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29集
同學：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老師：同學午安，請坐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
老師：我們看下一段。「箴對讚，缶對卮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箴對讚，缶對卮。螢炤對蠶絲。輕裾對長袖，瑞草對靈芝。流涕策，斷腸詩。喉舌對腰肢。雲中熊虎將，天上鳳凰兒。禹廟千年垂橘柚，堯階三尺覆茅茨。湘竹含煙，腰下輕紗籠玳瑁；海棠經雨，腮邊清淚濕胭脂。」
老師：那個玳瑁，要記得玳瑁。
好，我們看下去。這一段，「箴對讚」，沒有問題，平仄。「缶對卮」，沒有問題。「螢炤對蠶絲」，螢炤對蠶絲，哪個字？螢，對了，應該是仄仄對平平。我告訴你，你們這樣找，這樣訓練，連大學中文系的學生都會很歎服，馬上一看就知道哪一個拗了原來的聲律。下面輕裾，看好，那個字念ㄐㄩ，「輕裾對長袖」，哪個字？長，非常好，平平對仄仄。「瑞草對靈芝」。「流涕策，斷腸詩。喉舌對腰肢」，哪個地方？舌，對了，流涕策，很清楚，平仄仄，斷腸詩，仄平平，一看就知道那個舌。而且這個舌非常特殊，一定要記得它是一個入聲字，很特殊。仄仄仄平平，這個字，舌。「雲中熊（羆）虎將」，熊，註的時候是熊（羆）熊虎將，當然也一個羆沒有問題，但是我們按照原文熊，熊虎將；「天上鳳凰兒」，天，非常好，雲中是平平平仄仄，這邊仄仄仄平平。可見我交代要預習，你們真的預習了。
下面七字句，「禹廟千年垂橘柚，堯階三尺覆茅茨」，哪一個？橘，切記，又來一個入聲韻，橘。所以橘柚的橘，請你記得它入聲，它並沒有出律，它是仄仄平平平仄仄。你看起來好像出律了，可是它是入聲，它是合律的。請你注意看下面有一個字，它就是拗了，哪一個字？三，對了，平平仄仄仄平平那個三，他用平聲字，它應該仄聲。
好，再來，這個字我們看過Ｎ遍了，「湘竹含煙」，哪個字？竹，因為它海棠經雨，海棠經雨是平平仄仄，湘竹含煙是仄仄平平。所以那個竹，你知道，它是一個入聲，它是仄聲。反而是哪個字有問題？湘，對了，因為湘應該是仄聲，它做了平聲。不過不必緊張，他下面來救了，你看仄仄平平，含他沒救，可是你看下面海棠經雨，海棠經雨應該是什麼？平平仄仄，他海變成什麼？仄聲。他為了救誰？救那個湘。有沒有？上下。而且很有意思，本來海跟湘，一個大海一個湘都是指水，可是海棠它又是個名稱，湘竹又是一個名稱，有沒有看到？湘竹的典故我們前面都上過，不必重複，等一下我會提醒。請問經雨的經有沒有問題？也有問題，對，應該是平平仄仄。你看對句相救，本句他還自救。所以這種功夫就是，文人他要守格律守規矩的時候，這些地方他都非常小心。
好，再來，「腮邊清淚濕胭脂」，我很習慣就會把那個字念ㄕˋ，你知道它是什麼？入聲，對了，所以那個字是沒有問題的，平平仄仄仄平平，那現在有問題的是什麼？清，非常好，平平仄仄，一看第三個字，很好。所以那邊腰下輕紗，剛剛沒對到，剛剛先處理了下面，那麼「腰下輕紗籠玳瑁」，哪一個字？腰，應該是仄仄平平平仄仄。
這個「箴對讚」，沒有問題，規諫的話你都會用這個箴。各位，箴，你一看，古代就用什麼做的？竹子做的，所以它從竹，告誡。後來這個字在書簡上我們名詞變動詞了，你知道古時候它是用竹子寫到最後，那你要把那個東西捲起來，緘就是把竹子都捲起來，那個就是。捲起來以後，我們現在寫信，你如果上款題，你注意看很多的那個信封，我們上面叫做右路，中間叫做中路，左路下方它就有個字叫做緘，它是什麼旁？絞絲旁。我的意思是說竹字旁做一個箴，它是一個規諫的冊子，它是一個名詞。但是這個名詞，知道我講那個箴，我們後來竹製就變成絲織品，你就會變成這個緘，竹製的竹片後來慢慢的變絲線。這個字當動詞的時候，就是封起來。所以你要告訴人家說，我這個書信是我封的，是你封的，我們就會寫王緘，林緘，姓林的封起來。假設我王偉勇要寄信給某個人，我就用這個緘字。
要知道我們在書信的應用上，你有一個是風景明信片，或者是明信片，還有就是彌封的這個信箋，我們講說信那個信封。誰封的？我姓王的封我就寫王緘，就寫這個字。所以王緘基本上就有點像我們現在那個掛號，全部車線起來那個樣子，你自己封起來。
好，為了尊重人家的隱私，只要是經過封的，你都不准看，這是人家的隱私。日本人在這個地方講究到很周到，他怕你這個信封透明透明的，有時候還可以對出來，看出裡頭的字，你跟日本人寫信，他很周到，裡頭會塞一張白紙。很多人拿過來說，奇怪，日本人怎麼塞一張白紙？隱蔽性。所以我們現在如果在臺灣，你要在公務的用途上，你要告訴人家說，我這是極機密的東西，它也會有規範。我這個是紅色的信，這個公文封，然後黃色的公文封，白色的公文封，一般信你用白色的，緊急的用紅色的，如果你是很機密的東西，甚至於你要藍色的信封，信封裡頭藍色的遮起來，不讓你看。所以一般人不會這樣子，但是日本人的習慣有時候，個人跟你寫信會夾一張紙進去，沒有什麼特殊意思，就是要隱。
如果你這封信不是要給長輩，我到外頭旅遊寫個明信片問候老師，老師你看，阿爾卑斯山上的風景是這樣，明信片寄過來。各位你只要訴諸於明信片，就不能叫做啟，因為你沒有開的動作。知道？譬如說王偉勇老師，你就不必寫「道啟」，因為我沒有開。請記得明信片基本上不會給長輩的。給長輩再怎麼簡單的事情，我們也要很慎重，你看我是寫完以後還彌封。給明信片通常是平輩以下，就好像你丟一張東西給人家一樣，知道，明信片。你對你的老師，對我們上人，要寫什麼的時候千萬不要訴諸明信片，你要風景照你也照完以後，寫幾個話，塞著用信封裝著，寄給人家這叫尊敬，知道。所以啟是開，有封起來才有開，你有緘才有啟。所以明信片你看它的右路下方，或是在下面它絕對不會有這個箴，因為它沒有封。那你說老師要用什麼？一般來講，我們寫「臺收」，因為他是平輩，臺就是平，前面的三臺。明信片最多只用到平輩。如果我寫信給我兒子，王某某收，只有一個收，連臺都不寫。說甚至於連我們向你請柬，送給人家一張請柬，你就說王院長偉勇，後面什麼啟不啟，收不收都沒有。知道沒有？書信，只要沒有封，沒有緘。因為看到這個緘字，因為你常常會用，我們一般來講竹字部以後，竹子做的東西變成了絹帛之後，我們就這樣。
所以你看古詩就有說，「中有尺素書」，知道，中有尺素書。我們以前製造書信，短的長的，長的短的都非常講究。為什麼《戰國策》叫長短書、短長書？就你的竹簡。古代工具非常的難得，你砍了這個竹子，你要去製造人家能夠刻、能夠寫的東西。你去砍砍看，竹子砍了以後你刻上去看看，滑得要命，刻不動，你就必須烘乾。這麼一烘，請問竹子有水就會流下什麼？一點一點的汗。你現在終於知道，「留取丹心照汗青」。那為什麼汗青又代表史冊？各位，最好的竹簡，最好的竹簡，你是要用來寫經書、史書，非常治世的、非常經典的書籍才用很好的竹簡。再來就是，你竹簡因為要裁得很齊，你難免會有長短不齊，那麼長的、短的竹簡一起寫的，寫那些雜史，譬如說《戰國策》，所以《戰國策》的竹簡不會是非常平的。我告訴你，如果以前的四書、《論》、《孟》，他們要刻的時候整整齊齊，因為那是經典的書。所以《戰國策》對他來講是個雜史，他用的竹簡就長短長短長短。所以你在翻《戰國策》的時候，等一下讀到這邊，等一下讀一行，等一下讀那邊，所以《戰國策》又叫做短長書、長短書，跟竹簡有關。
好，再來，為什麼個人的運用叫做「尺牘」，叫做「尺書」，有沒有？中有尺素書。我只有那麼短短，剪下來一小片一小片只有一尺的，都做為私人信件之用。所以做為私人信件，做為書信用的時候，就叫做尺牘。尺素書就是這樣來，懂了沒有？要不要繼續把它聽完？當然要，我講到一半也不能把它中斷。所以你就看這個竹片、竹片，如果是我這樣把它圈起來，《說文解字》就變成冊，一冊一冊。
好，我問你，烘乾以後能不能刻了？汗青，因為撰寫歷史，所以用它的製造過程，製作的第一個過程來指史書。那我請問你，烘乾以後表皮是不是裡頭滑滑的？你還有青黃色，你要把青色那一片把它給除掉，這個竹簡才叫做完成，把它磨掉，磨的平，那就叫做殺青。你現在終於知道殺青就是跟製造竹簡有關的東西。好了，因為殺青通常都是用來寫一些藝文作品、史書這樣，所以殺青很少用來指工程。我們現在是廣泛的用了，說這個工程已經殺青了，通常不是這樣，通常像小說、藝文的作品，這部小說殺青了，這個電影殺青了。知道吧？殺青。所以你看到長短書、短長書，你看到汗青，你看到殺青，都是跟竹簡有關。古代非常有意思。
所以箴對讚，告誡的書對讚，當然是稱讚的書，一個告誡你，一個稱頌你。我們不是很多的史書後面都會寫，尤其是《史記》會寫「太史公曰」。我寫了一個傳記，本紀之後，我寫歷史的人要有評斷，我就會寫。可是你看《漢書》以後他就不講什麼曰，太史公曰了，他會說「贊曰」。我們有時候稱讚的讚，沒有言字旁那個贊，我來對它做個論斷，那麼訁字邊這絕對讚。我要規諫你，我要讚頌你，這是兩個事情：規諫，是因為你有所不足，我要勸諫你這樣；稱讚，是因為你表現得好，是不是一個對？所以箴對讚。
「缶對卮」，不必說了，你看那製造的東西。缶，是一個瓦器，銅製的，所以基本上都會比較大一些些。卮，就是小酒杯。所以你看《朱子治家格言》告訴你，「瓦缶勝金玉」，你不要看人家在穿金戴玉的，我非常的安貧樂道，就勝過於金食，金玉錦食之家。所以缶對卮，缶是大的，卮是小的。所以我們常常講每一次去打酒，如果你看到明代，有一些他要打酒的人，他會掛在一個牌子。而且掛牌，我一個學生就專門研究，他研究明代的陳洪綬，耳東陳，洪水的洪，糸字邊一個受，衣帶那個綬，陳洪綬。陳洪綬就專門替這個酒店，在賣那個酒牌子。好，他會講，李白或者說李太白二斗，假設，杜甫三分，知道，所以你要買什麼酒就看那個牌子，他在研究那個問題。就可以看出古代人對這個文人，誰的酒量大小就可以從那邊看。那個通常就是要你去掏酒的時候，那個小姐要去掏酒，掏酒給你小瓶子這樣裝過去，那都是瓦缶。卮就是你去盛的一個小酒杯，一個傳來傳去。所以一個大杯對小杯。你喝酒是用缶計單位還是卮計單位，你不要嚇我，李白斗酒詩百篇。
「螢炤對蠶絲」，這個炤字，當然是螢火蟲的光亮。螢火蟲的光亮，你知道絲是名詞，所以這個炤字，他特別不用那個火下照，他用這個炤，這邊他是要把它當作名詞作用，就是螢火蟲的光。它只是那個光，而不是照射的動作。所以你不要看到說炤通照，螢炤解釋螢火蟲的光照，你不要去管那個炤，他最主要強調螢火蟲的光。請問螢火蟲的光是大還是小？所以缶對卮如果是大對小，那麼蠶絲？大對小？小對小，還記得吧？我們在前面在講那個對句的時候，我說對句很複雜，有正對、有反對，有意思同類相對，有沒有？原來是小東西對小東西。你晚上在織布的時候，你看點一個蠟燭，小小的一盞燈，「嘰咯嘰咯夜裡有人織布」，好辛苦，這邊在織布，旁邊在讀書。囊螢夜讀，你可以看看那是多麼辛苦的場景，沒有那麼亮的燈，但是你感覺到好溫馨，因為他的所有的辛苦都是為了遠大謀，遠大的未來。所以螢炤對蠶絲，就是小對小，細對細，都各有它的作用。
然後，「輕裾對長袖」，我們常常講衣服的前後襟，你穿起來前後的部分飄飄然的都叫做裾，長裾，放下來。我們有時候長袍下去，那個兩邊長裾。輕裾輕飄飄的，風一吹就會飄動，通常是會單衣，夏天的衣服才會，因為你冬天的棉襖厚厚的飄不起來，不過我們說前後襟都可以這樣講。對長袖不必說了。一個是垂下來，前後，一個是往左右擺的長袖，上下不同，一個在手的兩邊，一個在腳的兩邊，所以輕裾對長袖。就是你的袖在前，裾是在下，像我這個唐裝就有輕裾，這兩個叫做袖，這邊擺的就是裾，長袖對輕裾，輕裾對長袖。
「瑞草對靈芝」，不必說了，這也是祥瑞的東西。你們很熟的，靈芝，不得了，現在臺灣這個靈芝，有些專業的課程，牛樟芝什麼芝大家都要去砍，也因為一窩蜂的這樣講，好多的山上樹木都遭殃，後來沒辦法就來摘回來培植。有些人說靈芝其實就是我們常常吃的，那些種在樹頭上吸收那個自然之氣的，那些什麼東西？菇，菇類那些東西。真的有些栽培長得好像是菌狀，好大的，各有一系列的東西。到野外去，有時候不要輕易吃，你會吃中毒。大自然，你只要保持一個原則，你看愈鮮麗的東西，你就不要輕舉妄動。它愈鮮艷，紅得怎麼樣，連動物都不敢去碰了，你還去碰。你就叫做笨，我告訴你。你如果看到這個桑樹或者桑葚，這邊咬一個洞，那個芭樂，那個鳥吃一個洞，你就盡量吃都不會怎麼樣，鳥吃的，通常人不會怎麼樣。山上哲學，我們是山上小孩，花蓮就是山，所以我們非常了解這個東西。不要太好奇，好漂亮，好新鮮，把那個一個一個的海芒果，拿來就啃，你就中毒了。海芒果長起來就有點像棗子，你知道嗎？綠棗那樣，海邊常常有，它是海邊的樹，不能亂吃。
好，下面，到這邊應該都沒有問題，下面來了，要開始講故事了，這個人物。「流涕策，斷腸詩，喉舌對腰肢」，其實喉舌，它是舌，舌頭。所以你看有些外省念舌，他知道舌是入聲。很少見這個字，在作詩的時候好多人都會把它當作平聲來用，這是非常要記得的字。「流涕策」，當然是賈誼，第六個註釋註得非常正確，賈誼曾經跟漢武帝上奏〈陳政事疏〉。所以你看到我們說跟皇上，這個報告的事情，一條一條陳列的就叫做疏，奏議是口頭報告，一條一條陳列就是疏。同樣的道理，因為你用的文體不一樣，你究竟談的地方，是要用論辯的還是說明的。我昨天就看他念〈師說〉，記得這個文體的區別，只要〈師說〉，就是把當老師的道理說清楚，沒有去論辯，表示當老師是很自然一件事情，我告訴你的使命是在哪裡。並沒有說當老師這件事對還是錯，它就是正確的，但是你要怎麼做，就這樣。把這個事情〈愛蓮說〉，我喜歡蓮花，蓮花的好處，我又為什麼喜歡它，我說給你聽，這就叫做說明。「論」不是這樣，《賈誼論》、《六國論》、《管仲論》，知道我就要論辯是非，管仲哪些行為哪些是對，哪些行為哪些行為要爭議，哪些如何如何，知道吧？論。所以為什麼叫你寫議論文，看看你的主張在哪裡。你不能說物質與生活，寫了一下，你當然可以說物質重要，但是自圓其說證明給我看；你當然可以說精神重要，說明給我看。所以假如論的時候都要提出了正負、正反。「說」，就是說清楚。
好，以此類推，〈桐葉封弟辨〉，把桐葉賜給他弟弟，告訴他說，以後這塊土地什麼就是你的。君無戲言，你既然說了，不是周公嗎？在教那個底下，你就要賜給你的弟弟。所以辯也是在辯這件事情。你說不行，我以前開玩笑，我現在當王了，怎麼天下可以給我弟弟？君無戲言。你看他在辯這件事情，辯、論都必須有是非，只有說，不需要去論斷，知道這個說。
好我是看到這個疏，他就陳政事一條一條要陳給皇上聽的事情，你看看他說什麼？說得好痛哭，好痛苦。我私下認為當今時勢，「可為痛哭者一」，有一件事情令我痛哭，「流涕者二」，長太息的事情有六，其中非常著名的就是賈誼〈治安策〉，你看那個策，寫在竹簡上對皇上報告的事情。所以因為這樣，以後寫在竹簡上，替皇上痛哭陳述國家繁複事情的，就叫做流涕策。
講到賈誼，這還不是單單講這三個字你不會怎麼太感動，請你看我的講義，來，你看我的講義第十一頁。你看看一個生錯時代，甚至於皇上對你這個臣子的才華沒有看準，有時候你就覺得說，君臣要相遇，要能夠生又逢時是多麼困難的事情。你看《史記．屈原賈生列傳》，賈生就是賈誼，他在孝文帝的時代，孝文帝辦公的政事，未央前殿的政事。我喜歡說我說過，不曉得有沒有說過。未央前殿正央的那個廳堂就叫做宣室，就是我們課本，「宣室求賢訪逐臣」，那個宣室。未央前殿的正室，未央前殿的，就是殿前的中央的那個地方叫做宣室。所以本來古代帝王如果彌留的時候，通常是要把帝王擺在殿中央，讓文武百官都清清楚楚聽到他最後的遺言什麼，免得人家偽造詔令，來說這都皇上說什麼，這個說什麼。所以我們常常講，皇上要過世的時候，你就要把他擺到正殿裡頭，所以叫做壽終正寢，聽過這個話嗎？後來我們一般的民家，從皇室裡頭用就用到了一般的人家。所以我們後來壽終正寢，從皇室所用就用到一般民間。抱歉，女同學，如果女生不能放到正寢的，妳們要放在內寢，放在妳那寢室。所以我們女生過世，假如妳是六十歲以上，我們都說壽終內寢，男孩子才能壽終正寢，不好意思這是一個規矩。所以以後你看到宣室，原來就是未央前殿正面的正室，就是正殿中央。
好了，這個你想想看，我是賈誼，是很想為天下所用的人，皇上竟然好久沒見，在宣室裡頭要跟他暢談，促膝暢談，竟然問什麼？問鬼神之事。各位我覺得全世界最聰明的就是孔子，我告訴你。對於鬼神這件事情的處理，孔子怎麼說？對，「敬鬼神而遠之」。鬼神這個東西我要怎麼說清楚？他非常務實，我面對我現在人生該做的就做我該做的，雖然他周遊列國也疲於奔命。敬鬼神，他沒有否定鬼神，我敬鬼神而遠之，我們現在變成一般用語。「未知生，焉知死」，活著，你好好按照我的概念來，四維八德倫常注意一下，後面的事情後面去做，因為他知道，人的能力某個地方有他的侷限。所以鬼神之事後來，我們的佛家、道家傳進來以後，對這另外一個世界的學問，開始慢慢的跟儒家就並行。
到現在為止，像我們成大有附屬醫院，我們到最後都還要教生死學，通識，怎麼樣的遺愛人間，怎麼樣做大體的老師，我怎麼樣教你面對未來世界該怎麼走。各位說起來容易，很不容易！你看看你那麼親近的人，要離開的時候腦筋什麼都很清楚，並沒有昏掉，可是病魔就不饒他，器官就沒辦法再支撐，你會覺得捨不得，你總會期待說那麼清楚也沒昏掉，也沒怎麼，還可以跟你談話。所以我們看待走向另外一個世界，是一個很大的學問。現在慢慢會進步了，成大有個老師我不得不提他，叫趙可式老師，他就專門在教生死學，成大有時候大體捐贈什麼，趙可式老師都會教年輕的學生，已經退休了，他很多地方都有。所以生死學在現在宗教系，或者說是有醫學院的醫學系，都是一個蠻嚴肅的課題，應該是先了解它的課題。
各位你知道，我們講漢代的前面兩個皇帝，文景之治，他是崇尚黃老之術，武帝後來這邊爭那邊爭，爭天下。因為高祖之後，從秦漢之際，天下蒼生民不聊生，所以高祖上來商山四皓，下面也會提到商山四皓，四個老人家跟高祖說，你就讓人民有喘口氣的機會。所以順著高祖，他們就比較無為而治，文帝、景帝就是比較無為而治。所以賈誼覺得比較積極的來處理，來整頓這個人倫的關係，他不想聽，竟然問他鬼神。然後一談就是談到三更半夜，跟人家說，「久已吾未見賈生」，我好久沒看到賈誼，沒想到他對生死的概念是那麼高，佩服得不得了。請問我賈誼來面對你是要跟你談這個東西嗎？你看他〈治安策〉，有沒有？他要談的是務實的面對現實生活的點點滴滴，有痛哭的事情，流涕的事情，有什麼的事情那麼多，結果文帝竟然在這方面都不矚目。很要命的是因為皇上對他的信賴，就引起了好多人的嫉妒，這在古代是沒辦法的事情。所以賈誼，後來像灌嬰、馮敬這些人非常嫉妒他，你跟皇上可以那麼樣的促膝暢談到深夜。我就覺得這些比較偏武將的人，自己又不把自己修養好，皇上要問你鬼神的事你也說不出來，皇上要問儒道的事我能說，鬼神的事我也能說，當然皇上親近我。結果沒辦法他就外放，做為長沙太傅。我說過了，管太子的有太傅、太師、太保，還記得，到長沙太傅。所以當他要走過湘江，渡湘江的時候，就會想到了一個人，他就叫做屈原。所以賈誼渡湘江的時候，曾經為屈原不能夠見容於皇上，不能夠見容於朝臣，產生了心有戚戚的感慨，他就寫了〈悼屈原賦〉，知道？〈悼屈原賦〉。以後這樣的基調，你忠心耿耿，不為人所容，然後就好像你被南貶，因為長安，你要渡過湘水就等於離開朝廷，就會用賈誼、屈原來比喻。所以李商隱在寫賈生的時候，他就談到這個事情，「宣室求賢訪逐臣」，講逐臣就是被流放的臣，就是講賈誼。
等一下我把賈誼的故事講完，我們再回頭。賈誼的命運坎坷還不止這樣。當他後來又被召回去。先當長沙王太傅，你只要看到什麼王絕對是皇室的諸子，這個小孩在長沙，那個小孩，你去教他們所以叫太傅。後來召回去以後，一年多，皇上還是沒聽進他的政策，又將他放逐。我想文帝大概聽太多他建議的東西，聽到煩透了，又把他貶到為梁王太傅，梁山伯那個，梁王太傅。我說人的命運，你沒有高爵厚祿，你沒有皇上的緣，君臣不能相得就是這樣。沒想到梁王，我講過，太師教他學問，太傅要教他德行，所以他就兼管梁王的行為。沒想到梁王喜歡騎馬，就騎了馬，噠噠的馬蹄啪啪啪啪，每天在訓練，好，鍛煉體魄。本來是太保的事情，可是太傅有責任去約束他，竟然是摔馬而死。賈誼，你可以看到心思那麼細膩的人，那麼敏銳的人，對於自己沒有好好的照顧皇太子，至少諸子之一，他感到內疚，就這樣耿耿於懷的離開了人間。所以過湘江去悼屈原，到最後自己的結局是那個樣子，你覺得滿腹經綸的人，無用武之地，無限感慨。所以「流涕策」三個字說起來很容易，但是那個臣子的忠心耿耿，要為當世所用的那種情懷，皇上並沒有看準。
所以李商隱在寫賈誼的時候，就寫得非常的為他慨嘆。「賈生才調更無倫」，說他在正殿裡頭去訪問曾經被放逐到長沙，長沙太傅的賈誼。賈誼的才調那是當世絕倫的，什麼叫絕倫？倫就是倫輩，在這一輩裡頭最特殊的就叫絕倫，最特殊的。可是這最特殊的人才皇上竟然請教他什麼？「可憐夜半虛前席」，所以《史記》，司馬遷寫的，他當然是看了《史記》而寫，四下都沒有人只有我們君臣兩個人，虛就是空，說你我兩個人這空蕩蕩的坐在這個宣室裡，我們兩個可以好好的來談，〈治安策〉什麼策什麼策，你竟然都沒有問我這個。那個疏是臣子直接條列給他，不是君王問你。君王問你你可以啟奏，所以奏疏奏疏，向皇上報告就是奏，條列事情就是疏。所以李商隱看到那個就覺得可惜，可憐就是可惜。
我們在中國古書這個可憐有好幾個解釋，「可憐光彩生門戶」就是可稱羨的，〈長恨歌〉裡頭，「不重生男重生女」，那個可憐是正面的。我們說可憐夜半，這就可嘆，可嘆在月下在夜半，只有你我兩個君臣在的前面，「不問蒼生問鬼神」。漢代的皇帝，你看到了漢武帝，你看叱吒風雲，最後要面對生死的時候他有多麼惶恐？總要想辦法讓自己長生不老。還記得我們有個成語，他在宮廷裡頭就蓋了一個廟，希望西王母能夠降下，那一天他就在這個宮殿裡等她。西王母來了沒有？記載上是來了，有個成語就是從這邊來。好像夢寐之中西王母好像來了，「何姍姍其來遲？」我們現在講的一個成語就是姍姍來遲，把那個姍姍讀成ㄕㄢㄕㄢ。你為什麼來得那麼慢，所以ㄒㄧㄢㄒㄧㄢ來遲才是正確的音，現在我們都變成姍姍來遲。那個最早就是漢武帝在等，等。所以各位富、貴、壽、考，人間的一切的塵障如果你跳不開，有了富有了貴以後，你怎麼長久的擁有這富貴？就是要長壽。壽，年紀長；考，老是也，要長壽要長生不老。人間有那麼便宜的事什麼都給你得到？可是他們就迷信這陰陽五行。也就因為你漢武帝迷信這個東西，巫蠱的事情就出來了，他就錯殺了他的太子。人家就知道爸爸那麼厲害，這個長子那麼厲害，兩個那麼厲害的皇上在的話，我們這些人哪裡有喘息的機會？就知道你漢武帝相信這個東西，他就好像蠱惑，三個蟲再一個皿，巫蠱事情。故意刻個幾月幾號，希望父親如何這般，丟到那個太子的床鋪。然後太子非常的磊落，人家跟皇上說，太子常常就詛咒你，要希望你短命，太子說，沒這件事，你要搜你去搜。結果誰曉得臥榻裡頭搜出了一個相貌好像武帝的樣子，後面就詛咒的話語在那邊。各位，一個沉淪迷信的人，這就是我講的，韓愈的佞佛、佞佛就是反對這種東西。你做人該做的事情，佛道的善良的心態你發揚，不要做這個奇奇怪怪的東西，吞食散什麼東西，都想要延年益壽。所以武帝跟他的長子之間也被人家見縫插針。當他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非常後悔，你知道，絕對不是到劉備才託孤，武帝時候就告訴霍光，當時大將軍是霍光，說我這個劉家的後代如果不成材的話，你霍家可以取而代之。霍光有沒有這樣做？沒有，昌邑王那樣廢了，他絕對不做這個事，磊落，不會。所以劉備託孤，前面他老祖先就已經託了。
所以你可以看看我講這個，你就好無奈，一個是看到了推行儒家，罷黜百家，獨尊儒術，慢慢要倒向說儒家，日常行為可以把人倫整理的更有次序，可是他偏偏不聽，我要聽鬼神。所以李商隱替他感到很可嘆。
再來我們看李商隱絕對不是第一個，只要被貶到長沙的都會講到這一段。來，這一段因為我要吟唱，是跟前面幾個調子很不一樣，非常哀傷的調子。在我唱之前，你們先回饋給我。來，我們學過幾個？〈靜夜思〉，我們學過〈清明〉，我們學過〈春夜洛陽聞笛〉，我們還有沒有教過故園東望路漫漫？那一首有沒有教？我們教四首了，不只我唱，我帶你們唱過的？有，這四首。還記得嗎？不要忘，我的話是你記得也好，最好你還是記得，那些腔調最好不要忘掉。
來，「床前」，鹿港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；舉頭望明月，低頭思故鄉」。
老師：我這個一定要給你們鼓掌，真的唱得好，那個味道出來了。有幾個還沒到的時候，整體，低頭有人把它拉到了，非常好。就是要這樣慢慢體會，你就覺得很好。
「清明時節雨紛紛」，剛剛是臺灣的鹿港調，我們現在聽聽看江西的腔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清明時節雨紛紛，路上行人欲斷魂；借問酒家何處有，牧童遙指杏花村」。
老師：孺子可教也，我很少跟人家連鼓掌兩首的！我不算是專家，也算是可以聽懂的人。好！你們怎麼樣？這個禮拜就專門在練唱，我突然考你們，每個人都唱很好，這個錄影一定要錄好，不得了！
第三首〈春夜洛城聞笛〉，各位，這是唱的，這是琴曲裡頭譜出來，「誰家玉笛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誰家玉笛暗飛聲，散入東風滿洛城」
老師：不拍手了，這個唱的，唱的你們反而不能隨便，你們要一起，因為它有幾分音符為一節，每一節有幾拍。Follow me，我們看看把它高起來，你就不要，「誰家」，三四，我會輕輕，你們就放出來，三四：「誰家玉笛暗飛聲，散入東風滿洛城；此夜曲中聞折柳，何人不起故園情；此夜曲中聞折柳，何人不起故園情」，後面那高你丹田一提就可以出來。
我剛剛早上還在講我好慶幸，本來是說喉嚨要恢復了，感覺到上了你們已經上了第三第四次了，我的聲音好像真的恢復了，阿彌陀佛。
來，假如我不開口可以嗎？這個要按照拍子來的，這已經不是吟唱那個方式，唱是唱，「誰家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誰家玉笛暗飛聲，散入東風滿洛城，此夜曲中聞折柳，何人不起故園情，此夜曲中聞折柳，何人不起故園情」
老師：你們高不上去，何人不起故園情，那個味道要拉到。就我快點要拍手了，你們偏偏後面的垮掉了，回去再練一下，下一次希望把這首唱好，因為它是唱的，沒辦法。
下面來一個天籟調，「故園東望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故園東望路漫漫，雙袖龍鍾淚不乾；馬上相逢無紙筆，憑君傳語報平安」。
老師：第一個，證明你都還沒有把這首詩背下來，所以我在講的時候你還趕快找，找不到就沒辦法了，趕快跟。現在應該都找到了，我起個頭你就唱下去。「故園東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故園東望路漫漫，雙袖龍鍾淚不乾，馬上相逢無紙筆，憑君傳語報平安」。
老師：OK，差可，憑君的憑不要拉多長，要拉在君。
好，你們把劉長卿，看我怎麼念，〈長沙過賈誼宅〉，看我怎麼念。有沒有看到這個題目？詩人，你要念劉長卿，司馬相如也叫做司馬長卿，就在十一頁那個附那個地方。你只要看到長，這個人一定是老大，司馬長卿、劉長卿，都是老大。〈長沙過賈誼宅〉，有沒有看到？〈過故人莊〉，〈過香積寺〉，這個字只要念平聲ㄍㄨㄛ，不只是走過，就是拜訪，長沙我去拜訪賈誼曾經住過的地方。來，你們國語念一遍，很沉。我講過，賈誼到長沙弔的屈原，劉長卿又是在唐代同時弔了賈誼，又弔了屈原，就追悼他們，對他們的遭遇，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那種感懷，真是非常動人，一代都有一代的好作品出現。
念一遍，好好的把節奏點念給我聽，一下就把它掌握住，哪個平聲就拉長，三四：「三年謫宦」，這個謫，貶謫，貶謫，在閩南語的確念ㄉㄧㄝ，閩南語的的確確念ㄉㄧㄝ，謫宦，可是國語這個字要念ㄅㄧㄢˇㄓㄜˊ。三年謫宦，你知道入聲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三年謫宦此棲遲」
老師：很好，「萬古惟留楚客悲；秋草獨尋人去後，寒林空見日斜時；漢文有道恩猶薄，湘水無情弔豈知；寂寂江山搖落處，憐君何事到天涯」。
注意了，傷悲的悲念ㄅㄧ，時間的時念ㄒㄧˊ，這個字就不會在斜，不會在家麻韻，這個絕對是在支思韻，要念ㄧˊ。就好像「行行重行行，與君生別離；相去萬餘里，各在天一涯」，記得它是。所以這個涯字可以在車遮韻，也可以在支思韻，這個地方一定要在支思韻ㄧˊ，你念ㄒㄧㄚˊ就不押韻了，這是一個。第二，幾個入聲，謫宦的謫；客，非常好；再來，獨，非常好；再來，日，很好，你們真的很中文系了，不錯；還有漢文那句的哪一個字？薄，非常好；再來，落；還有一個前面，寂，寂，寂，這個寂，寂寞，閩南語寂寞，寂、寞兩個都是入聲，寂寂，搖落那個落，你先講不錯。我要給你們鼓掌，你要知道中文系的學生，要到二年級認識這些入聲，到了三年級才能穩下來。這樣practice makes perfect，你們就那麼幾個禮拜，還不到兩個月你們就認得。就是這樣你就專注記下去就對了，沒有全部找出來至少你已經找到九成，我就很感動。這是現在年輕人作詩最大的障礙點，就是上古入聲作平聲，現在念一、二聲的，這是最痛苦，往往都弄錯。好，現在聽聽看，你看，ㄐㄧㄐㄧㄐㄧ，ㄧ，ㄒㄧ，ㄅㄧ，ㄧˊ，各位一一一的聲音，嗚嗚的聲音都是哭泣，非常低迷的聲音。
我們鹿港調是這樣詮釋的，聽聽看。因為這是鹿港調我先用閩南語，我再翻成國語你聽聽看：「三年謫宦此棲遲，萬古惟留楚客悲；秋草獨尋人去後，寒林空見日斜時；漢文有道恩猶薄，湘水無情弔豈知；寂寂江山搖落處，憐君何事到天涯」。有沒有好沉？涯，你看我快樂的王老師、活潑的王老師也高興不起來。等一下我分析下去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，你會覺得這一些耿直的人怎麼遭遇那麼悲慘！屈原被整得那麼厲害，靳尚這些人。
我翻譯成國語，為了讓二十八個國家的同學聽到：「三年謫宦此棲遲，萬古惟留楚客悲；秋草獨尋人去後，寒林空見日斜時；漢文有道恩猶薄，湘水無情弔豈知；寂寂江山搖落處，憐君何事到天涯」。很少那麼悲的！各位我們要從劉長卿開始，劉長卿你很熟的詩，「泠泠七弦上，靜聽松風寒；古調雖自愛，今人多不彈」，你可以看看，他面對當世的那個亂象。他的時代是七四九年前後，七四九年他還在世，真的生死我們不知道，你可以知道從盛唐要走向中唐的時間。所以他在朝廷是非常耿介的一個人，可是後來剛愎，非常的堅強。結果被人污奏，被人陷害，把他關在監獄裡頭。辯了老半天，死罪雖然可免，但是被貶謫，從長安驅逐出境，先要貶到廣東。
你看韓愈一貶，貶到潮州去他多麼受不了，很遠，越過了大禹陵那就是瘴癘之氣所在。宋代蘇東坡有沒有被貶到那邊？也貶到廣東，先到廣東待一陣子。他還會跟參寥子說，「日啖荔枝三百顆，不辭長作嶺南人」。好，章惇說，你既然可以那麼瀟灑，你還在那邊吃荔枝，再渡海讓你到海南島去。所以有時候蘇東坡就被他的太天真的個性，有時候害他不淺。他弟弟就比較保守收斂，就靜靜的，然後該動再動。蘇東坡不是，不平則鳴，他說看到不平事就好像吃飯碰到蒼蠅不吐不快，這樣的人。弟弟就比較穩。所以你到廣東你可以「日啖荔枝三百顆」，你到廣東可以這樣。所以廣東就有一個朝雲的墓，六如塔，六如，也是我們《金剛經》的六如，如夢如幻如什麼，六如塔。所以連朝雲也倒在那邊，沒辦法，瘴癘之氣受不了。大學士還那麼雍雍容容，還能夠這樣去，人的氣度就不一樣。但是他沒守住那個嘴，他本來是要慰問那些朋友，誰曉得他太有名了，你一出手的詩朝廷就讀到了，「他去那邊還可以那麼快樂，可以吃荔枝」，Give you color see see，讓你看看，就讓你到海南島去。
所以在那時候叫潘州，三點水那個潘，姓那個姓氏的潘。所以劉長卿要從長安貶到潘州的時候，那個心情是很盪的，很激盪的。後來有朋友挺身替他辯白，說他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，就把他貶到了睦州，和睦相處的睦，睦州，貶到浙江去。各位，不論如何你從長江出來，一定要走過長沙、湘水，再坐水路再到那邊，到廣東更要這樣走，到那邊更要這樣走。所以對他而言之，我們說是從天上跌到人間來，尤其是第一道命令出來要貶到廣東。所以他在渡過長沙的時候，看到了賈誼住的地方。長沙的西北，長沙縣的西北方有賈誼的宅。屈原的祠堂我去過了，賈誼的宅他們說不遠的地方，我沒去，已經到了屈原的宅。
所以你看同是天涯淪落人，你看看那個心情是跌到底谷。他的五言詩是作得相當好，所以我們講說五言長城，劉長卿是五言詩的長城，他的詩。可是這邊是七言詩。你看，三年謫宦，一聽到命令的時候就開始貶，後來人家雖然替他講話，從潘州再到浙江去，換到比較好的環境。所以要渡過湘水的時候，他說我三年被貶謫到這個地方，在這個地方棲遲，在那邊逗留。說「萬古惟留楚客悲」，這個楚客包括誰？萬古以來哪些人跟我一樣渡過了湘江到長沙來，First number one，屈原；The second is賈誼；我是第三名，I'm the third，看看。故作接軌，但是這接軌的人物都是不亢不卑，對朝廷是忠心的，對人民是關心的，我仰不愧於天，俯不怍於人，所以我很願意跟這些人接軌，屈原、賈誼。萬古以來，只在這個地方留下多少遷客的傷心事。來的時候是什麼？秋天，「秋草獨尋人去後」，當這些楚客都不在的時候，沒想到秋天我來了這個地方長沙。秋天何處合成愁，離人心上秋，本來萬物蕭瑟就已經夠淒迷，再加上你是一個貶謫的人，環境的氛圍，自己的遭遇跟大自然結合，所以我就這麼徘徊看看。「寒林空見日斜時」，在這冷肅的森林中，一直看到夕陽西下，白天懷念，晚上懷念，日以繼夜看到這種場景。
劉長卿非常不服氣的說，劉長卿活的時代我講過已經中唐，他被貶官的時候是在肅宗，肅宗是繼誰之後？唐玄宗之後，玄宗開元天寶，再下來肅宗、代宗。所以唐代已經走下坡，所以這就骨鯁之士不見容，所以對他而言真是非常的感慨。他說好了我們三個來比較，你看漢文有道，在歷史的見證上，文景之治還是被人家稱頌的，文景，不擾民，他雖然沒有改弦更張，沒有積極作為，到武帝才有積極的作為，賈誼那時候還沒有。但是至少你不會認為文帝、景帝是暴君。可是我怎麼會碰到這個阿斗，當然阿斗是開他玩笑，肅宗，玄宗以下就往下走了，肅宗更不必說，年紀輕聽不進意見，耳根輕。所以你看你碰到的是漢文帝有道，你還覺得文帝對你的恩情還是薄了，沒辦法聽進去，可是請問，文帝有沒有讓他做為太子的老師？我剛剛講不管是〈長沙賦〉，不管是〈梁王賦〉，至少我皇室對你賈誼的尊重，我只是沒有讓你的長才發揮，但是至少我把你拉做我儲君的老師。劉長卿有嗎？沒有，所以常常在比較。漢文那麼有道，可是賈誼你碰到他你會覺得恩情薄。
「湘水無情弔豈知」，所以那句話相對的意思，我碰到的就是不怎麼樣的皇帝，我真是倒楣，後面話沒說，你自己去體會。所以今天我來，湘水是無情的，千古以來從屈原到現在這個湘水不停的流，草木雖無情，我來這邊追悼你們，追悼賈誼也好，追悼屈原也好。湘水知道我的痛苦嗎？知道我這個異代相交，不同的朝代，尚有古人的心境嗎？我想你不能理解我，沒個安排處。你看看，「寂寂江山搖落處」，各位，這句話你說是寫實景還是虛寫，還是都有？都有。已經講秋天，秋天萬物都落，非常寂寞。你看，寂寂江山搖落，你看，這個江或者這個山都要搖落。請問我們又稱江山叫什麼？你擁有的江山，你擁有的國家。你看這個江山不就跟秋天一樣要搖落嗎？各位，這些人都叫做fortune tell，未卜先知的人，已經知道唐代要這樣走下去了，往下跌了。所以這一語固然是指有形的江山，其實無形的唐代，就看大唐帝國要往下走。「憐君何事到天涯」，不管是屈原、賈誼，我同情你們，你們為了何事到天涯之遠來了？各位，在講他的時候講誰？就是我，其實是講自己。你看你為了何事，這個一個question mark在那邊。忠於朝廷提出政策，皇上不諒解你，你就走了，我也是這樣。後來有人替他辯辯辯，終於從哪個瘴癘之氣的，要被廣東大概還沒有到，人家趕快輾轉就到浙江去，你看這沿路多委屈。後來雖然稍微還他一個公道，不過你還是一個戴罪之身，你還是到浙江去了。我講過貶得愈遠的就是人家要讓你顏色瞧瞧。
所以「流涕策」三個字很容易說，很容易懂，沒有一個單字。但是這麼一講你知道賈誼，有沒有替他同情一下？有沒有同情他？有沒有對他肅然起敬？所以我們常常講，我們以前選高中課本，賈誼《治安策》也念，一個是蘇軾《教戰守策》，一個是那個策。因為策論、策論都在一起講，針對一個事情我來論辯，它是一個具體的事我才能夠用策論。就好像一個法律的case，然後你來判斷怎麼樣，那就叫策。
賈誼完了以後，再來「斷腸詩」。這個斷腸詩是有一點點問題，當然如果流涕策是個專指的一個人賈誼，那斷腸詩絕對不能說令人傷感的詩，絕對沒這樣。所以我們課本應該有註，說斷腸詩，詩應該是詞之誤。有，南宋女詞人朱淑真婚姻不如意，詩詞充滿傷感等等等。其實她最熟的是〈斷腸詞〉，朱淑真，李清照之後，晚於李清照一點點的，一個南宋女詞人就叫朱淑真。她的生平也很難說，有人說是晚宋，我想沒到南宋末年，不會，應該是中後期，至少在李清照後面一些應該有到中期。我們不論，因為生平不詳就不知道，但是我說一件事情你就很熟了，〈斷腸詩〉或是〈斷腸詞〉，詞這個字也在支韻，絕對沒有問題。
來，你們讀過這一首詩嗎？「去年元夜時，花市燈如晝；月上柳梢頭，人約黃昏後；今年元夜時，月與燈依舊；不見去年人，淚濕春衫袖」。讀過這闋詞的舉手，有人舉手，請放下。以前就講說朱淑真。我的老師給它考證了。我的老師就是你們的太老師。我的老師應該知道，鄭騫先生，鄭成功的鄭，那個騫底下一個馬，我從來還沒有寫過我老師的名字，我太不應該了，我這個要寫一下。我每次叫他，我的老師我的老師，現在我們的曾永義院士也是他的學生。各位，他的這個騫，他叫做因百：
板書：鄭騫，因百
所以以後看到鄭騫老師，你打進去就一定有的，Google一定有他，著作也好，他的文集、詩集，詩集他有單獨出版，聯經出版社。騫，這個字，鄭因百，鄭因百鄭老師，我的老師。我的老師曾經寫過文章考辨，確定了剛剛那一闋詞，去年元夜時那一首，不是朱淑真的，是歐陽脩所作〈生查子〉。那個生，學生的生，查就是調查那個，一個木一個日一橫，〈生查子〉，你去查，一定會出現這闋，很有名，那個字念ㄓㄚ，子，兒子的子。好，你看到子，詞牌裡頭有個子表示它是小曲子，〈天仙子〉、〈漁歌子〉，都一定是小曲子，請記得這句話，它是一個體製，就是絕對是個小令，小曲子。你聽過〈漁歌子〉？「西塞山前白鷺飛」，西塞山前白鷺飛，〈漁歌子〉，小小的篇章。〈生查子〉，短短的篇章。只要是子，就是小曲子。所以你最熟悉的大概是朱淑真的，那個〈生查子〉。
那我們現在不講，為什麼叫做〈斷腸詞〉？課本沒有舉例，來我在第十一頁這個地方有講，我選了一個送春，春天要過去了。在南宋，不管她是女孩子，她不見得要涉及到國家大事，李清照是例外，李清照「生當作人傑，死亦為鬼雄」，那是絕對對國家情勢有意見的，朱淑真不見得會有。男怕入錯行，女怕嫁錯郎，婚姻讓她很不堪。
「樓外垂楊千萬縷。欲繫青春，少住春還去。猶自風前飄柳絮。隨春且看歸何處。綠滿山川聞杜宇。便做無情，莫也愁人苦。把酒送春春不語，黃昏卻下瀟瀟雨」。有沒有一片低迷？就是這樣。如果我用〈蝶戀花〉的調子唱出來，你會唱出來非常的淒楚。
詞，我好像沒有唱過，對不對？我們今天也來教一首吟詩好不好？你們要選哪一首？〈蝶戀花〉？不容易教，你聽了以後就知道不容易教。我可以唱一遍你們聽聽看。這個你們最好唱〈漁歌子〉，西塞山前白鷺飛。等一下，下課有沒有人會寫？寫在那邊短短的，讓你唱個最短的詞。「西塞山前白鷺飛，桃花流水鱖魚肥。青箬笠，綠蓑衣，斜風細雨不須歸。」有沒有很簡單？只要有一天的，我教一下，幾週以後慢慢你們大概身上都有十幾首詩詞。然後，你們詩詞的造詣，你們詩詞的吟誦，唱得好的話你就說是王老師教，唱不好都不要把我的名字報出來，毀於一唱我告訴你。
我們來看〈蝶戀花〉，難唱：「樓外垂楊千萬縷。欲繫青春，少住春還去。猶自風前飄柳絮。隨春且看歸何處。綠滿山川聞杜宇。便做無情，莫也愁人苦。把酒送春春不語，春不語，黃昏卻下瀟瀟雨。」這個最著名是柳永〈蝶戀花〉，「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」，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。這個譜是我們成大李勉老師的譜，前輩老師，活了九十六歲離開人間。他說是從江西，在一個寺廟裡頭的井裡頭挖出來。中日抗戰的時候，那些年輕人跑到寺廟裡頭無所事事，老和尚就說，你們如果要讀書，我們的井裡頭有好多書，他們就挖，聽說挖了這個譜。
所以你一看，她是寫送春，春天要走。各位春天這個題材，我本來是想說順勢再給你編下去，不過這編下去，有很多，你會讀起來都非常長的東西，怕你們會壓力很大。你知道寫春天的逝去，從一般的春天逝去寫到了國家的逝去，是誰先寫的嗎？李煜，「問君能有幾多愁，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」。自從李煜把春天的逝去，比一個國家的逝去，以後好多的遺民，好多的亡國之音，就從春天開始下手。你看看，到了南宋末年那一批人，包括劉辰翁他們的〈蘭陵王〉括弧送春。你知道看到送春這兩個字，絕對不單純的送春，包括送走了我的國家，所以後來送春變成很嚴肅的議題。我在成功大學曾經指導過一篇論文，兩宋詠春詞研究，專門讓他去研究詠春詞，寫得還不錯的。所以gone with the wind，春天隨風而逝，表面上那個飄，飄的翻譯就是這個gone with the wind，其實它是送春。
所以我們朱淑真，南宋還沒有滅亡，她很單純的要送走這個春天。如果你知道她的婚姻是不理想的話，曾幾何時她的婚姻的春天也走了。所以你看「樓外垂楊千萬縷」，垂楊千萬縷本來應該蠻好看的，可是「欲繫青春」，因為只要還有一點搖動，我就要綁住這個青春。可是「少住春還去」，稍稍停留了，春天終究是走了，你挽斷羅衣留不住，怎麼留都留不下去。「猶自風前飄柳絮」，何況風前還開始吹了柳絮，柳絮是迷迷濛濛的一片。上禮拜我曾經說過，賀鑄說，「試問閒愁都幾許，一川煙草，滿城風絮」，有沒有？滿城，密密麻麻的，這已經夠叫人，亂了你的心緒。「隨春且看歸何處」，我就要看看春天你究竟到哪裡走？我就在捕捉，在捕捉。
不要說那些婉約的，或是那些悲壯的，辛稼軒也寫過，寫過那個要送春，春天的意象，好像蜘蛛網撒在那邊，那個蜘蛛，要捕捉春天的最後一個角落，最後一個蹤跡都找不到，所以我也找不到春天到哪裡。你看看現在綠滿山川，眼前山川還是綠的，可是杜宇就不停的叫。各位，我講過了，杜宇，如果做為一個個人，就是行不得也，不如歸去，不如歸去，就是杜鵑。聽那杜鵑在林中輕啼，不如歸去，不如歸去，不如歸去。杜鵑講的又是叫子歸，我望你早歸，我望你哪裡，好多的象徵意思。對於家國而言，「望帝春心託杜鵑」，蜀帝過世之後就變成了一隻杜宇。「杜鵑啼血猿嘯哀」，看到了家國的滅亡，杜鵑連啼叫都會啼出血來。所以輕可以輕到做為兒女私情的詮釋，重可以重到一個家國的淪亡。所以我們看看她是一個兒女私情，「綠滿山川」，我還聽到那個杜鵑不停的叫，歸去了，歸去了，春天歸去了。「便做無情，莫也愁人苦」，就算我不在乎，就算我不在乎，可是聽到杜鵑這樣的啼，我自己也愁苦之致。「把酒送春春不語」，句中頂針，送春春不語，把酒送春，春天沒辦法跟你說。
歐陽脩有沒有「淚眼問花花不語」，淚眼問花，人，對於人事之間沒得安排，就會想要大自然來撫平你的內心。所以歐陽脩的那一闋詞，儘管寫了，有人是寫慶曆新政那些人，跑走了沒有如何。對歐陽脩的作品我們要這樣看，不要說他是八大家的老大，好多的詩詞你就一定要從經世濟民那個角度來看它，是不是有個政治寄託。當然你這樣解釋解釋得通，非常感謝。不過你也不要忘了，歐陽脩也是宋代跟其他文人一樣，我在橫眉冷對千夫指，給你論辯道統，給你論辯政治的時候，我可以用詩，我可以用文。可是回到家裡面對著自己的家庭面對什麼，他也可以有他的休閒活動，聽聽小曲子。所以你就不必「去年元夜時」說是歐陽脩作的，「奇怪老師，歐陽脩還在等人？」他跟他太太一起看明月不行嗎？能不能不要想得那麼，他白天可以做人家士大夫，晚上可以做人夫。所以你就想一下，因為公領域跟私領域，你就不會好奇了，因為在宋代詞畢竟是流行曲子。所以一講你就可以豁然通達，不要硬要去，甚至於惡劣的說什麼，說凡是歐陽脩寫那個感情的，都是小人在害他的。那歐陽脩每天都要非常的非常的正經，什麼開玩笑都不能說，跟他太太也要講，「子曰，忠孝人倫之也，是也」，昏了頭，回去他也可以做人家的好先生，知道意思。我比較用這種開放的心胸。
所以你看把酒送春春不語，春怎麼會說？她的遭遇的傷感誰能夠安慰妳。「黃昏卻下瀟瀟雨」，你看黃昏的時候那個雨一段的下，密密麻麻的下，下，散不開我的心情，仍然密密麻麻的籠在那個地方。
不好意思，稍微耽誤了下課時間，我們休息二十分鐘，謝謝。我等一下準時四十分進來。
好，下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