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笠翁對韻-第105集

  學生:向老師行鞠躬禮,老師好。

  老師:同學早,請坐。

  學生:謝謝老師。

  老師:

  今天我們看的是十蒸,新的單元,大家還是把它唸一遍,萍對蓼,三四:

  學生讀誦:

  「萍對蓼,芰對菱,雁弋對魚罾。齊紈對魯綺,蜀錦對吳綾。星漸沒,日初升,九聘對三征。蕭何曾作吏,賈島昔為僧。賢人視履循規矩,大匠揮斤校準繩。野渡春風,人喜乘潮移酒舫;江天暮雨,客愁隔岸對漁燈。」

  老師:

  好,我們一樣來檢討平仄,「萍對蓼」,沒有問題,平對仄。「芰對菱」,仄對平。「雁弋對魚罾」,仄仄對平平。「齊紈對魯綺」,雖然兩個三聲在一起,我們現在讀要把魯讀成平聲,但是就本字來講它還是三聲,所以是平平對仄仄。「蜀錦」,剛剛大家注意到了,把這個唸成入聲,你沒有唸入聲,念國音,它還是三聲,也是仄聲,「蜀錦對吳綾」,仄仄對平平。「星漸沒」,平仄仄。「日初升」,仄平平。「九聘對三征」,仄仄對平平,到現在都非常工整。「蕭何曾作吏」,平平平仄仄。「賈島昔為僧」,剛剛同學已經讀到了,這個昔入聲,仄仄仄平平,平平平仄仄,仄仄仄平平,也都OK。「賢人視履循規矩」,平平仄仄平平仄,「賢人視履循規矩」,平平仄仄平平仄。下面,「大匠揮斤校準繩」,仄仄平平仄仄平,規矩。到現在都沒有一個有所謂的拗救。

  好,下面這邊看好,「野渡春風」,仄仄平平,對過去,「江天暮雨」,平平仄仄,OK。下半句,「人喜乘潮移酒舫」,正常的平仄應該是什麼?仄仄平平。哪一個字?人,對不對?它應該仄聲,結果它平聲,仄仄平平平仄仄。對過去,平平仄仄仄平平,哪兩個字?哪一個字?客,那個隔ㄍㄜˋ,你剛剛已經會唸了,它是入聲,它絕對不能隔ㄍㄜˊ不能唸平聲字,普通話當然唸ㄍㄜˊ,但是以平仄它是入聲,所以這樣的話就是平平仄仄仄平平,哪一個字?就是客,所以造成了上拗下救,人跟客,它對句互救,所以平仄就這個地方。所以我們看了那麼多韻目,這個算是蠻乾淨的,所以平仄蠻準確的。

  下面我們看,「萍對蓼」,都水澤邊的,一個水上的萍草,或者說你要講萍花跟蓼,上一次前面一個韻腳,我們曾經介紹過它,水邊開白花的那種草,這都是水面。「芰對菱」,芰菱其實都是菱角,芰菱都是菱角,只是你是兩個角的叫做菱,多角的叫做芰,不同,但是基本上我們都叫做菱角,這也沒有問題。

  「雁弋對魚罾」,射雁子的線。古代是這樣,你這個放出去的時候,如果是近距離,你那個雁後面那個線射住,如果近距離你可以拉過來。如果遠的,你就要狗或者右擎蒼,我上一次說過蘇東坡的,「老夫聊發少年狂,左牽黃,右擎蒼」,近距離的打,那隻狗都訓練好的,你沒訓練的,一去就正好把牠吃光,你把牠銜回來。一樣的,你訓練那個鷹,遠遠草叢裡沒辦法找的,那個鷹牠就會幫你銜回來。所以那個雁弋是射雁的線,同樣道理,捕魚的大的那個網就叫做罾,魚罾。所以這也是非常工整的,前面都是名詞修飾名詞,捕雁的線,捕魚的網。

  「齊紈對魯綺」,各位,齊跟魯都是以出絲織品為主,為出名的。所以齊紈、魯綺,紈跟綺其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,就是絲織品,只不過齊國叫做紈,然後魯國叫做綺。就好像女孩子,越國叫做艷,吳國叫做娃,江蘇叫做奴,這個地方就叫做妞,同樣都是講姑娘,不一樣的。講到齊紈跟魯綺,我就想到,我不曉得在前面有沒有提到過,看講義,朱慶餘〈近試上張水部〉的這首詩,我上一次有介紹過嗎?我們前面的講義?有介紹過,那應該就不必說了。那後來張籍〈酬朱慶餘〉的那一首也列了對不對?我記得有,張水部是誰?就是張籍,近試就是考試到了,這個我記得我前面有講過,那你只要複習就好。

  另外就是下面「蜀錦對吳綾」,各位吳綾就是我們前面講那個菱歌,你這個吳地產的綾布。很奇怪,只要是靠水的地方,也許我們織布,也許你在漂白,或者說那個布要去染,很需要那個水。所以你看我們出產著名的絲織品、著名的刺繡功夫,在哪個地方?四川跟浙江,或者說江蘇,就江浙這一帶,因為多水。所以這個蜀錦,當然蜀地的錦。各位蜀國有一條江叫做錦江,為什麼叫錦江?就是你絲放下去跟它洗一洗漂的時候,會非常乾淨,那個水質有那麼好。現在很多是你白的漂下去變黑了。它那個是「清江錦石傷心麗」,非常的碧綠,另外當然是吳地。所以我們現在在中國刺繡,我們叫做蜀繡,蜀地的繡,四川的蜀繡,還有蘇繡,蘇州的繡,蘇州就是古代的吳。所以蜀錦、吳綾,基本上都是靠水的地方。所以北面有齊紈、魯綺,我們在南邊,西邊就是蜀錦,東邊就是吳綾,都是綾羅綢緞出產的地方,絲織品很有名。我講過不只是紡織產業著名,還要有很好的水質,還要非常好的水質。

  那我們現在來看一下,有一首,上一次應該沒提到,就是蜀錦,晏殊〈山亭柳.贈歌者〉,這個有沒有學過?這在詞裡頭非常著名,你如果乍看之下,他似乎寫的就是那個歌妓。但是如果你知道晏殊的生平,那這闋詞你就要另當別論的看它了。

  我們先看一下晏殊,晏殊這個人,我記得在前面的韻字裡頭曾經介紹,我說他是一個天才兒童,宋真宗的時候,七歲就到宮殿裡,跟那些大哥哥、大姐姐,那些考上進士的人,在皇上前面廷對,皇上嚇一跳,七歲小孩,天文地理也能夠對答如流,就給他賜同進士出身,因為你沒有考試,就跟進士相同,這位神童,你看從小的神童,一下子就到皇上身邊。

  你知道晏殊什麼事情讓他開始遭殃嗎?所以我們說官場上,你說一切都平步青雲,似乎沒有幾個能夠一輩子順利,晏殊也是其中一個,看起來是北宋宰相裡頭他比較平穩,但是他的後半段的人生真是辛苦。我不曉得各位有沒有看過,甚至於戲劇,或者我們演的歌仔戲貍貓換太子,貍貓換太子,郭槐那個故事,其實演的就是跟晏殊會有關係。你知道晏殊在的時候,是仁宗朝真宗,去朝廷的時候是真宗,真宗下來就宋仁宗。各位,真宗不是仁宗的親生父親。所以當時這個妃后,皇后底下有個妃子,我們講李妃,李宸妃,李妃。那個李妃替皇上生了一個兒子,戲劇的,等一下我們再去講戲劇的,我們先講正史是怎麼一回事。

  李宸妃生了以後,皇后去探望,這妃子所生,因為她生的是男孩,所以皇后見到,皇后本身沒有子嗣,非常疼惜他,然後抱到宮裡頭當作自己的兒子來照顧。請問,皇后對妳的兒子這個樣子,幸耶?不幸耶?李宸妃看到皇后那麼疼惜自己的小孩,什麼話都不敢說,也不敢,每次就在皇后身邊,不在李宸妃身邊,那個小孩慢慢長大,李宸妃每次看到這個皇子出來玩,遠遠看著他,只能付予最大的關心,不敢過於親近,因為皇后已經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。

  人的命運就是奇怪,李宸妃偏偏過世了。過世了,這些妃子不是要寫一些,尤其人家知道她有個兒子,皇太子有一個是她生的,所以找一個人替她寫個墓誌。什麼人?天才兒童晏殊,幸與不幸都在這一筆了。晏殊寫一寫寫一寫寫到最後,突然神來一筆,他說生前妳不敢大膽的去認妳那個兒子,我死後總可以在這個地方,在迂迴的暗示人家妳有兒子,他就想了一個天才,他說育有一女,無子。各位通常你寫一個人的墓誌銘,或是寫一個人生平傳記,女孩子無子,沒有子嗣,這個話是不要寫的。晏殊是刻意這樣寫,表示此地無銀三百兩,告訴人家說,奇怪,這個地方為什麼寫無子?她應該有兒子才對。你去查歷史上有個濮議事件,就跟這個有關,三點水再個僕,濮議事件,議論的議。

  板書:濮議

  議論的議,濮議,這個史上很有名的案子。好了,仁宗長大以後,他知道了他的媽媽不是那個皇后,而是李宸妃,就想讀一下李宸妃的墓誌銘,一讀下去,說「育有一女,無子」。請問你是仁宗你會生氣嗎?當然生氣,我媽媽明明生我這個兒子,你不負責任,不敢據史實來寫,什麼人寫的?晏殊好無辜,舉手,わたくしです。貶!各位,從開封就讓他先到洛陽,洛陽之後又讓他到長安。

  各位,天才兒童,一出生就在皇帝身邊,這下子突然離開。他本來,各位,如果是從開封到洛陽都是在河南省,還是很近,就近管理。本來我們講說文官三年一考核,武官五年一考核,理論上三年後皇上就應該還記得他,把他叫回去,可是沒想到要把他轉到長安去。各位,長安已經從河南省到陝西省,愈遠,你說晏殊有沒有非常害怕?我離開了皇帝的身邊,是不是盛怒之下,我永遠沒回去的機會,各位這是正史上的一個故事。〈山亭柳〉就是在長安那個時候寫的,正好是離開了權力中心。你知道了這個背景,所以我們講,欣賞中國古典的文學,有時候那個背景你去了解它之後,這闋詞寄託的義涵,你就會肅然起敬,借美人香草來寫自己的遭遇,這也是其中的例子。

  

  好,這個背景都知道了以後,你現在來看,一個在我前面歌唱的人,一個藝人,我現在碰到了,在長安。各位我們常常講,「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」,就藉著這個歌妓的身世,我在想應該有真的碰到一個這樣的歌伎,或者完全沒有,他捏造出來的,反正就是借他人酒杯澆胸中塊壘。

  「家住西秦」,各位,西秦當然就是西安,長安。「賭博藝隨身」,我常常跟學生講,你要會讀書,等一下我們有一節也是這樣,我們斷的老師,又沒有注意到那個句子該怎麼斷,你不能說賭博藝隨身。我每天跟人家gambling,每天在那賭博,你真是差勁,賭博藝隨身,要一字領四個字,我有博博的才藝在身上,常常跟人家去賭一下輸贏。換句話說,常常去參加中國好聲音,常常去參加什麼歌唱比賽。

  「花柳上,鬥尖新」,各位,花街柳巷,花街柳巷當然就一般流行歌曲。鬥尖新,尖新就是最時髦的歌曲,也就是我們現在講的現在流行歌,有時候就跟人家rap一下,有時候就如何,我都會,你看看這女孩子。我在花街柳巷,要跟人家比那些流行歌曲,我絕對有辦法跟她們賭一下,換句話說,不會輸人家。「偶學念奴聲調」,各位,有時候你要我跟帕瓦羅蒂來比賽,三大男高音,啊啊啊啊啊,念奴聲調就是藝術歌曲。各位念奴是天寶時候,就是玄宗天寶年間的名妓,玄宗天寶年間的,我們不是有個詞牌叫做〈念奴嬌〉嗎?所以〈念奴嬌〉這個詞牌,你一想最早就是要稱讚念奴的嬌媚,所以念奴是當時第一個藝術歌曲,我們說藝妓中的藝妓。說偶爾我學那些藝妓來唱。「有時高遏行雲」,我有時候也可以達到她們的境界。各位,很客氣,跟一般人比賽我綽綽有餘,要跟那些藝術歌曲比賽,我偶爾也可以達到她們的境界,表示說我不輸人家。

  什麼叫做高遏行雲?這個《列子.湯問》篇,記載了一個故事,薛謳向秦青學藝,這個我好像講過,對不對?我在哪裡講過,就是我前面有很多典故,你要碰到一回生兩回熟,它有些典故用了二、三次,等一下我們也會看到後半段,基本上很多典故是一次用一個,但是至少有個數十個典故,他是用了兩遍或三遍。那個《列子.湯問》就是,秦青,秦國的秦;青,青色的青。秦青是當時是非常好的音樂家,有個薛謳,薛仁貴的薛,謳就是謳歌的謳,一個言字旁,再個區域那個區,謳歌,一個言再個區域,那個薛謳。薛謳去跟秦青學這個歌唱的技術。

  你知道我們古時候的人,我們常說三年多少個月,學一個才藝要幾年?三年六個月,有人說三年四個月,有人說三年六個月,你想想看一個剃頭要學三年六個月,三年半,So stupid you are!你真是太笨了。各位,技術不是問題,二、三個月你就會了。在那邊學,學什麼?學你的勤勞,學你的待客之道,學你在師父的細節,在磨鍊你那個做人處事的道理,然後感覺到你可以了,最後才是「行有餘力,則以學文」。各位,「出則孝,入則悌」,我們做學問是這樣,人家學技藝也是這樣。最後的那個技術那個簡單,可是做人的,你的脾氣,你待人的態度,然後你怎樣看人的臉色,如何如何這般。所以我們有時候老人家講,出門你就看天色,入門你就看臉色,你要會這樣學,好多哲理沒有什麼太高深,都是在日常生活之中你體會的。

  這個薛謳覺得說,我一個月在這學你也這樣,兩個月你也這樣,一年之後薛謳就以為說沒什麼,我的老師大概就這樣了。說,老師我一年了,我《笠翁對韻》聽完了,你的學問大概這樣了,我要出師了。結果學生突然說他要下山,學好了,要下山了,那老師當然就餞別的酒宴,你要下山,當老師的立場,我當然送別一下。各位在送別的當下,秦青一上來,啊啊啊,飆高音,海豚音就出來了,男孩子還用那個假音。「我送你離開,千里之外」。

  薛謳一聽,我從來沒有聽過老師有那麼好的嗓子這樣教。那個薛謳講,老師,我不敢下山,我還是留在你身邊來學吧。因為他一唱的時候,聲振林木,響遏行雲。各位,這個形容聲音把林木都震動,天上飄的雲突然停止不飄了。

  所以你看看,一唱得好,「蜀錦纏頭無數」,看到蜀錦沒有?各位你也讀過〈琵琶行〉吧?「一曲紅綃不知數」,我如果覺得這個歌妓好,這底下的觀眾很自然的,他準備有個綢緞,就在歌妓的上面給你披個彩帶披上去,一條、二條,你有幾條就是多少人欣賞你。所以我的蜀錦纏頭無數,好多人在我的脖子上掛了多少個錦緞?各位多麼風光,「不負辛勤」,辛苦是不會被辜負的,辛苦是有代價的。

  轉眼之間,各位上半闋,全部講風光的日子。下半闋,「數年來往咸京道」,咸陽、長安,咸京當然就代指西安。「殘盃冷炙謾消魂」,謾消魂,空銷魂,每天對的是人家吃剩下的殘飯、剩下的冷肉,那個炙就是火腿,盃就是喝完、吃完的東西。各位,殘盃冷炙是杜甫的詩句,杜甫〈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〉,杜甫一首詩,他說殘盃與冷炙,就是殘盃冷炙。晏殊只把一個與字拿掉,杜甫是講「殘盃與冷炙,到處潛悲辛」,他給韋左丞呈上一首詩的時候,左右的左,韋左丞,韋左丞,韋是那個韋莊的韋,我的偉大的偉沒有人字邊,上韋左丞的詩。他說你要杜甫跟韋左丞講,你要知道我每天做什麼?我每天吃的是人家的殘羹,人家的剩飯,人家吃掉剩下的東西我來吃。到處,所至之處潛悲辛,一片辛酸。

  各位安史之亂,所以我們常常國家不幸,你當然會加說,詩家幸,詩人才能夠把這個事情寫得非常感人,可是說起來是蠻殘忍,要國家不幸。各位,國家不幸,沒有一個人會幸,我告訴你。所以杜甫把這個心聲寫出來,晏殊就偷天換日,你說殘盃與冷炙,我就把殘盃跟冷炙加起來,就變成我的詞了。所以各位書讀多了,你自然就會化人家的東西變成你的東西,我們不點破,你也不知道這是杜甫的詩。所以我們說無一字無來歷,晏殊這樣,蘇東坡這樣,歐陽脩,前輩都是這樣,後來他們的弟子黃庭堅才把這個祕密說出來,說這個就叫奪胎換骨法,無一字無來歷。

  從此以後麻煩了,就沒有好詩了,因為每個人作詩就開始要想典故,要想什麼了,已經失去你的真情。你跟大自然和萬物的第一個感覺,First impression,那是最真的,我第一個感覺是什麼,我就趕快寫下來,那是你的真情。想了以後,我看到月亮,心有所感,我要用典故什麼人寫過?李白。蘇東坡什麼,愈想愈遠,你的情感就距離愈遠,用了典故跩了字句,結果都不是你的。但是如果你讀書多了,你自然的input,等到寫的時候就很自然就會output,我看到這個我就信手寫下來,那就自然而然,不會去裝模作樣。

  所以我每天來了長安之後,每天都是殘盃冷炙,讓我空消魂,讓我憔悴的形體。「衷腸事」,我內心的心情,「託何人」,向誰去訴說,究竟有誰願意來聆賞?誰是我的知音願意聽我說?沒有人了,以前多麼風光。所以我們常常講,有時候人老色衰,在古代,如果對藝妓而言也是一個悲哀。所以後面他就一轉彎就講了,「若有知音見採」,如果當下還有我的知音願意來接受、來聽我的歌聲的話,「不辭徧唱陽春」,我一定選擇最好的藝術歌曲唱給你聽。

  各位,這當然是宋玉對楚王問,宋玉,戰國時代那個楚國,宋玉對楚王的,請教他問題,他就做一個比喻。他說你如果唱,有一個歌者唱下里巴曲的時候,下里巴曲,我們不是說下里巴人,下里巴曲。國中和者有千人,下里巴就好像流行歌,如果你唱一個下里巴曲。它三個層次:

  板書:下里巴曲

  第二層是陽阿薤露,

  板書:陽阿薤露

  這個薤還挺麻煩的。再來是陽春白雪,

  板書:陽春白雪

  宋玉用這個比喻告訴楚王,他說我剛開始唱下里巴曲的時候,整個國度,和我的有一千多個人,表示這個大家容易學。等到我唱了陽阿薤露、陽阿薤露,陽阿薤露是什麼?哭調仔。

  各位,我們現在人往生了,有時候到殯儀館去,那個唱念祭文的,各位,這就不流行了吧?他說和者百人,只有一百個人。假設,本來是一千個人,現在只有一百,你看銳減了九百人,只有百人能夠學,有時候很難學耶,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。當我唱了陽春白雪,唱了最高的藝術歌曲,到了王某人的門下再唱詩詞吟唱,學會的人只有十個人,

  他說只有十個人。各位,現在知道了吧,以後你碰到這個下里巴曲、陽春白雪,中間的陽阿薤露比較少人說,一下就千人跳十人,其實它是三個層次。這個晏殊假設的歌妓,如果有知音,當場我唱最高層的藝術歌曲給你聽,當在開唱的時候,你可以想像她今天又在唱,只是觀眾稀稀落落的。

  所以當她開嗓的時候,看到今天的觀眾稀稀落落,剛開嗓的時候當筵落淚,「一曲當筵落淚」,她唱出來的時候,禁不住的眼淚就落下來,沒人知道她在說什麼,「衷腸事」,有誰知?沒有人了解她為什麼落淚。「重掩羅巾」,很技巧的用羅巾拭去她的眼淚。各位,前面的風光,後面的辛酸,請問,你去想想晏殊的背景,一樣不一樣?同じです,同樣,都一樣,以前我多麼風光,在皇帝身邊,只不過寫了這個墓誌銘,我就被冷落在外頭,這樣跑。

  我告訴你,晏殊可見他這個公子生活,只不過是貶到洛陽跟長安。各位,洛陽、長安還是京城,給你貶到什麼不什麼什麼不什麼的地方,我告訴你,貶到黃州、貶到海南島,看你晏殊不就是活不下去?什麼人貶到那邊?蘇東坡貶到那邊。可是他受不了,因為他出生,一出生就是一個好環境,所以受不了。不過你放心,十年過後晏殊還是被召回朝廷了,只是十年以後的事。

  這樣懂了嗎?為了講蜀錦,給你講故事,我如果每一段都是這樣講的話,我們這個可以上十年,我可以告訴你。

  好,現在蜀錦、齊紈,朱慶餘那首詩都有,「齊紈未足時人貴,一曲菱歌敵萬金」,你再回頭去複習它。所以這一段,基本上是要介紹齊地、魯國、蜀地、吳地,這個地方他們所出產的綾羅綢緞,也要告訴你說,這四個地方這些綾羅綢緞很有名。

  下面我們看,有一個問題來了,「星漸沒,日初升」,這沒有問題,星慢慢落下,換句話說晚上結束,白天日初升,就升起來了。「九聘對三征」,課本這個解釋注得讓我很不放心。各位那個九聘,他說聘有探求、聘問等等,意思沒有問題。到現在為止很難解,所以他說有學者推測,為古代聘取的時候,三媒六證的合稱,三媒就是男方請的什麼,六證就是如何如何這般。各位如果這是一個三媒六證,只是一個平民百姓結婚的話,去對那個三征。三征:曹魏時候征南將軍王昶,征東將軍胡遵,鎮南將軍叫毋丘儉的人。各位這個對對得起來嗎?對不起來,你怎麼會是三媒六證去對這個出征的將軍?太難以相提並論了。

  我也幫忙去查這個九聘,也查不出所以然,請你看我的講義,我也查了你們手上有的版本,包括我們極樂寺印的《笠翁對韻》版本,真的都寫九聘。只是誰有沒有九次被聘為諸侯?你說像蘇秦佩六國相印,或者說什麼人九次被招聘,找不出這個九聘,九會不會是多次被聘用?那個九是多數,如果多數,你當然就比較容易找說,蘇秦被聘過,什麼人被聘過,什麼人被聘過。但是如果你一定要這個九是實數的話,因為三征的三是實數,那麼九聘會不會是九貢或是九合?各位看一下我在這推,這把它留下疑問。

  第一個如果是九貢,就是說各地方,把你所有的特產貢給周天子。各位,古代的的確確出現過這樣,譬如說楚國,出產的是白茅,白茅就有點像我們現在茅臺酒,為什麼叫茅臺酒?用白茅濾過的酒,好吃,好喝。那你這個地方出產的白茅這樣的東西,你沒有向周天子去進貢,晉國就會認為你楚王太傲慢了,所以常常就會出兵打你,因為你對周天子不禮貌,那個就叫做九貢。你看古代,「以九貢致邦國之用」,各地方貢品,來把他們的出產的東西,來貢天子之用,一個叫「祀貢」,祭祀的東西;「嬪貢」,你那邊有美女送到宮廷來;然後「器貢」,有寶器;有「幣貢」,出產的錢幣;「材貢」,木材;「貨貢」,貨品;「服貢」,衣服;「斿貢」,各位這個斿貢就是旗上飄的飄帶,古代的旗幟有飄帶有沒有?旗上的飄帶,你們看過吧,王家軍有個飄帶,飄帶,如果你有那個,你也貢給周天子。「九曰物貢」,其他出產的特殊的物品。

  各位這個九貢,我當然是寫,因為它要仄聲,而且貢是動詞。我個人是比較不主張是這個,我比較主張是九合。各位,一個是三征,我要你安定,你不聽我的話,派一個征東征南征西這樣派,去征。派人出去叫做征,那九合就是把諸侯招過來,各位,不必我征,你們自己來,這就有對的概念了。征是你不服我就出征,九合諸侯就是桓公有那個權力,九次召集諸侯大家來商量事情,諸侯就全部趕來了,「九合諸侯,不以兵車」,誰把它辦到?「管仲之力也」,讀過這一段話吧。所以我們有時候會糾合,其實它是九合諸侯,九合。

  各位如果是九合去對三征的話,那這個對得就對得很OK了,都是政治上的事情,一個是對那些南、東這些區域不服的,我就派將軍去討伐你;一個是我在這邊招呼各位進來,大家來商量一些天下局勢,那九合對三征就非常好。所以這個九聘,如果不是要當實際的九,而是多次被聘用。我講過就像管仲,他前面被另外一個長官聘,後來小白,就是公子糾跟小白在爭天下,管仲本來是公子糾的人,後來他也被齊桓公給聘了。或者說三仕,無喜色,三去之無喜色,不是有個令尹嗎?我們在《論語》裡頭。如果是多次的概念的話,那這個九聘我們當然可以講很多人,就沒有特別的對象。

  但是我在想如果真的要講九次被聘用,究竟是誰?大概就要想一下,我甚至於還想到那個,可是他是八次,南北朝之際,顏之推《顏氏家訓》講馮道,馮道是八次也還沒有九次,所以我就不曉得這個九聘究竟是誰?把它存疑,沒辦法解決。但是有可能,我個人是比較主張九合,這個存個疑問。但是注三媒六證,我想那個因緣生老師大概是沒辦法了,他一定要講一個辦法注,這個三媒六證注得太遠了,跟三征比較不能對。

  底下英雄不論出身低,「蕭何曾作吏,賈島昔為僧」,各位,蕭何跟韓信、張良,是漢高祖非常得意開國的三個身邊的大將,一個是文的,一個是武的,因為韓信沒有當過宰相,我不能說三個宰相,不能這樣講,一個軍師,一個丞相,一個替他打天下的。可是你不要忘,蕭何曾經做過沛郡的主吏掾。什麼叫做主吏掾?就是主管縣裡的文抄公,所以蕭何當過宰相,他曾經是管人事的小官。所以我講,「將相本無種,男兒當自強」。陳平尚且是市場上賣豬肉的,人家也當過了宰相,所以英雄不論出身低,只是時機的早晚而已。

  同樣道理,賈島,你認為他是詩人,各位,詩人給你感覺就是浪漫,才情如何,可是你知道昔為僧,他曾經是一個僧人,所以賈島曾經是一個僧人。為了這個事情,課本當然有寫說他曾為僧人,他的法名就叫做無本。各位,他有一個從弟就叫無可,兩個人同時約著要出家,可是賈島的一些名利之心,我們只能說他的私心,一直沒辦法按下。不是說出家人就沒有作詩的,蘇東坡結交的參寥子,各位知道包括佛印他們,那些出家人會作詩的大有人在,可是賈島大概那個驛動的心太大了,名利之心太濃了,後來他就出來做官,做官並沒有做到什麼太大的好官。

  我們現在常常稱他,你如果看賈島的字號很有意思,第一個說賈閬仙,一個門裡頭一個善良的良,我們上個禮拜有碰到這個字,或是浪仙,海浪的浪,各位。他本來期望的就是海上仙山,做一個神仙逍遙,說島,因為島嶼就在海上,所以你看賈島的本名跟他的字號都相關。可是後來沒有,他就想說一切擺開,就跟著他的族弟無可,他的族弟出家的時候叫無可,他就叫無本。

  《心經》裡頭最關鍵的字就是無,「無色聲香味觸法,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,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」,都無無無無無,叫你放下一切都空,就是無,所以他取這個無還蠻好的。現在他無本,我說他的這個本大概取得不好,無本就隨時會飄動。無可那個,他的族弟無可就取得不錯,沒有可以的事情,就一切看開,我當然為他們的釋名開玩笑。

  請你看我補充的資料,來,無可。所以我繼續講,賈島出家的時候,跟弟弟兩個人互相勉勵,但是後來碰到了韓愈的鼓勵,不是僧推月下門,僧敲月下門嗎,有沒有?各位,因為晚上要回去了,人家寺廟都關了,究竟要敲、還是推?他想了老半天。各位,你知道古代的門就像我們現在有些門一樣,它會有個假設有個獸首,野獸也許是獅子,也許什麼,然後含著一個環,有沒有?然後給你來叩叩,古代沒有門鈴,你要按著門鈴,噔噔,人家按的門鈴,古代沒有就叩叩。各位你一叩叩,裡頭的僧人休息了,還要來開門。

  所以推敲推敲就是這樣,撞上了韓愈,韓愈一看他的詩,覺得有才情,你還是參加考試吧。這下子有官員鼓勵我再參加考試,賈島還是沒考上,有夠鬱卒,本來出家,鼓勵之後還俗,還俗之後你還有臉再出家嗎?他就遊遊蕩蕩在名利之間打滾。各位他最好的官,為什麼你叫他賈長江?他當了遂州,驅逐出境那個逐,上面有兩點,那個就叫做遂,於是怎麼樣怎麼樣那個遂。四川有個遂寧縣,賈島就分派到遂州去當長江主簿,你看他主簿就是人家的祕書,主要做文書工作就叫做主簿。

  所以我也曾經當過大學的主簿,如果大學校長叫祭酒的話,我就是那個祭酒的主簿,主任祕書。所以你看看頂多,你也只不過當著遂州的長江主簿,在四川遂州這個地方,當了人家的一個小祕書而已。所以爭名爭利,到最後那麼樣的不得意、不得志。所以對他來講功名這條路,他的塵心難擺落,但是偏偏人世間的辦法,他又沒辦法考上。不過他真的留了很多的詩給我們,「松下問童子,言師採藥去。只在此山中,雲深不知處」,誰作的?賈島,他的確留下了很多很有意思的詩。

  好了,我們來看看無可,看他哥哥,看他的堂兄這樣的作為,他曾經寫過一首詩,就叫做〈秋寄從兄賈島〉,秋天寫的一首詩,這首詩很著名的是中間那個寫景色的。我們先看,「暝蟲喧暮色」,說傍晚的時候那個蟲聲嘰嘰的叫,暝當然就是暗下來。「默思坐西林」,我就坐在西林寺這個地方想一些事情,默思,遁入空明。各位他為什麼會坐西林?這個也蠻有學問,六祖禪宗惠能。他們慧遠,東晉有個高僧慧遠,當然有一個六祖是惠能,慧遠,他的師兄。慧遠他在出家當住持的時候,他住的是在東林寺,慧遠的弟弟慧永,永遠的永,住在西林寺,他們同時俗姓就叫做賈。各位你看看,我說僧人會作詩,大有人在。換句話說我們兩個都姓賈,你是賈島,無可的俗名我也忘了他叫賈什麼。他就能夠去找東晉時候的高僧慧遠,跟他的弟弟叫慧永,一個住在東林寺,慧遠住在東林,弟弟慧永就住在西林。

  各位,也姓賈,所以用前輩來比喻他們現在的關係。所以默思坐西林,我現在坐在西林在想一些事情,當然言外之意就是說,賈島哥哥,你應該坐東林吧,可是賈島並沒有這樣,知道我意思吧,在用那個典,已經非常契合的在用。

  說「聽雨寒更徹,開門落葉深」,各位你覺得這個聽雨在聽什麼?你如果兩句聯想下來,他默坐在這邊,夜色低垂,我坐在這個地方,晚上的時候,在寒更一更一更,徹就是盡,你可以想像他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覺,聽外頭的雨一直聽到寒更結束了。各位更聲結束,我們古代在敲更聲的時候,三點到五點,五更,所以聽雨。一打開門,一大早、一清晨,開門落葉深,一開門落葉已經掉了一地了。你覺得這個雨是真的下雨,還是有可能沒下雨?所以古代,說他這兩句寫景寫得真好。

  各位如果落葉在飄的時候,秋風,風一吹那個葉子飄飄飄,有沒有像下雨的樣子?我每一次讀到這邊就想到,還記得吧,我來極樂寺第一個晚上,第二天我就問人家,有沒有聽到我們的潮聲入到你的耳朵來?因為後來才知道是車潮之聲,車子這樣呼嘯而過,我以為是那個潮聲,美麗的錯誤。這就好像你那天在默坐,然後窗外那個落葉的聲音,窸窸窣窣、汩汩而落,好像下雨一樣。可是答案在下面,一天亮,一開,開門落葉深,落葉已經堆積得很深了。所以昨天一陣秋風把落葉就掃下來,這當然是一個情境,你可以想像,詩無達詁。你當然也可以說昨天下了雨,一颳,秋雨一颳,然後落葉就下來。在宋代好多人欣賞,是那個雨是假雨,就是落葉飄,婆娑之聲,讓你誤以為是下雨。你不要說古人有誤會,我就舉我的例子,我也把車潮當作是潮聲了,這種錯覺就是美麗的錯覺,只有詩人才能把那個當下情境把它寫下來。

  好,為什麼他前面都在講景致,前面一直在講,寫到這邊,又是一年將盡,秋天又到了。下面當然會問,哥哥,你在哪裡?哥哥你有沒有想一想,再回歸到空門來?所以馬上切下去,把實際當中講,「昔因京邑病」,以前你因為常常要上京趕考,賈島在出家之前就考了幾次,都沒考上。出家之後就是偏不巧就撞上了韓愈,韓愈一鼓勵他,他就想機會來了,蘇東坡有沒有這樣碰到?

  我告訴你,蘇門我們講四學士,我們最後還加上了六君子,六君子其中的有一個蘇家的弟子也是這樣,他還沒有出名的時候,蘇東坡一看他的作品說,「你一定可以考上進士,沒有問題的,你一定可以。」結果考試一放榜,大家都努力的找,說一定是蘇東坡稱讚那個,而且蘇東坡是當主考官,可是偏偏就落榜。他媽媽回去以後就跟這個兒子講,「蘇東坡人前人後稱讚你,他當主考官你尚且考不上,以後功名大概甭想了」,他媽媽愈想愈那個,媽媽竟然是輕生去了,你看為了功名,兒子的功名,媽媽竟然做這個處理。後來這個學生對蘇東坡是非常不能諒解,你看他人前人後褒獎我,做主考官。翻譯成中文,人前人後稱讚我,鼓勵我去考,考了老半天,你主考官我尚且沒考上,媽媽還因為這樣而離開了,所以有一陣子對蘇東坡非常不諒解。到後來,非常知道老師的公平處理事情,自己的怎麼樣,後來又變成六君子之一,那個名字突然一下沒想起來。

  就是我們講四學士,你可以講黃庭堅,然後再來就是秦觀、晁補之、張耒、陳師道,最後還加進去陳師道,加上一個什麼人就叫六君子?你google查一下就知道六君子,怎麼突然把這個人忘了,就是最後第六個那個,就是蘇東坡稱讚他,說不定我等下下課又想到了。

  所以前面有例子後面也有,所以他不要撞到韓愈,他大概就不還俗。韓愈鼓勵他說,你才華不錯,可以繼續考,鼓勵他出來,沒考上。所以以前因為京邑病,就是到長安考試考不上,所以「並起洞庭心」,各位洞庭湖,隱居在洞庭湖中,隱居在君山之上,所以我們才有隱居江海之心。六君子你查到了?陳師道,李廌,哪個李?廌?一個李,然後一個廌:

  板書:李廌

  對,李廌,想起這個人了,你一講我就想起來,李廌。所以以前你考不上,然後大家就因為說要去隱居。「亦是吾兄事」,所以我們擺開名利來追求我們其他的意義,這也是吾兄,我勸哥哥你應該追求的事情。「遲回共至今」,可是到現在你還沒有回到這個地方來,換句話說,哥哥你什麼時候才能夠看開名利。我可以告訴你,賈島一輩子就是看不開,他被貶到遂州,還不是人家派過去,被貶為那邊遂州的長江主簿,所以我們有時候也會講說賈長江,用他的官譽,因為他的名聲詩名大了以後,以他的小官來稱讚他。賈浪仙、賈長江都是講賈島。

  所以這兩個例子,一個是官員,宰相曾經做小吏不算什麼,你終究有機會做到丞相。詩人,你曾經做過野僧,你曾經做過僧人,沒有問題,你有才情,壓不住,你還是會在文壇上留名。但是我剛剛講,並不是僧人就不會作詩,僧人留名的大有人在,這只是李漁要作一個對句,他作了一個文人,曾經是個僧人,宰相曾經是個小官,作這樣來勉勵我們為官,或是勉勵這些文人,要好好的努力,你終有出頭的日子。

  下面「賢人視履循規矩」,我們常常講說履歷履歷,為什麼要視履?就是看你曾經做過的經歷,然後我跟你來定奪一下,你的這一輩子的吉凶禍福。我們常常講,在《世說新語》裡頭也講了,說一個尊貴之人,你絕對不會去走那些懸崖斷壁,你是尊貴子弟,你怎麼把自己置身在危險的地方?現在年輕人愛爬山的就說,「老師,那就沒有挑戰大自然的膽識」,那是你去挑戰。各位你走多了,危險的棧道你走多了,總有喪命的一天,就是說自己丟在那危險的境遇。所以古時候講視履循規矩,就是賢人視履循規矩,一個賢者常常會走一個正當的路,讓人家來遵循你該走的路,也就不會把自己置身在傷害自己,或是讓自己迷惑心智的境地,這是賢人視履循規矩。賢人看著他的行為,履就是你的行為,來遵守該做的事情,該遵循的規矩。

  同樣道理,「大匠揮斤校準繩」。各位,如果賢人是個文職,是每個人都可以達到的一個境界的話,見賢思齊,你只要遵守規矩去做,自己的行為規規矩矩,你也可以得到了禍福吉凶,你都可以選擇自己的路,對不對?這就好像是大匠,各位,一個巧匠,我們常常講士農工商,一個讀書人、一個匠人,揮斤校準繩,我怎麼來看你的準繩?這個你大概沒看過了,我們以前在鄉下,還沒有現在那麼長的長板尺,有時候就用木頭這樣。然後你要墨斗,有一個能夠轉的墨斗,繩子裝在那邊,然後拉得很長,我們要鋸木材,我這個尺沒那麼長,就墨斗拉長,然後中間的線,噔,那個線啪就一條線直直的,那個就叫準繩。為什麼叫準繩,會有繩這個東西?古代那個定距離的線,所以準繩。

  我想《莊子》有一個故事,《徐無鬼》裡頭,那個無有時候他寫簡寫的无,原文寫簡寫的无,我們這邊寫正體的無,沒有問題。說郢都,楚國的郢都,有一個這樣的一個故事,說他運斧斤是非常的準確,哪怕是一個人在鼻子上塗了個白灰,他那個斧斤一利落下去,啪,砍過去,把白灰給砍了,鼻子安然無恙。這個宋元君聽到了說,竟然有這個木匠那麼神奇?你們下課不要來,說老師,我有這個本能,你這麼砍下去,我連頭都沒有了,還鼻子而已。

  各位,這就是我們講,《莊子》,你可以看看他這個譬喻多美。所以有時候學,你要學人家的文采、學譬喻,你去讀讀《莊子》,就讓你有很多的啟發,很有靈感。所以大匠揮斤校準繩,一個技藝精湛的人,一個工藝高超的人,他常常可以揮斤來考量,你究竟是不是到了這個層次,是不是到了技藝精湛的層次,就是讓一個人鼻子塗白灰讓你去砍。所以這就像賢人循規蹈矩,你可以做,好像大匠你也可以鍛鍊到那個地步。

  各位,這個如果你覺得太不可思議的話,你也碰過《養生主》,《莊子》不是《養生主》嗎?庖丁解牛解幾年?十九年,我記得我上次也說過,我說十九對中國的文壇上,或是歷史人物來講,有些有具體的意思,真的十九年,有些只是一個形容詞。十年九年,臺語說你要學這個功夫十年九年,就是你要學很多年也很難,是個虛數。但是有幾個倒是實數,庖丁解牛十九年,當然是《莊子》的比喻,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砍牛砍了十九年,所以我現在今天拿一把刀進去,我現在這一把刀進去兩個骨縫,骨頭跟骨頭中間,我這把刀下去就是骨頭跟骨頭中間。各位,跟這個差不多,鼻子,我砍下去就鼻灰砍掉,鼻子都安然無傷。想想就好,不要在家裡練,練久了要砍掉多少的鼻子。庖丁解牛也是一個例子。

  但是那個虛數的十九是十九,有些實數的十九,譬如說蘇武牧羊北海邊幾年?十九年。晉文公重耳流離失所,到回去晉國掌權,幾年?十九年。所以有些是實數,所以數目字在中國文學是很有意思的。桃李三千,絕對不會只有三千,桃李三千比喻很多的學生,就叫三千。可是你也不要笨到說,怎麼可能?成大那麼多年的校友都五萬多了,我們怎麼只桃李三千?人家是個虛筆,你so stupid,你還去算說畢業有五萬人,那你現在發明一個成語桃李五萬,人家才不用。有時候是虛數,有時候實數,大家要把文學讀通,不要把它當作實數來看。

  所以大匠揮斤校準繩,循規蹈矩的人就看你的平常的行為,你才可以達到賢人的地步。然後常常的揮斤,常常的練習斧頭,不中斷的去揮斧頭,做為你的準繩,那以後你就可以變成一個大匠,這都告訴人家鍥而不捨、金石可鏤的概念。

  「野渡春風,人喜乘潮移酒舫;江天暮雨,客愁隔岸對漁燈」。我們課本沒有注,當然你也可以按照字面可以想,野渡春風,春風吹拂,野渡無人,然後人喜乘潮移酒舫,好多人喜歡陶醉在這春風的天氣裡,然後就把船開到了湖面去,然後在那邊喝點小酒。

  所以野渡春風,好愜意的一個春天,大家都喜歡乘著潮,然後移船出去,然後在那邊喝點小酒,這當然愜意的生活。相對的江天暮雨,一個是春風,一個下雨天幹嘛?煙雨濛濛的,客愁隔岸對漁燈,有人在行船,行船到這個地方看著漁火通明,就想到了家鄉,客愁。

  各位,我刻意都不點出來,這兩個應該你有所註解,前面那個在哪裡,後面究竟是誰的詩的意境化出來的?前面不是實際的意境,而是字句上的取捨。韋應物〈滁州西澗〉,韋應物,「獨憐幽草澗邊生,上有黃鸝深樹鳴。春潮帶雨晚來急,野渡無人舟自橫」,讀過吧,韋應物的。各位有沒有看到春潮帶雨晚來急,人喜乘潮;野渡無人,野渡春風。他是刻意,韋應物看到滁州西澗,安徽的滁州西澗,三點水再個加減乘除的除,滁州西邊的澗水邊,看到了野渡,一葉空零零的孤舟擺那邊。

  李漁大概在設想這個句子的時候,覺得野渡無人舟自橫太蕭條了,就把野渡春雨的岸邊,讓畫舫去遊湖去了,把它塑造成非常優雅的情境。跟韋應物的是很大的落差,韋應物那邊是春潮帶雨晚來急,野渡無人舟自橫,野渡無人,舟擺在那邊沒有人野渡,因為春潮帶雨非常的急,誰也不敢擺渡。偏偏李漁就把它野渡春風,現在這個潮水非常的平靜,所以大家就喜歡乘潮去,然後帶一個小酒喝一喝。

  下面這個就完全是張繼〈楓橋夜泊〉,「月落烏啼霜滿天,江楓漁火對愁眠。姑蘇城外寒山寺,夜半鐘聲到客船」。可是他也加了他的場景布置,那邊有沒有下雨?沒有,對不對?只是鐘聲影響了客船。這邊是江天暮雨,我已經做客他鄉,偏偏又碰到這綿綿細雨,讓我看到這個漁燈,迷迷濛濛的漁燈,讓我就不禁的有了鄉愁點點,爬上我的心間,非常美的意境。所以這就是巧用,化了人家的句子,可是那個意境跟原來的都不一樣,變成自己塑造的樣子。各位有沒有?客愁隔岸對漁燈,對不對?江楓漁火對愁眠,不是就是這個樣子嗎?漁火有了,客愁也有了,只是你那邊是月落烏啼,我這邊是江天暮雨。

  有沒有問題?這一小節有沒有問題?很美的對句,這個後面很好的對句,一個是好天氣,大家備著小酒吃;一個是下雨天,難免守在船裡頭,引起了點點的鄉愁。假如沒問題,我們唸一遍,來,我們就稍微休息,萍對蓼,三四:

  「萍對蓼,芰對菱。雁弋對魚罾。齊紈對魯綺,蜀錦對吳綾。星漸沒,日初升。九聘對三征。蕭何曾作吏,賈島昔為僧。賢人視履循規矩,大匠揮斤校準繩。野渡春風,人喜乘潮移酒舫;江天暮雨,客愁隔岸對漁燈。」

  好,我們休息一下,等一下看下半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