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11集
同學：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老師：同學早，請坐，請坐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
老師：一大早我心情就很好，很好的原因是，我們聽課的老師，不只是我們漢學班，我們聽課的師兄，一大早就拿了杜甫〈一百五日夜對月〉，望月那一首詩，我昨天不是講，「斫卻月中桂，清光應更多」，杜甫詩，他就原詩去查出來。我告訴你，很多東西就是這樣，經過我那麼一點，他就知道原來，那一首詩，杜甫全部用拗體格律來寫。他自己標錯了一些平仄，經過我糾正一下，恍然大悟，你看他就有所得。你注意看，它第一句是平平平下三，我剛剛說了，作詩不能平平平，不能下三連，或者說仄仄仄，也不能二夾一，平仄平，仄平仄不能這樣。可是那首詩的第二句平平平，它的第四句，第四句，平仄平，做孤平，它的第八句也平仄平，換句話說，刻意的單數句對句，就是一二、三四、五六、七八，一二跟五六他故意做一個模式，三四、七八，他刻意做一個模式，應該是平平平對平平平，平仄平對平仄平，刻意的這樣拗，一講他就懂。其中有兩個字，食物的食，你現在念國語也是平聲。食飽嗎？如果客家話我說了，食飽沒？它是入聲。一個是思想的思，思想的思有兩個念法，平聲念做ㄙ，「暗香魂，追旅思（ㄙˋ）」，名詞當思緒的時候它做仄聲。所以一調整下來，他就恍然大悟。所以我說今天心情很好，一講了你有體會。
我要再說一遍，我昨天，因為看了那兩句我就從題目開始猜，我說這跟寒食有關。一百零五日，各位知道，冬至之後的一百零五天正好是寒食。那寒食有時候會在清明的前一天，或是前兩天，因為二月份，它有時候是閏月就二十九天，有時候是二十八天，知道？所以你一百零五日，怎麼會是前一天前二天？就是關係到二月份。所以你假如這樣子，冬至以後的一百零五日就是寒食，那你就知道看到一百零五日你就很敏感，跟寒食有關。
那我昨天也說了，在正月一號十五號，到寒食之間，還有一個就是春社跟秋社。秋分以後的第五個，社日，第五個日子它就是秋社；春分以後的第五個日子它就是春社。所以我們有一句話，春社它是春祈秋報，春社是祈求土地公，讓我們有豐收的一年；秋社，因為稻穀收成了，感謝我們的穀神，你就拜穀神。所以春社基本上拜土地公，讓我們有一年的好耕作；秋社是感謝穀神，讓我們有豐收。所以在一月一號、一月十五，再來就是春社，春社多半會在舊曆的二月四號五號，就是國歷的三月多，再下來就寒食、清明，節令。如果你有興趣，當然把二十四節氣背一下，當然也蠻好的，那你就知道它的概念。每一個日子之間相差多少天，一算三百六十天是這樣算的，就很容易，你看二十四你去除三百六十，看看每幾天就有一個節令。知道我意思？中國很多的東西，你不要看農業社會，還是有一些很高明的人在推算這些，這個以後我們碰到再說。
所以我剛剛看到，我們的師兄，馬上去查了，我說這個東西有時候，假設你沒有時間去翻書，google的好處就在這邊，你點進去查一下那個詩也許就出來。尤其像杜甫，唐人的詩，全唐詩，大概網路上都有；全宋詩還不見得，因為他編的時候，它假如沒有電子化，還不見得；明清以後的還沒有，就更不必說了。全唐詩是在清代康熙年間，那時候都已經編好了，所以任何一首詩查進去，何況是杜甫。
學者就有這個毛病，喜歡考索。但是你假如沒有發現問題，沒有敏銳的角度，你就不要做學問，因為你挖掘不了問題。譬如說早上師兄的，你就可以講杜甫拗體的詩，究竟是怎麼樣？是不是很有規矩？因為我們常常講杜甫是被人家稱讚，「晚節漸於詩律細」，老的時候對於詩律非常在意。同樣是仄聲，那個第一句可押可不押，第二句一定要押韻，第三句不押，第五句不押，第幾句不押，三五七不押，二四六一定押。它的三五七哪怕是仄聲，它是三聲遞轉，也就是說同樣是仄聲，它就不會去去去，不會這樣的；同樣仄聲，它很可能是，去，上去，錯開，或者是，上去去，上去上，知道？它會遞轉，不會說都去去去、上上上，甚至於入聲而進來。所以那個地方一推敲，我早上一點，他就知道。但是我告訴你，杜甫的問題，杜甫的問題不必你太擔憂，保證都有人研究過，一定有人，太大家了，每個人都在研究杜甫，一定有人研究過，但是你要發現問題。
所以通常我們在背的時候，「三人行，必有我師焉」，那我看它第一頁，就翻了，它說，「我三人行，必得我師焉」，以文法來講，兩個主詞在那邊，我們文法是絕對不會說，一個句子怎麼會有兩個主詞？通常你背書，我相信在座都聽到了，三人行，必有我師焉。所以原文，我當然還沒有去考證一下，因為《群書治要》是唐代編的，那麼唐代看的《論語》是，我三人行，必得我師焉嗎？我現在還不敢考證，因為我還沒有發現另外版本。所以我早上就跟另外一位師兄說，你去拿來我看一下它原文，我還特別翻了一下，果真是那個原文。這就不能怪那個印書的，因為他是根據原文來。那原文為什麼會跟我們，現在朱熹集註的這些版本不一樣？這有待學者再去考證。
我們的老毛病，學者的老毛病，就是處處懷疑。不過你要記得，我們老一輩的人，是胡適那個年代人，講過，我們讀書，有時候要讀在空白處，就好像禪宗的話頭一樣。讀書不是白紙黑字嗎？你怎麼讀在空白處呢？那空白的地方，沒有字，你要懷疑，是不是問題在那邊？所以我們後來就演變出一句話，說，做人你要在有疑處不疑，做人，他是不是這樣對我不好，是如何的，有懷疑，你寧可相信他對你好。有疑處，你不要懷疑人家，有時候是言者無意，聽者有心；有時候輾轉傳話，傳得你自己心都不平了。錯。你不要懷疑他，你就相信他是善良的，你心情就會平淡。但是讀書呢？讀書不一樣，你要在不疑處有疑，人家都覺得沒有問題的地方，你要有疑問。這樣你才會一直發掘問題，解決問題，找出一些真相來。
我今天一大早我說很高興，我也想求證一下，就是比較雞婆，所以哪一個房間讓我住我就去翻書，看哪一個。結果住兩個宿舍正好翻到了兩個問題，一個問題我存疑，我來看看太宗時候的版本，因為《群書治要》是那個時候編的，唐太宗那時候編的，我去看看是不是那個版本。我也可以請教，我一個學生政治大學陳逢源教授，是我的學生，是前任政大中文系主任，他就專門研究《論語》；還有另外一個學生是在師範大學金培懿，他是研究日本的《論語》，我都可以請教他們，學生出頭了我們都很高興。看看這個版本是怎麼一回事，還是真的是抄的人抄錯了，編的人編錯了。可是以太宗他常拿在手上看的字句，我又相信說，也許是另外一個版本，只是覺得怪而已。我提出這樣的看法，雖然是閒言閒語，我想對大家應該也有點幫助。要記得，很多東西「做學問要在不疑處有疑，做人要在有疑處不疑」，至少記得這個。
好，解決了這個我們看一下，當然昨天吃飯還有人說，老師你那個吟唱很好，不然今天我們來試試看。我本來是想說，讓你多讀了幾首詩再開始，可是你們的好學心有時候都刺激我，好想就趕快教，一夜之間把自己知道的教給你們。昨天那兩首不然我們來試試看，反正一大早，看你誦讀，覺得OK了，我就開始一句一句的吟，看看你的五絕、七絕吸收的程度。我們昨天教了兩首絕句對不對？因為同學說吟唱很有幫助，這樣記起來，我就很高興。我們真的是這樣吟唱，教我自己的小朋友，我說我曾經到小學當愛心爸爸，也是這樣教。你們先念〈靜夜思〉念給我聽，床前，通常我們讀詩的時候一定要記得，連題目跟作者都要記起來。很多人背了老半天問他說，床前明月光，題目是什麼？想了老半天想不出來。安靜的夜晚他思念他的家鄉，所以叫做〈靜夜思〉。〈靜夜思〉，李白，這樣念，以誦讀的方式，一遍來一下，三四：
同學：〈靜夜思〉李白，「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，舉頭望明月，低頭思故鄉」。
老師：我們還是用中文，比較普及。床前明月光，三四：床前明月光，非常好，要記得優雅；疑是地上霜，是，稍微頓一下，上二下三，五言詩的第二如果是仄聲，可以稍微頓，七言詩的是上四下三，第四個字稍微頓，疑是地上霜，三四：
同學：疑是地上霜。
老師：還不習慣。兩句一起，床前，三四：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；舉頭望明月，三四：舉頭望明月，你們來一遍，舉是上聲，所以舉，會上去，高呼猛烈，三四：舉頭望明月；第四句下降，低頭思故鄉，三四：低頭思故鄉。這個是我們的鹿港調，也就是中部地區鹿港詩社傳出來，現在已經變成他們基本五言詩的調，所以會叫調了，本來是行腔，本來是腔，結果就固定在那邊了。所以我常常說，你們假設還不會依字聲形腔，何妨先學人家固定的調，這沒有關係，久了以後你就會突破。來，舉頭，後面兩句，三四：舉頭望明月，低頭思故鄉。整首詩來一遍，床前，三四：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，舉頭望明月，低頭思故鄉。反覆反覆的練習，我的聲音低就是要讓你的聲音出來，我來聽哪個地方沒念好。我現在都不開口，你們一氣呵成，〈靜夜思〉李白這樣下去，看看，三四，從題目開始，三四：
同學：〈靜夜思〉李白，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，舉頭望明月，低頭思故鄉。
老師：這邊的聲音是蠻正確的，我可以聽出來，這邊還差一點點，不過已經非常不容易了，好，我們先這樣。第二首，我們到一定層次我再教，慢慢來。如果學習能夠這樣真是很好。
我昨天說了，我最主要是說，非常感謝因緣生老師幫我們註了註釋，但是同學看的時候，有的詞語，因緣生老師他註的出處並不是它最原始的。我舉了「長空」之外，我這邊又舉了「隱隱」跟「參商」。參商我當然是特別要告訴你，有一首杜甫非常有名的詩，講到參商你把它記起來，等一下我再說。隱隱也是，因緣生老師用了歐陽脩的來註，歐陽脩北宋初期，早年，但是大概是十世紀，一Ｏ多少年那個時候。
可是杜牧那個時候，在八Ｏ三到八五二，杜牧的年紀，我昨天說了杜牧年記八Ｏ三到八五二，他在晚唐的時候，大概兩百，早兩百多年前就用這個。但是隱隱，我相信再去查應該都還會查到，只是他這個最有名，我一想到就舉給你們。他有一首〈寄揚州韓綽判官〉，我們前面已經介紹他的〈登樂遊原〉，你可以看那時候在長安，在京城，他是有多大的抱負，看到國家往下沉淪，唐代氣勢往下沉淪，他非常感慨，寫了那首。後來他真的擺脫了一切，就到揚州，爛醉在蘇杭的環境裡頭。這是不得已的選擇，每個人不能夠兼善天下的時候，他自然有他的取捨。他有一個朋友叫做韓綽，你看到判官，通常是，如果在唐代就在節度使底下，他在處理他一些案件。因為判官，你一看，節度使之下的一些官員。韓綽生平已經不太知道了，有可能杜牧在當淮南節度使掌書記的時候，應該有交往，因為淮南節度使，正好是在東南。大概那時候跟韓綽剛剛認識，可是已經是在揚州，故意做一些頹放的行為。
這就有點像什麼？有點像宋代陸游。各位，當他積極主戰，到了最前線，甚至於在華夏的北邊陝西那邊，戍守南宋僅有的一個長江北岸的地。沒想到，陸游去那邊的時候，朝廷宣布，那個地我們棄守，不要了，我們只要長江以南。陸游非常難過，他說怎麼會是如此。陸游的第一步跨出去考試的時候，跟秦檜後代同榜。秦檜暗示主考官，你要讓我的子孫當第一名，偏偏，一層一層上去，陸游就是第一，包括廷試的時候。所以秦檜uncomfortable，故意給他調一下，調得好遠，看你如何，到了最前線，你主戰，我就廢掉那個戰區。所以陸游就跑到四川去，所以為什麼叫做陸放翁，還記得嗎？頹放之翁，陸游叫做陸放翁他的號，故意，好吧，既然機會不給我，就故意借酒澆胸中塊壘。各位塊壘，就是一個一個壘塊，他就藉著頹廢，頹放之翁，當然後來他有積極作為。
那麼你就了解到這樣，你就會知道說，杜牧寫的〈登樂遊原〉跟〈寄揚州韓綽判官〉是很不一樣的。「青山隱隱水迢迢，秋盡江南草未凋，二十四橋明月夜，玉人何處教吹簫」，這就是我閩南語的，我們閩南調，隨時都可以這樣，依字聲行腔就這樣出來，我也不敢說就是叫做王調，不能這樣。臺灣詩社沒有的，我都叫它閩南流水調。你可以看，跟上面那個關心朝廷，關心國家局勢的很不一樣，也用了青山隱隱，有沒有？山隱隱約約的。
各位，我們不是雷隱隱，霧濛濛嗎？有沒有雷隱隱？雷隱隱不是響雷，硿。我們說，「九州生氣恃風雷，萬馬齊喑究可哀」，知道這是誰的詩嗎？「我勸天公重抖擻，不拘一格降人才」。請問你看到這首詩，是太平盛世寫的，還是亂世衰頹的時候寫的？亂世衰頹，很憂心，我們的人才怎麼會是這個樣子？各位知道，清代有個前進的思想家龔自珍，他是文人，但是保證是一個很前進的思想家。他看到清代局勢，他一定有擔憂了，他說都是八股取士，一個方式來取士，沒有多元化的找人才，害得所有的士大夫不敢講話，所以他就給朝廷建議。
他是浙江人，我也去開過龔自珍的會，龔定庵，龔自珍。他沿路，被廢職，從北京要回到浙江的時候，寫了三百多首叫做《己亥雜詩》，《己亥雜詩》，己亥年。有好多很精彩的詩，各位知道，「落紅不是無情物，化作春泥更護花」，也是他寫的。我愛朝廷的心，我愛我的國家的心，就像這個落花一樣，它不是無情的東西，我化作春泥，我還在根部呵護著這個花蕊。好多人把這首詩看小了，把這首詩拿去當作愛情詩，錯了。你看前面人家，「浩蕩離愁白日斜」，他的愁不是綿綿的，不是纏綿的愁，它是浩蕩澎湃的愁緒。各位，什麼東西可以讓你有澎湃的愁緒？家國，我浩蕩離愁白日斜，要離開朝廷，我的心裡多麼的激動，就好像夕陽西下一樣，無限蒼茫，看這個局勢。「吟鞭東指即天涯」，從此以後，我就要天涯海角隱遯，因為浙江，從北京到東南角，我就開始隱居了，作作我的詩，當個詩人好了，頹廢好了。可是，我是有良心的士大夫，「落紅不是無情物，化作春泥更護花」，我就像落花一樣不是無情的，我還是要把這個家國呵護好。各位，這是有良心的士大夫，我們常常說，得志，你要兼善天下，不得志，你就獨善其身，可是他還是放不下去。
同樣道理，他的另外一首詩就是我剛剛講的，說現在的局勢，「萬馬齊喑究可哀」，所有的馬都不叫了。所以我勸天公，我剛剛講雷，如果響雷，「九州生氣恃風雷」，第一句話，各位，那個雷，絕對不是雷隱隱，一定是響得咚隆隆打得天下都聽到。所以我們在等待這一個響雷，春雷一動，在我們看氣象來講，春雷如果動，雨就降，今年的水就會豐富。各位看看台灣的氣象報導，都好擔憂，響，今年的雷響了，但是是悶雷，是雷隱隱，我們雷隱隱，還不響。所以萬馬齊喑究可哀，所以「我勸天公重抖擻」，我勸老天，你重新讓我的國家振作起來，希望你也振作起來。「不拘一格降人才」，不要拘於一個模式，把天下的人才都找出來吧，大家來奉獻。良心不泯，畢竟你是這樣的朝臣。
所以有些走前面的人，我們說他是一個前鋒、先鋒，常常都要義無反顧的情操，要下定堅持，很不容易。你引領風氣，不要洩氣。我常常在講老和尚九十一歲，今年，我有時候想到我六十幾歲，他九十一歲，對於漢學來拯救這個世界有那麼強烈的感受。我接受傳統詩詞教育，或是傳統經史子集教育的，你說我叫做學者好了，我更加慚愧，心有戚戚焉。
好，你這樣子知道，「青山隱隱水迢迢」，來到江南這個地方，你看都是雲靄縹緲，氤氳之氣。水是那麼悠悠長長的，你可以知道，不是澎湃的，你就知道這邊是，春來江水綠如藍。所以「秋盡江南草未凋」，你看，都已經秋天了，可是江南的草都還沒有凋。你知道相對的，因為它的水豐沛，知道？跟西北不一樣。然後水是流的，它收得住的，不是唰，不是一瀉千里的水，它是綿綿，春來江水綠如藍。所以「二十四橋明月夜」，他是在開韓綽的玩笑，你在揚州這個地方，當判官這個職務，陶醉在這山光水色之中。我相信二十四橋明月夜，這個二十四橋好幾種說法，現在揚州瘦西湖那個地方，揚州人很有意思，他不當老大。浙江有西湖，揚州就有個瘦西湖，我都去過。西湖上面有個大明寺，我還去過了兩次，也見到一個老和尚，非常有意思。他知道我臺灣來的學者，然後看他就蹲在那邊就吃麵，第二次，那時候小孩子好小，馬上吩咐他們的人，「這台灣來的朋友，你讓他們上去看看」，就讓我上塔去看看那些景色。那時候二十四橋，現在的二十四橋，第一個，有人說是，揚州有一座橋，兩座橋，有二十四橋，這種說法是一種說法，但是比較保留；第二，就是說，曾經有二十四位女子在這橋上吹簫，這個說法人家比較接受。
各位知道台灣的北海岸，也有第一橋、第二橋、第三橋。揚州、蘇杭絕對很多橋，很簡單，因為運河要走。運河要走，你前面，大概都是前面面著馬路，後面背著就是運河，很多要洗衣服，很多買賣，都是在運河上走。所以運河上，你要走的時候，那些，它的支流要走，有時候風大，那個船要通過的時候，那個橋，「騎馬倚斜橋」，為什麼那個地方的橋都是斜橋？因為船隻要通過。哪怕是，賣貨物的那個小船，你要洗衣服，要不要買這個東西？前面是馬路，啪啪啪馬慢走，所以前面面馬路，背面都是面河。所以二十四橋，那個拱橋，他們的橋不會是平橋，因為船要走。所以二十四橋明月夜，如果第二種，就是有二十四個歌妓，在那個地方，曾經在吹簫。第三種，是我現在去看的，他把這個階梯，這邊過去十二個，這邊過去十二個，二十四橋，所以兩邊各十二個階梯，到這邊正好二十四橋。我們，一般來講解說，都是採用，說這個橋曾經有二十四位歌妓在那邊吹簫。所以二十四橋明月夜，在這二十四橋上，在有月的晚上，「玉人何處教吹簫」。你可以看見韓綽這位判官，也許也蠻優雅，喜歡欣賞音樂的人，他說，「你在哪裡教歌妓吹簫？」跟他開一個玩笑。各位，那時候他已經用隱隱。所以我這三個證明就是說，舉這個證據就是告訴各位，我們看到書上的註解，不要誤以為它就是最早的，第一個。
再來，就是「參商」，用天上的星來寫在詩詞裡頭，寫得讓人很感動的，就是杜甫〈贈衛八處士〉。這一首詩，我們鹿港詩人，用歌的方式把它歌出來，你聽聽看，藉這首詩你也看看，安史之亂發生了四年之後，安史之亂發生的時間是，西元七五五年，這首詩作的時候是七五九年。各位，安祿山、史思明打下長安，七五五，四年之後，七五九他作了這個。所以很多文人就隨著，因為玄宗皇帝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，有人不知道玄宗皇帝避難到哪裡。各位，御駕要逃難，當然不會讓你知道，他從連雲棧道。各位，棧道也是長江沿岸的三大傳奇之一。知道長江沿岸的三大傳奇嗎？一個是棧道，那麼高的懸崖上怎麼築那個道路，棧道，它懸在半空；再來就是，懸棺，這個棺木，人過世之後那個棺木，怎麼會懸在半空中，都是陡峭的壁，怎麼放上去？我都去參觀過；第三個就是，野人，傳說，三峽還有野人，那我還沒有碰過。就是你要知道像南美，有些叢林當中，真的還有些原始居民在，original，最原始的居民住在那裡，這不管。
所以他們逃難，逃難以後你看看，從這首詩，你可以看看，當時家庭教育。他就寫了〈贈衛八處士〉，這個衛八，當然知道姓衛排行第八，處士，當然就是隱士。有人去很落實的說，就是衛大經，大小的大，經書的經。如果你聽到這個說法，也採取保留，沒有具體的考證。我特別去注意到他的籍貫，如果說杜甫在華州參軍，各位，華州，中華民國的華，州，州郡的州，它有個記載說，杜甫在華州當官的時候，常常到衛八家裡去。衛八是普州人，它是在四川，如果攻進長安，應該長安先亂，難道說這個衛八，如果你是衛大經，落實說某個人，衛大經的話，這個，住的地點不太對。所以我們現在，因為他是隱居之士，我們就保留。因為有個記載，說安史之亂，杜甫在華州當小官的時候，常常到他家去。那長安如果在這邊，華州是在長安的東北一點點，那麼衛大經的籍貫是在四川瓊縣，是在長安的南邊，所以那個地裡位置有點不太對。只是告訴你，有這麼一說。
那你不管它，既然是處士，不管。但是我們可以從詩裡頭，體會到他們的交情。你也可以看看，那衛家的子弟，多麼的有教養。我直接用依字聲行腔歌的方式，歌給各位聽聽看。「人生不相見，動如參與商。今夕復何夕，共此燈燭光。少壯能幾時，鬢髮各已蒼。訪舊半為鬼，驚呼熱衷腸。焉知二十載，重上君子堂。昔別君未婚，兒女忽成行。怡然敬父執，問我來何方。問答乃未已，驅兒羅酒漿。夜雨剪春韭，新炊間黃粱。主稱會面難，一舉累十觴。十觴亦不醉，感子故意長。明日隔山嶽，世事兩茫茫。」好悽愴、好激動的一首詩，好不好聽？歌，你回去，多看看螢幕，因為有些高的地方，高幾次我今天就不要上課了，你自己學學看。
我們念的時候，閩南語是，人生不相見，動如參與商，我們是這樣念。今夕復何夕，共此燈燭光，我們閩南語是這樣，那個入聲字就很清楚。剛剛這樣念，有沒有辦法找到它幾個入聲？人生不相見，哪一個入聲？不，對不對？今夕復何夕，哪個入聲？這個沒有平仄，這古詩它只有押韻，前面那個平平平仄仄仄，沒有關係，押韻，你可以念商、念光、念蒼、腸，都押韻所在，我打圈圈的所在。今夕復何夕，今夕的夕，今夕復何夕，夕跟復都是入聲，燈燭光，燈燭光如果讀音的話，燭。少壯能幾時，鬢髮各已蒼，髮，鬢髮各已蒼，髮跟各。驚呼熱衷腸，焉知二十載，那個十，焉知二十載，我念的都會很準，你們假如仔細聽的話。雖然我翻成國語，你回去對照一下，入聲，我還是很準的。然後昔別，昔別君未婚，昔別，昔別君未婚。兒女忽成行，這個忽，很容易你就會認為平聲，忽，兒女忽成行，行，不能念ㄒㄧㄥˊ，忽，入聲。再過來，問答乃未已，驅兒羅酒漿，沒有。夜雨剪春韭，新炊間黃粱，這個不要念ㄐㄧㄢ要念ㄐㄧㄢˋ，要念去聲。主稱會面難，一舉累十觴，一舉的一跟十入聲。十觴亦不醉，十觴亦不醉，十、亦、不，都是入聲。明日，明日，好激動，隔山嶽，隔、日，入聲，世事兩茫茫。
好，我們來看一下，參商，我們昨天說過了，在北斗星的東西，有沒有？我們不是讀嗎？參商兩曜斗西東，還記得吧？牛女二星是河左右，所以你要知道，參商，有人拿出來做這樣的詮釋，就是在分隔的兩地。好，我們看看，杜甫在四川，在逃難，安史之亂，亂離過程當中，有時候見到了宮中跑出來的樂師，他也好感動；有時候碰到，像這些處士，以前是老朋友，他也蠻感受。人生不相見，動不動就像參商一樣，這邊告別以後，也許二三十年又沒見面。你看他們是幾年？二十載，二十年沒見面。我們說，無尋處，惟有少年心，轉眼之間二十年，人生有幾個二十年？所以對他來講格外激動，說人生不相見，就跟參商一樣，常常是各奔東西。今天是什麼樣一個日子，讓我們有這個機緣，尤其是今天晚上大家可以，共剪西窗燭，當然我這句話是李商隱的，他是寫給他太太，安慰他太太的，這邊我就告訴他。
「少壯能幾時，鬢髮各已蒼」，你看看二十年前，我們多麼年輕，轉眼之間都鬢髮蒼蒼了，髮鬢蒼蒼。對了，等一下提醒我，《老子》不是也要講，三十輻共一轂，我現在想到這個，因為我正要比我的鬢髮，突然想到我昨天欠你們，老子《道德經》的那一段話，記得提醒，不然我又常常又忘掉了。我是看到鬢髮各已蒼，各位什麼叫做鬢髮？兩邊就叫做鬢，頭上叫做髮，上面叫做鬍，底下叫做鬚，臉上就叫做髯，這樣說一次記得嗎？上面叫做髮。這邊叫做眉毛你知道，如果比較長壽說毫眉，以介眉壽，這個眉壽。我的眉毛粗不粗？我的眉毛很粗，相當特殊。來，頭髮、眉毛、鬢髮、虯髯、鬍鬚，懂了沒有，以後那個部位你大概想一下。就等一下我來畫車輪給你看，我畫一下以後你就懂，你就知道老子的意思。
所以沒想到我們的青春年華，轉眼之間大家都白髮蒼蒼。你看那個蒼字，有沒有說白髮蒼蒼是形容白髮的樣子，絕對說白到綠，當然不是這個意思，白，所以那個蒼字很有作用。昨天我們不是講蒼天，你就不會說綠綠的天，對不對，你會說藍天。可是有時候蒼林密布，你會講綠綠的山林，這個蒼字很有意思，形容詞。
好，悲哀的是說，「訪舊半為鬼」，拜訪老朋友很多人都離開了。中外都如此，所以千千萬萬不能戰爭，人跟人要互相信賴，各種宗教互相尊重，大家都為了發善念為這個社會改造。你不要想想一點的力量，再加一點一點就很大點，不要灰心，我從來就不灰心的人。所以我去拜訪朋友，半為鬼，讓我很激動，這個不是很健康的，怎麼突然沒有了，「驚呼熱中腸」，讓我非常激動。我哪裡想到二十年後，會重新到你家裡登門拜訪，所以看到了衛八處，他好激動、好高興。以前離別的時候你還沒結婚，沒想到轉眼之間「兒女忽成行」。我們當然沒探聽究竟他生了幾個小孩，農業社會通常是多子多孫多福壽的，而且很抱歉女孩子通常是沒有地位。
「怡然敬父執」，怡就是非常和氣，他們看到爸爸的老朋友，父字輩的，他們非常恭敬的對待。不但是對待，你看還親切的跟他應酬，「問我來何方」，什麼地方來，來應酬。「問答乃未已」，說問答還沒有結束，「驅兒羅酒漿」。你可以看看，這些弟子不但是守著禮數，還是一個懂得五穀，懂得幫忙家務的人。我們現在好多人，在孔子《論語》裡頭講，「四體不勤，五穀不分」，讀了書變成迂腐。五穀他不曉得這個叫麥，那個叫稻，那個叫什麼，不知道。四體不勤，整天坐在那邊的書呆子，也不曉得禮樂射御書數，要能夠鍛鍊自己。一個讀書人不要讓人家覺得手無縛雞之力，「一為文人，便無足觀矣」，還記得吧。我們要人家知道說你是經世濟民，是一個有用之身，不要讓人看著非常衰頹。中國自鴉片戰爭之後，可憐就是被人家看扁了，我只要餵你鴉片，你就可以殘害自己，每天都臥在那邊吸鴉片，好悲哀，自作孽。
所以你看到這個就是，你看那個鄉下小孩，我雖然沒讀什麼書，但是我的家庭教育，很客氣的接待父執輩，很和氣的跟你攀談，還能夠羅酒漿。常常在古書裡頭那個漿，有時候水酒都叫做漿，有時候漿也可以講酒，也可以講水，絕對不只是什麼豆漿，不是這樣，酒漿就是酒水，準備一些吃的東西。知道我意思，漿不只是你熟悉的豆漿，有時候講水，有時候講酒，有時候講豆漿，都沒有關係，液體都叫做漿。自己種，你看看，所以我說他們會，「夜雨剪春韭」，韭菜。韭菜我記得出家人不能吃，如果你知道韭菜發酵的時候有薰的味道，就好像酒也不能吃。你說酒是植物釀造的如何這般，但是因為酒發酵之後就會有酒精的作用，有時候會迷亂了你的心，所以酒也不能喝。有些時候這些禁忌，你要不要進入這一行要守它的行規，這就叫做規矩。所以我就去準備了酒飯，「新炊間黃粱」，黃粱稻穀，黃粱飯，你可以看新煮的飯是間黃粱，雜有糧，有米有粱。也許它混搭，就好像我們現在，蓬萊米不是搭在來米，不是糙米嗎？有沒有？讓你吃得營養。
當然吃飯的時候主客會面了，要見面真是困難，所以要今宵有酒今宵醉，難得再下一次，我們是不是再第二個二十年才能見面。各位講到這邊是很苦很激動的，流浪，就是多難的年頭，杜甫也很難照顧自己。你知道杜甫在四川的時候，曾經沿門托缽，像乞丐一樣，沒辦法。你讀過〈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〉，住在茅屋，風一捲出來，那個草，就是茅草被風捲落在地上，小孩子搶著搶著就把它拿走了，我就沒得蓋。所以你讀讀看〈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〉，杜甫當然會急，小孩子趕快拿回來，或者什麼，但是他「安得廣夏千萬間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」，這就叫氣度。我想到這樣我自己都沒辦法安身立命，我多麼希望能夠千萬間的屋子蓋好好的，讓所有的人都，免受風雨之苦。這就是文人的心腸，仁者，推己及人。我自己窮到這樣，苦到這樣，他也不犯紀，我想辦法自己活下去，還沒有忘掉士大夫的回饋。各位讀過那個吧？「安得廣廈千萬間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」，讓大家都能夠過好日子。當然後來安史之亂結束，終了的時候，你看〈聞官軍收河南河北〉，他終於又高興了，杜甫難得有那一首，「白日放歌須縱酒，青春作伴好還鄉」，難得有那麼樣開懷的歌。基本上都反應安史之亂，亂離，社會的亂相，悲慘的情況，所以他社會派詩人。
所以這兩個人二十年見面，再分手是不是再二十年，所以你知道後面那個調子很激動。所以好吧，既然這樣，我們就今宵有酒今宵醉，明日愁來明日愁，不管明天，我們今天好好珍重，今宵多珍重。「十觴亦不醉」，這邊並不是表示他要講酒量，而是珍惜當下。很多詩詞都是誇飾。所以你看蘇東坡，你不要以為蘇東坡很會喝酒，蘇東坡是很沒有酒量的，他是喝酒配言語的。你倒一杯小酒給蘇東坡喝，他可以從早上八點喝到晚上八點，才喝那一口，其他的中間都在談話，都在作詩。不像河東獅子吼，拄杖落地心茫然，陳慥他們不像他那樣。陶淵明酒量不錯，酒品不錯。李白酒量也不錯，喝得下。李白有時候我們講，酒量不好但是酒品好。
中國文人很有意思，酒如果是促進你泉湧的思潮的話，那每個人文思的培植非常不一樣。李賀他們是要騎驢，詩筒掛那邊，想到就放下去。陳師道，北宋陳師道，睡臥在臥榻上，一有詩是把六畜都全部趕出去，把小孩都驅逐出去，他一個人悶在棉被裡頭作詩，像苦吟詩人一樣。你如果有興趣把它點進去看看，無奇不有，所以每個人培養靈感的都不一樣。
文章有時候誇飾你才會注意它。為什麼？「感子故意長」，我要把你看個夠。歐陽脩不是也這樣寫嗎？「直須看盡洛城花，始共春風容易別」。洛城牡丹花那麼有名，我把它從第一朵開的時候，我就好好的珍惜。所以劉禹錫也寫了，「春去也，多謝洛城人」。牡丹花從長安移到東都洛陽之後，不得了，在唐代價錢都很貴，「一叢深色花，十戶中人賦」，白居易就非常慨嘆，貴族欣賞的東西。所以他說「直須看盡洛城花，始共春風容易別」，我才很容易向春風告別，因為多麼珍惜這樣的牡丹花。場域就差不多是這樣，珍惜今天的聚會我們要喝個夠，感子故意長。
我為什麼？答案來了，激動的心情，所以你剛剛看那個吟調，我覺得鹿港詩人把這首詩詮釋得很好。它突然高起來，「明日隔山嶽」，明天又隔著山隔著海。山嶽當然是泛稱，你當然要喻指說是華山，因為在西嶽華山，我當然也不反對，因為他就在華州做事，也可以說那個就是華山。隔山嶽那個山嶽你也可以泛稱，明天又隔著這個山川。「世事兩茫茫」，你在東來我在西，究竟處境如何我們就不知道了，什麼時候見面也不知道。
我刻意選了這首，告訴你參商，把參商寫在詩裡頭，最著名的一首詩，很感動的一首詩。好像有點敘述故事，兩個老朋友在安史亂離的時代碰頭，我到你家裡來，你家裡是怎麼一回事來對待，我又怎麼樣的來呼應這個主人，有沒有感覺到很親切？一首詩，我這麼一講你就覺得親切了，自己讀的時候大概讀不出所以然來，就把平面來立體化。
再來我就解釋「漫漫」這兩個字。我們不是最後一句叫什麼？「漫漫朔雪冷漁翁」，還記得吧？我講過，在詩詞裡頭，就像早上我們師兄給我，就是那個思要念ㄙˋ，就要讓思故鄉，當動詞。可是你讀到了〈蘇幕遮〉范仲淹的，「黯香魂，追旅思」，我黯然想家的心情，逼迫著旅途的思緒，那裡頭當名詞，它就是仄聲。各位，漫漫非常特殊，形容詞它本身就可以念ㄇㄢˋㄇㄢˋ跟ㄇㄢˊㄇㄢˊ。我們老師在注的時候，他所舉那個例子也是念ㄇㄢˊㄇㄢˊ，所以是我們的注音，在台灣注音的時候注錯了。因為因緣生老師注的那一首詩，各位可以翻過來我告訴你，它也是注ㄇㄢˊㄇㄢˊ，你會對仗就知道它是前面兩句，在第四頁，「煙山漠漠水漫漫」，有沒有看到？平仄，我說平仄要對稱，平平仄仄仄，什麼？平平。所以那兩個字絕對不會念ㄇㄢˋㄇㄢˋ，如果你念ㄇㄢˋㄇㄢˋ就變成，平平仄仄仄仄仄，哪裡有這樣的詩？它又不是古詩。第二句，仄仄平平仄仄平，它第一句押韻，所以那個漫漫，煙山漠漠水漫漫，一定是第一句，所以第二句就「老柳知秋渡口寒」，有沒有看到？所以，因緣生老師註的，他也知道念ㄇㄢˊㄇㄢˊ，只是我們注音給它注ㄇㄢˋㄇㄢˋ。
好，我們來看有沒有讀ㄇㄢˋ的？我這邊舉了，漫漫，我們在台灣，常常吟這首詩會用天籟調，你注意聽聽看，天籟調就比較俊朗。你們先念一遍，按照我的原則，看看first impression，如果你以前讀過你再複習，沒讀過，你第一個能不能把它馬上念出來，「故園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故園東望路漫漫，雙袖龍鍾淚不乾。」
老師：很好。
同學：「馬上相逢無紙筆，憑君傳語報平安。」
老師：對。我希望不在現場的這些同學，在看螢幕的時候，希望你們也要開口念一念。你們念得非常好，但是太小心了，好像怕犯錯，集體念就怕有人放槍，所以你就會說我念錯了怎麼辦？「故園東望路漫漫，雙袖龍鍾淚不乾。馬上相逢無紙筆，憑君傳語報平安。」要這樣念，習慣了你就會有韻。然後請你注意看看，馬上相逢無紙筆那個地方，上四下三，逢要拉長音，無也要拉長音，不是因為兩個。如果按照我們蓮社，台中詩社，它比較沒問題，因為它只要節奏點拉長就沒有問題。如果一般人在念，因為上四到逢，無紙筆是下面，是一二，無也是平聲，所以你吟的時候逢要拉長音，無也要拉長音，你誦讀就要，馬上相逢無紙筆。各位聽聽看。「故園東望路漫漫，雙袖龍鍾淚不乾。馬上相逢無紙筆，憑君傳語報平安。好不好聽？這是我們台灣詩社，北部天籟詩社傳下來的定調。我講過你不見得要這樣，如果你說江西？故園東望路漫漫，能不能？當然也可以，沒有問題，沒有問題。千萬記得不要被調給框住了，就麻煩。所以我到處演講，就是依字聲行腔，唱出自己的調，道理懂了，你們都可以自創沒關係。不過要悅耳，不然你吟出來讓人家都嚇跑。要不要悅耳，是不是能夠聽，就要看你有沒有了解它的內容，了解它的內容你就哦，原來你吟的聲情跟字句是結合的。
你看看，題目，岑參，岑參大約是在，確切的生卒年難推敲，大約是在七一五到七七Ｏ，也就是盛唐末期，七一五到七七Ｏ。「故園東望路漫漫」，他是南陽人，所以他寫了，他看了要到京城的人，他人在外頭做官，所以要碰到了想要進京的人，各位，這個京一定就是長安，不然就是東京或者是西京，東京在洛陽，西京就在長安，以唐代的地處。所以故園東望路漫漫，換句話東望故園路漫漫，我從東邊看著西北，你要回去的漫漫路途。我剛剛講，他南陽人，南陽就在河南，各位，河南的旁邊就陝西。事實上對他來講，我從東邊看著故鄉，路是多麼的遙遠，漫漫就是遙遠的樣子。
「雙袖龍鍾淚不乾」，離家久了，看了自己的歲月，那個龍鍾就是老態的樣子，淚不乾，垂淚。我吟詩的時候，淚喜歡念成ㄌㄨㄟˋ，會有一個ㄨ的介音，你念ㄌㄟˋ，不美，那個音習慣都會念ㄌㄨㄟˋ，但是念讀國語普通話你還是念淚。說你看看，袖，當然是擦眼淚，有眼淚你才會提到袖。所以我看著你可以回去的家鄉，看著我漫漫的回家的路，回家的道路那麼遙遠，我雙袖龍鍾淚未乾，不停拭淚。很匆忙的在馬上跟你相見，可見他們不是預約的，突然碰到，逢入京使，「馬上相逢無紙筆」，我沒有準備預先寫好什麼，明信片什麼都沒有，看看，也借不到紙也借不到筆，這馬上，又不是在書齋內。「憑君傳語報平安」，我就口頭，麻煩你，經過我的家鄉，碰到我家人時候，麻煩你跟他們報個平安，說我這邊一切安好，希望他們放心。
南宋有個劉克莊，其實他在外頭，為官的時候也常常寫信給媽媽。可是他媽媽，回去的時候還要怪他，你怎麼一拖就那麼久才給我寫個信，而且寫那麼短。其實對兒女來講我已經寫得很長了。我們常常講說現代年輕人，只有什麼時候？現在大學生，只有每個月沒錢的時候，才記得打電話給媽媽，寫信，媽媽，我沒錢了，請寄兩萬塊來，你看兩行字，比我的稿費還多。有時候寫信給爸爸媽媽，想不想知道一下？寫信的模式，你一定要「肯定的問候，迂迴的表達」。記住這句話，你可以感覺到你是肯定，但是你的心意表達的時候非常婉轉。
現在同學寫信沒有像老一輩這樣。第一段一定是開頭應酬，「父母親大人膝下，自從北上求學以來，才知道古人所說了，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日難的道理」，先問候。「走在花花綠綠的繁華都市，看到來來往往的人潮，讓我不禁想到故鄉的一花一草一木。都市生活真是緊張，消費非常昂貴，鄉下蘿蔔炒蛋，一盤幾塊錢，沒想到這邊一盤十幾塊。」你都不要講說你要多少錢，你媽媽看到這邊，眼睛就紅了，tear drops已經那邊。你都不要講錢，你先問候，問候，看看來來往往的，就想到父母親的背影。你爸爸媽媽多麼感動，你們連這種話都不會？
常常寫，「偉勇吾師，畢業到現在好久不見了，你健康嗎？學弟妹乖嗎？你還好嗎？」這麼多的問句，我一問，不好，學弟妹不乖，不讀書，問完了我就不想看了。你問點，「偉勇吾師函丈，畢業迄今，轉眼數載，想吾師，仍如往日一樣談笑風生。學弟妹如坐春風之中，同霑教化。」你這樣寫我就精神抖擻，感冒，我感冒明天就好了。你看講「你好嗎？學弟們乖嗎？如何嗎？」那麼多的問句，不會肯定的問候。我是信手舉例，你要記得，寫信迂迴，你要表達得迂迴，但是要肯定，就像我講。看到最後，主要目的出來了，「老師，我現在要找份工作需要推薦信，麻煩……」，這樣我就舒服了。那麼多問句，我也給你寫個問句的推薦信，「這個人學生好嗎？我不知道。你們要用他嗎？隨你們的便」。不可能這樣子搞。所以我剛剛講了，應用文寫信。
不要忘了，一定要入門先問候。就像我常常坐在那邊，我要跟佛祖問候一下，人家會覺得好親切。然後再來，「我們兒子，非常老實，你看在南部到北部，你看連錢沒有了都不敢講，那麼迂迴」，媽媽說，「來來來老伴你去領兩萬給他生活費」。那爸爸一想說，「開玩笑，我南部的人怎麼可以這樣？」爸爸就領五萬給你。如果你不會，「爸爸我的這個月的錢沒有了，請寄兩萬塊來，不孝兒偉勇敬上」，你還真不孝！全面沒有問候，就是要錢，ridiculous。我生氣的時候就講英文。
我現在上到哪裡去？憑君傳語報平安。我們現在有科技的方便，不要忘了報平安，你身為人家子女，一定要記得跟家人報平安，讓家人都安心。到哪裡你都以誠，我們上人也很強調這個誠，你誠心了，對內對外無往不利。
好，我們看下去。有這樣的人，沒辦法，拜託你口頭傳話，我就想到了另外一首，王昌齡〈芙蓉樓送辛漸〉。王昌齡比岑參更早一點，生平也不太知道，可是他是六九八到七五七，大概是那個時候。然後他到了江蘇的鎮江，芙蓉樓，芙蓉樓是江蘇的鎮江。他今天來到了江蘇，沒想到第二天碰到他的朋友就要離開江蘇，他就很道地的告訴辛漸，說你回到洛陽的時候，麻煩問候我的親友。因為王昌齡他是京兆人，也就是長安，那你要到長安，也許他在洛陽也有一些朋友，因為有時候籍貫在那邊，也許你做官在那，就像白居易晚年他就待在洛陽，也許洛陽也有他的親朋在那邊。
所以你看，「寒雨連江夜入吳，平明送客楚山孤；洛陽親友如相問，一片冰心在玉壺」。我喜歡這詩，就是我爸爸傳的調，所以你會聽到啪啪啪都用這個調，習慣了，就我們惠安的腔。當然我是翻譯普通話，你看寒雨連江夜入吳，我是在這樣陰霾的天氣，風雨交加到了吳地來，我剛剛說他到哪裡？江蘇的哪裡？鎮江。沒想到平明送客，沒想到一大早你要離開江蘇。楚山孤，看看這楚山，我們有時候講，南方的山他就會這樣講楚山，有時候因為北方北面，南邊就用楚來代替。你看柳永從開封要走，本來我們講的楚地，基本上是在湖南這個地帶，才是道地叫做楚，現在這個楚就講一片，只要南方他就講楚。「暮靄沉沉楚天闊」，柳永〈雨霖鈴〉，「寒蟬淒切，對長亭晚，驟雨初歇」，你去看，往南方看，一片蒼蒼茫茫。所以第二天早上要送別你的時候，看到楚山孤零的在那個地方，各位，這個孤何曾不是我的孤，我今天就來到了江蘇，待在這個地方。
所以你回去的時候，洛陽親友如相問，各位，後面的答案，你覺得該怎麼說比較好，一片冰心在玉壺。我們現在冰心玉壺之志，通常講是心胸磊落，非常得坦誠無私。如果洛陽親友問我，你就告訴他我仍然是一片誠心，我在為官的立場上，我還是非常守我的節操，對待我的百姓，這當然是非常寬的解釋。如果比較個人的解釋，洛陽親友如果問你我怎麼樣，你就告訴他，我非常誠意的非常誠心，我沒有一天忘掉這些老朋友們，就個人。你可以從個人的角度來解釋它，也可以從做官的角度。好多人在這一句就是說，很特殊的結尾，因為都朝向比較大器的方向來解。朋友如果有人問的時候，你就告訴他，我還是一樣磊落，還是一片冰心，非常真誠。各位看看玉壺，透明的壺，冰放在裡頭，澄澈互相呼應。到南宋你看那個玉壺，有時候就要特別注意，南宋福建特別談了一個燈籠，元宵十五要提燈籠，就是用這個玉器做，就冰心之壺。有時候你到南宋讀它的詩詞的時候，「玉壺光轉，一夜玉龍舞」，玉壺有人就解釋那個燈籠。因為它進貢給臨安朝廷，讓他看，你看福建特殊的燈籠。有時候讀詩詞它會有不同的寄託意義，但是表面，絕對是講非常澄澈透明的東西，然後加上我的冰心，所以冰心玉壺，就表示自己非常磊落真誠的心。所以你可以從公的層面來解釋，私的層面，私的層面就是說，我還是非常誠心的想著他們；公的層面就是講，我這個人告訴他們，無論到哪裡，假設王昌齡這次是被貶官到江蘇的話，他講這句話就更令人動容。我不論哪裡做官，我仍然是一片誠心，愛民如子，赤子之心仍然在，這樣就很動容，一片冰心在玉壺。你看那邊是匆匆忙忙馬上相逢，叫你傳話；這邊是有一個知道你什麼時候要走，很刻意的在第二天來送你走，那是千言萬語的交代，各有不同。那邊傳語報平安，這邊告訴你，我仍然是愛民如子一片磊落。每個人回家報平安各有不同，你們看看他的平安，我是順勢就寫。好，這個地方漫漫一定念平聲。
可是你看下面這個，韋應物〈調笑令〉，韋應物活的時代是在七三七到七九二，也是大約的年代，有確切的我就不會說約，大約是在七三七到七九二這個年代，也是在盛唐末半段，在基本上盛唐。所以我們常常講盛唐有幾個派，有邊塞派，像岑參他們；有社會派，像杜甫他們；有浪漫派，像李白這樣的人；也有一些田園派，像王維這樣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