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28集
下課的時候同學問，說老師你的講義上寫的是會試第一名，就是省試第一名，因為是尚書省，禮部辦的，第一名叫做狀元。我講過省試過程，一直要到狀元出來才叫做完整。所以我們講三元，考上所有的進士都叫貢士，在會試裡頭中第的，但是它前三名沒有出來省試還不算完整。因為要尊重皇上舉前三名，這是讓皇帝有個選擇權，所以才會有個廷試，要面聖的，當場。它不會只有三個，常常是前幾名，大概五六名，七八名這樣，然後來確定一二三。看看你貢士第一名是不是真的還是第一名，這樣子，但是也會有出入的，也會有出入。所以講義跟那個說法並沒有矛盾。
第二個，昨天提到了，因為我要知道一下，有些在海外也許你沒有聽過，我們講的中國的，要是我沒有記錯，是大英帝國的百科全書，《大英百科全書》寫，說科舉是中國的第五大發明，應該是不會錯。我們的五大發明，五大發明是羅盤：
板書：羅盤
這個沒有問題，大家也許，一般常識，大家都知道。
紙，
板書：紙
再來就是火藥，印刷術，
板書：印刷術，火藥
火藥，再來就是科舉
板書：科舉
這個科舉當然不是那個文明史寫，那是大英帝國的百科全書裡頭。你們去查一下，你想一想科舉算不算偉大的發明，五大發明，影響真的相當久遠。我如果看到說《大英百科全書》有關注到科舉的話，你就知道有時候我們對英法是又愛又恨，恨是因為英法聯軍，後面引發了八國聯軍，把我們這塊美好的土地搞得到現在都創傷點點，把我們的中華民族的士氣打得非常的低了；我們又愛的是什麼？你要知道好多漢學，好多價值觀，歐美對我們漢學的關注要遠重於北美。你看高本漢，到敦煌去的那些人，那些挖掘，投入心力來挖掘我們漢學的這批人，好多都是歐美學者捷足先登。北美的當然是後面文明進來，美國變成好像全世界的頭，它開始這樣。所以它願意把科舉列入中國人第五大發明，至少在他們的百科全書裡頭是這樣寫。
好，我們繼續把這個上完，馬上我們就上四支的下面的這個段落。我說第三個例子，白居易，我講過這位最長命的詩人，在唐代，七十五歲我們號稱。你看他有一篇〈悲哉行〉，他比孟郊寫得委婉一點，他只寫悲哉，沒有說再下第，下第又下第，沒有這樣寫，但是寫的就是落第的事情。「十上方一第」，有沒有看到？十次上京只得到一次中第。「成名常苦遲」，這就可以印證，我們昨天講的「五十少進士」，五十還算是年輕的進士，十上，你可以算，如果一次大比年的話三年一次，十上就是三十年。考你三十年，從二十歲可以考，正好是五十歲。你看看，「十上方一第，成名常苦遲；縱有宦達者，兩鬢已成絲」，兩鬢都斑白，「塵滿面，鬢如霜」，還真的。「可憐少壯日，適在窮賤時」，我非常年輕的光陰，偏偏家裡就貧賤，貧窮你又要發憤要讀書，聽過一句話嗎？「十年寒窗無人問，一舉成名天下知」，你可以想想看，很辛苦。我們十上你大概能夠十年上京考上一年，那至少都要考幾次？你考了三四次。好，「丈夫老且病，焉用富貴為」，每一次碰到就會想到，何必為追求這個功名富貴呢？可多少人後悔，多少人繼續循環。很多工商社會，我跟，尤其在座，我告訴各位，像我們極樂寺這樣，不分你的學歷一起來漢學院，這樣的遠見沒幾個單位，很多都是先看文憑。所以他講的焉用富貴為，何必如此，可是多少人就考。
好，我們看下去，第一位可憐的考生，很嚴肅的是杜羔，德宗貞元初的進士，大概中年，年年不第，當然你以後看到後來考上了，但是他年年不第，他太太竟然寄了一首詩給他。
我講過如果你要看閒書，文人逸事的話，你就看一本叫做《唐才子傳》，唐代的就看《唐才子傳》，有的沒的寫一堆，信不信由你，有些考辨是真的，有些是附會的，就像昨天暢當，根本不合時代的，他也把它擺在一起講。宋人你就看《宋人軼事彙編》，早年都有這樣整理的雜記，包括蘇東坡跟佛印等等，跟方外之士的故事，大概在那邊都可以找到。那只是看閒書，像這些也是這樣。
「良人的的有奇才」，你看第一句話，你究竟太太是給你稱讚還是挖苦你，的就是的確，你的確的確非常有奇才。當你一個落第人被她講得那麼，第一句話不曉得你怎麼解釋，太太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，那只有自己去感受。我們中國人有意思，一個動作或者一個行為或是一個現象，如果你要加重說法，你就再寫一次就好了。「念去去千里煙波，暮靄沉沉楚天闊」，我就想到這一離開之後，再離開之後，去去，一個去就好，他要去去。最早是誰的？《古詩十九首》來的，「行行重行行」，你看，一句話，行行重行行，平平平平平。所以很多詩你要動人平仄格律，在唐宋之前人家詩就沒有格律。所以格律會束縛你是因為我們要作律詩，有了規範之後，你能不能在這裡頭龍騰虎躍，杜甫就可以在這龍騰虎躍，了不起。不然的話你看那一首詩，「行行重行行」，看到這樣一個沒有希望的時代，東漢末年，那麼亂離的時代，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。想一想出征的先生，沒辦法，只說「棄捐勿復道，努力加餐飯」，好好保重，大家保重，在亂離的時代，所以很動人。你看，「行行重行行」，我走了又走，走了又走，你看一個行不夠，四個行，中間，走了走又走了走。誇張吧？真的是。所以你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，你究竟怎麼想，如果你是考生？
我們繼續看下，良人的的有奇才，你真的真的真的你真的很奇才。「何事年年被放回」，到第二句我看你真的心都跌到了谷底，為什麼年年你都沒有上京城，都黯然神傷的回家來。「如今妾面羞君面」，所以我說它是精煉的語言，就是上一次我講。我一直這幾天其實我蠻耿耿於懷的是，上一次我們講那一首，講「興漢」這兩個字，「興漢推馬武，諫夏著龍逄」，各位你只要有一個字方倒一下，你知道嗎？這個句子就解決，漢興推馬武，仄平平仄仄，知道？平平，第一個字不論，夏諫著龍逄，這平仄都沒有問題。因為你說感嘆的嘆，念仄聲念平聲有兩讀，這個漢儘管你會去兩讀，可是我們真的男子漢，我們絕對沒有把它漢朝，沒有把它念平聲的，你在第二個字就要念平聲。知道我意思？興漢的時候把它調過來，「興漢推馬武」，漢代能夠興，馬武很有功勞，「諫夏著龍逄」，你看夏諫，在夏朝挺身勸諫的有龍逄這個人，這個句子還是通，這就是中國字的活用的地方。我會去查這個版本，究竟有沒有這樣。如果那樣倒過來，這一切問題都沒有了，懂我意思？知道？漢興跟興漢是同樣意思；你在夏朝勸諫，諫夏跟夏諫是一樣的，都是龍逄。所以我這幾天一直想這個，就要去查版本。學者就是這個毛病，查不到的時候就告訴你說，「興漢推馬武，諫夏著龍逄」，只好教你這樣念。
好，我們看下，所以你看「如今妾面羞君面」，如果你照文法解釋，妾面羞君面什麼意思？今天我看到你都會覺得害羞，講白了你覺得這個動詞組詞，妾面羞君面，你看那個羞字用得多麼那個，主動被動，今天我看到你都會覺得害羞，那你看到我呢？你應該更害羞。知道那個意思嗎？後面那一段話。「君到來時近夜來」，拜託拜託今天晚上回來，晚上才回來，左右鄰居都在問，妳先生今年考得怎麼樣，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，No answer，希望你回來晚上回來，還真不是錦衣夜行，寒衣夜行。一個沒考上功名的男孩子，太太都作這樣的詩！各位你看看就好，我不相信太太真的那麼殘忍這樣挖苦！說不定就是那麼挖苦了以後他後來考上了，很難講，人，我們常常講三十六計，有所謂的激將法，激你如何這般。不過要是我的話就不能適應，夫妻一場，不要講這種話，回來安慰，白天來妳還是來接我，要鼓勵一下，我就會如千里馬給妳看，就不會「路長人困蹇驢嘶」，叫，你看叫得多殘忍！
怎麼樣？你把它當作趣味就好，把它當作古代那個舉子，就是考試那個考生壓力，你可以看看。有時候，上一次講到對句，有時候真的，我們講說考了又考叫做老秀才。可是很多時候，你看我們講的李漁或是前面的陳繼儒，兩個都那麼有學問，就是沒有功名。有時候真的就沒那個命，杜甫也沒有考進士。所以功名這條路，不見得就是絕對能夠找出什麼人才不人才，因為考試的方法、考試的技巧都有。所以不要因為考試考不上就否定你的一生，這是科舉時代專制時代最麻煩的一件。聽說有個老秀才考幾年都沒有考上，就很努力在私塾讀書，可是碰到中秋節到了他又一直想家，因為他已經結婚了。這個老師看出來，老師坐在那邊看誰忐忑不安，他看面就知道你今天狀況如何。老師就說了，這位老秀才、王秀才，我告訴你，你想家非常清楚，開頭就劈頭就訓他，「色膽包天，爾心猶在天之外」，色膽包天，他要回家，看看妻子，你色膽包天，你的心比那個色膽還要大。老秀才被罵得實在是沒辦法，低著頭。不過這個私塾的老師也很有意思，這樣子，剛剛我罵你那一句話，你對得好我就放你回去。老秀才不溫不火，要記得是不溫不火，不是不慍不火。我們這個字也常常寫錯，慍就是憤怒的意思，不是心字邊，不溫。我講話不會太溫也不會太火，中庸，知道？老秀才不溫不火，報告老師，「歸心似箭，我心猶在箭之前」。老師佩服得不得了，就宣布，用英文宣布，class dismissed，下課。你罵我，「色膽包天，爾心猶在天之外」，我就告訴你，「歸心似箭，我心猶在箭之前」，「老師不要這樣，放我回去」。
好，我們再看羅隱。你看羅隱，這是挖苦的故事。所以各位功名的路要不要走？不然你就放開，追逐你想要的目標，甚至於發展你的professional，你的專業，另外的才華。羅隱他有個〈偶題〉，很多人都不曉得，就直接寫說寄鍾陵妓雲英，就這樣寫，不是，它的題目叫做
好了，另外有一首是比較少人提到的，但是願意提出來，也是講功名，羅隱好可憐。你看，「感弄猴人賜朱紱」，也就是說耍猴子戲的人，猴子被皇上賜了東西。你先看那個按語，曾慥他是宋代人，《類說》引了《幕府燕閒錄》記載，燕閒，就是燕居閒，那個不能念一ㄢ，一ㄢˋ，就是我講的那個燕樂，就是閒居的意思，燕也是閒，閒也是燕。說幕府裡頭那麼樣的休閒時候記載的事情。說「唐昭宗播遷」，昭宗仍然是晚唐，你可以覺得，盛唐的故事都是比較明朗的；在亂離，愈是末代的皇帝，故事愈是滑稽、愈是荒誕。它說有個「隨駕藝人，只有弄猴者」，他只會耍猴戲。這個猴子非常溫馴，「能隨班起居」，能夠隨著他們的這個隊伍，就好像我們馬戲團，我叫你怎麼樣，叫你跳火圈你就跳，那個猴子都能夠隨著這位演戲的人，乖乖的隨著他。「昭宗賜以緋袍」，猴子也聰明，昭宗非常欣賞那個猴子，就給牠紅色的袍子穿。現在有時候馬戲團那個猴子表演不是會披上東西嗎？對，袍子。號為孫供奉。我們李翰林李供奉，他是用詩，李白是用詩來讓皇上青睞的；牠是用表演讓皇上感到非常的快活，所以連猴子都賜給牠一個官位，叫做孫供奉。所以孫悟空也不是第一個，還有孫供奉，還有這隻猴子，你沒看到而已。
好了，看下去。牠是一個禽獸，乖乖的這樣就受到犒賞，我怎麼那麼可憐？「十二三年就試期」，你看又是考了十二三年，有沒有非常的長？白居易說十年上京考只考過一次。「五湖煙月奈相違」，為了準備功名，大好風光美景幾乎都沒看，都不敢去，天天在寒窗下孜孜矻矻。「何如買取胡孫弄」，還記得吧？我上一次說孫行者對胡適之，有沒有看到？胡孫兩個字，所以胡孫這個名詞絕對不是中國的，一定外來的，那個猴子的品種，胡孫，一定跟我們的猴子不太一樣，猴，我們的；胡孫，不同的，都是獼猴類，但是長得不一樣。你看那個胡孫它就沒有加那個犭部，所以胡適之對孫行者是真的可以對，所以我這邊又有一個證據，他原文就是這樣。何如你去買一個猴子來耍弄，他會的時候，你看，「一笑君王使著緋」，君王一快樂，你看馬上就賜給你官。我在這考得要死，我考得要命，何もありません，什麼也沒有，你不如猴。你看，羅隱一個irony，一個既讚歎又挖苦自己。
好，各位這是每一次碰到一個議題，以後你對考試就非常有印象，原來科舉制度是這樣，原來人家講的東西是那樣，你就不會訝異了。懂了沒有？
這是一次，我每到一個單元我會有一個主題給你。下一次我們就會有花，我講過，你們假如往後面看就很精彩。
好，我們今天來看四支的第二段，請大家翻到第幾頁？我們來先比照第二十九頁，我們比照前面，來，看看它的平仄，來看看字面。請大家再念一遍，「菹對醢，賦對詩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菹對醢，賦對詩。點漆對描脂。璠簪對珠履，劍客對琴師。沽酒價，買川資。國色對仙姿。晚霞明似錦，春雨細如絲。柳絆長堤千萬樹，花橫野寺兩三枝。紫蓋黃旗，天象預占江左地；青袍白馬，童謠終應壽陽兒。」
老師：好，這裡好多典故。那個字好像一開始就好難念。「菹對醢」，各位，菹，醃菜，沒有問題。不過以健康而言，古代是農業社會，為了長久保留，他沒有冰箱，所以他們常常會把菜醃好。我們在小時候，阿嬤、婆婆她們醃芥菜，我們叫做長年菜，我們叫做芥菜，都用那好大的甕，叫我們小孩子去踩。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踩過？我現在想起來也蠻甜美的。但是那些東西就是因為農家，你在吃飯的時候要拌那個鹹菜。你鮮菜採出來如果你不去想辦法儲存，到了這個菜來不及摘，如果剩餘的丟掉又可惜，怎麼辦？就這樣的方式。所以基本上現在看起來，不管是豆腐乳，不管什麼醃漬的東西，一定要記得少吃。現在比較文明了，你隨時都可以買到。偶爾嘴饞，有時候冷盤有幾個嘗一下。醃菜少吃，不要天天吃，身體不好，一方面它鹹，一方面它醃漬的過程有些腐的東西。為什麼鄉下人這樣？他因為吃了以後就到農田去，然後蹬蹬蹬蹬做了，汗，一發汗。任何東西發汗之後，中藥的調理，發汗是個很重要的指標。我們成大有位老先生，一聽到說醫生診斷他有兩個cancer，從此以後他就走路。譬如說我們八點要吃飯，或是六點吃飯，他四點就從他家裡走；九點要結束，他八點就先離開就這樣走，走到最後沒有了。但是通常這樣的現象是早期發現，如果你是進入了第四期恐怕就很難。我們講的一期、二期，基本上就看你的公分，一公分一年，兩公分大概兩年，三公分大概三年，是這樣判斷。所以現在的文明，我們不曉得吃太多的人工改造很多的東西，傳統的也許點點滴滴會有點傷害，但是人家工作下去，發汗之後就可以互補。所以我小時候你知道豆腐乳好喜歡吃，我們那時候都還沒有臭豆腐這種東西，但是「菹」我們真的很多，在鄉下。蘿蔔也要一下，醃蘿蔔，蘿蔔炒蛋，我們帶便當，然後一點點能夠鹹，我們就吃得おいしいですね。你看日本人，就是蘿蔔去醃漬，在一個便當裡頭去放一個圓圓的在中央，或者放一個梅子在中央。日本的旗幟就是這樣圓，它們連便當也要像國旗一樣，非常有意思。但是少吃，醃。
醢，說到這個醢，當然是肉醬。每次談到這個字你就會想到誰？子路，非常好。孔子弟子子路，我講過最接近孔子兩個人，跟孔子差九歲。他們第一次見面我說過了，我有沒有說過孔子跟子路第一次見面？我有時候上課上多都不知道在哪裡講，我講過了吧？射箭那個事情，有嗎？講過。所以子路是很武勇的，敢衝鋒陷陣。所以後來衛國動亂了，他兩個學生採取什麼？一個採取比較保守不去幹；子路是挺身而出，要為什麼爭取正義。你也不是衛國人，你還爭取正義？孔子正在吃飯，一聽到子路，他說，老早他都斷定子路，恐怕有一天應該會，沒有說出來而已，恐怕會慘死。果不其然，他在那吃飯，有個肉醬，一聽到子路這樣，那碗飯他吃不下去，畢竟師生一場。對他的個性非常了解，對他的聰明，對他的正義感也非常了解，所以孔子就覆醢，不吃，有這麼一段。所以有時候看到這個「醢」，菹對醢，一個醃漬的東西，一個肉做成醬。
「賦對詩」沒有問題，大家熟。這個賦有時候會當動詞，這個賦絕對是我們講的，駢賦長長的，詩是短短的，所以賦對詩也都沒有問題。但是如果說你賦詩一首，那個賦就當動詞了，我們古代講作詩也叫賦詩，所以賦也可以當動詞用。你看賦詩一首的時候它當動詞，你就不能把它當作是一個文體，如果這邊的賦對詩基本上是一個文體。這個我告訴你，它講說是韻文、散文的綜合體。我告訴你這樣，什麼時候這個賦歸入韻文，什麼時候會歸入散文，知道區別嗎？請記得，如果都是同樣有押韻的文字，什麼時候你會說這是散文？譬如說〈秋聲賦〉，譬如說〈赤壁賦〉，知道嗎？你不會認為說它詩。記得，如果它的抒情成分多的，我們那些賦就會歸入詩，因為它有抒情成分重，而且語言精簡。如果〈上林賦〉、〈子虛賦〉、〈赤壁賦〉有人來論辯，「自其變者而觀之，自其不變者而觀之」。我們也不能說〈赤壁賦〉的，就它中間有一段文字也押韻，如泣如訴，如什麼泣孤舟之嫠婦，嗚，它也有押韻。可是整篇它告訴你，宇宙我們變者觀之，不變者觀之，現象是如何這般後面有加議論，那樣的我們都會認為是散文賦。〈秋聲賦〉也是這樣，「歐陽子方夜讀書，聞有聲自西南來者」，開始跟那個童僕對話，當然都假設，因為賦的一個特色就是假設一個甲一個乙在那邊對話。所以我們賦如果是比較偏抒情的，有時候我們就會這個叫做詩。所以請問屈原〈離騷〉或是什麼，你不會認為它是散文，有些地方你就覺得它是詩賦，它會一起講了，抒情成分重。但是〈上林賦〉、〈子虛賦〉你不會講它是詩，因為它就是賦，他要誇耀他的博學。〈上林賦〉、〈子虛賦〉你去讀了以後，你就認識好多你不懂的植物名詞，動物、礦物這樣子。你不得不佩服司馬相如他們的博學，每個人都在競賽，誰的眼光大，誰看的東西多。就好像你是一個類書一樣，東邊有什麼植物，植物裡頭有什麼樹木，什麼樹木裡頭有什麼樹木、什麼樹木、什麼樹木，都一大堆我看不懂的字，好多生字。所以我們說《康熙字典》要錄，錄接近五萬字，四萬八千字，就是錄那些怪字都要，出現過的就錄下去。真正有用的大概就那麼一萬字左右，可以做研究；二三千字你就可以很容易跟人家溝通。知道我意思？現在會不會區別？賦究竟要歸入散文還是韻文，就看它抒情的成分，騷賦這樣子。
好，我已經開始解釋了，抱歉，我忘了讓你先看它的平仄。詩、醢這兩個我等一下就不再解釋。來，「點漆對描脂」有沒有覺得怪怪？點漆對描脂它要對的是什麼？仄仄對平平。所以那個漆你應該知道就是什麼？入聲字。你一看那個漆，怎麼國音念那麼輕聲？漆，油漆，你如果臺語會念的話，或是漆，低的音。所以點漆那個漆絕對是個入聲，仄仄對描脂沒有問題。
底下「璠簪對珠履」，各位已經很聰明了，是哪個字有問題？珠，非常好，對。好，那個珠應該是仄仄，璠簪對珠履，平平對仄仄，所以那個珠出律，第一個字比較沒問題。「劍客對琴師」沒問題。
「沽酒價」平仄是什麼？平仄仄，「買川資」，仄平平。你知道包括辛棄疾，包括那些著名的詩人，你看杜甫，「新詩作罷長自吟」，我作罷又自己在那邊陶醉吟了老半天，我才出手給人家看。辛稼軒的詞改了一遍又改了一遍，改了一遍改了一遍，改了十幾遍才出手給人家看。所以說作好的時候你急著要，我當然知道，因為你看山是山，看水是水，「老師，有詩要給你看」，ちょっと待ってください，慢慢來。所以看好了以後一出手，果真有那個情趣意境，高。多讀幾遍你就會，沽酒價，買川資。
再來，「國色對仙姿」，哪個入聲？國，非常好，我們出現好幾次，國，所以這個字出現好幾次，非常好，國。來，告訴我下面有沒有拗救？上面那個珠有拗，但是沒有救，格律，沒有救。國有沒有？你看，都在第一個字。「晚霞明似錦，春雨細如絲」，哪一個字？晚，非常好，應該是平平平仄仄，看下面，仄仄仄平平，哪一個字？春。請問有沒有拗救？有。這個地方要學，而且不會造成孤平。晚霞明似錦，春雨細如絲，晚拗，春就救。李漁已經做了Ｎ次這樣的技巧。
下面，「柳絆長堤千萬樹」，平仄是什麼？仄仄平平平仄仄，非常標準。「花橫野寺兩三枝」，平平仄仄仄平平，對得很好，這個都沒有。
「紫蓋黃旗，天象預占江左地」，所以那個要念ㄓㄢ，課本也註得蠻好。紫蓋黃旗，仄仄平平，要對過去，「青袍白馬」，你會覺得哪個字？白，非常好，它是入聲，對了。你就這樣都屬於你的了，以後你碰到白，碰到一二三四的一，你都不會把它當作平聲，你就進步了。原來這樣歸，國家的國，這幾個字他天天都要看，I am here，I am here，Please look me a moment，看我一下，看我一眼。我不知道這樣說英文對不對，我直接翻譯，還可以。繼續看下去，這告訴你白白白，我們白了幾次，你還把它當平聲，那你就太心不在焉了。所以白馬也沒有問題。紫蓋黃旗，仄仄平平，青袍白馬，平平仄仄。「天象預占江左地」，哪一個？天，非常好，應該仄聲，它平聲了。仄仄平平平仄仄，哪一個救了？預，非常好，對了。你看上面的「天」一拗，下面的「預」就救了，有沒有看到？原來是仄仄平平平仄仄，結果它變成了平仄仄平，上拗下救，我說第一個字平聲無所謂，所以天跟預互相的救，本句自救。好，「童謠終應壽陽兒」，平平平，「終」出問題了對不對？第三個字。所以預跟終就是上拗下救。有沒有看到同樣位置？第一個字不動，我說第一個，第三個字它互救了，應該是平平仄仄仄平平，它變成平平平仄，那個終看到沒有？這些地方只要一問你馬上回答，我們速度愈來就會愈快，因為你已經懂了，蠻好了。
好，現在看下來，「點漆對描脂」，沒有問題。我們常常講這個烏亮亮的光點，有時候你要在臉上點一下，哪裡點一下，那個珠，點漆。請問，我們划龍船的時候最後點什麼？你知道各地方馬上五月五到了，你看看臺南也會在運河裡頭划龍船。最後你要關鍵點這個龍要能夠平安的運行，就一定會請地方首長去點睛，所以畫龍畫好最後是點睛，點漆。所以你終於知道說，我們常常化妝打底，打底最後關鍵那一點點在哪裡？古代的美人常常在眉額之間，我們常常講說對鏡貼花黃，你看唐代的婦女貼的時候是貼在額頭，貼在這邊，有時候畫小山形，有時候畫成一個什麼形狀，這裡頭常常變化，梅花的形狀、小山的形狀，一座山、三座山，太多了。這化妝的技術、技巧，如果後面還有的我整理給你，真的無奇不有。十種畫眉的方法，我們現在你到美容院去，也會給你講一字眉、柳葉眉、什麼眉、遠山眉、什麼眉，古代就有了，你放心，一代一代傳下來。所以你最後才描上關鍵的那麼一點，對描脂一樣的道理。你絕對不會說把一點點好了再去撲底，等一下就亂掉了，所以胭脂也是最後擦的。抱歉，雖然我不是女子，但是文學告訴我這樣。所以你看，「照花前後鏡，花面交相映」，你看，溫庭筠的〈小山重疊金明滅〉。她畫好了以後，最後要把這個花插在她的髮髻上，然後她就對著鏡子，前後鏡，照花前後鏡，都畫好了，這個花插得漂亮不漂亮？你不能花先插，等一下你要梳頭髮還要拿下來，再上面，沒有那麼笨的了。口紅再抹上去，照花前後鏡，花面交相映，我有沒有打扮得很體面，有沒有很好？每個人的打扮不一樣，各行各行的行規也不一樣，你就進去順著那個樣子，只要得體就好了，不必要靠一些胭脂。我們不是有淡凝脂，昨天講了，採香徑裡淡凝脂，我本來就是在一個很美的環境，我何必把自己弄得妖姿招展，妖姿，我不是花枝，不需要這樣。
那是描脂，再來是「璠簪對珠履」，這都是女孩子的用品。只是告訴你說，那個璠，就是玉石；簪，就是髮簪。這個字如果你在押韻的時候，也可以念什麼？ㄗㄣ。來，哪一首詩你們讀過？很著名的，這個「簪」你會在寒山韻看到，也可以在侵韻看到「簪」ㄗㄣ。「國破山河在，城春草木深；感時花濺淚，恨別鳥驚心」，很少的字，十二侵，感覺，恨別鳥驚心。「烽火連三月，家書抵萬金；白頭搔更短，渾欲不勝簪」，那個地方就不能念ㄗㄢ，你念ㄗㄢ就變寒山韻，還記得吧？杜甫那一首〈春望〉，很有名的〈春望〉。全然插不上去了，白頭搔更短，擔憂局勢，擔憂，還記得吧？我們剛剛講十六要束髮盤上去，現在搔得我頭髮都沒了（我不搔就沒頭髮了），非常有意思。它只不過是我們的外觀的一部分，有沒有頭髮不是決定你的氣質。你看清代叫你留辮子，那個時候的規範是那樣，你不留人家還找你算帳，表示你是漢民族反對我清朝；妳不裹腳，人家還以為妳跟他反抗。所以專制時代有時候你沒辦法，其實那些都是人外在的東西。一個人讓人家感覺到莊嚴、感覺到肅穆是你內在的氣質。所以某個角度東坡講「腹有詩書氣自華」，絕對不是安慰你，讓人看起來很順的那些出家人，你看玄奘大師的相貌，或是李叔同那個相貌，弘一法師，看起來你就知道非常的心安，心安。所以我說人的外貌只要整潔就好，整潔就好。
好，所以璠簪我要找個玉簪來對，當然就要對什麼？珠履。請記得，我們等下還會出現一個字，這兩個字你只要區別好。古代當然沒有所謂的皮鞋這樣的名詞、這樣的說法：
板書：履，屨
屨，這個字千萬要念好，念ㄐㄩˋ；履，這個念ㄌㄩˇ。來，問你一個成語，「西裝革履」，對了。請問這兩個鞋子哪個好？當然是履。履現在講就是皮鞋，在古代不是那個草鞋，履是草鞋裡頭有內裡的那種鞋，都可以叫做履。你不能說西裝革屨，穿著西裝還穿著草鞋，我上課我還規範這樣的，你叫我這樣穿出去，因為外頭有外頭的禮俗，我還不敢穿出去，我還穿個皮鞋，因為這是一個規範。我們這邊是多媒體，人家地毯很辛苦，你穿著皮鞋來踐踏。所以每個地方你進去都會，就好像醫生你到實驗室要穿白袍一樣。請記得看到履就是雙層比較好的鞋子，通常一般人是沒辦法，通常是什麼？草屨。記得這兩個字一個是復一個是彳+婁。這個字我們會出現，因為在後面有，它有些地方會弄錯。
所以這個地方，你看那個璠簪，它是一個玉的簪，請問我穿的，能夠穿草屨嗎？那怎麼能看？所以這是正對，珍貴的髮簪對你看穿著有珠的珠履。這就女孩子，有時候金縷鞋，妳穿著金縷鞋之後，上面會戴著一些珠來裝飾，都是美麗的鞋子、美麗的髮簪。懂了沒有？這兩個字，屨跟履。
然後「劍客對琴師」，沒有問題，這個就是反對了。前面假如璠簪對珠履，因為璠也是玉器，都是亮麗的東西，好的東西互對，劍客對琴師就是兩種了。各位劍客、琴師，我在衝鋒陷陣，拿著劍，磨刀霍霍；可是我琴師，我優優雅雅的彈一彈，這是兩個情境的對比。劍師舞劍，在唐代非常著名的叫作公孫大娘，杜甫有一首詩就是公孫大娘舞劍，舞起來雖然拿劍比較陽剛，舞起來也可以很優雅。但是琴師是不必拿著那麼樣鋒利的劍，他就優優雅雅的彈。請問孔明的空城計有沒有彈琴？你們在戲劇上有沒有？我彈著不動聲色，司馬懿看到我就覺得好像我千軍萬馬，一個空城把司馬懿給嚇倒了。人家說死諸葛嚇死活仲（達），後面好像有這個典故，後面也出現。所以劍客對琴師是兩種情境來看。
底下，「沽酒價，買川資」，這個版本，請看到後面第七，這是蠻麻煩的事情。沽酒價大家知道，尋常，你看杜甫雖然在四川那麼窮，他也告訴你說，酒債尋常行處有，我要喝酒先跟你賒欠一下，幾塊錢就可以買到。買川資，不得了，但是怎麼找典故都找不到買川資。我們課本註的是買山資，川河平原什麼的諸如引申為旅途如何。我們說資川、資川，常常會講說你的旅費，川資、川資，旅費。有些版本是買山資。我在想沽酒價如果是個簡單的事情，錢比較便宜的話，如果對於比較厚重的，大概買山資會比較好說。你記得，川資用來指旅費我們到現在都還有用，都還用。因為一個旅行的人，你要在碼頭坐船，你要在路上怎麼樣都要給人家費，川資就變成這樣來了，指旅費。你也當說老師這個沽酒人家，沽酒也許是在家裡沽酒，所以買川資當作旅費，你要到處奔波好像也可以對。另外一個版本買山資，他說典出《世說新語》，此不詳注。不詳注好像都認為說你該知道，你知道嗎？所以你可以看，我說知識變常識的時候，有人說你應該知道，他說我不詳注。
請看到講義的第七頁，最後這邊，各位看一下，也非常有意思的回答，你可以看看境界高低。有個出家人對出家人講，他說支道林，支道林就是支遁，倒數第二，支遁，要去跟道潛，去買山。他認為出家就一定要有山，要跟人家買個地我才能夠出家，對答得很有意思。說支遁因人就深公買印山，深公就是我們剛剛講的道潛，《高僧傳》裡頭的竺道潛，天竺高僧道潛，要去買印山。我們先解決，印山是有問題的，你找不到印山，它這個山應該就是我附《高僧傳》裡頭倒數第三行，一個山再一個卬，有沒有看到山+卬山？印山不知道在哪裡，查不到，沒有這個名詞，山+卬山倒是有，浙江剡縣。這個名詞在後面會出現，它是非常美麗的江，兩個火一個刂，那個字念ㄕㄢˋ。我寫好就擦，一個字而已：
板書：剡
這個字念ㄕㄢˋ，剡縣。剡縣、剡水，兩個火一個刂，剡，在浙江的這個地方。我要出家，必須要跟另外一個出家人買山，我才能夠隱居。好，看下來，深公就回答了，這個道潛就回答他，「我從來沒有聽過巢由買山而隱」。巢由是誰？先秦時代，巢父跟許由，這兩個音是父親的父，巢是巢父，那個字要念ㄈㄨˇ，你看這個人大概是就住在山洞樹上的才會巢，巢父，住在樹上那個男孩子就叫巢父；許由，言午許，許由，這兩個隱居者。堯舜時代聽說要把帝位讓給他，堯要讓給巢父、許由。他一聽到以後，這認為你侮辱我的耳朵，他就跑到上游去。本來先要讓給許由，先要讓給這樣的隱居者，隱居者認為說，我跟大自然為伍，我不需要這個天下，就跑到上游去洗耳朵。那有個人在放牛，看到他洗耳朵，你看看哪一個人境界比較高？他說你幹嘛洗耳朵？他說剛剛堯要把天下讓給我，聽到以後洗耳朵。這個人臉上一拉，「你侮辱了我的牛」，又把牛牽走。你看兩個人，巢父、許由誰比較高？兩個高人。下一次你要洗的時候不要看我在下游，我也不喜歡你在洗。就是有那麼高，一聽到這個名利，這個告訴你說名利真是苦惱了多少人！我們常常講世上兩條船，名之船，利之船，害了多少的男男女女，多少的人在這裡頭疲於奔命，整個世界亂糟糟就是這樣。有時候要看開，生活，你自然在這世上為人單純就好，居易行簡。有沒有白居易、白行簡？真的是這樣，愈單純愈好，到最後你就反璞歸真，哎呀，真實才是最好的，最真。所以他說我從來沒有聽說巢父、許由必須買山而隱的，所以道潛一個軟釘子，就給支遁給他碰了一下，說拒絕了，不必。《高僧傳》記載就很有意思，他說支遁遣使要求買山+卬山之側的沃洲小嶺，有一個地方的小山崗他想要，「欲為幽棲之處」，想要隱居的地。潛答云，這個潛就是我們講的深公，他說「欲來輒給」，你要來隱居，隨便，那麼大的山林你要我就給你。「豈聞巢由買山而隱」？沒有人聽說要買山才能夠隱。在南北朝，常常有這樣，你如果《世說新語》看完那一章排調，當然是排出那些有趣的事情，排就是講一些讓你有趣的事情，講一些有趣的故事就是排調。所以有時候，後來我們就發明什麼？說大隱隱市朝，小隱隱山林。真正可以隱居的，就花花綠綠的世界你也可以不動心，塵沾不上我心間。請問我們這走出去，臺南市不是花花綠綠？你在這個地方就非常的豐富，我也求個內心的豐盈，也沒有人來管你。我們只要守住國家的體制，該登記就登記，該註冊就註冊，什麼人也不會來管你，你又何必要跑到運河，跑到關子嶺這才叫做隱？不必要。所以大隱隱市朝，一個會懂得隱居的人在熱鬧的地方你也可以隱居，小隱才要找山上去隱。
到了唐代白居易就發明了什麼？中隱。不是有大隱、有小隱嗎？白居易就發明了一個中隱。中間的是什麼？我就隱居在書房裡看我的書，隱居在書堆裡頭。我也不要在市朝去，我也不要到山上去，我就在我書齋裡頭。聽說黃老師就要你們做一個書齋的名字，好好的命名，因為那是你中隱的地方，你陶醉在那邊。我早上跟吃飯的同學說，早年我很辛苦的時候，我的書齋叫做「固窮齋」，《論語》裡頭講一句話，「君子固窮，小人窮斯濫矣」，君子在處境困頓的時候仍然堅持自己的心志。我可以做很多雜事，完全沒有忘掉我的目標在哪裡，好幾次是不是要放掉我的學位放掉什麼，到最後還是堅持走到我的路，回來我原來的路上。今天回頭看一下我的選擇並沒有歪掉，很可能環境一時之間我必須要做一些，所以我常常講「吾少也賤，故多鄙事」，要去賣燒餅油條，要去babysitter，要去端盤子，要去幹嘛，要去哪裡上上課，可是回頭回來，找到了路子還是堅持，把它路子走出來。所以很多東西，一時困頓沒什麼。「小人窮斯濫矣」，你一個小老百姓，他沒有辦法堅持自己的心志，處境困窮他無所不作了。這邊偷一下，那邊搶一下，這邊如何一下。所以我說那時候，家裡困頓的時候，我的書齋就叫做固窮齋。後來學生每一次要講，要給我寫信，問什麼？「老師，固躬？」也難聽，固躬，固窮，固躬，不會窮、躬，我講過如果你覺得很怪的字你要閃避。後來等到我告訴你說，我的名字叫大直的時候，以後我要出詩集，我也許會把格律的詩，因為我很在意那個平仄先訓練，在裡頭能夠龍騰虎躍，很可能我就會先出我的詩集，叫做「直齋詩鈔」，或是叫「直齋書稿」。因為我講過什麼叫做勇？我這個勇不是小勇，「自反而縮，雖千萬人吾往矣」，那個縮水的縮，糸字邊那個。《孟子》裡頭講，說你自己反省自己覺得直，那個縮，就是我們念ㄙㄨˋ，自反而縮就是直也，說你自己反省覺得非常的正直，雖千萬人吾往矣，我覺得這就是我的大勇，所以我就取號叫做直齋。你說老師你怎麼不取原文叫做縮齋，會念的就念，不會還以為我躲在書齋裡頭，所以直恐怕比縮好，怕人家誤解，我每一次都要解釋一遍，不如直齋。那直齋前面有沒有人用過？宋代人，陳振孫《直齋書錄解題》，他有一本書，前人用過了。所以我舉這個例子，因為黃老師有課業，今天對三個同學講，我現在對十幾個同學，你就想一下原來有這麼意義，你要定下去。
所以每一次讀到這個，我已經要隱居了，各位，隱居是形體的隱居重要，還是心的隱居？很多人告訴你，文人告訴你，如果每個人都必須要到終南山去，我們不是有句話終南捷徑，這大自然恐怕被所有的人破壞掉了，十三億人口、十四億人口，假設每個人都要這樣，我們不要說十分之一，或者一億人口要隱居，不可能這樣。所以隱居的好處，隱居的概念，我說大家詮釋得很好，就像說遊山川，你不見得要親自都去跑，你看看藉助人家的筆記，《徐霞客遊記》、《馬可波羅遊記》，看一下就好像你在看全世界。南朝人就告訴你，臥遊，臥著就在那邊遊。就像范仲淹沒有看到岳陽樓，人家給岳陽樓的畫給他，范仲淹就可以寫《岳陽樓記》，他沒有到岳陽樓去看，你看我也可以臥遊岳陽樓的景色，我可以寫出好文章。這不就是文學嗎？文學就是要有想像力、要有靈感，imagination跟inspiration，你只要保有的話就會有好的東西。所以這是買山資跟買川資告訴你一下。我講過，兩個都說得通。一個沽酒，就在家附近很簡單；我要旅行，我要有川資，我就必須有旅費。那就一個是固定的，一個是奔波的。但是如果說沽酒錢是小的，那麼買山資是大的，大的，買山資的典故就在這邊。這是兩個。這當然他說已經有另外一個版本，這當然不必比對，萬一你看到買山資你也知道。
底下我們再看，「國色對仙姿」，這不必說了，我上一次說了，是達官貴人的兒子叫做國子，是全國最美的女子就叫做國色，人間有國色，天上當然有仙姿，所以這都是正面稱讚美得不得了的人。我們好多的國什麼？講一下，來，講講看現在，你所知道的現在的名詞，國什麼？國手，我們運動要麼就是靠手，所以國手；非常好，踢足球就是國腳；來，你有沒有聽過國師？國子、國師、國色國什麼國什麼，天天用國。你看一個國，旁邊大大的就叫做囗，小的那個叫方形的，大的叫做空圍。這個範圍裡頭，或，有時候這個範圍是你的，有時候範圍是我的，所以國也很難講，一個朝代一個姓氏就改掉了。所以國在一個框框之內，你是這個時代一時的封有，那是屬於你的。劉家的天下丟了以後，換誰的天下來，會換的，國不屬於固定某個人的，這個造字很有意思。但是你在我範圍之中，你是我的國師，你是我的代我拼命的國手，你是達官，國子，妳是最美的，國色，多好用！我當然不知道有沒有叫國嘴的，我們現在有叫名嘴，沒有人承認他是為國家說話，都是每個人為自己那麼虛張聲勢。
底下下來，這五字句很好，「晚霞明似錦，春雨細如絲」，有沒有對？一個是晴天，一個是雨天。晚霞，你看晴天的時候，晚霞明似錦，多麼美！我們上一次說過了，人的心情會跟大自然互動，李商隱，如果比較沉的時候，就覺得「夕陽無限好，只是近黃昏」。他覺得人生還是有另外一種看法，他就會告訴你，什麼？人間重晚晴，「天意憐幽草，人間重晚晴」。所以看景物不要固定一個時間的想法，很可能是陰晴圓缺，你對景物就會有不同的看法。
所以你如果覺得這樣，所以我的老師，看到他的花園裡頭的花，他說「傷心斜陽努力紅」，他看到這個夕陽要西下了，努力紅，很不錯，還是努力紅。但是我才接近，如果全年計也只不過六十歲，我一看那個夕陽要下來，我說「欲墜斜陽努力紅」，欲墜斜陽，快要降下去，我不講傷心，不要把情感帶出來，要落下去的夕陽努力的紅。那個晚霞，雖然要落去，但是仍然有朝氣。不好意思，我講那個詩境、詩境，就讓你給你看，人有時候那個情境。我的老師也有出詩集，把詩跟詞都寫下去。所以難免我們也會作一些我們的東西。
好，我們再看下去，一個是晴天晚霞像錦緞一樣那麼美，的的確確晚霞，其實我們現在都知道，白天的陽光投射，它的反射回來，就好像晚上月亮，你今天假如是晴天，晚上月亮反射得更亮，現在我們有科學的解釋，以前看到那個晚霞。
「春雨細如絲」，那個綿綿的春雨，一個是燦爛的美，一個是絲絲的滴，一個面的精彩，一個是縱剖面的細，慢慢的滴，慢慢滴，有個場景的對比。
再來，「柳絆長堤千萬樹」，有沒有看過這樣的堤？我們講「煙柳斷腸處」，在中國好多的，西湖邊或是說，你看整個一排下去，你就看到紅紅綠綠。你看咸陽古道，如果站在長安某個地方，如何如何，一定那個柳樹一整排這樣下去。所以有時候我們講欣賞一個美景，究竟數大是美還是小是美，就看你怎麼聚焦。我本來在臺灣看，嘉義臺南旁邊那個農田，看它油麻菜籽花，看它們一片，我都好驚豔。可是我到大陸去，從蘇州到浙江，蘇州到浙江沿路都是油麻菜籽花，它是可以釀油的，你才知道那個數大就是美。所以我說，你看到「柳絆長堤千萬樹」，那個場景你可以看到整片都是柳樹。所以為什麼「庭院深深深幾許」，你鎖在那邊，「楊柳堆煙」，你看又堆煙了，楊柳堆煙，你不要說楊柳樹上堆了一堆煙，你錯了，楊柳茂盛。「簾幕無重數」，我從我住的深宮要看到遠遠的外頭都看不到，你看柳樹有種那麼多的！你沒有看過那個園亭，你會以為歐陽脩亂寫。這闋詞有時候是說馮延巳寫，有時候說歐陽脩，我們考證是歐陽脩寫的，「庭院深深深幾許」。因為李清照就明白的寫了，我是仿歐陽脩寫。「楊柳堆煙，簾幕無重數。玉勒雕鞍游冶處，樓高不見章臺路」，你看這個被閉在深閨裡頭的貴婦，看不到她等待的那位，不知道到哪裡去了，你就知道柳絆長堤那個場景。我的意思是說這是大排場，數大就是美，不妨可以自己想像。
然後，相對的，「花橫野寺兩三枝」，各位，那邊是排場茂盛的柳樹，我看的是一二枝花開在這邊給你看，美不美？所以我說數大美是一種美，一個聚焦的景點，我們現在講聚焦的景點也是美，看你怎麼欣賞它。人間一枝草一枝露，臺灣話一枝草一枝露，老天讓你活在這世間就有你可愛的地方。你不必，也許我的才情不像李杜那樣好，但是我何妨藉著詩來寫我的心情，我仍然是那些「獨憐幽草澗邊生」，我仍然是水澤邊那一棵幽草，我對人類也有貢獻，因為我會開花給你看。什麼人來看到了？韋應物看到了就可以非常高興。知道嗎？我剛剛背那首詩，「獨憐幽草澗邊生」，韋應物的〈滁州西澗〉，在安徽滁州西澗，「上有黃鸝深樹鳴」，來，野渡無人舟自橫，「春潮帶雨晚來急，野渡無人舟自橫」，讓大家沒有競渡的一個小船擺著的地方，韋應物竟然能夠看到那麼美的，「獨憐幽草澗邊生」，沒人注意，我注意到你了，它的知己出現。上有黃鸝深樹鳴，你現在看到黃鸝鳥大概最熟的就是哪一首歌？「葡萄成熟還早得很，你現在就上來做什麼」，聽過嗎？黃鸝鳥跟那個蝸牛兩個在比。這個也很有意思，蝸牛是一步一步的爬，無礙於牠走向牠的目標。黃鸝鳥在樹枝上飛啊飛，一飛就是千里，在嘲笑，「葡萄成熟還早得很，你現在就上來做什麼」。蝸牛就告訴牠說，「你放心等到我上去的時候，葡萄就成熟了」。各位這就有點像龜兔賽跑一樣，所以我說笨鳥慢飛沒有關係，謙虛的叫笨鳥先飛，我們笨鳥慢飛沒有關係，我還是會飛到目的地，好多的事情都是這樣，我們這隻笨鳥也會慢飛。
所以你看到韋應物到了滁州西澗，到那邊去，黃鸝在那邊啼，沒有關係。然後野渡無人，沒有人在坐那個船，舟自橫。大概這個場景你都不會去，因為人都是趕熱鬧，人都是趕熱鬧，但是我告訴你，春潮帶雨晚來急，傍晚的時候春潮水多急多大，你看看野渡無人，一個無人的小舟擺在那邊，它能夠承載包容了這些東西。你看他的氣度有多冷靜、有多寬？從那個地方你可以看到韋應物寫這個場景，他重要的是那隻空在那邊，春雨交加綿綿細雨不停，沒人顧的地方，我看到了那隻小船搖盪在風雨飄搖之中，夠寧靜、夠包容的了。
所以我說，你不要看「野寺兩三枝」，它也是人間奇景。你固然可以看明似錦，希望你也能夠看兩三枝的花，那你就處處見佛，處處見佛就是這個概念。所以你要去看佛家公案，佛在哪裡？無處不有。你什麼時候接近他，他就在你身邊；你不接近他，他就遠遠的避開你。
下面一個典故非常麻煩，各位看一下，「紫蓋黃旗」，你看看「天象預占江左地」，看看註釋第十，來看我們課本三十頁。所以在《孫權傳》裡頭記載，「東吳黃武四年，以尚書令陳化為郎中出使魏國」，魏蜀吳的恩怨這個是糾葛不斷，尤其是蜀跟吳，既合又分，又分又合，孫小妹嫁給了劉備，到最後還是要打一下。所以有時候你在爭地盤的時候，我們實在沒辦法，各種辦法，各種心機用了，哪怕是姻親關係，更不要說到北魏去。魏文帝當然就是曹丕，因為酒酣，就嘲笑的對他說，他意思就是北魏，北邊都是我的天下，南部你們一個分，一個東南邊，一個在西南一個小地方。他說，「吳魏峙立，誰將是統一海內者？」他大概這樣說，是你還是我？陳化說了……對這種問話，你就不要批其逆鱗，各位知道不管是穿山甲，不管龍鱗都是順順的你摸牠，你不必把牠，每個人都會痛。你不要看那個動物硬硬的東西，你把牠這樣的批，我痛，痛，痛痛，因為連在我的肉，你不要逆其，有沒有？我們說逆鱗不批，你不要去衝了人家。請問，你要是吳國大使，你明明是比魏的勢力小，我這樣問你，「我們兩個相爭誰要統一天下？」你聽了當然是非常不高興，不然你要怎樣，你看他多有話，他說「《易經》稱帝出乎震，加聞先哲知命，舊說紫蓋黃旗，運在東南」，我不跟你談人世。各位你知道孟子講一句話，要得天下，天時、地利、人和，你不要以為得到地利，你有沒有天時？你有沒有人和？他言外之意就在這邊。說告訴你，我們暫時不管，我人比你少，我地比你短，可是我有天時，你少一件就不行。我也不跟你講說我絕對贏，天象說「紫蓋黃旗，運在東南」。如果你知道〈燒餅歌〉，誰的〈燒餅歌〉？有人說劉伯溫，劉基有〈燒餅歌〉，你可以知道〈燒餅歌〉慢慢推，推到最後王室在哪一邊？東南。〈推背圖〉，信不信那個是由你，也不要太迷信，子不語怪力亂神，但是有這些東西你去參考。所以一個使者實在是很難，非常難，說話說到什麼地方，不會得罪，還能保存性命。所以「紫蓋黃旗，天象預占江左地」，好了，東南。
來看好，「青袍白馬」，江左後來我們當然就是長江南岸，我們習慣性稱什麼什麼的。我上一次說過，每個亂離的時代，分裂的時代，也總還有些人讓我們非常感佩。我上次說過有個叫做江左夷吾是誰？「舊時王謝堂前燕，飛入尋常百姓家」，江左夷吾就是王導，江左的風流宰相就是謝安，兩個都江左。請記得，江左夷吾是王導，夷吾就是管仲，你看那個安邦定國的王導。我講過不是王家就是謝家，反正南朝就是這樣，王謝堂前燕。但是沒有想到他們一落後以後，飛入尋常百姓家，你王導、謝安還是要走入歷史。所以當時他們兩個都有這樣的稱呼，如果你講江左夷吾就是王導，如果你講江左的風流宰相就是謝安。為什麼謝安會加上風流兩個字？各位有時候這個風流，你不要用負面角度來看他，「浪淘盡，千古風流人物」，那個風流可不是我們窄化的風流。我告訴你我自己對風流的定義，你一定要有對著百姓有事功，讓人家對你歌功頌德，這一個，歷史上蘇東坡所舉的那些風流人物，你看不管是諸葛亮、周瑜，哪一個沒有戰功，對百姓，有戰功照顧百姓；第二，有點愛情故事，周瑜，大喬、小喬，知道我意思，一定都會有一些愛情故事，茶餘飯後談一下，事功絕對在這裡，這樣的叫做風流人物。謝安隱居在東山的時候，他也是每天聽著管樂、絲竹樂這樣，等到國家朝廷召他，說不行，你還是要來幫忙，他還是出來，所以我們叫做東山再起，這樣的人我們叫風流。不要把它窄化，以為說天天在花街那樣，非也。所以有些名詞時代性。
我們把這段講完好了。你看侯景是北魏人，後來去投到東魏高歡，這也是一個在晉代的一個悲哀的事情。當時那個侯景用詭計要騙取壽陽的守將韋黯，看到第三行，佔領了壽陽用詭計騙他。哪曉得梁武帝不但不派兵征討，梁武帝，不要忘，在我們佛界，有時候水懺開始，梁武帝是蠻尊重我們方外之士，也蠻信佛，想要用一些辦法消除人間的業障災孽，所以我們有時候水懺，梁武帝曾經做個一個懺。各位知道佛教的那個懺，對對對對，梁武帝。說不但不派兵征討，還順勢任侯景為南豫州牧，我不但不用引起戰爭，就派你去了，讓他守壽陽。那侯景向朝廷要一萬匹的錦為軍人做戰袍，朝廷也發給他青布代為錦。所以好像是侯景索要的皇上都滿足他，所以你可以看到梁武帝的心腸。當時民間歌謠就曉得，「青絲白馬壽陽來」。這句話當然是有正面有負面，正面說你這個人要什麼東西的，皇上都給了你，都給了你，你這個壽陽兒，皇上一點，你要求什麼我都給你。但是，看好，到後面這句話的負面，這就好像說養虎遺禍。沒想到給他滿足以後，人心不足蛇吞象，侯景竟然不是以要當一個豫州牧，不是要佔壽陽為滿足，他作亂。所以你看後面，「侯景自壽陽起兵反梁」，我們講宋齊梁陳，梁武帝就是梁，「奇襲梁朝」，都城叫建康，南朝的宋齊梁陳，基本上國都就在建康，就是南京，僅僅七個月攻下臺城。臺城現在還在，臺城柳，臺城柳的旁邊就是我們中央研究院以前的所在，我也去過。張麗華投井的所在，我們到時候再說。所以人家對你這樣，你竟然是造反。八十六歲的梁武帝蕭衍被困餓而死。蕭衍在宋齊梁陳這幾個朝代還是一個比較好的皇帝。沒想到，我這樣的對你包容，我這樣的讓你滿足你的期待，沒想到侯景還是恩將仇報，長達三年八個月，燒殺搶掠如何這般。以後我們就用「青袍白馬」指那些亂臣賊子，就是侯景。當然侯景最後下場也不好，你這樣爭天下，殺了人家，奪了人家江山，人家也會宰了你。
所以你看「紫蓋黃旗」，我用很溫和的手段告訴你，王氣在東南，並沒有打仗；下面「青袍白馬」，給你了青袍白馬，沒想到你竟然反過頭來，弄了一個天下大亂。一個是很委婉的告訴你在這邊，不費一兵一卒；一個是給他了青袍白馬，反而養虎遺禍讓他給坐大了。有時候覺得人生的無奈就在這個地方。他當然，我相信梁武帝也看出了你的欲望，可是問題是我用所有的恩情來回報你，看看你能不能徹悟。一個不會徹悟的人就自己愈陷愈深。所以你現在回看歷史，有些地方有時候令人蠻傷感的，我說欲望難於填滿就是這樣，侯景之亂。
所以整個四支應該熟了，我們把它念一遍，我們就休息，「菹對醢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菹對醢，賦對詩。點漆對描脂。璠簪對珠履，劍客對琴師。沽酒價，買川資。國色對仙姿。晚霞明似錦，春雨細如絲。柳絆長堤千萬樹，花橫野寺兩三枝。紫蓋黃旗，天象預占江左地；青袍白馬，童謠終應壽陽兒。」
老師：有時候你讀到這段，你就非常有意思。這個朝廷的風雨欲來，民間先知道，童謠先給你傳唱。
好，我們休息一下，下午再上。下課。
同學：同學們，請起立，感恩老師慈悲教導。
老師：謝謝，同學，下午見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