的孫子就讓他第一，我的孫子就讓他第一。可是人家怎麼審，第一關審出來陸游就是第一，第二關怎麼審陸游還是第一，廷試到最後皇上口試還是第一。所以明示、暗示都沒有用。那當然把秦檜氣得牙癢癢的，我家裡光耀門楣有個狀元，偏偏你就來一下子。剛開始就讓他去，你愛國，你如何，我們講陸游都講愛國詩人，都會講，把他放到了長江，當時南宋唯一擁有的長江以北的一塊地，那時候高宗初年的時候。過不久以後，就說把這塊地說送給金人，我們退守了，那個守不住，我們給金人，大家退到南方來。所以陸游有一陣子，Uncomfortable，為什麼叫做放翁？你可以知道他的個性，放翁，我要遊，我就要，我們常常講，「父母在不遠遊，遊必有方」，可是如果放在另外一個地方，我們常常講，讀萬卷書行萬里路，所以他講放翁。他為什麼叫放翁？就是被放到了四川來，他心情很不好，因為四川算是比較閉守的地方，陝西就在最前線，所以他在那邊跟一些朋友，就那麼頹放過日。還好，他後半段有振作上來，所以有時候交代他兒子的，要離開的那首詩，非常著名，「王師北定中原日，家祭無忘告乃翁」，有一天，我們王師北伐成功了，不要忘了，兒子，你祭祀的時候告訴爸爸我，我們已經統一了我們的失地。
每一次讀到這個，就覺得歷史非常弔詭，後來統一了沒有？這個江山，統一了，是元代統一不是宋代。所以他的子孫要跟陸游祭拜的時候，不知道要說什麼，爸爸我們統一了，是鐵蹄，韃虜來統一。真的心酸，每一次讀到那邊，想像一個人的期待。「死去元知萬事空」，我知道一切怎麼樣，家祭無忘告乃翁，如果「王師北定中原日，家祭無忘告乃翁」，你去讀讀看。
我這樣講了以後，現在你來看這棵梅花，這一株的梅花，陸游怎麼寫？「驛外斷橋邊，寂寞開無主，已是黃昏獨自愁，更著風和雨，無意苦爭春，一任群芳妒，零落成泥碾作塵，只有香如故」。各位，陸游是浙江人。我等一下會提到，他的浙江老鄉龔自珍的另外一首詩，跟後面的結尾很像。你看看這棵梅花，有沒有很可憐？處境不好，它是在驛站外。我剛剛講古代驛站，就是我們現在講station，我們現在公車站那個一個站一個站，沒辦法休息那個stop，stop，那個station是可以讓你休息的，它是一個驛站。驛站旁邊有個斷橋，那個梅花就開在斷橋邊。你看，生長不良，地理位置不好，第一個。然後再來，再來再來，我看到的梅花是「寂寞開無主」，各位，你可以知道，一個人不屬於任何人的，所以讓它放在那個地方，讓它自生自滅。不過它很爭氣，它開了，寂寞的開在那邊，不屬於任何人。再來，你看，一個斷橋邊，一個是寂寞，再來，「已是黃昏獨自愁」。各位，我們不是白天嗎？有陽光可以光合作用吸收陽光，可是到了晚上，偏偏到了晚上，還是沒人理它，一個人孤零零在那邊，夠可憐的嗎？好，不但是這樣，第四個層次，「更著風和雨」，偏偏那天又下雨，噼噼啪啪。那個梅花大概剛剛開，你知道梅花是很薄的那個葉片，風和雨這樣交加，應是綠肥紅瘦，第二天如果李清照來看，大概又是綠肥紅瘦了。你看上半段把這個梅花，出生的地點也不好，寂寞，又沒有屬於任何人來照顧它，然後不但是這樣，好像風雨交加，好像老天就是要整它一樣。
好，看下半段他怎麼寫。沒有關係，你對我這樣，沒有關係，「無意苦爭春」。還記得吧？昨天林逋那個梅花，「眾芳搖落獨鮮妍」，我沒有意思要跟春天的群花來爭美。「一任群芳妒」，就任憑那些春天的花，春花爛漫，你們互相的嫉妒，互相的爭美，沒關係，我就是不跟你們爭。而且不但不跟你們爭，「零落成泥碾作塵」，有沒有說得很絕對？看到沒有？它這個梅花，可以零落成泥還碾作塵，說得那麼堅決。所以一個人的人格，我可以讓你蹂躪，我可以讓你屈辱，屈辱到碾作塵，可是我告訴你，「只有香如故」，我的芳香是一輩子不會改變的，芳潔的品格一輩子都不會動的。
所以你給陸游一個愛國詩人的封號，如果你認為宋金對峙，是一個兩個國土的對峙，所謂的北宋是屬於漢民族的土地的話，那陸游這樣的人當然令人非常尊敬。所以我們很多的詩篇，像岳飛〈小重山〉，陸游的這些都會選來讀。讀得怎麼樣？你絕對沒有辦法想像，所以我說，一個這樣剛烈的，一個這樣堅決的人，如果你再讀到他的〈釵頭鳳〉。所以人，你不要說他雙重人格，不是，因為他公眾人格是一回事，橫眉冷對千夫指是一回事，甘心做為孺子牛，如果說魯迅這句話，是對很多下層的，那些農工兵階層，這樣的百姓來說話的話，你就非常的動容。我跟你們論辯，我這個，這一些孺子值得同情。你把它縮小範圍，不管是歐陽脩，不管是陸游，我在公開場合，我可以主張我的政治，主張我的理想，我的什麼，但是請問，回家之後，你不是為人夫、為人父嗎？你對著你的小孩，不是也要這樣嗎？
所以你就看看這個，我可以這樣零落成泥碾作塵，可是等到你讀到〈釵頭鳳〉，讀到〈釵頭鳳〉，錯錯，莫莫，陸游怎麼變得那麼感性？你不要忘，他在世俗的生活當中，他組織家庭，他有他的愛情遭遇，所以兩個不衝突的。
就像我剛剛講王安石，拗相公也可以寫出那麼有趣味的詩來。所以你再那樣子看，你就不會覺得歐陽脩，你知道歐陽脩只要填詞。好多人都說，那是後代的小人，在侮辱歐陽脩的。老是要讓歐陽脩跟韓愈一樣，文起八代之衰，道濟天下之溺。各位，提升古文，在宋代的老大就是歐陽脩，他徹底的改變了文風，不要用華麗的詞采，要有真實的內容真感情，寫出有內容的東西來，是他開始，這樣改革了當時的文風，值得肅然起敬。所以他填小詞跟他的太太，走來窗下笑相扶，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，引用了唐人的詩對他太太說話，不行嗎？怎麼會說那是無名小子都是來寫詞來陷害歐陽脩。歐陽脩一輩子都不能笑，那我上課要很認真了，從今天開始不說笑了，不可能這樣，你也有赤子之心，對不對、對不對？對，是，我嚴肅起來你看多凶，眉毛多肅殺。
所以每一次介紹這些人的作品，我就要你們說，你不要驚訝，有時候看到這樣子，有時候看到他那樣子，你去想想看，他是公領域的角色，還是私領域的角色？私領域的角色回到「人之初，性本善」，回到人的本性，大家都一樣的，你有七情六欲有那個感受，他也會有七情六欲的感受，跟大家說明。
好，梅花講完了，我們要對等講蘭花，對不對？各位，蘭花，我昨天已經說過了，宋末到了元代以後是蘭花的世界，畫蘭花的，畫什麼的，一枝一枝，來了。好，最早《孔子家語》，你絕對不會認為是孔子作的，有人認為這是漢代，漢代的人偽託寫的，寫《孔子家語》，但是這裡頭有很多的故事，都變成了我們的典故，都變成了經典。好多的成語故事，甚至於包括孔子的，瑣瑣碎碎的逸聞軼事，都在《孔子家語》能夠看到。我們保守的估計應該是，漢代的儒學，仰慕孔子的人記載的。你看我隨便舉例，你看蘭花，很多人的典故，都從這邊開始。他說「與善人居，如入芝蘭之室，久而不聞其香，即與之化矣。與不善人居，如入鮑魚之肆，久而不聞其臭」，這個字在這個地方，請記得，這個字可以讀兩種，一個是讀ㄒㄧㄡˋ，一個是讀ㄔㄡˋ，看它有沒有對比。這個地方因為不聞其香，是香，所以這個地方，你可以讀ㄔㄡˋ，因為是另外一個對比。「亦與之化矣」！各位這個你很親切吧？你平常當作諺語來講的話，有沒有？跟交了好朋友，「如入芝蘭之室，久而不聞其香」，我們統統節省了；交了壞的朋友，「如入鮑魚之肆，久而不聞其臭」，有沒有？最早。我剛剛講這不是孔子說的，我說這什麼時代的人寫的？漢代，這是漢代人傳下來。你看，蘭花在當時。等一下怎麼區別蘭花，我會講。所以與善人居，這個不必說了，那個肆，鮑魚之肆就鮑魚的市場。所以我們說梟首示眾的時候，說掛之那個肆，你只要看到這個肆，就是市場。我上一次講過伍子胥，他的頭被懸在肆街裡頭，常常也用這個肆就是市場。這我想大家很熟我就不必解釋了。就選擇朋友友直、友諒、友多聞，你就自然的隨之善化；友便辟、友善柔、友便佞，你就隨著那麼樣的，也跟著走上不正的道路去。
再來，〈在厄〉篇，仍然是《孔子家語》也記載。所以你可以想像，至少在宋代對於芝蘭的形象。當然蘭花最早是《詩經》裡頭出現，我等一下會說，我們援引時會說，我這邊是，先把那個好的句子給你。「芝蘭生於深林，不以無人而不芳，君子修道立德，不為窮困而敗節，為之者人也，生死者命也」。知道這個意思?各位，這個就是要在表達你的主觀意識之前，我們有時候會覺得說，有時候一下子劈頭，就講一個太正的話，會覺得太陽剛，對於文學修飾的人而言，先用一個比喻再帶出我的主體。所以他前面是一個比喻，你看蘭花生在深林之中，不以無人而不芳，沒有人看到，它仍然芳香給你看。就好像一個君子，你處在窮困也不會敗節。我們也講過，「窮則獨善其身，達則兼濟天下」。所以為之者後面兩句話，說這些都看人的取捨，完全操之在我。我講過形勢，有些的山川，包括這個所謂的地理形勢，都是客觀在那邊，但是能不能贏得這場戰爭，很多時候就看你人有沒有運籌帷幄之功。所以決定在人，因為這樣而你窮困而死，或是這樣而怎麼樣，生死命也。還記得吧？生死有命，不去談它，富貴在天，死生有命。所以這個你可以想像，跟孔子的思想都蠻近的。所以是他的，我們說私淑弟子，還記得？那一次我講親炙，私淑這儒家弟子的人，仰慕孔子的說法，把它摘下來，編了這樣的書。也蠻能夠讀的，很好讀，可是不是孔子他們寫的，我只能這樣跟你說了。
好，各位，在宋代以後，有一個人的文章就影響很大，是黃庭堅〈書幽芳亭記〉。我們現在有很多人，不明白這個典故的來源，說蘭花有國香，有沒有？我上一次說了，最香就叫做國香，國手、國腳什麼，國什麼，都是喜歡用這個國，大家都以為是黃庭堅的，等一下我幫你推一下，不是黃庭堅。黃庭堅只不過把先秦裡頭那些書，他讀書讀多，歸納成這篇文章。但是我不得不把這篇短文，唸給各位聽。他說「一個士之才德蓋一國，則曰國士」，你看看這句話，你若才華冠倫我們就叫國士，「女之色蓋一國」，如果妳是豔冠群豔，妳就是曰國色，沒有問題。同樣的道理，「蘭之香蓋一國，則曰國香」。這句話，你先存著，你要記得不是黃庭堅最先說，我後面注釋會說。他說「自古人知貴蘭」，說從古以來人們就知道要尊貴蘭花，「不待楚之逐臣而後貴之也」。我們剛剛看，如果你蘭花的來源，是從《詩經》、《易經》的話，比那個戰國時代的屈原都還早。但是我們現在常常動不動就，因為屈原，「何昔日之芳草兮，今直為此蕭艾也」，以前你們都是像蘭花、像芝草那麼美的東西，為什麼今天是變臭草了？因為屈原的詩裡頭太多的蘭花。我們後來考辨，屈原的蘭花，跟我們後代的蘭花不截然一樣。屈原有些蘭花，是水澤邊的那些澤蘭。澤蘭不是蘭花，水澤邊那些蘭花不是蘭花。要長在山上的那些蘭花才是蘭花。但是屈原有沒有可能看到山上蘭花？絕對有可能。你看，他從湖南湘江，流放到鄂北去，流放到湖北，然後又要回來，所以在他奔波的路上，有可能。所以古人，前輩學者，常常一句話，他們沒有現在深刻的概念，去考辨哪一個蘭花是怎麼樣、蘭花如何，所以一句話就講了，屈原所謂的蘭花不是我們現在的蘭花，那說得太武斷，因為你沒有證據。因為我們在古代不會告訴你，這個叫拖鞋蘭，那個叫一葉蘭，那個叫素蘭，報歲蘭，那是清代以後慢慢分出來的，在這之前都叫蘭。所以我要告訴各位就是，屈原〈離騷〉裡頭，或是屈原相關的篇章，絕大多數是水邊的澤蘭。但是他用中性的字眼講蘭的時候，我相信他一定會區別。他有時候就講澤蘭，你一看就知道是水澤邊，有時候他就不講。所以也很可能他看到是我們現在的蘭花，不能一刀就切，不能說他看到都不是蘭花，不能這樣說。
你看在屈原之前有多少人寫蘭花，我講過，等下後面我會注釋，《詩經》就有了，《易經》上也都有了，所以蘭花很早就有。古之人就知道貴蘭，不待楚之逐臣而後貴，楚之逐臣就是屈原，不必等到屈原蘭花才尊貴，老早人家就非常尊貴它。好，為什麼？他開始說了，說「蘭蓋甚似乎君子」，非常像君子，「生於深山薄叢之中，不為無人而不芳」。有沒有感覺到很親切？《孔子家語》不是這樣說了嗎？黃庭堅有沒有讀到？一定都讀到了，你放心，他不跟你注釋，不告訴你，國香也是這樣。「雪霜凌厲而見殺，來歲不改其性也」，碰到霜雪來凌厲，非常的淒厲的那麼欺負，甚至於凋零了，但是來歲不改其性，來歲，它仍然再長再發。就像我昨天講，同樣是石斛蘭，有春天開，有秋天開，蘭花在四季裡頭都會開花，真有意思。多半的時間是在春天開，這是大家的印象。
好，「是所謂遁世無悶，不見是而無悶者也」，說雖然我遁世，這個遁就是潛藏的意思，雖然我隱世而居，我不會悶，我不會有抱怨，我不會，不見是我不會說因為我不被肯定，而我那麼樣的悶得慌，這悶慌了，然後有所抱怨。說「蘭雖地香體潔」，你看，養蘭要非常乾淨，王維特別有養蘭的技巧。我家裡有一株蘭花，研究室的蘭花，昨天助理跟我講，老師，研究室的蘭花開花了，我昨天見他們看一下，我都蠻高興的。不過這個禮拜我不進研究室，今天上完我就回臺北，因為明天有事，好可惜。昨天他馬上報，我就放在那邊向陽，長得好高，一株，然後有一株也開了。你看我臺北的一株都還沒長，臺南的都已經長了二、三株，陽光好，真的陽光好。王維發明了，我就試驗看看，他說你用那個瓷盤，這個沒問題，我們現在有那個瓷盤，就是我們現在盤子都是瓷盤，底下你堆一些石子，乾淨的石子。我就把那個石子，人家養室內的什麼萬年青，什麼竹子，那個石頭，我就把它放在底下，過濾那個水。就是蘭花是非常需要乾淨，然後你不能讓它，那個水不能太多，太多就會浸爛掉，所以最好是灌下去它就流掉，灌下去就流掉。但是我們哪裡有那麼多時間，天天在灌？通常蘭花的底下都會有漏洞，你會慢慢的，讓它泄水出去，溜一下，溜一下。不必常澆，你放一個禮拜再澆就OK了。所以現在每個人，不管家裡，我岳母家養蘭花都要來問我，按照我的方式，我是按照生科系教授告訴我的方式。有些人就怕，一日看三回，然後一直灌一直灌，灌了三天它就，say goodbye to you，它就走了，蘭花不能這樣灌，它不是一般的花。所以他講這個，你看那麼漂亮的瓷盤，然後那麼細細碎碎的石子，那個石頭在下面，蘭花就放在那邊，然後澆水下去，乾乾淨淨的流出去，這是王維告訴人家。王維，君自故鄉來這個王維，唐代，他竟然有養蘭的心得。
他說「平居與蕭艾不殊」，你看下來，反正它是草，蕭艾也長在那邊，這就有點像稻子跟稗，還知道？我們講稗芽，它長得像稻子，裡頭根本沒有穗，所以我們常常講說，那個稗，我們說秕政，一個禾字邊再個比，或是一個禾字邊再個卑，秕稗，把它拔掉。如果秕政就是壞的政治，好的政治是不會有這些雜草。同樣的道理，蘭花也是這樣，「清風過之，其香藹然，在室滿室，在堂滿堂」，我每次讀到這個，我就在想，我們現在的蘭花，不相信，你看這個蝴蝶蘭，沒有特別的香氣。有幾種蘭花有香氣，這個是，你看看，如果它是特別栽培的，在蘭花展的時候，都會把有香氣的那個花瓣，放在一個箱子裡然後讓，參觀的人去聞那個香氣，有一種是會有，很多蘭花基本上是沒有香氣。什麼有香氣？澤蘭就很有香氣，種在水澤邊的。我們現在蘭花品種，的確有香氣的。但是像黃庭堅這樣講真是難得，真的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品種，那時候他還沒有細分。
「所謂含章以時發者也」，說我含了非常豐厚的內涵，含章，表示你很有文才，等待著機會，機會到了，我就發給你看，機會到了，我就奉獻給你看。好，他開始來區別，這個區別，就變成了蘭蕙區別的一個經典。請大家翻到二十頁。但是我們喜歡，常常會指人家蕙質蘭心，會講女孩子蕙質蘭心，但是他說蘭蕙的才德不同，他說世上人很難區別它。這底下這段話，倒是黃庭堅自己寫出來的，他說我放浪江湖之日久。知道黃庭堅是哪裡人嗎？江西。各位，知道，福建跟江西是連接的。如果說，大陸現在說，蘭花的故鄉在紹興，我可以告訴同學，在唐宋之前，所有蘭花的指標在福建。所以哪怕是紹興人在寫蘭譜的時候，都要取擇於福建人所寫的蘭譜，最早的蘭譜是福建人寫出來的，在宋代。所以到了元明、明代以後，紹興人開始寫，但是只要一提都提到福建的，福建的蘭譜，種花的方法。所以福建的蘭花，其實是全中國最早聞名的，最早聞名。蘭花的種子最早是在北方發現，我等一下就會處理這個問題，但是後來，因為他們，吳興出了像趙孟頫這樣，還有一個方外的和尚，我忘掉了他的名字，每個人都在收藏他們的畫畫，畫蘭花的作品，所以以後紹興，因為有這些畫家烘托，氣勢好像壓過福建的蘭。我們講建蘭，福建，這個地方出產的蘭花，那個建是廣義的。當然也有人說，是建安這個地方最美，也有說建安的蘭花是最好，所以叫做建蘭。在臺灣講建蘭，基本上都是福建過來。所以我說明一下。所以你可以知道，福建的北面跟江西是交接的，交接的，所以黃庭堅的的確確，在他的家鄉應該是可能看到，無奇不有的蘭花。說我放浪江湖非常久，「乃盡知其族」，我知道這個蘭花的類別。
好，開始說了，我說這段話真的是他說出來，「蘭似君子，蕙似士大夫」，怎麼區別？君子跟士大夫怎麼區別？我們一般來講，修道自我修為的人，我們可以叫君子。修為好了，被人家找出來，你替社會服務做官了就叫士大夫。所以我們這樣說「刑不上大夫」，聽過這句話吧？司馬遷為什麼覺得自己受侮辱？我只不過替李陵說話，按照古代標準，我自己如果錯了，如果我的行為有參差了，我是一個士大夫，我會自己辭職如何這般，我會自己處理。所以古代講刑不上大夫，就因為士大夫他自己有尊嚴，他自己會對自己的道德標準他會有要求的。所以我們說蘭是君子，它比較少見，所以它在深山，沒人看見沒有關係，我不會放蕩我的行為，該修養自己就修養自己，叫做獨善其身。士大夫多半是可以兼善天下的人。他這樣比。所以請問出來的拋頭露面的多，還是隱居的人多？拋頭露面的。所以等一下我們就會看。
說大概「山林之中十蕙而一蘭也」，蘭花是很少的。〈離騷〉說了，「予既滋蘭之九畹，又樹蕙之百畝」，這個字唸ㄨㄢˇ，各位，九畹，《說文解字》的說法，我是覺得最適用於在這邊，有人說是十二畝，我覺得太小，《說文解字》說這個畹是三十畝。好，各位你看看，予既滋蘭之九畹，我已經種了蘭花有二百七十畝，假如九畹，一畹三十的話，九畹就二百七十畝。又樹蕙之百畝，如果人工要養的話，蕙草我種百畝，蘭花我就種了二百七十畝，請問我尊貴哪一個？蘭花。知道意思？所以他說，所以「是以知不獨今」，不只是今日，「楚人賤蕙而貴蘭久矣」，因為蘭花尊貴，所以我就種得比較多，他用屈原這句話來證明蘭花要比蕙草尊貴。
好，剛剛底下來了，「蘭蕙叢出，蒔以砂石則茂」，我剛剛講了這是誰發明的種法？王維，對了。所以我說黃庭堅，他們就是江西詩派，無一字無來歷，他強調作詩、作文無一字無來歷，我不說破就看你知道不知道，在比功夫，你讀得熟不熟。我們現在拜電子媒體之賜，我都可以把它注出來。不然早年，你看要讀那麼多的書，他每一句話都有依據，你真的頭痛得要命。他只有講說〈離騷〉曰，告訴你這樣，其他都不跟你說。
所以「蒔以砂石則茂，沃以湯茗則芳」，各位湯就是我們講的水，你把熱水或者是茶水，你把它冷卻，你不要用熱水去澆，保證它燙死，不是這樣，它要乾淨的水。因為煮過的水乾淨不乾淨？更乾淨，不是隨便那個濁水拿來就澆。你試著這樣養，黃庭堅告訴你，養不活你去找黃庭堅不要找我。不過我說過了，我的研究室真的按照這個，有一盤是按照這樣種，它真的活了，就快枯了，我就按照這樣的方式。所以你看看它多乾淨，要砂石它就會茂盛，你用熱水，你用茶水，冷卻以後澆下去，「是所同也」。
好，這底下黃庭堅開始區別了，至於它的發花，它的花開的時候，「一幹一花而香有餘者，蘭」，你現在終於恍然大悟，如果一幹一花然後有香氣，他說那是蘭花，「一幹五七花而香不足者，蕙」，依黃庭堅的標準，我們在教室外，甚至於在茶水間裡面在休閒的時候擺的，是蘭還是蕙？蕙。我告訴你，我們現在蘭、蕙都沒有這樣區別了，我們都叫做蘭花。所以蘭花有時候是一幹出來只開一朵花的，你去看，你蘭展的時候，就真的有一枝這樣的蘭花。一幹出來就開好多花好多花，那個都叫蕙。所以「蕙雖不若蘭，其視椒則遠矣」，所以它雖然比不上蘭花，但是要比辣椒，各位辣椒的味道比較衝，比較那個，比那個椒花要比較好。所以「世論以為國香矣，乃曰當門不得不鋤，山林之士所以往而不返者耶」，他非常非常的慨嘆，各位這件事情，所以有時候我們常常叫芝蘭玉樹。男孩子，你在競爭的場合裡頭，尤其是政治場域中，你的聰明才華，在我前面，尤其是國君，如果他又是一個非常stupid國君，看到你那麼聰明，各位，不得不除，因為你是那麼優秀的蘭花，我不除你，以後你會取代我。
有沒有這樣的例子？我們看我的註解，所以這句話講得蠻心痛，所以那些芳香的人，那些高潔的人，為什麼常常不容於世？因為那些昏君，那些被蒙蔽的國君，都不能夠容忍這些高潔之人，所以他們常常不得不除。楊修有沒有被曹操除過？楊修，楊修就是太厲害了。曹操每一件事情，然後就像那個絕妙好辭，黃絹，幼婦，外孫，齏臼，然後他們在一個曹娥碑旁邊，讀那個碑，他讀了老半天不曉得這個是什麼？最後楊修說我知道了。他說你不要說我想想看，曹操走來走去，還記得吧？乃覺三十里。楊修已經想好了，曹操還要再走。好多時候，曹操的點子都被楊修給戳破。楊修就是可惜了，他假如藏拙，不知道，丞相你看看，他就保命了。所以有些人太聰明了，就不要太聰明，知道？都笨笨的，什麼都不懂，這樣靜靜的聽就對了，老實的做。楊修就是一個例子，你太聰明了，蘭草在我前面，不得不除，對我曹家壓力太大。不過愈是這樣的人，你看不過三代，曹丕下來，我們說他尊曹操魏武帝，魏文帝再下來魏明帝，魏明帝再下來就沒辦法了，不過三代。你那樣氣度的人，沒辦法教你的子孫宏觀的器識，自己也不長的，真的是如此。
好，我們等一下來看。好了，這段文字你就知道，後面他無限感慨，有時候你太像蘭花，對著那些當門不鋤，在九品中正盛行的魏晉時代，常常就會有禍殃。所以一些山林之士，一些隱居君子所以往而不返，我寧可躲在山裡頭，我也不要出來，因為這樣才能夠保全性命於亂世，無限的感慨。
好，我現在開始說了，第一個，我們常常講「其臭如蘭」，或者說我們剛剛講，「如入鮑魚之肆」，不是說《孔子家語》就有，《周易》〈繫辭〉就說了，「君子之道，或出或處」，一個君子選擇出世或是隱居獨處，「或默或語」，我是保持沉默還是直言進諫，都由你選擇。但是不要忘了一個原則，「兩人同心，其利斷金」。請你記得一定要判斷，你一定要判斷，對方是不是跟你同一國的，是不是能夠聽進你的話。如果是，我告訴你，其利斷金，你就得到知心朋友，同心協力，就可以連金屬都可以斷。「同心之言，其臭如蘭」，各位這個字就不能唸ㄔㄡˋ了，它的味道就像蘭花一樣，讓你感覺到溫馨。所以我說不聞其臭那個字，雖然它異讀另外一個，「鮑魚之肆，久而不聞其臭」，但是它這個概念《易經》裡頭就有。
再來再來，最早出現蘭花的是在《詩經．陳風》〈防有鵲巢〉。各位這個是真的很少人知道。我是因為去年他們委託要我介紹蘭花的歷史，要我在蘭花展現場介紹三十分鐘，我才把歷代蘭花的樣子濃縮了，才找到了《詩經》這首。他說他這首詩基本上就是害怕他的心愛的人，然後有人來擾亂。我從朱熹講，朱熹對於《詩經》，憑良心講他是蠻有人性的。在漢代以前，解釋《詩經》，譬如說「關關雎鳩，在河之洲，窈窕淑女，君子好（ㄏㄠˇ）逑」，不要唸ㄏㄠˋ逑，好（ㄏㄠˇ）逑，好的匹配的意思，不是喜歡追求，那個都是亂用，我們都歪用。漢代因為它是要宮教，四教解釋，所以說這章叫做后妃之德也，你看后妃之德，她又不會妒忌，不會怎麼樣如何這般。不是這樣，到了朱熹再解釋的時候，他解釋詩的時候，他開始還原了，說這是男女追求到結婚的詩篇，所有的詩從此以後非常有人性了，就包括那個「蒹葭蒼蒼，白露為霜」。別人講話大概不信，朱熹《四書集註》，所有的人考試都要看我的書，他這麼annouce出去，各位《詩經》所有民間歌謠的特色，就非常活潑。早年都不能亂解，早年一解說叫后妃之德，那個蒹葭就一定是秦朝遺賢，什麼就這個所謂的〈陳風．防有鵲巢〉是如何如何，彷彿你的一個鵲巢占在那邊，就告訴你說一個怎麼樣怎麼樣，都一定要牽扯到世風教化。
各位知道所謂《詩經》它有十五國風，國風就是地方的民風歌謠。本來有三千多篇，然後思無邪，「一言以蔽之，曰，思無邪」，整理了三百多篇，號稱詩三百，用一句話我選擇的標準思無邪。所以你去看哪怕它是鄭風、魏風，你認為比較淫靡的詩、比較華靡的詩，經過孔子那麼一挑過，他是覺得可以讀的詩。誰能夠把孔子這一點把它突破，挖出來說，這人家就反應民情，從戀愛，關關雎鳩，你看兩隻水鳥在那邊喝水，下午中午喝咖啡好嗎？好啊，如何，我就會想到說君子好逑，一個到了可以有對象的時間，也應該有個好的匹配，你看第一章。第二章就去追求了，付諸行動，找不到，悠哉游哉，輾轉反覆睡不著。第三段就開始講，這樣子的話我要用什麼方法再接近她呢？然後就開始，你看到最後他就彈琴給她聽，最後走入鐘鼓，就是鐘鼓一響，大家走進地毯的那一端。所以非常有層次，從民間的活動，從追求，從思戀、追求到如何，到結婚，是一個人生過程。你一定要講后妃之德如何這般，一上到《詩經》大家都很端正，過猶不及了。現在社會比較開放，比較open，大家接受朱熹的想法。我們在大學上這樣的詩篇，絕對會把它當作人生的幾部曲，我們看〈關雎〉，不會一下子說后妃之德。我們會講漢代人怎麼說詩，你不要忘罷黜百家，獨尊儒術，我為了讓儒道發揚，我不得不絕對的朝那個地方走。有時候我們常常講過猶不及。但是自從朱熹這樣講出來以後，宋代以後大家看這個詩就覺得內容豐富了。
我想孔子自己周遊列國，採取各地方的民風歌謠，他絕對會尊重那個地方的特色。
好，所以，第一個《易．繫辭》，我最主要告訴你說，黃庭堅這邊有很多的來歷是前人都說過。第二個《詩經》請你來看這一句話是什麼？我就說他有一個女朋友，有心儀的一個美人，但是他不曉得怎麼搞的，在她附近的周圍，因為你要追求賢淑美麗的女子，你要追求，別人也要追求，所以他就看到了他那位心儀的美人家裡，有些路上，有些山坡上，都有人去做了一些手腳，他就心裡有點害怕，是不是有人要搶我的女朋友，就這麼一首詩。
好，我就看看這一段就好。「中唐有甓」，各位中唐就是庭中的道路，你絕對不要給我講說唐朝的中間，中叫做中唐，各位那時候唐朝還沒有出現，《詩經》，你不要給我中唐就是，初唐、中唐、盛唐，晚唐，Ridiculous我告訴你。中唐就是庭中的大道，庭中的道路。所以你看庭中的道路竟然有甓，好，講到這個我就要說了，我們常常要講一個有恆心的人，早晚他會搬的東西，早上從屋內搬出去，晚上又從屋外搬進來，什麼人？我們小時候都讀那一篇文章，陶侃，對，你看我們是同一個時代，小學同學。我們那時候因為小孩子，你要讓他直接了解，我們都沒有把這個字寫出來。陶侃搬的不是磚就是甓，可是甓對小學生來講很難認識，我們鄉下有很多看到的是磚頭，所以變成陶侃搬磚，就這樣直接翻譯了。甓跟磚不一樣，甓你可以疊在中唐，就是比較平的那個瓦片，比較平的。各位假設到他的家去，要讓女朋友好好的走路，就好像現在鋪紅地毯一樣。我要追求妳，你看我把妳的路弄得多平，妳就可以噠噠噠噠噠這樣走去。
不但這樣，「邛有旨鷊」，聽好了，這個鷊就是我們中國到現在文獻上發現最早的蘭花，它叫做綬草。幫我寫一下，一個糸字邊再接受的受，錦綬勛章那個綬，綬草。各位古代解釋就叫做綬草，綬草就是五色草。所以你可以看到這個鷊它原來是五色鳥，很漂亮的鳥就叫做鷊。我們在這個地方藉用這個鷊講的綬草，綬草就是蘭花。現在生科也接受這個名詞，它絕對會註明這就是蘭花。這是我們最早在《詩經》裡頭看到的蘭花。說你看看，我女朋友的家裡，不知道什麼時候，在她的庭院中有人替她鋪了瓦片讓她好走路，我沒來鋪，別人來鋪。邛有旨鷊，那個邛就是坡地上，你看那個山坡上，她家的山坡上竟然有人種蘭花，你看看。
你有沒有讀過：我家門前有小河，後面有山坡，山坡上面野花多，野花紅似火，小河裡有白鵝，鵝鵝戲綠波。聽過的舉手？真的，你們都是我幼稚園同學，很溫馨的一首歌。內地沒唱？沒唱，好可惜。等一下我會教你，〈踏雪尋梅〉，我看看大家有沒有唱。
所以你看看有人這樣子，有人幫她種蘭花了，「誰侜予美」，這個侜就是欺騙，你看追求人都認為是我是，我才是第一，誰來欺騙我的美人，誰用這個方法來欺騙美人。「心焉惕惕」，這個惕惕就非常憂心，讓我心裡感到非常的憂心，我的女朋友會不會被人家追走了，追求者那麼多。很活潑的一首詩。
所以請記得以後你看到一個類似鬲的旁邊這個(鬲)，這個(鬲)唸ㄌㄧˋ，再一個鳥這個字，這個字（鷊）唸ㄧˋ，就是綬草，就是我們最早稱蘭花，在文獻裡頭看到的另外一個別稱。如果你認為說，有人說《易經》要比《詩經》早，學術界有時看看，因為占卜時代就有，一代一代記下來。有人說《詩經》是最早的韻文，最早韻文那是沒問題，你就記得這個鷊。好，這是一個我們發現最早。我們再看《左傳》國香這個字句，國香看好，在宣公三年。所以在《左傳》裡頭就已經有國香，不是等到黃庭堅，現在好多人在解釋國香都拿黃庭堅來說，不是，黃庭堅只是讀書讀多了。說冬天鄭穆公要過世的時候，鄭穆公過世了，他們就開始追溯了，說鄭文公有妾叫做燕姞。鄭文公，你看偏偏要寫賤妾，我就故意那個字不唸，要寫賤妾你看看，要比較卑下的一個妾。然後她叫做燕姞，有一天她作夢了，作夢了，夢見「天使與己蘭」，夢見天使給她一株蘭花，她就說了，這個天使跟她講了，「余為伯鯈」，各位鯈本來是條魚，這邊是個人名，我是伯鯈，我是妳的祖先，各位好像鄭國的前輩，祖先，託夢給這位賤妾，說我送給妳一束蘭花。各位我上一次也說，中國人有占夢之術，如果你相信不相信就由你決定了，夢到熊羆就生男孩子，夢蛇之喜就是生女孩子，我上次說過了。她說夢見了是有人鄭國的祖先，給了，雖然在敘述上是一個賤妾，不是后，她是一個賤妾，可是沒想到這個祖先竟然把這個託給她。看下去，「以是為而子」，然後這個會成為妳的兒子。說因為蘭有國香，因為夢中我夢到了人家給我蘭花，而蘭有國香之稱。看到國香兩個字沒有？所以國香在《左傳》，至少你可以知道春秋時代它就有了。他說「人服媚之如是」，所以大家都喜歡它。各位所以鄭文公給的，所生的這個人就是後來的誰？穆公。所以我們講他死的時候，然後他就追溯了，當時在作夢，鄭文公作夢，他的一個妾，然後夢見了有人給她蘭花，現在他過世了，所以你看他就是有國之香，後來他果真他就稱帝了，他在追溯這個人的出生。所以我的意思說，國香是從這邊開始來。
我們把最後這個典故講完。根據當門不鋤是誰的典故？你看三國時代，不要說《三國志》寫得那麼亂，或是《三國演義》寫的，真的是這樣。根據《典略》記載，這個《典略》看你怎麼看，如果《典略》是《魏略》來的話，那就是魏朝的郎中所寫的。所以我不敢寫那個作者，有兩種說法。你現在看到的《三國典略》是唐代人寫的，叫做丘悅，孔子那個孔丘的丘，喜悅的悅，你現在所看到叫做《三國典略》，請記得這本書，是唐代人寫的，他叫做丘悅。如果有人認為說，這個《典略》其實就是《魏略》。如果是《魏略》的話，那就是魏國的郎中叫做魚豢私所寫的。這個麻煩了，這個字蠻難寫的。魚，fish，豢就是養。各位魏國的郎中他寫了一本書叫做《魏略》。陳壽《三國志》在寫正史的時候，很多就是根據《魏略》來的，所以它這本書還比較可靠。有人說《典略》其實是《魏略》的某一部分挪出來的。不管如何，如果你認為這些事情在三國時代就發生，有人認為在三國就有人記載這個事，說什麼？說曹操要殺楊修，剛剛我講了，聰明的楊修，太聰明的楊修；劉備要殺張裕的時候，他們都曾經說過一句話，「芳蘭當門，不得不除」。你就可以想像，劉備的兒子叫做阿斗，芳蘭在這邊，不得不除。我只要一對付一個諸葛亮就好了，託孤給他。那邊有個司馬懿出現，我託付司馬懿就好了，楊修你太聰明把你給斬了，免得我兒子也麻煩。你看一個爸爸想辦法要保護他的子孫，當門不得不斬，因為他的手下這兩個相當聰明。
所以有時候碰到這些歷史事件，我們常常說政治人物，有人常常說要厚黑，臉皮要厚，心要黑。你有時候看看幾個，那個始祖皇帝如果不是這樣，他好像很難打江山。所以我們說很多時候，現實都是很齷齪的。但是偏偏一個人既然有個國在那邊，要框一個範圍，你就有時候是或這個人而得，或者是那個人拿去，就已經歷史就這樣循環不已。現在的世界好像也是如此。
所以我們說上人的心願，能不能五族共和，所有的宗教大家都來，先把這個宗教力量大家凝聚，都為了善良的這個世界來推，你不灰心，走一步就算一步。常常會這樣講，我們傻人做傻事，說不定這個傻事，哪一天會看出一個貢獻出來，拭目以待。好，我們先休息一下，我們等下再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