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27集
同學：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老師：同學早，請坐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
老師：我們一樣把四支韻這段教過的念一遍，等一下下一段再念一遍，我們再繼續講昨天說的考試的問題。在這之前我先寫一下，昨天那個年齡，我不曉得你們有沒有興趣，一系列，回去自己做一個簡單的工作，從小到大是怎麼一回事，我等下再說。我們現在先把四支韻，「泉對石，幹對枝，吹竹對彈絲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泉對石，幹對枝。吹竹對彈絲。山亭對水榭，鸚鵡對鸕鷀。五色筆，十香詞。潑墨對傳卮。神奇韓幹畫，雄渾李陵詩。幾處花街新奪錦，有人香徑淡凝脂。萬里烽煙，戰士邊頭爭保塞；一犁膏雨，農夫村外盡乘時。」
老師：好，第二段，「菹對醢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菹對醢，賦對詩。點漆對描脂。璠簪對珠履，劍客對琴師。沽酒價，買川資。國色對仙姿。晚霞明似錦，春雨細如絲。柳絆長堤千萬樹，花橫野寺兩三枝。紫蓋黃旗，天象預占江左地；青袍白馬，童謠終應壽陽兒。」
老師：非常好，那個占要念ㄓㄢ，應念ㄧㄥˋ，這有雙讀的音，我們講解這個再說。
我昨天提到，我說我們的年齡，我記得有一個字。如果我們按照前人的習慣，你從「髫齔」開始：
板書：髫齔
這個「齔」我記得我昨天寫錯了，「髫齔」，你就往上面再寫，「總角」：
板書：總角
過去，愈來愈大，你就「束髮」，假設
板書：束髮
「及笄」
板書：志學 及笄
你就上去，「破瓜」
板書：破瓜 二八年華
「二八」
板書：弱冠 雙十年華
「弱冠」。這些名詞有時候是男女通用，譬如說髫齔、總角。看那些小朋友，一般來講女孩子長得快，所以她大概七歲的時候，乳齒就會換成恆齒，「七坐八爬九長牙」，九個月長牙齒，古時候就憑經驗創造這些口訣。其實小孩子你不要急著讓他站，盡量讓他爬，因為他爬是整身都在動，現代醫學告訴你是有好處的，媽媽不要嫌他，嫌累，動不動小孩子還什麼都沒長好就要讓他走，不要急。那個乳齒掉了要長成齒的時候，女孩子七歲，男孩子八歲。所以髫齔要不要分到那麼細。總角，各位知道，小孩子把頭髮盤在那邊，兩個髮髻好好看那個樣子，基本上都講你的童年、幼年。嚴格區別，女孩子七歲叫髫齔，男孩子八歲叫髫齔，但是我們現在用這個詞的時候是個泛稱。所以你看陶淵明〈桃花源記〉，「黃髮垂髫」，黃髮就是老年人，垂髫就是小朋友，都用這個「髫」字，那個「齔」是牙齒變化，這個字念ㄔㄣˋ，我昨天這個字好像寫錯了，它是齒部。
再來就是「束髮」、「志學」，這個是中性的（志學），這個是男孩子十五（束髮），這個有區別，抱歉，十五，女孩子十五及笄，十五志於學。這個地方有時候就要區別了，男孩子束髮就是十五歲，要把你留的頭髮盤在頭上，要開始戴官帽，志於學，要到學校去上學了。所以這個志學，現在因為女孩子也受教育，在古代很多是講男孩子的年紀，現在女孩子如果說我十五歲，講說志學之年可不可以？可以，女孩子已經有教育了，所以（志學）比較接近中性。到了十六歲男孩子沒有，女孩子有，「破瓜」之年，「二八」十六。我們中國數字，你只要看到兩個數字加起來，有時候文言文，你不要以為二八就是二十八歲，非也。譬如說歸有光〈項脊軒志〉裡頭說，「三五之夜，明月半牆……珊珊可愛」，〈項脊軒志〉，三五之夜就是十五的月亮，很多都是這樣。「三五明月滿，四五蟾兔缺」，三五十五的時候明月滿的，四五到二十號，月亮就缺了，四六蟾兔缺，隔一天它就缺了。這是古代的觀念，所以有區別。
「弱冠」，你知道這是男孩子二十，「雙十年華」，女孩子二十。上面，昨天我講的「花信」，二十四歲只有誰用？女生，男孩子沒有。所以它各有用處，到了「而立」就只有男孩子講三十而立，女孩子不能說三十而立，不能，成家立業是站在男孩子來講。所以你如果願意追尋，去這樣追，很有意思。有時候我們講二八年華，女孩子如果十六歲到十八歲，或是在二十歲之前，幾乎都可以。你講說老師，我二八年華能不能講說到十九歲，因為妳雙十年華另外有一個，雙十年華你說二一、二二能不能？放寬一點三五年都沒有關係，都沒有關係，不是那麼硬。但是你要知道「雙十」一定是二十，二一、二二、二三都可以，因為二十四有個叫花信，就大概是這樣的概念，那個跨度。不會說每一歲都有一個名詞，那就太繁瑣了。
至於昨天我們後面講的什麼壽什麼壽，你再去想。還有七十歲我昨天好像沒講到，人生七十古來稀，所以七十也可以叫「古稀之年」，古稀之年，七十歲。六十我昨天說什麼？七十我們昨天講「不踰之年」，古稀之年，六十歲呢？「耳順」或者是「還曆」，還記得，這樣的意思。所以弄起來，你把每一個每一個想一下，如果有意思把它串起來，你就覺得非常有意思。那我講過只有六十歲以上，你就幾歲晉幾，幾歲晉幾，六十一歲，六秩晉一，因為秩是十歲，六十二歲，你就六秩晉二就這樣。百歲就是「期頤」，期頤就是百歲，期頤晉一，一百零一歲。只有一個一百零八它有特殊的用語，它叫做「茶壽」。只有一個一百零八，你當然可以說百歲晉八，沒有問題，可是它另外有個名詞叫茶壽，就這個名詞，百歲以上就這個。人要活一百零八非常少見，能不能幫我解釋為什麼一百零八歲叫茶壽？就百歲以上，就這個期頤以上就專有名詞。各位，茶的上面是多少？二十，茶上面那個草部就二十，底下就有點像八十八，有沒有？八十八，就像我昨天講米壽是八十八，就用這個字的結構來講，二十歲加上八十八歲，多少歲？一百零八歲。你看文人玩這個文字遊戲讓你受不了。再上面就千百歲，那個都沒有關係，就這個幾個壽。我昨天說了，六十六，大順；七十七，喜壽；八十八，米壽；九十九，白壽；一百零八，茶壽。好，這給各位再補充一下，尤其是這個齔字，我昨天寫錯了修正一下。
好，這個完了以後我們繼續，我們繼續來看昨天講的考試。昨天講到了我們考試的時候，如果你是明經跟進士兩科，要知道所有的人都是向難度去挑戰，而且是認為難度我要能夠考上是不容易，是光榮的事情。所以明經少人考，大概三十歲你考上，人家就叫你是老明經。同樣道理進士因為很困難，你去挑戰高難度，考，一考、二考、三考，考到五十歲你考上，少進士，那還是年輕的進士。
我早上吃飯的時候跟同學講，我說有時候《三字經》裡頭說，若梁灝，八十二，志於學，爾小生，子不學，非所宜，「若梁灝」，宋代梁灝，八十歲他才能夠考進士，我在想大概有問題。有人考證，《三字經》梁灝八十二的八應該是六。因為我們六十歲考進士的人，真的在，歸有光就是六十歲考上。所以你念的八十二，八十二還在考進士，八十二有時候都有健忘症，家在哪裡都不清楚了，大概是有錯。但是記載上六十歲考上進士是很通常的，有一些，大概五十幾正常。所以你相對的就想到，蘇東坡那兩兄弟就算很早，一個十九歲，一個二十二歲，他們兩兄弟差兩歲多，我們號稱叫做三歲。進士，如果一個五十歲叫做少進士，你就知道二十幾歲那正是年輕氣盛，雄姿英發，拽得很。
好，再來我就要告訴你，考試的時候要多少時間考？在第六項，三根蠟燭燒盡的時間。各位，三根蠟燭燒盡大概多久？你不要給我找一個高燭，太高！一般性的蠟燭，你了不起兩個多小時差不多。所以我們常常講一炷香的時間就如何如何，韓愈到了潮州去，他要拜見一個高僧，那個高僧說他在禪修，他在坐定，不能見，他說你要等一炷香的時間。還是沒出來，後來那個徒弟出來講了，說韓先生，師父說稍安勿躁，他還沒有做完他的功課。韓愈馬上非常虔誠的拜了一下，「我了解了」，離開了。因為他被貶到潮州來，一下貶，從長安要到潮州，很遠了，現在離潮州，臺灣也有拜韓文公的廟，是很遠的距離，夕貶潮陽路八千，所以他是uncomfortable，所以他就想要去請教一下什麼。結果你看，跟那個高人高僧都沒有見面，只聽到那麼一句話，稍安勿躁，他說他懂了。你看，韓愈還有慧根。所以我們說韓愈排除佛，不要把他說得那麼嚴重，他是排斥從上面到下面佞佛，非法的信佛。這就變成沉，那不對的，堅信跟佞佛是很不一樣的事情，他反對處處都是先問佛再問人，人規規矩矩做你該做的佛就在身邊。所以有時候對韓愈的這個過程你稍微了解一下。
好，三根蠟燭的時間，你就要把東西寫好。各位，我講過有律賦，有創作的才華你要流露，有時候是很難的。再來，哪些人不能考進士？你看到這段記載真是荒唐！犯法或是州縣小吏，我講過他不是有個考試身分，國子監，有沒有四門學，太學這些。如果犯法的人沒有資格考，因為他必須要規規矩矩。對，當然以現在的人講，知錯能改，善莫大焉，可是古代制度我寧可在這裡頭謹慎一些些。還有州縣小吏，水準還沒夠，都不得舉送。你不能說我是州縣的長官，舉送我自己底下人上去，都不能。居喪期間，我們要守孝三年，就像蘇東坡考上以後，媽媽過世，趕回四川去，等三年他再進京，類似這樣守喪期間你不能考。底下這個是很著名的例子，父祖的名諱，你這個考試的科目犯了你父祖的名諱，你就不能考。頭痛要命！我昨天講避名避諱，萬一弘曆是他要考試那一年，正好是弘什麼什麼，萬一題目是如何這般，這避諱實在是沒道理。我舉一個例子就是李賀，中晚唐的一個詩人李賀，他的爸爸叫做晉肅。你看看，你看看晉肅，你現在普通話念起來，晉肅，跟臺語是晉肅，只是一音之轉，跟進士諧音像，你也不能考，因為那是爸爸的名諱，你怎麼去考！李賀曾經寫過詩，我怎麼那麼，不能說倒楣，我怎麼運氣那麼那個，偏偏我的父親就叫做晉肅，這條路他就不能考。但是無礙於李賀是個有名的詩人。所以考試的時候也有一些規矩限制。
再來，這樣的科舉制度助長了哪些風氣？當然「萬般皆下品，惟有讀書高」，是走到宋代以後把這句話喊了出來，但是在這之前，每個士大夫你只要有個制度，大家就會想有沒有什麼門徑可以去，行卷、溫卷的風尚就流傳了不少故事。這個行卷就是你大概知道我今年是個主考官，所以你就把你平常作的東西送給他看。假如要考律賦，你不能把你律賦練習的幾十篇都送給他看，或者是說排律，排律送給他，不高明，我就送另外雜文小說給你看。我昨天不是介紹〈李娃傳〉嗎？唐人傳奇，傳奇為什麼那麼盛行，跟行卷非常有關係。我不好意思說把考試科目的東西問你，我就用另外的傳奇寫給你看，你會對我的傳奇讚歎，你會看出我的文筆，看出我的思路，好、不好這樣，迂迴的表達。如果他回答說，你這個傳奇寫得不錯，寫得不錯，這個句子要怎麼改怎麼改，他已經開始指點你了。
這個通常都有八大家裡頭，宋代曾鞏就曾經到開封請教過歐陽脩。所以那一年的考試，你如果看到蘇東坡的傳，會覺得非常的unfair不公平。因為大家都知道曾鞏的文章被歐陽脩一稱許，曾鞏身價百倍，於是他考試的時候，大家都在猜，這一份應該是曾鞏的，那一份應該是曾鞏的。結果，你知道在宋代，若考試的時候還有個謄寫官，譬如說各位二十個人來考，二十個人筆跡毛筆字，我一認都可以認得。你們只要交作業了，你們現在都打字，我當然很難認了。你們在隔壁這個膳食間，你們掛的那些字，我多看幾遍我就知道，你們把名字蒙起來，我就知道是誰的字誰的字。所以為了避免你會認出字，就謄寫官。考完了以後給他謄寫，你對了以後沒錯，再送上去，所以基本上主考官看不到你的字。所以大家錄取的時候，看到這文章絕妙，好！打開一看不是曾鞏。開了老半天都不是曾鞏，黯然神傷。大家都說曾鞏曾鞏如何，因為至少歐陽脩稱讚過他。
那時候處在四川的蘇東坡這兩兄弟，四川在宋代是什麼不什麼，什麼不什麼的地方，你就去填充，什麼什麼不什麼的地方，我比較文雅就不說了，所以他們兩兄弟那麼偏遠根本沒機會。而且我講過，所有的宋朝對於四川人是非常火大的，最早把四川拿下，最後平定是四川，皇上對這個四川頭痛得要命。也許是天府之國，所以四川人除了張方平，蘇洵的那一輩，再上面一輩是張方平有到朝廷做官，其他很少。所以蘇東坡跟蘇轍他們，歐陽脩根本沒聽過，在這之前，考試之前。所以一翻開以後，第二名竟然是蘇軾，他也嚇一跳。蘇東坡這一輩子考試，從舉人考試開始到進士，都不佔第一名，他都佔第二名，很客氣。我這個人也是屈居老二，老二哲學。蘇東坡都第二，所以蘇東坡是老二哲學。一翻開以後，他讚美得不得了，好！考上以後你要跟主考官寫答謝，答謝你錄取我。各位，當歐陽脩看到了那個謝啟，我們說謝謝的報告書，看到了蘇東坡的謝啟，他就終於講了一句話，這是大家很熟悉的，「吾當避此人出一頭地」，我要迴避，再過幾百年人家不知道我歐陽脩了，只知道蘇東坡了。做一個前輩他也那麼客氣。現在請問你，你不知道歐陽脩嗎？不知道歐陽脩你就出去，都知道歐陽脩，可是做一個提拔後進的立場來講，你看他對這個明日之星是多麼看重。所以我說行卷有這樣的作用。但是也有失敗的例子，我說曾鞏跟歐陽脩就失敗，根本認不出來。
好，如果我這次把東西丟給你，你都沒有消息，我就再一次，那個就叫做溫卷。所以行卷、溫卷的區別，行卷就是第一次把我的作品遞給你看，結果你沒有消息，我第二次再把東西丟給你看，就叫溫習我的卷子，溫卷。
好，這樣也流傳了太多的故事，譬如說崔顥跟李邕，譬如說朱慶餘跟張籍，白居易跟顧況。你們都知道這個故事嗎？很有趣。崔顥，各位知道，崔顥題詩在上頭，我們前面講了，哪一首詩？「昔人已乘黃鶴去，此地空餘黃鶴樓」，那個崔顥。那個詩連李白都佩服，他怎麼可能考不上進士？那時候李邕是有身分的官員，結果他崔顥就請李邕來，要請教他。人什麼時候秀什麼樣的作品很關鍵，崔顥如果把〈黃鶴樓〉秀一下，至少讓李邕嚇一跳，結果崔顥秀的是〈王家少婦〉的詩，就是「十五嫁王昌」。就是王家少婦，就一個年輕的姑娘嫁到王家來，她多麼美麗的姿色做什麼。古代的那些官員是一板一眼的，你請我來，要讓你看作品，看得那麼沒有內容的，看的是那麼抒情的女性詩，拂袖而去。你看，有沒有很倒楣崔顥？
各位，歷史上倒楣的文人還不止崔顥，還有誰知道嗎？孟浩然不是也很倒楣嗎？知道這個故事吧？在古代專制社會，一般平民百姓你不能隨便就見到皇上。有一次皇上拜訪王維，孟浩然正在王維那邊，平民百姓不能見，趕快躲進去。當然有些書就寫得很誇張，說躲到床鋪下，一定要躲到床鋪下嗎？結果皇上來就說了，他說王右丞，我剛好像聽到你在跟誰說話？他說不好意思，他是一個平民，叫做孟浩然，他是不好意思面聖。哦，他說沒問題，他的詩我讀得很多，他的詩作得不錯的，你請他來，不然你也背句，「故人具雞黍，邀我至田家」。孟浩然一聽，皇上都讀過我的詩篇，好高興，就出來拜見皇上。皇上說你近來有沒有好的作品？不然你背個春眠不覺曉也好，處處聞啼鳥，他背了一句，「不才明主棄，多病故人疏」。皇上臉一拉下來，拂袖而去。不才明主棄，我的才華不好，被賢明的皇上拋棄了。皇上，做一個皇上最怕就是拋棄賢才，表示你察嚴不明，表示你的選舉制度有問題，表示你不能把賢者籠絡到朝廷來。孟浩然那麼多的詩不背，就背這兩句，「不才明主棄，多病故人疏」，生病了老朋友都不見，王維還理我，背那麼寒酸。牽扯到我國家用人，拂袖而去。孟浩然一輩子也沒有什麼官運。所以以後要記得，我叫你背詩要背好，叫你抄五十首抄好，我要看的。
還有沒有一個人很倒楣？柳永也很倒楣。柳永是福建人，我講過他本來都是在歌館樓台，他是有名的歌曲創作家，方文山，就那個時候的方文山，作了好多的歌詞。結果他有一闋詞。人得意的時候，所以我說，或是說你比較適意的時候，或者說你春風得意的時候，恐怕有些時候你要稍稍保留。他很得意的寫了一闋詞，叫做〈鶴衝天〉，其中有一句話，「忍把浮名，換了淺斟低唱」。他是多麼清高，我就做一個流行歌的創作者，很得意，我怎麼忍心把考進士這虛名浮利的事情去換取我淺斟低唱，每天在創造歌詞這樣的事情。仁宗皇帝在朝廷看了，知道是這個人，拂袖而去。你不是要去歌館樓台嗎？你就去那邊，就好好去唱歌就好了，不要來考試。所以柳永第一次是落榜的。後來他本來是叫做柳三變，本來他名字叫三變，我上一次說了，「望之儼然，即之也溫，聽其言也厲」，結果柳永就改了名字改為永，再考一次，這次不敢說了。皇帝不知道柳三變就是柳永，錄取。所以柳永是有錄取進士，官位不高就是了，他頂多做過屯田員外郎，所以我們曾經稱他柳屯田。
所以各位，溫卷、行卷，真的太多這樣的故事。等一下我們來解釋朱慶餘跟張籍，我等下說，因為有例子擺在那邊。白居易，我們昨天看到了白居易的弟弟叫白什麼？白行簡，《李娃傳》作者。白居易到長安去的時候，去拜訪顧況，顧況一看到居易兩個字就消遣他，「長安居，大不易」，有沒有居跟易？你要來長安，你想到長安就能夠居易，有那麼容易的事情？故意用他的名字消遣他，長安居，居，大不易，不是居易嗎？非常困難。等到白居易把他的詩拿出來給顧況看了，顧況讚美不得了，說你的詩寫到這樣自然是容易，不是不易。這都是行卷的故事。
好，我們來看這個例子，朱慶餘。你知道了這個背景，萬一你讀到這樣的詩，你就一定要想一下，它的題目叫做〈近試上張水部〉。你先把題目要先解釋得通。考試到了，我要上給張水部，水部郎官，張水部就是張籍。張籍其實也運用了這樣的技巧，回絕了一個當時節度使的邀請。如果你讀過張籍的詩，他也用了一個女孩子好委屈，我們後來他的那兩個句子，有變成了電視劇的題目，要委婉的，「還君明珠雙淚垂，恨不相逢未嫁時」，就是張籍的詩。那也是節度使一定要他在他手下，李思道，偏偏這個節度使是德行非常差的節度使，張籍不願意，所以他講得好委屈，〈節婦吟〉。你去讀讀他的詩，〈節婦吟〉。它本來表面上在歌詠一個貞潔的烈婦，其實你一看就不是。很有意思，我就不要，我已經答應別人，就好像我已經嫁給別人，所以你送給我的明珠我不得不還給你。一面還給你的時候一面說，恨不相逢未嫁時，我好遺憾，我還沒出嫁的時候不能認識你，不然I do follow you。各位這樣叫做節婦嗎？你一看題目跟內容都不相搭，都搭不起來。它的作用不在這邊。我委屈到說我已經嫁給人的人，所以我已經許了別人，我不能在你的手下做事。那個李思道不曉得言外，這個人對我還蠻尊重，好了好了，沒關係了，張籍就保住了。很多時候你要讀。當你讀這個題目的時候，你先看內容，「洞房昨夜停紅燭，待曉堂前拜舅姑；妝罷低聲問夫婿，畫眉深淺入時無」，請問這跟題目什麼關係？昨天洞房花燭夜，好高興，出嫁了，我要等待白天一大早要去拜見舅姑。舅姑何許人也？舅姑，你不要跟他說拜見舅舅跟姑姑，他們沒那麼偉大，公公婆婆，對了，舅就是公公，姑就是婆婆。千萬記得，這是一個common sense，一般常識，你不要看到舅姑以為是舅舅跟姑姑，錯，錯，錯，給你三個錯錯錯。第二天一個新嫁娘，我很憂慮，因為妳還沒有見過公公婆婆，古時候的女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，先生掀起了蓋頭，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。所以要去拜見公公婆婆了，這個新嫁娘多麼惶恐，Fist impression，第一印象很重要。所以她就很刻意的妝罷低聲問夫婿，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，就問她的先生，因為究竟婆婆公公是喜歡濃妝豔抹，還是淡凝脂，還是不化妝如何，她不知道。但是妳禮貌性一定要整理儀容，妳不能蓬頭亂髮就去見公公婆婆，我保證妳就很苦了。古時候好幾個出妻，出妻有七個，七出之條，講到七出實在是很不公平，有空我再說，對女孩子實在不公平，好多東西，七出每一個都可以找理由，Ridiculous，荒謬得要命。可是對新嫁娘這是第一印象的時間，所以她就非常含蓄的問她先生，我這樣的打扮得體不得體？是不是非常的fashionable，還是公公婆婆看了是不是會comfortable？兩個都ble，你看看。「畫眉深淺入時無」，我這樣打扮可以不可以？是不是能夠討他們的喜歡？新嫁娘的惶恐。請問跟題目有什麼關係？因為這首詩有趣，好多小學、幼兒園選給小孩背的時候，就把題目改掉叫做〈新嫁娘〉。各位，〈新嫁娘〉，唐人詩裡頭有一首非常有名的〈新嫁娘〉，不是這一首。所以你只要看到〈新嫁娘〉，都不是它的原來，因為你要跟學生解釋〈近試上張水部〉，我看很多老師看到這題目頭都痛，我乾脆講〈新嫁娘〉，新出嫁的。來，唐詩有哪個〈新嫁娘〉很有名？「三日入廚下，洗手作羹湯；未諳姑食性，先遣小姑嘗」，這邊的姑跟小姑知道了嗎？姑是誰？婆婆，小姑就是丈夫的妹妹。因為妹妹隨時都在媽媽身邊，所以我煮得好不好，好不好吃？那個題目就真的叫〈新嫁娘〉，小姑先嘗一下，有鹹嗎？有甜嗎？臺灣話有一首歌非常的動人，要講那個媳婦。做人家的媳婦晚晚才睡覺，天未亮早早就爬起，農業社會，妳要擔心小姑要嫁，沒有嫁妝，嫂嫂要張羅；妳要擔心叔叔要娶，沒有眠床，沒有床鋪臥榻，妳要去準備，所以真的是好苦！尤其是，如果妳是長媳婦更是。古代常常講，父母不在時候，長兄就好像父親，長媳就好像媽媽，父母假如不在的時候。所以那個挑起一家的大梁，真是辛苦！所以那個才是新嫁娘。
所以你去看，你知道了行卷、溫卷的習慣，原來朱慶餘，這首詩別有作用，考試到了，知道你可能，張籍你今年可能出題目。不明講怎麼辦？好，現在你們開始來給我比喻，這裡頭的公公婆婆是誰？假設這首詩你已經知道，我要試探，我要行卷。你不能戳破，你絕對不能戳破說張籍，你是今年的命題的委員。來，現在告訴我，假設我第一個問題，這個新娘應該是誰？朱慶餘，沒有問題，這個角色朱慶餘。公公婆婆是誰？主考官，非常好，就是主考官。他有沒有說你就是主考官，不能說，說破就不上道，這首詩為什麼那麼流傳？美就美在這個地方。請問，丈夫就是誰？張籍，對了，就是張籍。我今天拿我的作品來請教你，我並沒有說你是主考官，主考官另有其人，有公公婆婆，你就像我的先生一樣，拜託提點我一下，我的文章是不是合格，可以不可以？
我請問你，張籍都會寫〈節婦吟〉來婉拒那個節度使了，他又不是個笨蛋，他一看就知道你在幹嘛。所以就沒有把後半段列出來，我幫你找了，張籍就寫了一首詩叫〈酬朱慶餘〉。朱慶餘是吳中人，越，如果我們現在來講就是浙江，「越女新妝出鏡心，自知明豔更沉吟；齊紈未是人間貴，一曲菱歌敵萬金」。什麼意思？請問，聰明的同學告訴我，他有沒有鼓勵朱慶餘來考？沒有還是有？有。我們看下去，越女，各位，你想到越女你會想到誰？西施。你們浙江或者說吳中，我們廣泛，古時候都是江蘇、浙江就叫吳，你們吳地太多美女，一照鏡子全部是明豔亮麗，而且都是知書達禮，更沉吟不是說都沒有精神，還懂得知書達禮，能夠吟詩作對。明豔是美，窈窕淑女，美麗賢淑，加上德行又好。意思就美麗又非常穩重，非常令人欣賞。齊紈未是人間貴，齊什麼地方？我們講齊魯，這齊就是河北，魯就是山東，說齊地出的那個錦繡、那個綢緞，不值得稱讚。你們家鄉一曲菱歌敵萬金，什麼叫菱歌？要不要聽菱歌？我來唱給你聽。你們都沒有講話我就不唱，我告訴你，開玩笑，有意思。
我們給小朋友唱的兒歌，江南可採蓮，幾句話：「江南可採蓮，蓮葉何田田；魚戲蓮葉間，魚戲蓮葉東，魚戲蓮葉西；魚戲蓮葉南，魚戲蓮葉北」，有沒有很簡單？江南可採蓮。但是大陸把這個歌謠譜起來，真是非常熱鬧，我都好喜歡教這一首。如果在我們高雄南部的詩社，我們幾句話就唱完了，南部的是這樣唱：「江南可採蓮，蓮葉何田田；魚戲蓮葉間，魚戲蓮葉東；魚戲蓮葉西；魚戲蓮葉南，魚戲蓮葉北。」北，北方的北在我們那是就是北方，北。沒了，比較單調、純樸。
比較繁複的是大陸譜的。有聽過嗎？這個很適合教小朋友，你就很快樂，教外國人也很快樂。我講過中國詩詞很少那麼快樂，譜得，很多都是又是家又是國的，讓你好沉重，載不動許多愁。有沒有聽過？江南可採蓮，好，聽一聽：「江南可採蓮，蓮葉何田田；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；魚戲蓮葉東，魚戲蓮葉西；魚戲蓮葉南，魚戲蓮葉北；蓮葉東，蓮葉西，蓮葉南，蓮葉北；江南可採蓮，蓮葉何田田；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；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；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。」不要忘臺南有個白河，白河，也是種蓮、荷的地方，有興趣可以看，臺南也是一個，在臺灣也是蓮花很重要的一個生產地，很多的附帶的東西蓮藕、蓮子，臺南。好聽不好聽？整群，你讓小朋友，然後就竄來竄去，魚戲蓮葉東，魚戲蓮葉西，他就遊給你看。各位你看一曲菱歌指的就是這個東西。絕對不只是今天，這首詩是唐代更早之前，蓮葉何田田，更早之前這個樂府就那麼傳唱，可見民間的這個歌謠老早就傳唱。
他就告訴你，朱慶餘，你的才華、你的才學，絕對可以來考試敵萬金。那一年朱慶餘不去考才是so stupid，我跟你講。請問朱慶餘考了沒有？考了。中了沒有？中了。你看看一個有慧眼的主考官，看出你的文采，也明示、暗示，這已經夠明示了吧？夠明言了吧？對不對？已經告訴你，你就來考，你們的菱歌就比人家的紈素好，自然、清新，大概就這個風氣。
各位有沒有有趣？你看，因為這樣的科舉制度，有些就是first impression，就被人家消遣，有些就是那麼一點然後你就考試。
請問古代有沒有作弊？也有。你聽過一個版本叫做巾箱本嗎？手巾的巾，箱子的箱。什麼叫巾箱本？我們剛剛講十五你要束髮，束髮你要戴帽子，所以古代的文人戴那個文冠，頭上紅冠不用裁，知道，是要戴。把那個你要考試的那本子，就做得小小的放在巾箱，小小的本子，現在我們講口袋書，有時候就放在你的帽裡頭蓋起來，進去人家查不到，什麼書查不到。考試的時候不是要考三根蠟燭，等一下監考人員在那邊的時候，我突然帽子一下來，那個，看了一下，再戴上去。你如果到赤崁樓，以前赤崁樓有展覽，現在大概變成電子書，你去看那個古代作弊的那個稿子，你去看那個字真小，我還很羨慕他們的眼力，不必開白內障，真是。所以你想像的問題現在有的古代也有，因為都是人，只是現在的花招也許更複雜，因為更文明就更複雜，更多的儀器出來了。早年我們電腦讀卡，你知道場內在考，場外在打暗號，噠噠就是Ｂ，噠噠噠就是Ｃ，這樣的電子媒體作弊我們都逮到過，那我們也辦過這個聯考，搞行政就會辦這些東西。所以有這樣的現象，以古鑑今，都同。
好，再來，第九，錄取之後我們來看，就是我說了，你有個曲江宴，因為這個曲江接近長安，這個景色比較美的地方，大家就會到那個地方，把這些新進的進士，大家召集在一起。當時因為設於曲江邊的杏園，所以你假如看到曲江宴，也叫做杏園宴。如果《古今文選》有選，我想應該有選，假如是選了司馬光〈訓儉示康〉，我們不是有《古今文選》嗎？司馬光的這一篇文章在臺灣的高中課本幾乎都選。訓儉，因為它強調的價值很好，要你節儉。所以說不定我們極樂寺編的《古文選》有選。訓儉示康，示他的侄子司馬康，告訴你說要怎麼樣、要怎麼樣、要怎麼樣。那裡頭很多典故，蠻難懂的，尤其是後面典故。所以，你看它裡頭講到，司馬光說我小時候怎麼樣？「聞喜宴獨不戴花」，他去考上進士以後，就是要去參加曲江宴，就是要杏園宴，他獨不戴花，不習慣。為什麼要戴花？我們馬上看下去。先把這個介紹完畢，下面就會看到花這個問題。你進士的人考試，會派一個第三名的人，到長安各地的花園裡頭收集那些花，進來我們宴請的場域，讓大家簪花，沾沾喜氣。所以司馬光是從小，各位知道，他在涑水鄉下地方考進了京城來，就好像我是花蓮考上了臺北，假設人家在群宴當中然後又歌又舞，我們這花蓮就不會，只能跳，呼嘿嚄，呼嘿嚄，只能跳舂米舞給你看，就類似這樣。讀過那個吧？聞喜宴獨不戴花，他要講說我們司馬家裡，你看連我考上進士，那樣的曲江宴，複雜、繁華、迷離的會，我要簪一枝花，我都覺得，獨不戴花，我自己就不戴，因為樸素為上，他要強調是那個概念，你去讀讀看。因為寓意不同，於是又有櫻桃宴，各位你就知道，假設那一年，你看櫻桃，外國人傳進來，櫻桃，如果是櫻桃正好盛產，你趕上了，他就櫻桃給你吃。某一年因為有這樣的水果吃，就叫做櫻桃宴，就是某一年有特殊狀況。吃櫻桃不是一個常例，不是一個常例，探花去摘花，大家簪花是常例，但是吃櫻桃不是，所以因為吃過所以也叫櫻桃宴。「聞喜宴」，司馬光就用這個名詞，知道，跟你報喜，告訴你們新科進士了不起，國家未來人才好好什麼，聞喜宴。聽到了人家要請我們吃飯的那個宴席，跟我們恭喜的宴席，就叫做聞喜宴。所以司馬光說聞喜宴獨不戴花，你終於知道，他錄取進士以後，從朝廷政府的立場來舉辦犒賞，慰勞這些新科進士。好多的官員就在這裡頭看，尋尋覓覓，看看有沒有我的女婿人才什麼之類的，很多故事就從這邊來的，牛府千金就是這樣來的，《琵琶記》。
好，再來，後來也叫做「謝師宴」。我們現在用哪一個？謝師宴，我們現在。請記得，剛剛我們吃飯的時候有人也在問，我們謝師宴。各位今天你聽我上課，這是親炙弟子，因為親自來我這邊上課，我們的師生關係是真實存在的。有些是因為我今年是你的主考官，譬如說歐陽脩，歐陽脩算不算蘇東坡的老師？絕對算。因為歐陽脩當主試官的時候，蘇東坡那一年去考了，蘇東坡去考了。你考上而且經過歐陽脩評選出來，都要圈。你看我們高考放榜的時候不管貼在哪裡，那個主考官，到現在為止，仍然要用硃砂筆，硃砂筆那麼圈圈圈，象徵性的把那個第一名點，其他人再去點。所以你要知道，我們所拜的文曲星，文曲星有時候是天上的魁星，到最後連韓愈，連朱熹什麼都來了，其中有一個星就是朱衣使者。我們人聽說，每個人，每個人都有左右護法。主考官有朱衣使者，這個筆要不要點你的名字，王偉勇底下要不要點個紅筆，因為你點了，就表示我上去了。所以這個朱衣使者好像文曲星，在主張主考官的手，拜託拜託給他點一下，點，所以他點一下就到。所以有人也拜朱衣使者。魁星是最常的，天上那個魁星，文魁。非常有意思，如果你知道這個文化，我常常講知識變常識之後，你說起來就是有趣味，當然很多都是要考證過以後才說。
我們上一次在註解裡頭曾經說了，省試，如果是進士考試上去的，都叫做貢士，第一名會元。還記得吧？我們的第幾頁那邊不是有嗎？三元及第才千頃，有沒有？舉人，有沒有？第一名的，進士第一名的，廷試第一名的，在第幾頁那邊？不是有三個元嗎？沒有嗎？第幾頁？十三頁，一定有。所以你，沒有矛盾。第一名叫做解元。我請問你，歷史上你最著名的舉人解元是誰？你最熟悉的。有沒有一個人跑到華府去，當人家的書童叫做華安？有沒有一齣戲叫做唐伯虎點秋香？唐伯虎就中什麼第一名？唐伯虎沒有中進士，唐伯虎的第一名是什麼？舉人，唐解元，解釋的解，不要念ㄐㄧㄝˇㄩㄢˊ要念ㄐㄧㄝˋㄩㄢˊ。我愛江南美嬌娘，唐伯虎就是唐解元，他是舉人第一。所以進士的考上的都叫做貢士，第一名會元，可是最後還沒有定奪。面聖以後，把那幾個，前面的幾個一到幾名的，都到皇上前面去開始口試，開始口試這幾個貢士。考中的第一名就叫做狀元。有沒有三元？解元、會元、狀元，我們講的就是這個。我講的省試第一名是從頭到尾的結果，我們稱狀元。
那麼狀元因為你是拜所有的貢士的前面，所有叫做狀頭，知道，因為錄取名冊的第一個就是你的名字。所以新科進士的考生，互相之間就叫同年。你現在就應該知道，你現在就應該知道，很多人在一起，假設我們曉得他是我的同年，我們同年在臺灣話裡頭是兩個意思，第一個叫同年，就是我們歲數相同，假設我屬馬六十二歲，你也屬馬六十二歲，我們來拜把之交，同年、同年。這個同年是什麼延伸出來的？是考試來的。各位我講過，如果蘇東坡是二十幾歲考進士，歸有光是六十歲考進士，他們假如同一年同榜，他們兩個就叫做同年。所以你不要以為是年紀相同，同年另外一個意思是同年考上進士，很可能你是六十我才二十幾歲。知道我講的意思，論輩不論歲，論輩不論歲，同年去考。
各位你知道，老師我都上到快退休了，你知道我上課有阿姨跟姪女在一班的。因為你的家族如果多，譬如說我的外祖父是十個，你看我大伯父的女兒跟我的媽媽年紀差不多差二三歲而已，那麼她們假如都有讀書，都在班上。所以每次要考試的時候，阿姨坐東邊，姪女坐西邊，開玩笑。我很幽默的問過她一次，我說那妳班上叫的時候，怎麼辦？老師班上叫我只好叫張同學、林同學，我不能叫阿姨，尤其在老師前面更不能叫阿姨；那私下，教室之外，擺開了同學的立場，我一定叫她阿姨，因為那是個人關係，所以有時候真苦惱。所以古時候為什麼叫易子而教，有時候是孔子的學生，他就不會再教他學生的學生，怕亂了這個倫序。我們在很多的，我們有臺師大，師範大學體系，他的學生已經到了大學教授，他們的校長才來考進修班，夜間部這樣，坐在那邊，教授在教書，教了他們國小校長。這個例子碰到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，要不要當他，要不要叫他背書，很困難。因為現在的制度就沒有這些顧忌，以前是迴避的，是迴避的，很有意思。所以你就知道說那個主考官，原來同年是這個意思。
所以你看到古書什麼同年或者說，等一下我們會舉個例子，像後面有個例子，跟文天祥同年，像《千家詩》編者，謝枋得是文天祥的同年，你就知道是同年考上進士的，同一榜的，知道？並不是歲數相同的，有沒有概念？記得如果在臺灣很多的同年會、同年會，那是同樣年紀的。同年有這兩個意思，請記得。
再來，主考官就是我講的，叫做座主或是座師。所以我假如不是教過你，我每年都要到臺灣各大學，臺灣各個大學去口考，你要碩士畢業，你要博士畢業，如果你學詞，我就有機會考到你。請問考到你，你一輩子就要叫我什麼？老師。可是這個老師跟你們不一樣，不是你們聽課的，這個就叫做座上師，你是我座上考我的人。所以你可以說歐陽脩是蘇東坡的座師，但是他不是他的親炙弟子，不是。懂了沒有？這也是一個常識。
好，再來，被錄取的考生就叫做門生。但是在我們大學裡頭有個習慣，你是我指導的學生，我們領域同一樣，你又是我指導，他會寫及門弟子。所以門生比較寬泛，就是包括座上師，你自稱，對他來講門生，我進了你的考試的門。但是如果加及門，就是像你們一樣，親自在這裡聽課才會叫做及門弟子，知道？及，知道，知道那個及嗎？狀元及第那個及。所以以後加這個字要小心。假設那個聽了我們極樂寺的課程，沒有親炙授課如何這般，他要稱及門弟子，我實在不敢當。你們可以，因為真的進入這個門，親自聽我上課，懂了沒有？及門。所以你寫弟子、門生都沒有關係。
好，各位，看到後面這段文字，「另須推兩名『少俊者』」，都錄上去了，為探花使。你不能說歸有光六十歲考上，叫歸有光去探花，他馬背上摔下來，你們都不要簪花，要講最年輕的。所以探花通常為什麼叫年輕，因為狀元、榜眼，探花大概第三名，如果這個年紀大就要往下推，一定要派兩個這樣。「騎馬遍遊長安名園採摘各種早春之鮮花」，各位還記得嗎？我不是說十一月考到幾月？十一月是秋天開始考，各地考，秋闈一直考到什麼？春闈，考到春天來。走遍、摘遍各種花。
好，再來一個，因為等一下我們那邊也都會有，我們這一段好像跟下一段會寫雁塔。雁塔的解釋，我先在這邊講，你就知道課本的解釋還是差一點點，不是這樣。雁塔絕對跟功名有關。我當然相信它最早是個佛塔，但是在李漁《對韻》裡頭，它絕對跟這個題功名有關，我們等一下看到那一段再說。考中的新科進士會到雁塔題名。我到過長安，也看過留下的雁塔，現在都圍起來，我去的時候不能接近看。這只不過是一次，是唐中宗的時候一個叫張莒，勿忘在莒那個張莒他開始創的。他聞喜宴之後跩得很，就把自己的名字就題在雁塔上。各位，我們現在保護古蹟，不要亂題。我這個老師常常就要帶學生去郊遊，要帶隊老師，每到溪頭就寫了中幾班到此一遊，我說你傷害那個樹木，你真是掃把，叫做煞風景。下一次會增加一個，風景題字，還記得吧？我說，「焚琴煮鶴」，「臨水濁足」，「花間喝道」，下一次我就增加一個，李商隱的十二個煞風景，這個沒進去，景區題字煞風景，我告訴你。排字無所謂，你說到長春池底下河床上去排幾個，中二Ｂ什麼倒沒關係，因為水一沖就沒了，它不是污染。最可惡是刻在樹上，寫在牆上。
請問蘇東坡他們有沒有寫過？蘇東坡寫過，他自己的詩，「人生到處知何似，恰似飛鴻踏雪泥」。當蘇轍送別了哥哥之後，他就在走過以前他們考試走過的地方，澠池懷舊那個澠池。我們說人倒楣的時候，喝白開水都會塞牙縫，有點誇張，北方人講。聽過這句話嗎？你看那兩個四川小伙子，騎著一匹馬，要上京趕考，偏偏到河南澠池的時候，這個馬病死了。沒辦法他要趕行程，你可以看十一月假如考上，噠噠噠噠噠噠要趕到開封，結果就在寺廟澠池，「老僧已死成新塔，壞壁無由見舊題」，所以我說蘇東坡他們題過牆壁，這兩句話自己說的。我們通常一首律詩都會背前面四句，那一首詩會背嗎？〈澠池懷舊〉，「人生到處知何似，恰似飛鴻踏雪泥；泥上偶然留指爪，鴻飛那復計東西；老僧已死成新塔，壞壁無由見舊題；往日崎嶇還記否，路長人困蹇驢嘶」，所以你就看到他們，「人生到處知何似，恰似飛鴻踏雪泥；泥上偶然留指爪，鴻飛那復計東西；老僧已死成新塔，壞壁無由見舊題；往日崎嶇還記否，路長人困蹇驢嘶。」想到他們兩個最後的結果，你知道，真是坎坷！兩個這樣子去，重要的是後面的感情詮釋，沒想到這寺廟裡頭人知道這兩個人，看他牆壁上的題字，蠻好看。蘇東坡現在留在故宮，最有名的是他眼睛左眼受傷之後，閉一隻眼所寫，左邊寫的〈寒食帖〉，你去看〈寒食帖〉，佩服得不得了！所以各位你是行家書法家，才給人家題壁，你的字不能題壁，難看！行家就是美化牆壁，你就是涴壁，知道那個涴吧，涴就是污染牆壁。這個字如果碰到，這個字倒是蠻陌生的一個字，很多人不知道這個字，不要念ㄨㄢˇ涴壁，
板書：涴ㄨㄛˋ壁
涴ㄨㄛˋ壁，你只要看到這個字，涴壁的涴就是污染，污染牆壁，你的字就是污染牆壁。
各位你知道，我為什麼剛剛一激動又開始吟詩了？我是感嘆那兩句話。你知道那首詩非常有名，如果你抄在五十首裡頭，我是蠻贊成的，可是你最熟的只有前面幾句。這是開透的點，告訴他弟弟。因為他弟弟重新走過澠池的時候，看到那接待他的老和尚，奉先寺老和尚已經過世了。我們寺廟裡頭前面有個靈骨塔，那個塔，他很感動。我們最辛苦的時候是你寺廟的住持來接待我們，可是今天我再回來的時候，沒想到你到另外一個境界去。所以那個弟弟就很傷感，寫了詩去給哥哥。哥哥看到弟弟怎麼苦惱了起來，就作了這首詩安慰弟弟，人生恰似什麼？恰似飛鴻踏雪泥，飛鴻的腳印很輕，雪泥，雪地的泥隨時都會融化，所以鴻一走了之後，他也看不到牠的足跡了，曾經待過的地方，所有地方有形的都會改變。但是弟弟，無形的記憶永遠在我的心裡頭，myself。我們兩個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，譬如說什麼？老僧已死成新塔，那是有形，一定會壞；壞壁無由見舊題，也一定會壞；但是後面兩句，往日崎嶇，以前我們要考進士的時候走過那個崎嶇的道路，一個鄉下小孩從花蓮要到臺北來考試，我沒有說我碩士通過，到京城考試的時候那個崎嶇的道路，馬又病了騎個毛驢，「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」，啪嚓啪嚓的人家騎個駿馬，我們卻非常寒酸的，這樣子騎到開封去考試，那種崎嶇、患難與共的辛苦歲月，我永遠不會忘記。讓他弟弟說，很多東西物相的表面壞了，內心情感的深厚永遠在我們的內心交流。所以他們兄弟為什麼一輩子那麼樣的感情好，因為他們有共同的辛苦經驗。這是蠻重要的。就像我家的兄弟，每個人賣過燒餅油條，所以我們家的兄弟非常好，我們家的兄弟絕對是蘇東坡這一輩的，不會是曹丕、曹植，因為我們不去奪權，我們不去爭名，我們都不要。所以後面兩句才是精彩，前面是一個理論，後面是一個實例，有形的都會變，往日崎嶇，路長人困蹇驢嘶，我們走的那個樣子，那個辛苦的歲月，弟弟，我永遠會放在心裡，我們把它記著，我們再往前看吧。動人不動人？很好，兄弟的鼓勵。
我什麼地方？雁塔，討厭，都是雁塔，題名字。所以我們看下去，現在都看不到唐代進士的遺跡。有人說了，這個很玄，有人說是唐武宗的宰相李德裕，因為他不是進士出身。我講過了，你可以想像他絕對是明經科的。所以你看看連宰相都要計較這個，你是不是進士出身，看看進士多難考，考上去多麼的榮譽！所以他予以取消，這個不要題，不要弄了。也有人說在北宋神宗時期大雁塔失火有以致之。我也不敢去斷定究竟哪個是對哪個，因為那麼久遠的事情，有人失火。我比較相信是失火這樣的事，因為你要特別一個雁塔突然的把它給鏟掉，因為我不是那樣子，天下進士也會反對，輿論洶洶，無疾而死，十指所指，無疾而死。後來怎麼辦？雁塔題名這些活動沒有了，另外他們也會在一些聞喜宴的打馬球、顛飲、覲省等活動，其中覲省是最常見的。
知道這幾個活動嗎？在聞喜宴不是說大家喝酒，大家互相認識，有個娛樂活動打馬球，大家看好過癮，新科進士。第二個顛飲。難免，一錄取，你看有些一榜大概兩百人多少人，前面的三個定了以後，不是說狀元及第就入三名了，不是這樣，會元是有一些的，定前三名的是廷試那邊定前面幾名，但是有時候一榜是一百人、兩百人。請問這些人難免有些參差不齊，有些人就在曲江邊，不是嗎？我常常講就到花街去，買醉，再比賽才華這樣的，也有這樣的人。各位最多的是第三種，不論你來自各地到長安考試、到京城，考上的人，我回去就要去光耀門楣，光宗耀祖，覲省就是回家鄉去，即使路途再遠。我保證那些報馬仔，報馬仔現在的名詞，一定已經到你家鄉去貼紅榜，你是新科進士，衣錦還鄉要回去。
你不要說這些讀書人，皇上有沒有一樣？你看漢高祖，得到天下以後他不是也要衣錦還鄉嗎？到長安以後不能隨便還鄉，漢高祖他們的故鄉都是在江浙這一帶，然後我要怎麼辦？我不是說新豐市，他就在長安邊就給你蓋一個豐，是新的豐市，讓你好像回到自己的故鄉。你看，好像我們在外頭有成就，就要回到故鄉跟故鄉交代，我回來了，我可以光宗耀祖，我可以那麼樣的對家鄉父老有交代。如果覲省是那麼重要一件事，你現在終於知道失敗的項羽多麼沒有面子，多麼不敢過江東，你就可以知道。所有的人不管怎麼樣，飛機場就來堵你，項羽，我兒子呢？你怎麼辦？飛機場。所以你就想像如果你是楚霸王，難以嚥下那一口氣，你做的選擇說不定跟楚霸王是一樣的。
好，我們再看下去，底下這當然是及第、落第的故事。我的意思就是說現在媽寶、爸寶，有那麼樣的爸爸媽媽，也有那些辛苦的考生，你考上、不考上那個待遇相差之大，我這一篇就附錄告訴你這些故事。第一個請你翻開我們的前面講義，因為我已經登錄了，在第幾頁那邊就是登科那個。就是因為我們的課本注釋了這個，所以我才會從這邊開始切入。這個孟郊，孟郊在唐代稱呼常常跟賈島相提並論，我們常常講說郊寒島瘦。
板書：郊寒島瘦
你看他們的詩，人家用這兩個字來斷它，孟郊的詩寒磣，賈島的是瘦硬，都不是盛唐王維那個大唐氣象，也不是自然派，也不是邊塞派，也不是那個。你就可以知道這個文人，慢慢的走到格局小了，瘦硬。我們來看看孟郊，他怎麼樣來寫他登科。
這個你們應該都讀過了吧？「昔日齷齪不足夸」，各位你不要用律詩的角度，因為一個人一高興你看，如果說昔日齷齪不足誇，仄仄仄仄仄仄平，有這樣的詩嗎？昔仄聲、日仄聲、齷仄聲、齪仄聲、不仄聲、足仄聲。我上一次說〈聞官軍收河南河北〉，杜甫有沒有很多入聲？高興的時候啪啪啪啪這樣，好高興，所以格律他不在乎。以前，以前潦倒落魄，不值得跟你誇飾，不得志告訴你。「今朝放蕩思無涯」，你看齷齪對放蕩，今天我就毫無顧忌的帥給你看，現在的名詞，我相信你會看。「春風得意馬蹄疾」，有個成語叫春風得意，這邊來的，疾就是快。你看看春闈放榜了，我多麼得意，騎的馬多麼的快！因為他去採花探花，長安的名園那個地方。「一日看盡長安花」，你就可以知道，那一年他大概也是一個探花使者，他大概也是探花使者，被派出去到長安各個名園去採花。
當每個人都在注意了孟郊的這首詩的時候，我叮嚀同學就是說，你去看他的詩集，他落第的詩要比他登科的詩多得多，換句話說他考一次就上，還是考Ｎ年才考上？Ｎ年。所以我就錄了一下，不好意思，孟郊給你洩氣一下，你看題目，一定下第然後〈再下第〉，他還有〈再下第〉再再下第，開你玩笑他沒有再再下第，好多下第的詩。你看落第的時候多可憐，「一夕九起嗟」，一個晚上爬起來九次，慨嘆，我怎會這麼倒楣，Translate in Chinese is，我怎麼那麼倒楣！運氣怎麼那麼差！「夢短不到家」，要去回家見江東父老，我根本都夢不到。知道嗎，你看考生那個壓力，考不上那個臉往哪裡擺！你看到他春風得意，一日看盡長安花，你可知道他Ｎ年都是度這樣的日子！「兩度長安陌」，因為再落就是第二次落第的時候，兩次在長安街上。「空將淚見花」，因為他提到花，含著眼淚看到長安的花，我都沒有資格去摘。有沒有看到委屈？所以我說人家都注意到他得意的時候，沒有注意他落第的時候，淌著眼淚，誰說男子不輕彈，悶在棉被裡恐怕哭了一晚，第二天哭腫了眼睛我告訴你，還不敢回家。不敢回家沒打緊，家裡人連太太都來挖苦你，不相信我們看底下的詩。
來，請你看第十頁。所以各位我講過，一個事情下來了，你絕對不要嫌棄你的起步晚。好，我們漢學院的學生，你起步晚可以一年學、兩年學、三年學，沒有關係，一年蹲板凳沒有關係，兩年沒關係，三年沒關係，你看看那個進士都蹲到六十歲。我當然是安慰你，你不要再給我這邊蹲六十歲，六十歲之後我也不在這邊了，我在天上幫助你上去。但是你step by step，務實的走每一天的每一分鐘每一秒，老天不會虧待你。沒有關係我們慢慢來，因為先天前面的環境，你們在國外，求學漢學的環境跟臺灣或者說跟大陸不一樣，這沒有問題，起步晚但是我可以後面加緊腳步，這是真正老師很誠懇的話。
我們看第二個例子，劉滄，他大概是宣宗，這是晚唐，比孟郊再晚一點。你看〈及第後宴曲江〉。現在你看到這樣的題目就很熟了吧？長安考試，考完都會在哪裡設宴？曲江邊，原來如此。他考上以後然後到曲江邊接受朝廷的宴會，當時主考官都會出席的。「及第新春選勝遊」，你看看，一個春天我們就在這樣的好日子郊遊。「杏園初宴曲江頭」，為什麼叫杏園宴？還記得嗎？我們前面那一章不是講過嗎？曲江是一個大範圍，宴客的地點曲江裡頭杏園，所以有人叫杏園宴，在曲江邊的杏園宴。「紫毫粉壁題仙籍」，看到沒有這就是新科進士，每一個人跩得很，拿著毛筆大家就題了，題紅筆。「柳色蕭聲拂御樓」，你看春天來柳樹茂盛，皇室皇樓的旁邊那個柳樹，那個聲音都讓人聽起來愉快。「霽景露光明遠岸」，一切都漂漂亮亮。「晚空山翠墜芳洲」，從早到晚都有美麗的景色讓我們看，不管是岸邊水邊。「歸時不省花間醉」，有沒有？我說有些人顛醉，不但是這邊顛醉，還跑到花街去顛醉，回去的時候我們不醒，花間醉，在花間醉了自己都不曉得。「綺陌香車似水流」，來來往往要看登科狀元的，要看那些要找女婿的，多少人在這邊要來探頭。得意不得意？得意，這兩個都得意。
好，我們休息一下，下面我們來看非常淒慘的落榜的人，他們怎麼樣面對他的家人，家人怎麼面對他。
休息二十分鐘我們繼續上。好，下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