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37集
同學：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老師：同學午安，請坐下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
老師：早上因為談到了項羽、劉邦，再下來會談到臥龍，所以我就附了項羽，我們先來看看項羽。就是「叱吒喑啞霸王威」，如果我們要念的話，平仄相符這樣念。各位，這兩首詩我記得在上課的當中我曾經提到過，你們可以用我這兩個調子，都用早上教你的河南王更生先生的那個調，你們直接就唱下去，那個節奏點就憑你的判斷，一下子及時反應看看。勝敗兵家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勝敗兵家事不期，包羞忍恥是男兒；江東子弟多才俊，捲土重來未可知」。
老師：我必須給你們鼓掌，真的了不起。你絕對沒有想到我第一堂課要叫你這樣下午來，尤其現在又是非常辛苦的時候。
再來，第二首，我們就以這個做標準，就五言的，仍然是河南調：「生當作人傑，死亦為鬼雄；至今思項羽，不肯過江東」。仍然是王更生教授他的五言基本調，你就這樣學，一句一句。這樣的話你以後碰到了五言、七言，它是中性的，自己的情感不是生平遭遇，他因為在論史的事情，我們就可以客觀的這個調子把它詮釋出來就好。「生當作人傑，死亦為鬼雄；至今思項羽，不肯過江東」。好，我們先來，第一句。那個「當」你可以看，它有省略，但是如果你知道生當要這樣念的話，你也可以生當作人傑，要靈活，你只要知道當你想要把它拖長音，也無所謂，因為它也是節奏點。好不好？生當作人傑，哪兩個入聲？「傑」跟「作」，非常好。生當，三四：生當作人傑。好，第二句，很順，死亦為鬼雄，三四：
同學：死亦為鬼雄。
老師：兩句，生當，三四：生當作人傑，死亦為鬼雄。第三句，低下去，至今思項羽，羽是上聲，勾上去。三四：至今思項羽。好，感慨的，不肯過江東。三四：不肯過江東。生當，三四：「生當作人傑，死亦為鬼雄；至今思項羽，不肯過江東」。我不開口，你們來。生當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生當作人傑，死亦為鬼雄；至今思項羽，不肯過江東」。
老師：Perfect，很好，就是這樣。你記得，這是王更生先生，已經往生的王更生教授。他依字聲行腔之後，他的調子就被所有他的學生接受，大家就這樣這樣傳了，五言的、七言的。我早上也說了，八句它就這樣的循環。
各位，這兩個是論項羽，我早上說李漁，他稱讚高祖的時候他用一個角度，稱讚項羽的時候他又一個角度，他並沒有以成敗論英雄，他不這樣。但是我們後代的人非常多事，就一直替項羽感到要是怎麼樣就會怎麼樣，要是怎麼樣就會怎麼樣，可是歷史不能重新來過。所以這個你說是事後諸葛，當然可以說，在當下你是楚霸王的時候，會是如何取捨。在烏江亭，在安徽和縣東北四十里，安徽烏江亭。現在它叫做烏江浦，那個土壤很多是黑壤，安徽那個地方。
第一句當然很客觀，他說勝敗是兵家常事，很難期待，我這次絕對打贏嗎？各位知道孟子講過，你一個軍隊出去你要天時、地利、人和，做任何事情。你人和了，江東子弟，你的天時呢？地利呢？有沒有站在你這邊？就像李廣，天時、人和都來，它地利不利於你，你走的是泥淖的地，又下雨天這樣打。所以很多時候機運、機運還是有的，人準備好了以後，很多時候，天時、地利有時候是，沒有事先勘察，以前的科技沒那麼發達。所以你當然會說「勝敗兵家事不期」，這個是客觀事實，沒有說絕對把握我這個打贏會怎麼樣，絕對的如何，意想不到的打贏了。你也沒想到元代要打日本，打到一半颱風來了，就兩次都退回去，成吉思汗不是這樣的遺憾嗎？好，所以怎麼辦？也因為這樣，所以你在勝敗之際選擇「包羞忍恥」，當然他講勝敗的時候，特別接第二句，你就知道他特別對失敗的人來安慰，不然他就不會叫你忍恥，不會對成功的人。所以包羞，其實有些版本是含羞忍恥，包羞也是含的意思，有些版本是含，含羞忍恥。你就要忍受一下，把恥辱先吞下去，先吞下，退一步海闊天空，不要想不開。這樣就是男子漢。
我想杜牧很容易，如果你回想杜牧自己有沒有這樣子做，他的的確確退了，但是他從來沒有再前進了。杜牧我講過是晚唐難得有談論兵書的文學家，可是看到了當時局勢，他那些堂兄弟就不怎麼樣，一直到中央去，他自己就是沒辦法，後來算了，然後跑到了吳中之地揚州去，「楚腰纖細掌中輕」，過他的嗜酒生涯，他就沒有再振奮過來。所以講是這樣講，如果換過來我來問你杜牧，你有沒有「包羞忍恥是男兒」？你怎麼不來這樣做？你評論別人很容易，不過在晚唐作品比較舒朗的，杜牧是難得的一個，所以他很多論歷史的，我們等下後面還會再看到。
好，下面一轉就要講到人世了。前面是講了個大原則，不能絕對把握，不能絕對的掌握說你一定會贏。有時候碰到困難，何妨我們吞下，這就是男子漢。俗話說男子漢怎麼？能屈能伸。當然每一次講到這個都要講韓信，你何妨做個胯下辱，不管。下面一轉就要開始了，我為什麼這樣說？你看，「江東子弟多才俊」，你有江東，回到你的故鄉，我們常常說無顏見江東父老，也在這邊。說你回去你的故鄉，再重整旗鼓，那裡頭才俊志士多得很，「捲土重來未可知」。我上次說過失敗以後再來一次就叫做捲土重來，還記得，我說那個東山再起不一樣，這兩個成語，東山再起沒有失敗，隱退以後再出現叫做東山再起。所以我就希望說，你看看我們的江東子弟兵，這些子弟兵都可以做為你的後盾，你再吞一口氣，再回去一下，跟他們招呼一下，「捲土重來未可知」，你的前途很可能會再打出另外一個天下，再創造你人生的第二春。
我也說過，如果楚霸王站在烏江邊，想到七八千人隨著他，現在剩下了五六個、十個人，要回到故鄉，我說過，十目所視，十手所指，就無疾而死，單單這樣你就悶在那邊。所以我說要是我是楚霸王，說不定我的選擇會跟項羽原來的樣子是一樣。你客觀的不是當事人，說容易。你在當下，那個氣氛，第一時間的first impression，第一感受，沒人能夠取代你當事人，我們知道就好了。
第二個你看看，都是在那個時候，李清照，我上次說過了，活著我當著人中之傑，死了我作了鬼中之雄。各位，夠氣魄吧！溫柔婉約的女性也有陽剛的一面。人，你要知道她是山東濟南，大老遠投奔著所謂的皇室正朔，趙家的正朔在那邊，結果你那麼樣氣餒的守在長江東岸。你要知道南宋偏都臨安，就是我們現在講的杭州。你要看這個皇帝有沒有朝氣，就看他定都，定在杭州，就是天然屏障，長江、淮河退縮在後方。所以當時有些書生就諷刺的說，「西湖歌舞幾時休，暖風薰得遊人醉，直把杭州作汴州」，你們已經躲在後面，不想前進。如果積極的皇上，他們是期待到建康，建康就是在長江邊緣的第一線，是最危急的。所以你就知道說我想這故鄉，結果你們是那麼懦弱的躲在杭州，陶醉在杭州的山水，享受歌舞昇平。所以她看起來是，而且你不要忘她又是山東人，急。而且很要命的是先生也是從北部逃到南部來，結果大概是水土不服，趙明誠，當然我們現在來講的話大概就是瀉，大概得到痢疾那樣的瀉，然後過世了。對一個人來講，負載他們兩個一輩子所收藏的金石，沿路一直丟一直丟來這邊，老天給她開了這麼一個玩笑，我又不能回去。所以她就一直覺得高宗皇帝，憑良心講，高宗前半期建炎這個年代，在戍守杭州的時候，如果他不要聽信秦檜十二道金牌，不要把岳飛召回來，就讓他打，那個一拼是還有希望。等到你躲到了杭州，那邊出了完顏亮，那邊的大將軍，他們的國君也不錯。你知道在高孝光寧理度恭，南宋的地位，孝宗時代，我們稱讚是整個南宋裡頭最有實力跟對方拼的，可是很抱歉，當你的實力穩住你出現了那麼好的英明國君，對方也出現小堯舜。各位，小堯舜這個國君，有替他跑前面的完顏亮，當然後來他們有內鬥，完顏亮也死在君前了，但是基本上接下來的國君，人家也是愛民如子。所以到了孝宗時候，兩邊的實力是相當，誰打誰誰都失敗。金人打到了長江邊，采石磯之戰就把他打回去了；我們攻到了那邊他們也把他打下來，誰也吞不了誰了。但是高宗剛剛來的時候是有實力反攻的，也就是在李清照她這南宋初期的前半段是有實力。是因為秦檜，你知道秦檜的身分，這個我上次有沒有說過？沒有。秦檜是徽宗時代派去金人那邊，跟他們談判的大臣，哪曉得金人就把秦檜留住，不放你回來。這在我們中華是很違反道義的，因為兩國交戰，不斬來使，你是派來跟我談和的，沒想到就整個留在那邊。後來更弔詭的是，秦檜竟然能夠從水路，全家大小，在史書上說三百餘口，我不曉得是不是有那麼多人，還是誇飾，安全的回到臨安來。所以有人就說，秦檜在那邊已經被洗腦了，我們現在的名詞就叫做反間計。你已經接受了我的和談的那個概念，我就然後到高宗那邊，開始一直想辦法要主和。
所以這也是升斗小民，李清照她們不會知道的事，這當然是歷史，後來才把它講出來。所以對她而言她就說，我死了以後要這樣，活著時候要那樣，所以我就搞不懂，「至今思項羽」，我就一直想，項羽當時是為了什麼「不肯過江東」，為了名譽嗎？為了面子嗎？為了什麼嗎？為什麼不過江東？各位，這首詩講給誰聽的？高宗。我也說過了，如果你用政治人物現實人類世界的考量，高宗如果打回去，請問他還可以當皇上嗎？不可能，爸爸徽宗在。就算是爸爸萬一是看不到你回去，哥哥欽宗在。哥哥在、爸爸在，你的地位怎麼樣？就要交出去。請問，如果我們假設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人，佔了實際的權勢，你會丟出來嗎？Mission impossible，不可能，不可能，所以也有人從個人角度來看宋高宗。不論如何，我告訴你，項羽的取捨常常是很多人拿來做評論的。如果你有意的話，當然說不定也google進去，歷來看項羽的有多少詩篇。但是因為它短，又非常的非常的耐讀，所以大家都會提這兩首。
好，底下我們就要開始解釋，「連吳拒魏，貔貅屯處臥龍歸」。先看我們的課本，在四十二頁，四十三頁這邊注，我們先看課本的注釋。這個「連吳拒魏」，憑良心講，不要說是一直都是，他是站在蜀國的立場，就是劉備的立場來看，你站在孫權的立場，他們有沒有想要連蜀拒魏？一樣有。我們隨便舉個例子，什麼人就嫁給劉備？孫權的什麼人？妹妹就嫁過去，孫小妹嫁過去了，我們兩家就連親了。如果《三國演義》你看的話，有那麼一招。所以這個連吳拒魏，或是說連蜀拒魏，因為它平聲，平平仄仄，當然站在蜀的立場來說。說當時劉備屯在夏口，孫權屯在柴桑觀望，大家就看，究竟要不要來看，孫權也想，每個人，反正三國時代，你就知道，就看你們站高山看馬相踢，站在高崗上，看著兩批慢慢鬥，誰輸了，我就收穫了，這是臺語的俚語。所以孫權在觀望，如果你兩軍打，誰輸了，我就要如何這般。結果諸葛亮非常聰明，就去遊說了孫權，陳明厲害關係。孫權好高興，派了周瑜、程普、魯肅，水軍，隨著諸葛亮去見劉備，並力拒抗曹操。
這個沒有問題，但是，請你看後半段。他說「貔貅屯處臥龍歸」，貔貅沒有問題，雄的叫貔，雌的叫貅。還記得吧？我們前面也講鳳凰，加在一起的時候，雄的就叫鳳，雌的就叫凰，常常有並稱。所以貔貅、貔貅，後來就譬喻勇猛的戰士。這些都沒有問題。說所有人屯聚在那邊，將領，劉、關、張桃園三結義，全部做完了，剩下一個運籌帷幄的人有沒有來？所以那臥龍歸，隱居尚未出世嶄露頭角，那個時候諸葛亮在南陽，有人稱他臥龍先生。所以當我所有的一切都具備好了，他的意思是說，最後主張能夠把連吳拒魏，連吳這件事情促成完成的，是等待誰？誰來歸順？臥龍。當然就諸葛亮來了以後，終於促成了這件事情，要把諸葛亮的功勞提得非常高，終於三國才可以鼎立。
各位，你聽到了臥龍，你就會想到誰？鳳雛。鳳雛是什麼人？龐統，所以你自己在上，萬一你不知道鳳雛，鳳雛，雛會寫吧？小孩baby那個雛，鳳雛。龐統會寫？龐，臉龐那個龐，統一的那個統。所以請記得，臥龍你就想要龐統。龐統後來沒辦法，他只好向劉備推薦，說還有個人比我行，就是孔明。
好，講到這邊，這一段，我們是講完了。我一下子講到那個，上面「滅項興劉」，我還沒說，對不對？滅項興劉在注釋十二。你看，一個是讓你的功臣怎麼樣，一個是讓賢臣出來，這是兩個對比。我們先說連吳拒魏，所有的將領都來了，少一個策士，諸葛亮來協助劉備達成這個事。我們來看，有一個人滅項興劉，是什麼人？韓信。「狡兔盡時走狗死」，是什麼事情？我們常常講，韓信在那個年代，如果當時的漢高祖劉邦，有一點點氣量褊淺，甚至於說誤判的時候，很可能韓信當時要跟你較量，你就會腹背受敵。知道？因為你在山東這邊有個韓信。韓信很有名的一句話叫什麼？韓信帶領軍隊有個非常著名的一句話，「韓信點兵」，歇後語，「多多益善」。你可以看看，人家率一二個，他說多多，你隨著我，我絕對讓他有條不紊，讓他變成很好的軍隊。你可以看到他統治的才華，知道吧？韓信點兵，我們好多歇後語，叫做多多益善。
所以這樣的人物，你究竟要縱，究竟要抓，哪一個點最好？所以剛開始他要在山東自己稱位的時候，想要稱霸的時候，漢高祖是很不高興的。陳平說，你不要這樣子，你就先滿足他，先安頓。陳平，我昨天介紹過了吧？陳平最早的職業幹嘛？殺豬的，你可以看看他，一個刀子咔嚓下去，一個刀子咔嚓下去。你知道，有人念博士班的時候，賣燒餅、油條，在做燒餅、油條。咻，燒餅一做出去就是兩兩，一做出去就是兩兩，也是二十八塊都是兩兩。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？你的老師我，就是我。所以我很可惜，我沒有當到陳平那個位階，但是我可以對漢學院好好推展，每次看到陳平的故事我就想到自己。我那個顧客都不相信，他以為我是用機器切的。那個手感真奇怪，一丟出去，一塊兩兩，一塊就是兩兩，然後揉平又放進去。我也自己覺得神乎其技，practice makes perfect，你知道，一條那個燒餅，我就開始開始揉，我是那樣揉、丟，揉、丟這樣，二十八塊，連起來正好都是兩兩，絕了。
所以陳平告訴他說，現在我們正在爭天下，不能有後顧之憂。所以他一直看，叫漢高祖你要吞。所以漢高祖的，寬宏豁達的雅量，不是說他登上去以後。我等一下，還講一個故事，他跟他爸爸示威。你知道高祖早年，你現在要講他好吃懶做我也順著你說。可是一個所謂的天下英雄，你不能用那樣看。你知道當時他們家裡跟我們一般人家一樣都是務農，一大早就出門，天色漸漸亮，都要去工作。這個劉邦常常就睡到日上三竿猶未起。他爸爸火大了，常常就罵他，「你那麼懶骨頭的話，你一輩子種的東西都不能夠養活你自己」，非常的uncomfortable。那個漢高祖一看，完了，一起來太晚，趕快從後門就溜出去，爸爸找不到人，免得又要被念一次。然後每天就在菜市場去，這邊看看賣豬肉的，那邊看看什麼的，就找人才，你知道吧？所以這樣的人，有時候你不能叫他只是在耕作，因為他有他的胸襟氣度，你看漢高祖。好，我告訴你，等到等到他登基了，當上了皇上，天下太平的時候。我們現在朝廷裡頭的朝廷禮儀是漢高祖劉邦開始定的，跪在那邊，「臣見駕吾王萬歲萬萬歲」，文武百臣向著皇上朝跪，他們說朝廷的禮儀是漢高祖定下來。人家請漢高祖一登基，他在綵排的時候看，這個夠威嚴的，皇上，金鑾寶殿，再做個椅子擺著。然後坐的時候，你看，文武百官拜的時候，他就回頭跟他爸爸講「父親大人，你當時說我種的沒得吃，請看看，現在天下的所有的地，所有的人民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，是不是都是我的？你可以看看我的威嚴。」你看看漢高祖，當上了這個帝位以後，他犯了一個毛病，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，天下都是一個姓氏的。
所以黃宗羲〈原君〉就對這樣的作為是很不以為然。我們堯舜時代不是讓賢不傳子嘛？不會認為說這個天下一定是我劉家的，這個是賢的人，堯就讓給舜了，是這樣子。所以從這個秦始皇開始，始皇這樣稱；漢高祖開始，他把天下文武百官跟他朝跪的這樣的局面，認為是天下是我劉家的，還那麼得意的跟他爸爸這樣炫耀一下。當然我相信他爸爸在那邊，也覺得我這兒子真有出脫，我這個兒子還真爭氣。不過那個心態是可議的，因為他變成天下是一家。所以〈明夷待訪錄〉黃宗羲，明末黃宗羲，我們講清代三個思想家，黃宗羲、顧炎武還有誰？王夫之，就明末清初思想家。那其中黃宗羲〈明夷待訪錄〉就說了，這樣的心態是不能夠存在。於是你認為是某個姓氏的天下，另外一個姓氏就要來奪了，所以從此以後，這個朝代更替之間就殺傷擾攘不已，沒辦法讓了，沒辦法讓賢了。
所以劉邦後來的狀況是這樣，但是至少在當下，他去看陳平的時候，他，陳平跟他講的話他都聽。非常客氣，令武士把韓信綁住。那韓信本來認為說，「完了，我替你打天下」，的確是有人通風報信，他是沒想到，他講了這句話，說「狡兔死，良狗烹」，「你現在，我幫你打天下，打了有樣子，你今天就逮住我，想要除之而後快，『高鳥盡，良弓藏』」，對不對？「鳥沒有了，我就不必再用了，然後敵國破，我謀臣就亡」。各位，韓信聰明不聰明？話，先講在前面，眾人前面你給我綁住，我就講給你聽。你殺不殺？你殺了他以後這些為你賣命的人，我們以後的下場跟他一樣。我偏偏就不殺，把你放了以後，然後只是韓王把你變成了淮陰侯，還是給你侯爵做。
但是在高祖過世之後，皇后稍微駕天下的時候，當時已經到了蕭何，知道？蕭何在的時候，韓信想再來一下子，他認為沒有人能夠如何這般。高祖時代，第一次他要逃回山東的時候，蕭何曾經和高祖講，所以我們常常講，蕭何月下追韓信，把他追住說，「這個人你沒有關係，你還是封賞給他，把他追回來，跟他講和平相處」。等到高祖過世，那個皇后垂簾聽政，秉政的時候，還要來一下子，他也想說誰服誰？好了，高祖沒有了，我想來一下子。蕭何這下就誘他，讓他進入甕中，把他給剷了。所以我們現在不是有一句話嗎？「成也蕭何，敗也蕭何」，保住他的一命給他有個韓王，這樣的一個機會，甚至降為淮陰侯，是你的行為；然後到最後覺得說，你那麼桀驁不馴，不能給你有second times，高祖不在了，你還不馴，那我只好藉故把你給剷了。所以韓信的最後，雖然在當下沒有所謂的良狗烹，沒有良弓藏，但是最後他還是這樣。
所以有時候從這樣的過程，你可以看漢初這樣，漢末的過程，你就知道有時候是，我們說出門看天色，入門看臉色。你一個雄姿英發的人，你也要看看臉色。人家一再給你，然後這個機會不在你這邊，強摘的果實不甜，你硬要這樣，你就會栽在那邊。各位讀過〈虬髯客傳〉吧？虬髯客，那個唐人傳奇，那個虬髯客。你看他剛出來的時候，看到這個紛紛亂亂，那麼什麼人要出來，來整合這個天下，坐這個天下？虬髯客那時候類似就像一個武將，好多人都崇拜他。然後等到他，從有人介紹唐太宗跟他見面，他也看到那個談吐舉止，他說這個地方不是我的天下，他就躲到了，我們現在講的南越這個地方來，知道？越南，這個地方來。我在東南這個地方，因為西北的王氣太強沒辦法爭。這個就是不但是天色看了，人色他也看了，他說這個氣度，我遠遠比不足他，不能與之爭鋒。這就是兩個例子。那邊是硬要出頭，人家給你機會，你還不死心，你當然就自己斃命。所以有時候什麼叫做激流勇退？對於一個擁有兵權的人，擁有這個軍隊可以造反的人，你要讓他吞下去，的確是不容易的選擇，因為他總認為他有機會。可是我講過，天時、地利、人和，一定要記得。
所以這邊講的是，「滅項興劉，狡兔盡時走狗死」，走狗死就是走狗烹，良弓藏的意思。是講什麼？講了韓信，對不對？雖然你講這個話，但是一不能忍，最後你還是沒辦法容忍。相對的，一個人是「貔貅屯處」，那麼樣隱居在臥龍，非常謙卑的人，大家就擁了你出來。你那麼要強權，得不到任何東西；我不要，人家就請你出來。有沒有看到這兩個對比？終於知道它對了吧？這歷史故事的對，非常有意思。
好，這個講完了，我們念一遍。我們回頭兜下來，我們來看諸葛亮，因為到後面也還會再提到。來，五微，第二段，「戈對甲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戈對甲，幄對幃。蕩蕩對巍巍。嚴灘對邵圃，靖菊對夷薇。占鴻漸，采鳳飛。虎榜對龍旗。心中羅錦繡，口內吐珠璣。寬宏豁達高皇量，叱吒喑啞霸王威。滅項興劉，狡兔盡時走狗死；連吳拒魏，貔貅屯處臥龍歸。」
老師：對，如果說我們除了文字的學習之外，要學習做人處事的態度的話，我就希望你，「連吳拒魏，貔貅屯處臥龍歸」，把自己的人品，威望養好了以後，我們常常有一句話叫養望、養望，養好了之後，你不要怕，你絕對不會被埋沒的。好，不要強出頭，強出頭的結果，自己以為有幾個實力，就要跟人家一較長短，往往你都會傷自己，太自信，或是傷在自己的不識時務。所以前面那兩個例子是這樣。
好，我們現在回頭看講義。現在來看看，早上我們已經先讀到了，諸葛武侯前面，還有成都武侯祠堂那個古柏。那現在這個〈蜀相〉當然沒有問題，你看他講丞相祠堂，請問看到了祠堂，你就認為是成都的還是奉節的？成都的，對了。成都先主廟是以劉備為主，諸葛亮是配享，就是配在旁邊有個諸葛祠堂。那麼奉節那個是諸葛廟，諸葛神廟是拜諸葛為主的，知道？不一樣。所以我們進去一看，那個地方我都到過，去過。「丞相祠堂何處尋」，這個是不是大家都很熟？「錦官城外柏森森」。各位，第一個他就把氣象告訴你。因為是長篇我就沒讓你們再念一遍，你們回去都要念，你看〈蜀相〉的最後兩句，都是非常有名的句子，你不背這種好詩就非常可惜。先告訴你，我請問你，杜甫要去諸葛亮的祠堂那邊，或是先主廟，請問他知不知道在那邊？當然知道，但是他先把那個氣氛先布局。這就好像說王維要去拜訪香積寺，「不知香積寺，數里入雲峰」，我要告訴他說，「絕塵而獨立」，它是多麼的隱藏在那個人間，人煙罕至的地方。所以他先要把那個威嚴，每個人都可以，走過就可以看到，就沒那個威嚴，就沒那個莊嚴，所以要把那個氣氛先做出來，說「丞相祠堂何處尋」，這明明是拜先主的，諸葛亮的祠堂究竟在哪裡？所以，恐怕真的那個地理位置，他有點不知道，但是我在想，在這個位置應該沒問題。所以錦官城外，你看那個成都城外，在先主的廟裡頭柏森森，兩行的柏樹。現在還真的還有柏長在那邊，森森。
你要知道這就是中國人，每到一個地方，我們要看風水也好，要樹立威嚴也好，都會在墳墓旁邊種一些樹木，有時候種白楊樹，有時候種松柏，就來看看風水。如果你風水好的地方，前面的綠葉都好大。我上一次不是講〈秦晉崤之戰〉，蹇叔，有沒有？人家就罵他，「中壽，爾墓之木拱矣」，你要早點中壽，你六十歲就過世的話今天就不會來個阻礙我的軍隊要出發。我正在唱，「我現在要出征，我現在要出征」，你偏偏在這給我唱個哭調仔，抱歉，就是送葬歌。那我當將軍的人怎麼可以忍受呢？所以他前面有講爾墓之木拱矣，墳墓旁邊的樹木老早就可以合抱。所以墳墓旁邊種樹木是經常有的。
在中唐時候，我們講的燕子樓空，燕子樓那裡頭那一位關盼盼。人家說跟你要好的那位張建封的兒子，都已經是「聞說白楊堪作柱」。各位白楊樹，可見張建封的兒子張愔，一個心字邊再一個音樂的音。關盼盼在中唐時代非常有名的歌妓，她所在的地點就叫燕子樓。我們有一個雜劇叫〈燕子間〉，都在演她的故事，我們下一次碰到我再說。我的意思說，你這邊可以種柏樹，秦晉崤雖然沒有告訴我們種什麼樹，但是至少白楊，「聞說白楊堪作柱，爭教紅粉不成灰」。說我聽說提拔妳、照顧妳的人，爭教紅粉不成灰，說栽培妳的人都過世了很久，那妳怎麼還有臉在世上這樣活下來？那個張愔跟這位名妓曾經講好，因為我栽培妳，讓妳變成了這一方的著名歌妓，我希望我下一任回來的時候，我明媒正娶把妳迎接到洛陽去，正式進入我的家門，兩個人有約定。結果關盼盼在那邊等，沒想到張愔卻病逝在他下一個任內。這下麻煩了，他們的故事大家都知道，說妳有promise，妳有允諾要嫁給這位刺史，大家就在看關盼盼怎麼處理。各位對女生很不公平，他們的意思就是說，妳跟人家有約，妳就是他的人，妳應該殉情。關盼盼什麼也不說，靜靜的她就鎖在燕子樓上，從此不下來接賓客，在燕子樓上，然後從此不下來。
大家就一直指責，很多文人就站在男人的角度指責盼盼。甚至於白居易那麼多情的人，當有人從洛陽回來，十年後，白居易忍不住就作了三首絕句。其實他有irony在諷刺盼盼，「聞說白楊堪作柱」，你看刺史的墳墓前面那個白楊樹都可以做一個好的家具，砍來做家具，「爭教紅粉不成灰」，妳為什麼還活在這邊？這時候盼盼終於說話了。有時候我對白居易那麼樣的咄咄逼人，也覺得不可思議，你看他只聽到琵琶女在那邊彈，如果你相信有那件事，或者是說藉故他寫沒有關係，他多麼關心，他就趕快停下船來看看妳有什麼委屈，琵琶女跟他說話。我們希望那個〈琵琶行〉，他遇到那個琵琶女是真故事的話，就表示白居易還蠻關心基層百姓。那你怎麼可以對關盼盼講這樣的話？
盼盼知道了開始表達心願，他說我，「你不要看我是一個歌妓」，你可以想像她是一個官妓，捧紅了你，「你要知道我們的戀愛故事，就是因為大家都知道，我希望張愔的過世，史學家的史筆有一個正確的評論。如果皇上透過了一個史官，他們把張愔的歷史功過記好了以後，我自然會做了斷。」她終於把這個想法說出來，我所以不當下殉情，各位，你可以想像，你可以看看現在炒新聞的樣子，張愔過世了，你看看他的一個官妓，為他殉情，所有報導就會對張愔對百姓所做的事情，全部不報導了，全部在報導他的愛情故事。我上一次說過，風流人物第一個就先要對蒼生有幫助，再來紅粉故事做搭配；你現在是紅粉故事變主要新聞，你的功勞人家都不弄。所以當盼盼表明這個立場之後，就絕食而死。
我們常常講，宋明以後叫做禮教殺人，禮教殺人。每個時代都有它的評判標準我不說。這也是一個標準的禮教殺人。但是你有沒有去了解，人家她的想法，你認為盼盼的想法好不好？也蠻忠厚的。歷史給張愔一個公平對待，我自然會了斷。所以這是張愔的故事。
我怎麼會提到這邊來？柏森森。我的意思是說種什麼樹都不要。你知道我們在臺灣很多種什麼樹，在墳墓前面種什麼？常常真柏，那個扁柏竹子的確都會種，有些會種桑樹，因為桑跟喪諧音。我們古代在家門口不能種桑樹的，桑跟喪似，種柳樹一定要種在屋後，因為你要留下東西，有好多學問。還有人開玩笑說，哪個人主持哪個學校的時候，你姓楊，最好那個學校種點楊樹。如果這樣類推真有意思：如果姓石，姓石的人當校長，擺一堆石頭來裝飾藝術；如果端木，那不要種一些南陽杉、柏之類的。你相不相信這些，如果你相信你就去種，我王的話就到處都種牡丹了，因為花中之王。各位聽聽就好。所以那個柏森森你會進去，各位知道柏樹非常的莊嚴。所以每個人要塑造那個莊嚴，柏森森那個樣子，就告訴你這個地方神聖之地。
好了，看下去，「映階碧草自春色」。各位他什麼時候去拜訪？春天。「隔葉黃鸝空好音」，這句話正好印證什麼？柏有沒有森森？隔葉黃鸝，我看不到黃鸝，隔著葉才瞄到牠在那邊。就告訴你這個地方真的是地靈人傑，風水不錯的，你看柏樹長得多好，春天到了，你看多少在這個地方接受到滋潤。
好了四句景色講完，所以你要學習作詩，不要一下子把話講白了，你就在作論，就像項羽不肯過江東，這樣「生當作人傑，死亦為鬼雄」，那你就在作論，你不是在作你抒情的情詩。所以如果作絕句的話，「白日依山盡」，先寫景色，「黃河入海流」，一轉，起承轉合，馬上轉到情感方面來，收束收得好。前四句景色的布局，後面開始怎樣講：「三顧頻繁天下計」，劉備要拜見他的時候，三顧茅廬，一次一次都誤會了，誤會這個是諸葛亮，誤會那個是諸葛亮。那麼誠意的，我要跟人家爭天下，我必須找一個足智多謀的，我可以一次、二次、三次。我們現在三，我們說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萬物，三很多時候都講代表多數，就像我上一次講三思而後行，好好的想，他不是想三遍就好。所以但是做為一個君王，你是一個隱士我來看你三次，各位這個禮數很夠了。你還記得我們喝酒的時候常常酒過幾巡？三巡，這是一個禮數到了，大家就隨意了，不要再客氣了。所以這個三對我們來講，也就是禮數的周到。頻繁，常去請教你，有些繁是寫麻煩你的煩，三顧頻繁就是，也可以寫這個繁，就是非常頻繁去拜訪你天下計。好了終於把這個人請出來，「兩朝開濟老臣心」，哪兩朝？先祖之後還有一個什麼祖？後祖，先祖、後祖，阿斗不是後祖嗎?你是兩朝的派的老臣替我們輔佐。可是多麼可惜，「出師未捷身先死，長使英雄淚滿襟」，重點在這個地方。
好像前兩天我說過，你知道有一句話叫做「死諸葛嚇死活仲達」，前面空城計兩個吳跟蜀國聯合的時候，對抗了，在赤壁之戰要對抗曹魏的時候，孔明跟周瑜很有默契的，除了火攻之外，他還前面還使出了一個空城計。所以司馬懿在這之前，曾經嘗過諸葛亮的空城計之虧，他說哎呀，我的天哪。所以當他跟司馬懿對戰，在五丈原打的時候，諸葛亮五次越過，我們說六出祁山五次過祁山，第六次越過祁山，在五丈原跟司馬懿對仗的時候，臺灣話說，六出祁山拚老命，六出祁山拚老命，他是死在那邊的。大家在想該怎麼辦？要不要讓他知道，要知道還是不知道這樣。各位，諸葛亮死了，他的徒弟也蠻厲害的，我們就浩浩蕩蕩辦一個諸葛亮過世的這樣的消息，就給他穿白衣白素袍就這樣運。司馬懿在五丈原上看，是真死還是假死，開始懷疑了，不肯進攻。所以諸葛亮很平穩的度過了。後來知道是諸葛亮真死了，那個司馬懿是又氣又愛的，愛就是惺惺相惜，我從此沒有對手了！還記得吧？惠施跟莊子，那位鼻頭畫著粉，拿著斧頭劈過去，他能夠紋風不動的那個惠施已經不在了，我再也沒有論辯的對象。所以有時候想一想，這些不管是文官，不管是武將，這樣對峙的結果，互相佩服太多的這種故事，如果真要講也講不完。
所以你回頭看，司馬懿看到說諸葛亮回去，他一方面又氣又恨，一個死的諸葛亮把活活的活仲達，仲達就是司馬懿的字號，好好的給嚇壞了，後來他說從此沒有敵手好可惜，他對諸葛亮也向西南給他致敬，非常有意思的對手。但是對蜀地而言他畢竟沒有成功，〈前出師表〉、〈後出師表〉，他對阿斗怎麼說怎麼說，大家都很清楚。阿斗就是沒辦法，扶不起，可是劉備已經是臨危託孤，對我的主人我是什麼樣的態度。我記得我上一次講霍光，漢武帝廢掉長子的時候就拜託霍光，說我劉家的子弟如果不能的話，霍家你可以取而代之，霍光並沒有這樣做。諸葛亮也沒有這樣做，他只是恨鐵不成鋼。你看阿斗被擄到北魏去，我們還講，非常異想天開，「此間樂，不思蜀」。各位「此間樂，不思蜀」說的就是阿斗。所以我們現在常常講不爭氣的阿斗，所以阿斗也變成了詞語，就變成你不長進的阿斗阿斗就這樣講人家。我看內地、澳洲、馬來西亞都會這樣講，阿斗都會這樣講，你看華人世界影響多深，阿斗已經是無遠弗屆了，你看看真是要命。每次讀到這邊，這個老臣真苦，看到他。
你看趙匡胤就不是這樣，趙匡胤那個北周柴榮的兒子要上來，趙匡胤說我現在正在爭天下怎麼可以給你，我取而代之。不過趙匡胤有個好處，他立下了三個法，就不斬柴榮的後代，這是他畢竟很忠厚。所以當時諸葛亮一定要爭，我要是把阿斗不要了，我上來了，當然在歷史上也許他可以成功，我不敢論成敗，也許他的成功機會蠻大的。但是就是因為處處要去尊重阿斗，害得他有些時候他掣肘。所以做為歷史家來看，就「出師未捷身先死，長使英雄淚滿襟」。注意看那個「長」，但願人長久的長也是那個長，很多人喜歡寫平常的常，不對，常是經常，長是永久，永遠的使英雄淚滿襟。只要讀到這一段，就差那麼行百里者半九十，我就差臨門一腳就可以成功，終究功敗垂成。
杜甫不但在〈蜀相〉這個議題上，特別論了諸葛亮，再下來你看這首〈詠懷古跡〉，這也是諸葛亮的名作。為了讓我喝口水，你們這一篇念一下好不好？「諸葛大名垂宇宙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諸葛大名垂宇宙，宗臣遺像肅清高」
老師：停，肅清高那不是蕭，沒有草字頭，重來一遍。我沒有寫草字頭，肅，嚴肅的肅。「諸葛大名垂宇宙」，節奏點一下就反應過來，三四：「諸葛大名垂宇宙，宗臣遺像肅清高；三分割據紓籌策，萬古雲霄一羽毛。伯仲之間見伊呂，指揮若定失蕭曹；運移漢祚終難復，志決身殲軍務勞。」
各位這篇更多的是感慨。你看諸葛大名全世界都知道，宇宙間都知道他。他是宗臣遺像肅清高，現在我看到他的遺像，就知道他多麼樣的人格高潔，令人肅然起敬。也因為他要造成了三分天下，為蜀地保有一塊地，他就紓籌策，紓籌策是一個因，三分天下終於有個果。為了三分割據，這個紓就是迂迴的費心的，這個迂，就是委委婉婉，用盡心力委婉的，那麼樣的替蜀漢那麼樣的籌策。說這樣的用心，這樣的忠心，「萬古雲霄一羽毛」，他這樣的忠心，這樣的事功，是萬古以來就好像雲霄上的一根羽毛，你永遠沒辦法追上他。各位一羽毛這樣飄，飄得遠遠的，你還在地上這樣望。
為什麼要這樣？我告訴你下面就是一個轉折。對諸葛亮該怎麼評斷。西晉有一個張輔，弓長張，輔助的輔，西晉、西晉，東晉西晉那個西晉，就南朝之前那個西晉，有個秦州刺史叫做張輔，弓長張，輔助的輔。他曾經作了一篇文章，叫做〈樂葛優劣論〉，就是諸葛亮跟樂毅究竟哪個人好。他在那篇文章裡頭很明顯的說，諸葛亮是可以跟伊尹、呂望相配的。各位呂望是誰？姜子牙。他說可以跟商朝伊尹周代的呂望相配，把他推到非常高；樂毅不足論，樂毅不足跟他相提並論，戰國時代樂毅。可是到了後魏，我們不是有後魏嗎？後魏時代的崔浩，崔，那個山，我們早上讀過了，一個山一個隹那個崔，崔浩，三點水再個告，崔浩。崔浩，他立論的時候，他根據了陳壽《三國志》，《三國志》，耳東陳，壽命的壽，《三國志》是陳壽作的。陳壽寫《三國志》的時候，認為孔明「非蕭曹之雅」。蕭是蕭何、曹是曹參，還記得我們有個成語嗎？「蕭規曹隨」。他說諸葛亮並不是蕭何、曹參的匹亞，不可以跟他們並論。
請問，一個把他認為說可以跟伊尹、跟呂望並論，一個說你根本不足以跟漢代的開國的那些宰相蕭何、曹參並論，所以我們講蕭規曹隨，人家什麼樣的措施你就跟著做。來，你看這句，這兩個人的立場，請你告訴我，請你告訴我，杜甫支持誰？我說第一個是誰的說法？張輔；第二個誰的說法？崔浩。好，看杜甫這兩句話：「伯仲之間見伊呂，指揮若定失蕭曹」。請問，杜甫是站在崔浩還是張輔？張輔，對了，他肯定張輔的看法。說你看他跟伊尹、呂尚是伯仲之間，我們現在有個「伯仲之間」這個成語吧？我們兩個不相上下，難為弟難為兄，所以我們說難兄難弟，其實是難兄難弟，你難為兄他難為弟，你們是伯仲之間。所以他跟伊尹呂尚的功勞是一樣的。「指揮若定失蕭曹」，你看他運籌帷幄，指揮軍隊的淡泊明志，寧靜致遠，「淡泊以明志，寧靜以致遠」，各位知道，諸葛亮那兩句話有名的話。是這樣的胸襟氣度，蕭何、曹參，換句話說蕭何、曹參指揮軍隊而言，比不上諸葛亮。杜甫很明顯的要把諸葛亮的功勞，提到伊尹、呂尚。所以我們說歷史的肯定都有你的立場。
可是「運移漢祚終難復」，各位，我說了，人事你有了，地利你有了，天時不在你這邊，這個講到運移，就是人間的氣數不在你這邊。這就好像我們上次說到，漢高祖還沒有起來的時候，不是到一個人家去住，結果要離開的時候看到蛇當道，漢高祖劈下去了，赤蛇把白蛇給那樣了，人家說以後漢高祖赤帝上來了。是不是講過了？我們講過這個故事。所以有時候，運勢這個東西你要不要參考？憑良心講，史書這些東西是不應該加進在那，那修飾太多。所以「文勝質則史」，修飾太多你就太史，你就加油添醋了，史要按照史實來說。所以我們現在寫論文，這個你也要記得，這個也是胡適之先生他們喊出來，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，做學術的我拿到幾分證據我就說幾分話，說滿了就沒辦法。
所以每次讀到這個，最後噠噠噠噠噠，他有多少才華多少，可惜地利、人和有了以後天時不在你，老天，「運移漢祚終難復」。所以杜甫在〈詠懷古蹟〉論諸葛亮的成敗，這是天也。就真的是「天亡我也，非戰之罪」，跟項羽喊的那個天也，項羽，人，英雄到無奈的時候，天亡我也，都這樣喊。有時候回溯下來，你人的作為恐怕才是很重要的。「志決身殲軍務勞」，就是他死在五丈原的事情這樣，軍務太勞累他了，讓他沒辦法。
當然有時候歷史就是這樣，諸葛亮永遠活在人們的心中，加上《三國演義》添油加醋，諸葛亮已經都快變成神了，好厲害，呼風喚雨。你只要看到氣象局可以報告，說明天可以有吹東南風。說不定諸葛亮看到那邊雲的趨勢，他有那個天象學的概念，他就告訴你我要去借東風這樣子。
看天文，看這個，我們在鄉下也有很多，我們在花蓮，那時候氣象局報告做什麼，我們看看東南部有紅紅的雲，我們知道颱風要來了。今年會來幾個颱風，他只要看到颱風草，我們有個叫颱風草，閩南人還有個颱風草，它那個節會長一段一段，我們看到有三橫，今年會有三個颱風。有時候你現在想起來就ridiculous。可是先民，當沒有一些科技，可以把一些海象氣候記錄給我們的時候，我只好看天色，我只好看萬物來過日子。說不定八九不離十，也很難說。
所以你讀到這邊就慨嘆，前面沒有說運移漢祚，根本誰來都沒有用，言外之意誰來都沒有用，老天就要讓你漢朝結束了，所以難怪你要結束你的生命。
我們再看，這兩個都是直接針對諸葛亮本身來列的。各位，你看李商隱。李商隱是晚唐，杜甫是盛中唐，兩個人要看諸葛亮的時候，他是什麼樣的態度。「猿鳥猶疑畏簡書」，我們常常講，軍中所有的命令你要刻在竹簡上，所以那個簡書就好像軍書一樣。我講過好的簡冊是要刻史書跟經書的。因為我現在所在的地方叫做籌筆驛，你就知道是諸葛亮運籌帷幄的那個地方，歇腳的地方。所有現在你看那個威嚴、那個神氣多重，猿鳥，猴子也好，鳥也好，要來這個地方都非常害怕，軍令如山不敢動它。我們講說，你講漢代或是三國時代固然有這樣，你到宋代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繼續講？我不是講嗎？金人曾經說，「撼山易撼岳家軍難」，對不對？岳飛，人家也是，你只要忠心耿耿，人家都覺得你很有英氣，很有那個。所以你看到現在為止，諸葛亮曾經住的地方，曾經在這邊酬勞軍務的地方，禽鳥飛來都害怕。
「風雲常為護儲胥」，這個儲胥是軍中藩籬，儲胥是軍中籬笆，也就是說籌筆驛這個地方，外圍有軍中籬笆圍好。所以你看到現在為止，百獸不敢來侵犯，那個風雲常常是罩在上面、護在上面。「徒令上將揮神筆」，他就是漢代的籌劃將軍，他非常有神算，可是白費了，徒令，當然是白費心力，徒教的意思，徒教。你要教用教就是平聲，用令就是仄聲，因為它這邊要仄聲。平白的讓諸葛亮在這邊，神妙之筆籌劃老半天，「終見降王走傳車」。傳車就好像我們講的傳驛之車，一個棧道一個站，接駁你的那個車就叫傳車。我不是講過嗎？古時候驛站不是嗎？五里一短亭，十里一長亭，那個傳車就是傳遞的車子，要念ㄓㄨㄢˋ，你看，仄仄平平仄仄平，不能念傳（ㄔㄨㄢˊ）車，理論是說一個驛站傳到一個驛站傳車。請問，降王當然是誰？阿斗，阿斗不是被人家禪位降晉，就被人家帶走了。所以最後的結果他非常遺憾，講到這邊，歷史他講到這邊。看到籌筆驛，諸葛亮曾經待過，在這個地方勞費心機籌劃的地點，沒想到，所有的大自然現在還護衛著它、敬畏著它，可是歷史的結果就是沒辦法讓蜀王，讓阿斗再度延長漢代的命運，終於看到降王走傳車，被人家用傳車送到了北方去。
「管樂有才元不忝」，各位，管是誰？管仲；樂？樂毅，對了。樂毅在什麼時候最有名？火牛陣，還記得吧？田單復國。那個年代說管仲、樂毅，本來這個不忝就是不辱，他們道道地地是有才華。各位，這兩句話要稱讚誰？我講過，不是有人講諸葛亮跟樂毅的優劣論嗎？這邊他當然也適度的反映了張輔的概念，他把管仲、樂毅用來譬喻諸葛亮。他跟管仲、樂毅的才華，本來是沒有錯的，絲毫不慚愧的。這句是講諸葛亮。不忝就是不辱。說諸葛亮的才華，拿樂毅跟管仲來跟他比一點都不委屈，表示他要勝過他。所以如果按照張輔的理念，杜甫是把他提到伊尹、呂尚。所以不忝就是不辱。可是，奈何「關張無命欲何如」，你有一個籌劃運用的模式，沒有替你打江山的人。這兩個人後來真的是。有時候我們常常講張飛，魯莽的脾氣終究害了他。關羽雖然他也放過曹操，曹操也曾經善待過關羽，所以當曹操，在落難的時候，關羽守住那個關卡，劉備的策劃就是要讓他置身死地，可是關羽畢竟忠義之士，你對我有恩，我放你一馬，這一放就叫做縱虎歸山。張飛是死在誰的手上？張飛本來約定好他為了報一箭之仇，所以張飛跟劉備，聯合的時候，他們要去報關公的仇恨，他們想聯合起來以後要去打吳國。結果沒想到張飛不能忍一時之氣，輕易訓了他底下的士兵兩個人，這士兵火大，反過來把張飛給殺了。當然你可以說是吳國派那個反間來收拾他們，來殺他，可是如果你的脾氣不那麼急躁、暴躁，也許你可以看出來。這兩個結局。所以像諸葛亮儘管有樂毅、有管仲這樣的才華，他能夠運籌帷幄，可是已經沒有衝鋒陷陣的兩個大將，可惜掉了，所以「關張無命欲何如」。
所以「他年錦里經祠廟」，又是了，錦里又是在成都，沒想到後代他年就，後來我想有空走過成都武侯祠堂的時候，不管是祠堂或是廟，廟就是在奉節，祠堂就是在成都，「梁父吟成恨有餘」。這是李商隱對歷史的看法。〈梁父吟〉是誰會喜歡吟的？諸葛亮，諸葛亮喜歡吟〈梁父吟〉。〈梁父吟〉內容基本上記載都是喪歌。梁父所在地是埋葬，就是我們現在講的就是墳墓所在地。說每一次看到這些人世間的恩恩怨怨，到最後都要這一個土饅頭，他忍不住的就吟詠了這些內容。很關鍵也詠了，〈梁父吟〉也曾經記載了誰？二桃殺三士是誰？晏嬰。你讓我那麼難管理，我就想辦法讓你三個將軍互相之間那麼樣的殘害。所以他對於歷史的這些故事，最後都要吃個土饅頭，他也無限的感慨。所以〈梁父吟〉基本上，我們現在來看就是一個送葬歌，歌頌以往的那些英雄也好，志士也好。所以我們走過錦官城也好，走過奉節孔明的廟也好，假設我們也吟了〈梁父吟〉，就像諸葛亮對前人的過世感傷，我們也會為諸葛亮的過世感傷一樣，恨有餘，這是作者的想法。
好了，底下這首我就要來告訴你，什麼叫做「時也，運也，命也」。杜甫的運移漢祚終難復，如果有一首小詩來證明的話，就是〈八陣圖〉。你們再來一下，來，我們來，河南的腔調把它唱一起，三四：「功蓋三分國，名成八陣圖；江流石不轉，遺恨失吞吳」。我們有時候除了事後諸葛，我們都會想像說，萬一哪一件事情是成功的，就好像說荊軻刺秦王，如果真的把秦王刺掉以後是怎麼樣的，我們常常都喜歡這樣講。這個頗有那個味道。所以你看，我們要講八陣圖誰的功勞？當然是諸葛亮的，對不對？我看大陸在拍片，拍《三國演義》，八陣圖擺起來還真有那個樣子，在那擺成乾坤震艮，那種概念，我完全不懂這些軍事作戰，就是行陣。他說他的功勞蓋三分國，名成八陣圖，最有名的是八陣圖，不要說那個木牛流馬，機器的那個會流動的馬。所以諸葛亮是機械系畢業的，我跟你講。他那個木頭裝下什麼，本來人力在背的東西，他可以讓那個木頭的牛，木頭的就替他弄了。
所以諸葛亮真是有天分，不要說運籌帷幄，他對機械也很厲害。所以不要忘，清代以前都叫做漢學院，都叫做中文系，要記得。我們什麼都可以做，做車子、要帷幄、要帶軍，我們都可以。清代你告訴我有機械系嗎？清代以前有奈米嗎？有醫學院嗎？都沒有，都叫中文系。要記得，中文系無所不為。
好可惜、好可惜，所有的東西都「江流石不轉」，他的機關，流水過了以後很可惜他的八陣圖，石頭不順著他的估算來轉。轉的話，各位，你知道「遺恨失吞吳」，為什麼他要布在這個地方？吳國就擅於水軍，吳國，東南擅水軍。如果你要來的時候，走水路經過了八陣圖，我就你所有的船隻都沉那邊。很可惜，這個機器沒有好好的轉，沒有成功，所以替他感到遺恨。這又牽扯到什麼？天，對不對？地利、人和、天時不在你這邊。
好，有人這樣講，也有人在講赤壁之戰究竟如何。
我們停一下，然後把赤壁之戰講了以後，我們就講上平聲的第三段文字。
好，下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