笠翁對韻-第109集
學生：同學們請起立，向老師行鞠躬禮，老師好。
教授：同學午安，請坐。
學生：謝謝老師。
教授：
好，我們把昨天的十一尤，第二段再唸一遍，我才繼續講後面的對仗道理跟典故。冠對履，三四：
學生讀誦：「冠對履，舄對裘。院小對庭幽。面牆對膝地，錯智對良籌。孤嶂聳，大江流。芳澤對圓丘。花潭來越唱，柳嶼起吳謳。鶯懶燕忙三月雨，蛩摧蟬退一天秋。鍾子聽琴，荒徑入林山寂寂；謫仙捉月，洪濤接岸水悠悠。」
教授：OK，好。我們來看，昨天講到了越唱、吳謳，然後我就教了你們〈江南可採蓮〉。還能夠唱嗎？「江南可採蓮，蓮葉何田田」。能不能唱？我說它是非常熱鬧的吳歌，那些採蓮的女子，夕陽西下之後要回來，看到魚兒穿梭在蓮間，那個熱鬧的場景，就是那個吳謳的樣子。我希望你們還記得，我起個音，中間千萬不能卡住。江南可採蓮，蓮葉何田田，三四：
學生：「江南可採蓮，蓮葉何田田。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。魚戲蓮葉東，魚戲蓮葉西，魚戲蓮葉南，魚戲蓮葉北。蓮葉東，蓮葉西，蓮葉南，蓮葉北。江南可採蓮，蓮葉何田田。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。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。蓮葉何田田，魚戲蓮葉間」。
教授：一定要記得，像這種非常單純類似兒歌歌謠的東西，一定要把它帶到威爾士大學去。你就在那邊喝咖啡的時候，甚至於要表演的時候，要表演出我們漢學院學生的特色，人家不會吟唱，我們會，那就唱這些帶動大家的歡樂。當然他們當地也有一些他們的土風舞，他們一定就相對回饋，你就會融成一片，無形中中國文學的種子，你就在那邊播種，很容易的事。所以我說越唱、吳歌，就是這種小調，因為採蓮，那個快樂的樣子，然後一群群。如果你們有空，還可以教你們柳永〈望海潮〉，「東南形勝，三吳都會」，那個唱起來也都非常的美聽，時間不允許了。
來，我們看下面一個對句，「鶯懶燕忙三月雨」。各位三月是初春，還是什麼春？暮春，對不對？不管你在臺灣或是在大陸待過，這個暮春三月一定是陰雨綿綿。也許相對的臺灣南部沒這麼一回事，但是整個中國的氣候大致上都是這樣。所以因為是三月雨，你看鶯也懶了，燕也忙了。換句話說，早春到的時候，那些鶯燕快快樂樂飛啊飛，游啊游的那個景象，慢慢的，牠們也沒辦法。所以我常常講春神來時誰知道？梅花黃鶯報告，那是錯的。德國民謠被我們寫的時候，你忽略了季節，黃鶯不會在初春就到。「春歸何處？寂寞無行路，若有人知春去處，喚取歸來同住。春無蹤跡誰知，除非問取黃鸝」。你看黃庭堅〈清平樂〉。春天到哪裡去了？除非你問黃鸝鳥。所以黃鸝鳥通常是在春末夏初的禽鳥，不是那個春神來了，黃鶯就在報告，沒那麼早。所以現在因為三月陰雨綿綿，所以那些燕子也好，那些黃鶯也好，也都懶得活動了，因為牠們的時節過了。
相對的，相對的，什麼一叫秋天就來了？「蛩摧蟬退一天秋」。這個東西我一直在想，你想想看，這個蛩摧，各位蛩類是什麼？蟋蟀。各位國際的朋友我告訴你，在臺灣我們叫蟋蟀，各地講法都不太一樣。我在花蓮叫做蟋蟀，小時候如果你看那個地面上，那個細細的土湧出來的地方，你把它撥開，拿著水一灌，沒有空氣牠受不了，噠噠噠噠，牠就爬出來了，所以我們叫做蟋蟀。也有人叫做蟋蟀，有些同樣的那一類，有些大小不一樣。當然我也聽過叫做蟋蟀，就是蟋蟀。各位蟋蟀在吹響、在叫的時候，其實真的我們在《詩經．豳風．七月》都講：「十月蟋蟀，入我床下」。所以牠是那個季節的昆蟲，所以你就會聽到吱吱吱吱的叫，蟋蟀就會叫。所以這個摧，push，你不是摧毀。所以我一直在想這個摧，我也查過其他版本，我們學者就喜歡搞版本。可大家都寫提手旁的摧，各位知道我認為哪個字吧？那個人字旁的催。那個蛩的聲音催著、催著，催著什麼？秋天要到了。還有？蟬退。我們常常講像柳永詞說：「寒蟬淒切，對長亭晚」，或是「秋蟬兒噪罷寒蛩兒叫」，你看秋蟬兒噪罷。換句話說，到了秋末的時候那個十月蟋蟀，十月就是冬天，蟋蟀入我床下，冬天要來了，那個蟬的聲音它就退了，換蟋蟀的聲音出來。所以我們常常講「秋蟬兒噪罷寒蛩兒叫，撲簌簌，細雨灑芭蕉」。元曲裡頭講，所以你知道那個季節，那個退還可以，蟬退下來了，換一個蟋蟀這樣叫叫叫，你就知道叫退了秋天，告訴你winter is coming，冬天要到了。知道吧？所以我就覺得那個摧用得太重，手的摧用得太重，可是版本確實都是手的摧，你何妨旁邊可以註明是人的催。古時候這個排版有時候常常會誤了，但是現在我看到的印刷版都是手字邊。我們極樂寺印的單獨的那本也是手字邊，這一個字請你特別注意。
講到蟬退就是蛩叫蟬退了，然後冬天就要到了，秋天就過。但是還有一個字跟蟬有關的那個字，一個虫再一個兌這個字，這個字你們怎麼唸？這個字有兩個音，一個念什麼？
板書：蛻 ㄊㄨㄟˋ ㄕㄨㄟˋ
一個唸ㄊㄨㄟˋ，一個念ㄕㄨㄟˋ。好，我們常常講這樣一個時代，蛻ㄕㄨㄟˋ變的時代，我已經講出來了，我們講蛻ㄕㄨㄟˋ變的時候，你要用這個字。
板書：變
你要讀這個音，蟬脫殼，蛻變，蛻化那是ㄊㄨㄟˋ，你要用這個。
板書：蟬
蟬的蛻要用這個ㄊㄨㄟˋ，蛻ㄕㄨㄟˋ變的時代要用這個ㄕㄨㄟˋ，兩個音不一樣，好好讀。基本上它都是去聲字ㄊㄨㄟˋ，ㄕㄨㄟˋ。那當然跟這邊是無關，我是聯繫到常常會用這個字，大家好好唸。跟蟬在一起就蟬蛻ㄊㄨㄟˋ，如果說時代蛻變就是蛻ㄕㄨㄟˋ變，不要跟我唸ㄊㄨㄟˋ變。這就有點像褪ㄊㄨㄣˋ色，不要跟我講ㄊㄨㄟˋ色，改變了顏色。
再下來，「鍾子聽琴，荒徑入林山寂寂」。各位先告訴我，你不必看後面的註解，這已經變成了常識，我一再強調知識要變成常識來才是你的。鍾子期跟誰？伯牙。對不對？伯牙鼓琴，鍾子期到山林去砍柴，在那麼安靜的山林聽到那個琴聲，所以伯牙在彈的時候，他的心在高山，他就在高山，心在流水，他就在流水，千古知音，知音難得。《莊子》，我們昨天才講過一個運斤成風那個故事，像那種知音也是難得。所以我們常常講英雄惺惺相惜，惺惺就是德道高的，一個忄字邊再個星星的星，德道高的人會互相尊重，會互相珍惜的。所以你看我們上人的理念，你看尊重別人的宗教，就是尊敬自己的宗教，損害別人的宗教就是傷害自己的宗教，這就是德道高的人的視野，不是那些底下庸庸俗俗的那些人，枝枝節節的來區別你我。所以鍾子聽琴，荒徑入林山寂寂。就他進入山林裡頭去，他終於聽到了這樣美聽的聲音，他跟伯牙的故事。
下面這一段「謫仙捉月」，我昨天也說了，謫，捉都是入聲，對不對？我說了這兩個入聲這麼一變，它變成一個什麼？孤平，對不對？那個仙。我們一般來講，一般俗稱，你很少說李白去捉月，很少這樣講。李白什麼？什麼月？撈月。所以我不曉得李漁當時他用這個捉，因為這兩個入聲字加起來就變成孤平，好可惜。如果是謫仙撈月，這個句子就OK了，上拗下救就OK了，那沒有問題，絕對是李白。我記得我也曾經跟各位說過，李白跟蘇東坡是兩樣的遭遇。李白是天上仙者很不幸流落到人間，被人世給折磨了。蘇東坡是人間的文人志士，可是透過他的修為變成仙境。一個是從仙變人，一個人變仙，幸與不幸真是一言難盡。所以李白，但是我說過這個是不是事實？不是，這都是文人看到了李白那麼蕭條的死在他的族叔李陽冰家裡。我跟各位講過沒有？李白不是真去撈月，沒這回事。文人的故事，你總要讓他浪漫一點，就把它一直傳下來了。他是窮困在他的族叔，就是李氏家族裡頭一個叫李陽冰家裡，是這樣很黯然的離開。可是你想想看，一個這樣的詩仙留下那麼樣的作品，那麼浪漫的詩人，你要讓他去撈月，還是我告訴你說，他窮困而死，死在一個族叔的家裡？大家都希望他浪漫撈月，喝醉醺醺的這樣而去。所以那個故事就歷代相傳，每個人都喜歡講他撈月。「青天有月來幾時，我今停杯一問之」。太多詩它都跟撈月有關。「對影成三人」，不就是在溪邊、水邊嗎？類似這樣。所以「洪濤接岸水悠悠」，說盛傳這樣的故事，現在看起來水悠悠的在那邊，是耶？非耶？就留給你參考。
各位，一個是到山上碰到了知己，一個在水中要去撈月，了解共期邈雲漢，了解我的人，世上沒有，那只有對影三人，我跟影子跟月。都是要尋找知己，一個在山上去，一個在水邊去，巧遇。所以這兩個對句就是因為這樣的一個交界點，所以李漁拿來對仗了。一個是捉月，尋找知己；一個是到山林去，聽到了知音。這就這一段的整段解釋完畢。有沒有問題？沒有，我們唸一遍，然後我就發作業，我們來檢討一下。來，冠對履，三四：
「冠對履，舄對裘。院小對庭幽。面牆對膝地，錯智對良籌。孤嶂聳，大江流。芳澤對圓丘。花潭來越唱，柳嶼起吳謳。鶯懶燕忙三月雨，蛩摧蟬退一天秋。鍾子聽琴，荒徑入林山寂寂；謫仙捉月，洪濤接岸水悠悠。」
蠻美的。那個一天就是滿天秋意的意思，一你不要絕對的小就是絕對滿。就好像李煜詞，「砌下落梅如雪亂，拂了一身還滿」。我把那個雪，身上的雪拍拍拍，一下子又滿了，那個一身就是滿身。就是蛩摧，然後蟬退了，滿天秋意都走了，冬天悄悄的就過來了。
這個你沒有從頭聽，我就一言難盡。簡單給你講，那邊冠對履，他為什麼底下是襪對鞋？這沒有必然的關係。但是鞋是在這一部的韻，皆來韻，鞋這個韻字是屬於這邊，所以你要看那個偶數句的韻。所以冠對履也不在冠對履，你重要的要看下面的舄對裘，因為它尤侯韻，它的韻部是在尤韻。所以你冠要對履或是冠要對什麼，都無所謂，這不是一個很僵硬的對句。我常常跟同學講，你當然也可以說冠對什麼？來，找一個仄聲字都可以對了。這是李漁編的口訣給他們唸，然後唸的因為你的韻字，譬如說我這個裘是尤侯韻的字，我就擺在尤邊。剛剛那一邊是為什麼是鞋，因為這個鞋，這個鞋不能唸ㄒㄧㄝˊ，還要唸ㄏㄞˊ，你就會在皆來韻那邊，所以兩邊就排。像這樣重複的句子不多，不多，但是你發現了還蠻OK的，表示你還蠻專心。但是韻部的安排，要隨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，上平聲十五，下平聲十五，是隨那個韻字去排的，謝謝你的提問。學生他們應該都了解，OK。不好意思，因為少見到你，旁聽的有問題，我們還是要回答。
今天這個作業我想我統一說，請各位看這個地方。我要各位說，寫一個，你看，我假設住在宿舍或者幹嘛，我就沒有什麼電腦不電腦去操作，什麼東西都靠著，把你們的東西我也要抄下來。你們寫的東西，讓我讀的文句，讀得非常不太通順，佶屈聱牙的，我還是要寫下來。但是大體上來講你們的感覺是有了，但是這些問題我先要說。
第一個標點。我記得上學期，《笠翁對韻》下平聲六麻韻教完的時候，因為一個階段的結束，我有給你們應用文一本書，對不對？我編的應用文那本書。我記得那邊我就列了，因為寫公文要有幾把鑰匙。
所以你現在如果碰到書名號，單箭號，你看高中課本或是什麼，也許如果橫式的排列，公文是一律都改了，全部按照雙箭、單箭，不會用那個畫畫畫畫，不會這樣了，我們沒有這個符號。所以你們要好好去看那個標點符號。各位，以後你在傳播漢學的時候，人家也不會知道說斷句是頓、句，不會學這個東西。你看所有的出版品要印刷的時候，一定是標點符號，大陸也用標點符號。讀音也許大陸用拼音，我們印出來用注音，會有不同。但是標點符號，句子還沒意思完整，然後不是一個句子的結束處，我們用逗點。整個意思完整了，這個句子也結束了，用句點。然後是平行兩個句子，有主詞、有動詞、有受詞的，然後同樣的現象我用分號。然後幾個名詞名詞之間對等的我用頓號，香蕉、橘子、蘋果，有沒有？這些東西你要有那個概念。
各位標點符號是什麼？你在唸古文的時候喘氣的地方。你如果讀魏晉以前的文章，他們是很少也、矣、乎，很少這樣的。你讀《詩經》好了，你說《詩經》是韻文我們不算，你去讀《左傳》好了，哪裡有什麼什麼也，什麼什麼乎，很少用。到了唐宋它要講文氣了，八大家，「古之學者必有師，師者，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」。你知道如果魏晉的人寫，怎麼寫？「古學者必有師，師所以傳道授業解惑」。什麼也也沒有。可是唐宋以後就要跩一下，跩一下，那個也、矣。讓你到這個地方就稍微停一下。「大學之道，在明明德，在親民，在止於至善」。大學之道，在明明德，在親民，在止於至善。你看這先秦的文字，有沒有矣、也？不會有。所以你還是可以通，不是不能通。不要以為說那個之改為的，的改為之，然後他就改為其就是文言文，Ridiculous沒這回事，不是必然那樣子做。所以你不要一直為那個虛字苦惱，沒這回事。
好了，等到這個之、也、矣，我們現在要推行白話文運動，這些不能用了怎麼辦？我們開始，你要換氣的地方怎麼辦？我們開始發明了注音符號，句點、逗點、頓、疑問、歎號，我們才這樣來。所以你們這個新式標點，你給外國學生看的時候，你不可能說都沒有標點，一篇，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，這樣給你看，他連斷句都不會，他怎麼跟你學？你一定要標給他看。所以你標點符號一定要學，標點符號的重要關鍵，可以讓你的句子該斷的地方斷，語氣，文氣不會因為這樣而泄沓，或者說而難以卒讀。
各位你看你第一段，你都沒有標點，至臺半餘載甚念家人終不得見。這樣人家怎讀，因為你沒有標點我就必須要讀到見，至臺半餘載，甚念家人，終不得見。我請問你，你在唸《論語》，你在背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，「學而時習之，不亦說乎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」。你是不標點，子曰學而時習之，你會在哪裡斷？你一定要斷一下。好，我們說半年多，我們怎麼講文言文？半載餘，那個餘不會放在前面，說至臺半載餘，甚念家人，終不得見。各位，那個情感出來沒有？抑揚頓挫出來沒有？當然出來了。至臺半餘載甚念家人終不得見。我要是吞飯的話，我就噎住了，我告訴你。至臺半載餘，甚念家人，終不得見。有沒有聽到抑揚頓挫？白話文在這邊，文言文就是要這樣頓。
好，我們再看第二句。第二句我根本不曉得他為什麼這樣斷，忽望天似欲雨，句點。攤販愈加忙碌，句點。收攤、加傘，頓號，無暇顧及不等。你是講啥？完全看不懂。所以我就知道了，同學們有時候要學那個文言文，人家說句讀、句讀，「句讀之不知，或師焉，或否焉」。〈師說〉裡頭。有時候連斷句都不會，有些人就會去請教老師，有人就不了，你看他他也不曉得該怎麼辦？我們常常說那些不會發問的人，都呆板呆板，呆頭呆腦。我們還寧願，但是師父上人講一句話：沒有充分理解、沒有充分下功夫，不要亂問。所以你句讀都不知了，那你連這個基本功夫都不懂，你還不去向學，那你就太差勁了。所以我在想那個句讀句讀，對於你們來圈點古詩，我們當時三個，我們當時要麼就是句，要麼就是頓。就是句類似，我剛剛講的，整個意思完整的地方我們就句。意思還沒完整，我們就頓我們就逗，句讀、句讀，古代就這樣來。所以你要學它也學好，可是如果你學它的時候，那你上面怎麼那樣斷？我就看不懂了。那你不是要變成這個樣子嗎？忽望天似欲雨，那個忽望都是贅詞，等一下我都會講修飾文字的時候，天似欲雨，老天好像要下雨，你不望，那你怎麼知道天要下雨？當然是你望，所以你這個多餘的字叫做贅字。
說天似欲雨，逗點，這個話還沒完，不能句點，攤販愈加忙碌，因為他去逛攤子了，然後忙碌是什麼？把忙碌的狀況，因為要下雨了，收攤，加傘，逗點，這是忙碌的現象，無暇旁顧，根本沒辦法去照料其他的。我就不曉得為什麼叫做無暇顧及不等？不等兩個字這寫什麼文言文？你說忽望天似欲雨，好了，只不過是增加兩個字，要加不加只是句子精簡不簡。後面那一句話，收攤，加傘，無暇顧及不等，我一直在揣測什麼叫不等？後來我在想說是不是他要講說，有些收攤，有些加傘，也許有些關窗子，有些幹嘛等等等等，有很多的事情，所以不等，可是這叫文言文嗎？這個句子不通，不通。所以請記得我第一個教你的要讀，作完了以後你就讀，你不通覺得怪怪，你就要改，想辦法改，是不是意思表達不好？
好，怎麼改？我們看第二項，你要去斟酌遣詞跟用字。譬如說第一句話，丁酉年，荷月四日。你看我教你們的很有用，每個人八月都不敢八月，七月都不敢七月，他就荷月，好有學問，這個非常好，我看了我也蠻高興的。然後飧訖，你看我跟你講說早上的飯叫做饔，晚上的叫做飧，你也聽進去了，你就來個飧訖，好了。然後我們上次講過饔飧不繼，我講過這個成語，《朱子治家格言》，「黎明即起，灑掃庭除，要內外整潔；既昏便息，關鎖門戶，必親自檢點。一粥一飯，當思來處不易；半絲半縷，恆念物力維艱」。明代朱用純《朱子治家格言》，千萬不要以為是朱熹，好多人亂說。朱用純，明代的人。所以我們在背，饔飧不繼就是早飯吃了沒晚飯，晚飯吃了沒早飯，這個叫饔飧不繼。好，你也懂了這個飧，你也聽進去了，很雅的字。好，露臺收衣。那我現在想要問你，飧是一個叫做晚飯的話，你吃的那個飯叫做飧。並不是說吃晚飯，不是吃晚飯叫做飧，不是這樣。你這裡說，晚飯停止了，是什麼？有人叫你嗎？還是你被噎住了，還是什麼，飧訖，不通嘛！懂我意思嗎？就好像說那個訖是停止，訖是停止的意思。你說花落，有個名詞，有個動詞，所以你這個飧訖，怪怪，很生澀，簡也不是這樣。
所以我就說有兩個處理方式，第一個就是：丁酉年，荷月四日，向晚。各位向晚就是到了晚上，就是黃昏，然後食罷，露臺收衣。各位這絕對是夏天，因為如果你在臺南的話，你要知道六點那個天色還亮亮的，所以他如果是，像我們極樂寺都是，我下課後大概五點多就吃，吃飽飯以後我就露臺去收衣，回到宿舍，所以這是第一個你處理的方式。向晚帶出來食罷，吃過飯，大家一定知道那個是晚飯，因為前面有向晚了。如果你不動它，你就寫：丁酉年，荷月四日，晚餐畢，露臺收衣。也沒有關係。有時候句子不是不能節省，節省到人家覺得怪怪的，你都要自己調節一下。我想說文從字順，淺白的文言文。現在人寫，你要說寫到像韓愈那個載道文學，相當難了。你要把你的想法，把你的情感，寫到人家看得懂，這樣就好了。
你看我上一次作的詩跟你們切磋的，哪一首詩你們看不懂？我在用典故，你也不知道我在用典故。我不是只叫你們作，我不作的人，你們作詩，我也作詩，我的詩也跟你切磋。要很深奧，要寫駢文，我就寫給我們文學界自己同行的人，大家來雕琢，那是我們的事。但是給一般人看，你就想一想白居易的那個概念，老嫗皆解。你去看胡適的日記，你去看梁啟超的日記，有看到那麼難懂的嗎？都很清楚。不要復古到太生澀，不好，要讓大家看得懂。
我們再來看第二個例子：臺灣購書之便，令余咋舌。我就很想知道，你知道什麼叫做咋舌嗎？什麼叫咋舌？誰來講？你知道咋舌，你會用這個字，你就，現在誰回答就是誰的作文，誰的日記，所以你們都不要回答。你知道什麼叫咋舌？咬舌頭，咋舌，要說話不敢說，這樣咬，叫做咋舌。各位，咋舌是訝異，然後不敢說話那個樣子。你這個看出來他往後看，是說臺灣購書非常方便，讓他非常的讚歎。你本來要稱讚臺灣，他說他今天訂書，明天書就寄到了。那你讓你咋舌，讓你不敢稱讚，那個嘴唇還咬著。咋舌不敢說，沒這回事，你誤解了咋舌的意思。知道嗎？所以你要講說令人稱歎或是令人讚歎，都沒有關係。懂了沒有？這是你錯用了那個字。
然後再來，你看這個人寫的，也寫得蠻有感覺的。說現在時隔一年，好景依舊，人事已非，彼等俱各奔東西矣，曾可傷也。這邊我就要告訴你，虛字，你的話不是這樣嗎？說現在好景依舊，人事已非。前面都寫得滿美的，蠻有感情的。彼等各奔東西，俱各奔東西，那個俱要不要也無所謂了，我覺得不要就可以，彼等各奔東西，曾可傷也。你不是要講到曾可傷也才結束嗎？你突然在那邊加了彼等各奔東西矣，他們都去東西了，這個話似完未完。你跟人家講話講一半，這個東西真好吃，我覺得已經完了。你還要再講一下，也，虛字沒有這樣加的。所以那個矣字不要讓這個文句中斷，直接到後面：彼等各奔東西，曾可傷也。所以虛字不要亂按，這樣整個句子到那邊，你再加虛字。古之學者必有師，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。我到這邊才結束嘛。沒有說古之學者必有師，師者所以傳道授業也，解惑也。哪有這麼也那麼也，虛字不是這樣加。懂我講的意思嗎？後面兩個例子是安排虛字，中間是你的遣詞用字。
再來，這個地方也是，每朝課誦畢，余轆轆飢腸。這個你在寫日記，不必寫余，我，就好像寫書信，你你我我。關係已經很清楚，日記就是你在寫你自己，其實那些余都可以不出現的。譬如說你在寫白話文：大公吾師尊鑒。好，給我寫信，你的大作昨天收到了，你的大作，大作不就是他的大作了嗎？還你的大作？知道？知道我意思嗎？關係很清楚，你的大作那個你的都可以省略掉，何況大作就是尊稱別人的巨著，作品，大作奉悉，如何如何不就好了嗎，很簡單。所以你你我我這些東西都可以省略的。
好，還有一個，第二就是。我不曉得你們是不是在一大早起來，就是在你們宿舍要做早課嗎？要做早課，是統一的嗎？還是個別做？一起做早課。所以早上起來好像你們昨天沒吃飽，五點多鐘，每個飢腸轆轆這樣子，他要講他這樣。可是你知道文言文裡頭每怎麼樣，就常常給你一個字就叫做輒。說每朝課誦畢，輒覺飢腸轆轆。請問誰飢腸轆轆？當然是他寫日記的人，何必那個余？可是你又沒，底下那個，前面一個字後面也沒有呼應。每次朝課完畢的時候，我就，那個輒在白話文來講，我就覺得飢腸轆轆，那個輒不能省。所以有些虛字太多了不需要，語氣未完，你多了以後中斷語句。有些是前面呼，後面要應，每怎麼樣怎麼樣，輒怎麼樣怎麼樣。知道嗎？所以這是一個虛字的問題，你們多揣摩幾遍，所以這個是每跟輒的呼應。這就好像白話文，雖然你對我這樣，但是我，雖然但是類似這樣。我們常常講說：老師，能不能不加雖然、但是？我有時候教學生寫作文的時候，這些轉接詞都不准他寫，看誰用得最少，誰就是最好的作文。那是因為口語化之後，雖然你對我不好，我仍然對你怎麼，雖然，如何常常要這樣呼應。各位如果白話你要這樣呼應的時候，那你文言文也要懂得呼應。有些文言文的字就是要有呼應，每如何如何，輒如何如何。每聞吾師授課一堂，輒覺如何如何，這個每跟輒就有呼應。所以這個地方我最重要告訴你說，用字要用得正確，虛字不要亂安，要懂得呼應，希望你能夠稍微體會。
再下來就造句。你可以告訴我，你讀唐宋八大家，或是讀古文。我們通常來講說寫文章，白話文，你超過二十五個字沒有標點，就是很冗贅的句子。何況你寫一個文言文，寫到這個樣子。我們看下去，說素榮綴枝上葉間，綠白相映潤潔光澤，秀姿亭亭而香氛流淌盈袖，向寒餒之飢腸亦滿溢芬芳而酣然。你這是什麼文言文，這一看這個句，你看他要寫的場景是美美的，他的景色是美美的，你看我跟他改一下，你看多有精神？你還可以跟歐陽脩〈秋聲賦〉去比了。你看白色的花，你看他還費心去找素榮，說我走出來的時候，白色的花綴在枝葉間，你看白花綴在枝葉，他還在枝上葉間，枝上葉間不就叫枝葉間嗎？素榮綴枝葉間，綠白相映，各位，句子精簡了，精神來了，潤潔光澤，各位這是兩個講素榮綴在那邊，潤潔光澤，尤其是早上露水洗刷過後，各位這是一個場景。再下來，秀姿亭亭，先講它的光澤，再講它的姿態，秀姿亭亭，芳香盈袖。各位，一個是有形的光亮，一個是芳香撲鼻。這麼一下來，你的整個文言文的句子，不是很有精神了嗎？對稱，綠白相映，潤潔光澤。秀姿亭亭，芳香盈袖。像不像文言文？句子美不美？就美了，我就看得懂了。各位，我要是再告訴你說，你知道我們講究到什麼？如果你是在綠葉間，那個間，奇數句不管，管偶數句，綠白相映，潤潔光澤，那個澤我就要你用平聲。然後秀姿亭亭，芳香盈袖，那個袖我就要你用仄聲。你去讀〈愛蓮說〉，或是陶淵明他們的文章，你注意看，你注意看那個地方，最後一句話，偶數句，這邊的偶數句的段落是平，下面偶數句就是仄聲，那是到了高明技巧以後就會用。不然這個地方，你看映是仄聲，澤，我們澤昨天剛剛講過，澤，也是一個仄聲，我們就會稍微調一下。但是我如果調到這樣，我昨天一定睡到清晨五點，不可能這樣跟你改。你要到一定的層次，我才可能給你往上再調一下。這邊我就幫你逗開就好了，我剛剛這樣唸是不是很美了？素榮綴枝間，枝葉間，綠白相映，潤潔光澤，秀姿亭亭，芳香盈袖。然後用一句總結，他知道，他有用一句總結。他說前面那個飢腸轆轆的，所以你知道，上面第二項的第四個所寫的，跟第三項第一個所寫的，應該是同一個人。本來肚子會餓，現在就不餓了，走出來看到這自然景物，你看，所以他在講說，前面寒餒之飢腸，亦滿溢芬芳而酣然，什麼句子？隨便加之，又加亦，又加而，亂寫。所以你兩個對稱完畢，一個收束，寒餒饑腸頓覺酣然。各位你那喜悅的心情就來了，一句話你就懂了。唸得那麼麻煩，向寒餒之飢腸，亦滿溢芬芳而酣然。你們怎麼何其殘忍，造這個句子給我？知道嗎？你看了就會微笑。那為什麼等著，你還沒有交之前不讓自己精簡，然後讓我在這，唸得快要喘不過氣來。有沒有看到對比？
我們再看最後一個，遊臺南，觀奇美物展，包羅萬象，使余目不暇給。又余了，喜歡，目不暇給當然是你，我又沒有跟你去，你還使余目不暇給，不必要，那第一個余就不要，目不暇給就可以結束了，就精簡。然後你再看他很精簡，觀奇美物展，什麼叫觀奇美物展？你是去奇美博物館，帶著爸爸媽媽去奇美博物館，去看那個展品，那個展品有包羅萬象，他也省略了，省略這個句子，你怎麼不把話說清楚？萬一別人不知道奇美叫做奇美博物館，我去看一下，去看奇美的展覽物品，又奇又美的展覽物品。你不是這樣，你是赴奇美博物館，瀏覽展品，包羅萬象，有劍、有器、有琴，有什麼，讓我目不暇給。這個句子就精簡了。有沒有一點概念？
所以你第一次被我改得這樣，改得畫這樣，不要難過，都一樣。第二篇來了又少改一點，到第三篇慢慢的就調幾個字了，你就非常有成就感。通常，大學中文系的學生，要到大二下學期之後，我們才會覺得輕鬆。一年級都是前世殺豬，折騰得要命。你看有時候一班六十個人，你可以看看，我們改一篇文言文，常常要改一個禮拜，從早改到晚，從早改到晚，改得我們累得要命。但是等到看學生都出來了，我們就甘之如飴，覺得有收穫。希望你們這五六位也讓我有成就感一點。有沒有聽到，重謄把這篇，重謄之後自己唸唸看，哪個地方有問題怎麼樣，再來交一篇新的給我，不能超過六百字，最好寫個四五百字，下禮拜四交。本來這個跟我都沒有關係，可是我就是沒什麼特色，有良心。好不好，沒問題吧？點頭。
好，我們現在繼續看《笠翁對韻》。我們看下面，魚對鳥，鶺對鳩，三四：
學生讀誦：
「魚對鳥，鶺對鳩，翠館對紅樓。七賢對三友，愛日對悲秋。虎類狗，蟻如牛，列辟對諸侯。陳唱臨春樂，隋歌清夜遊。空中事業麒麟閣，地下文章鸚鵡洲。曠野平原，獵士馬蹄輕似箭；斜風細雨，牧童牛背穩如舟。」
教授：
來，我們看平仄，「魚對鳥」，平仄，沒有問題。「鶺對鳩」，這個「鶺」，如果你看，以為是二聲的話，那你就錯了，它是入聲字，鶺ㄐㄧˋ對鳩，所以你不能以為它是平聲，它是仄聲，仄對平，沒有問題。「翠館對紅樓」，仄仄對平平，沒有問題。「七賢對三友」，哪兩個字？七賢，不要忘，七是入聲，所以七賢的七應該是平平，它要對仄仄，各位「三友」的三，應該是仄它作平，所以這兩個它有拗救的概念。七應該是平，它用入聲字，七不是平聲，要記得。然後三應該是仄聲，它用了平聲，因為七拗，三來救。本來兩個字是不會拗救了，但是在他編的口訣上的那個音節上，至少這個地方他處理了。「愛日，悲秋」，仄仄平平。「虎類狗，蟻如牛」，平仄是什麼？平仄仄，仄平平，哪一個字？虎，對了，虎，虎類狗，變成仄仄仄，我們總的下三連對不對？變成仄仄仄，可是問題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也，畫虎不成反類犬，他也不能說是豬類狗，也不能用豬，因為它的典故不是那樣。所以這個地方就是我講過，它的意思飽滿的時候，格律可以稍微放鬆，所以他有些地方就在這種地方他沒有去處理。
剛剛碰到這個，我告訴各位，來，各位看二百五十九，那個「謫仙捉月」，不好意思，我剛剛這個漏掉了。我想知道因緣生老師在注八這個地方，他寫了，說耐庵道人曾有詩歎曰，有沒有？因緣生老師只要碰到《水滸傳》、《紅樓夢》、《三國演義》什麼，他就告訴你「昔賢有詩曰」，所以他這小說看得很多。我告訴你，這是《水滸傳》第四十六回，我都跟你找出來，我告訴你，請記得，《水滸傳》第四十六回的一首詩，他說：「古賢遺訓太叮嚀」，殷殷懇懇的叮嚀各位，「氣酒財花少縱情」。我們常常講說酒氣財色，你少縱情，不要過度。不相信你看，「李白沉江真鑑識」，他是從一般世俗的流傳來說的，我講過李白根本沒有去沉江，你看李白撈月，怎麼樣的，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，「綠珠累主更分明」。綠珠就是石崇的寵妃，石崇是非常奢侈的人，所以石崇被逮的時候，有人說妳的主人被逮了妳該怎麼辦？他們以為這個綠珠大概就會仰慕榮華富貴，那我就跟你走吧。錯了，綠珠就從樓上墜下來。所以唐人有一首詩說，「一自綠珠墜樓後，後世更有墜樓人」。所以你看綠珠累主更分明，每天陶醉在奢侈生活之中，又是一個例子。雖然我剛剛也講了，綠珠最後還是非常執著，雖然他們過得很奢靡，但是她並沒有，又順著新的主人這樣走，沒有，她自己就結束自己生命。
再來，第三個例子，「銅山蜀道人何在」，漢文帝的時候，曾經把這個蜀道到四川的道路，產銅的地方，全部賜給了一個叫鄧通的人，那個溝通的通，說文帝把可以鑄銅就賜給鄧通，可是請問，就好像可以開採一個金礦的地方給你，請問人何在？都還是會gone with the wind，都會隨風而逝，所以你擁有那些也沒有用。再問你，「爭帝圖王客已傾」，那個要爭帝王的那些人，一個一個也不在了。所以有時候你看一看這些詩，我講過，年輕人讀了這個詩，你可以看開一點，不要讀太多，就變成很消沉，不是這個意思。當你在鑽牛角尖，「蝸牛角上爭何事，石火光中寄此身」。這個短暫的人生，你不曉得好好的進德修業，在那裡偶爾你就要跳出來反省一下，讀一讀這些還可以。所以所有的酒氣財色都不在了，如果要呼應上面。所以「寄語縉紳須領悟」，各位達官貴人，縉紳有縉紳之帶，當然就是指那些士大夫，寄語有官職的那些，你們要領悟，「休教四大日營營」。來，我們在極樂寺的人，不能不知道什麼叫四大，不要教你的什麼每天就汲汲營營，在那求名求利，什麼叫四大？地、水、火、風，地水火風。各位對一個人的身體來講，地就是什麼？你的形體；水，就是你的血液；火，就是你的體溫；風，就是你的呼吸。所以這句話就是說，不要讓你的這樣的，如果佛家講臭皮囊。不要讓你的這樣的一個有形的身體，每天就汲汲營營的去那邊爭名奪利，浪費你的青春光陰，好好的珍惜自己的有限身，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。各位已經發願走這個路了，當然這個都不適用了，因為你們都徹底的知道，繼絕學，繼往聖。所以這個請記得，《水滸傳》第四十六回，意思我稍微跟你說一下。那個銅山蜀道是誰？鄧通，不要忘，文帝時代。
好，我們過來繼續看，抱歉，剛剛打岔看到這個沒講。
說「虎類狗」，仄仄仄，當然它意思夠，不能亂動，因為畫虎不成反類犬也，你不能說畫豬，畫什麼，畫熊，又不能取代，所以他只好讓它仄仄仄。「蟻如牛」沒有問題，仄平平。「列辟對諸侯」，仄仄對平平，沒有問題。
好，看下面五字句，「陳唱臨春樂」，哪一個字？本來平仄是什麼？仄仄平平仄，對不對？第一個字出律，第一個字比較沒關係，不會二夾一。「隋歌清夜遊」，哪個字？「清」，對了，應該平平仄仄平，它是清出律了，沒有在同一個位置拗救，但是都不會造成下三平或是二夾一的現象，所以就OK。
下面一句，「空中事業麒麟閣」，你們剛剛在唸的時候很好，所以我們班，這漢學班的學生，這個入聲字辨得我都非常的有成就。這個大學生有時候到大四，作詩都不曉得這是入聲，都把它當平聲用，沒有那麼專注的時候就沒辦法。平平仄仄，怎麼樣？平平仄，下面對句？仄仄平平仄仄平，哪個字？鸚。各位，鸚一拗變成了二夾一，夾孤仄。我講過孤仄比較沒有關係，孤平是非常忌諱的，作詩來講，尤其是下半節的音律。所以這個「鸚鵡洲」的鸚出律了，他並沒有救。
來，最後一節，隔句對，「曠野平原」，平仄是什麼？仄仄平平，對過去，「斜風細雨」，平平仄仄。好，看下去，「獵士馬蹄輕似箭」，平仄是什麼？仄仄平平平仄仄，哪一個字？馬，仄仄平平，獵沒有。馬，下面對過去，「牧童牛背穩如舟」，平仄是什麼？平平仄仄仄平平，哪兩個字？牧跟牛，上拗下救，牛不救就孤平了，所以拗救，也對句相救，哪一個字跟馬？牛跟馬，所以對句也相救了，本句也自救了，所以格律還蠻OK的。
好，底下我們來看他講的內容，不會太複雜。第一個，「魚對鳥」，水中游的，都是我們講生物類的東西，水中游的對林中飛的，魚對鳥。「鶺對鳩」，鶺鳥，鳩也是鳥。所以他只是找一個仄聲對一個平聲，因為鳩這個字是在尤侯韻，所以它擺在下半片。「翠館對紅樓」，這也是，翠館紅樓都是指一些富貴人家所住的，我們一般人家不會講翠館紅樓。我們有一部小說就叫什麼？《紅樓夢》。所以我講過紅樓，女孩子住的地方就叫紅樓，富貴人家住的還是叫紅樓，相對你自己住的叫什麼？非常好，還記得，綠窗。綠窗人似花，不錯，你們這樣回答我就很高興。謙稱自己住的就好像我們現在講說寒舍，所以紅樓就會對綠窗，真的是這樣。
好，七賢對三友，七賢大家很熟，竹林七賢，對不對？那些看到這個時局那麼險惡，機會不來，我乾脆悠遊在山林之中，相對的是什麼？三友，你要結交的三友。請各位翻過來，我們注本就注了，第一個就是指那三個朋友，對不對？友直、友諒、友多聞，三友。來，我如果要問你們，相對的三個損友？剛剛是三益友，這個三友絕對，一個竹林七賢，他用那個賢字來講的時候，竹林七賢我們不會跟他說是邪惡忠奸，沒有這樣區別，這是一個選生活選擇的一個態度，我在悠遊在山林之中，反正不管政事，政事也輪不到我們來，那麼黑暗。那相對的就是讓你進德修業的朋友，友直、友諒、友多聞。那我現在問你，三個讓你損害你德業的朋友是哪三個人？友什麼？友偏辟、友善柔、友便佞，對不對？阿諛奉承那些的，還記得，上一次我們也記得提過。至於他後面引申了說，三物為朋友，「琴、酒、詩」。如果要這樣寫的話，不得了。請問松竹梅算不算？歲寒三友。所以這個地方就是前面第一個意思，它要相對的，一個是悠遊自然的七賢，一個是幫助你進德修業的三友，所以七賢對三友是那樣。
「愛日對悲秋」，又來了，有時候我們老師這麼一注，常常注得我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，不曉得選擇哪一個？愛日，他說愛日就是珍惜時日。揚雄〈法言〉有「孝子愛日」，後世遂用以指兒子供養父母的時日。顧炎武說：「傷今已抱終天恨，追往猶為愛日歡。」舉的例子講的都非常生動。但是回到我們本文來，你覺得愛日跟悲秋是什麼意思？這邊會說是孝子供養父母嗎？不會，這個愛日就是珍惜時日。你要好好的珍惜時日，不然轉眼之間悲秋，秋天過了，一年又要過去了，你會覺得歲月蹉跎。所以愛日這個地方很單純的，就是指珍惜光陰，免得你會悲秋，看到了秋天到了，冬天來，歲月要變了，就開始傷感。說為什麼沒有好好珍惜，空讓一天如何這般。
因為他提到了悲秋，我就編了一個講義，你好好的看，這非常有意思的講義，叫做愛日與悲秋。悲秋絕對是中國文學非常重要的主題，從《詩經》開始：「女子懷春，吉士誘之」。女生我們常常會講說懷春。男孩子我們常常會說悲秋，一切肅殺如何。我舉例給各位看。
第一個我們來看，如果你不珍惜時日，那麼你就會悲秋的，是郭茂倩《樂府詩集．子夜歌》。有時候你看，譬如說《清商曲辭．子夜歌》，就是三更半夜有人在唱，誰唱不知道，然後是樂府大家就流傳了，都叫做〈子夜歌〉。李白也填〈子夜歌〉什麼，它基本上是個樂府。他說：「年少當及時，蹉跎日就老」；年輕要把握，轉眼之間你就會老去了；不要抬頭看我，我還很年輕，我三十幾而已。「若不信儂語」，如果你不相信的話，「但看霜下草」。各位你有沒有仔細瞧過，一大早有霜氣，那個霜下草，那個霜點在那邊，一下子那個霜就沒有了，然後霜下草一下子那個草木也枯黃了，很容易秋天到了，就一片黃，一片白，一方面霜，短暫，沒有，一下霜下草也容易，因為受凍了，受霜了，很容易枯黃。所以告訴你，用前面的直接意思，後面是用比喻來說它。還記得吧，上一次我們介紹過賀鑄的，對他太太的過世感到悲傷，「原上草，露初晞，舊棲新壟兩依依」。還記得嗎？你記得也好，最好你還是要記得，我在介紹什麼介紹他？〈半死桐〉，還記得吧，介紹梧桐的時候，不要忘，給你們資料，有時候要變成常識。
我們再看大家最熟的大概第二段〈長歌行〉，各位長歌、短歌，就是你的嘆氣。譬如說我在唱的時候，我的氣唱得吐出來比較短的就叫〈短歌行〉。你看曹操〈短歌行〉，好激動，劉備也不來歸順我，說孫吳還不來歸。長歌行就慢慢悠悠，緩緩的歌，就叫長歌行。「青青園中葵」，葵花，「朝露待日晞」，早上一來太陽就把它曬乾了；「陽春布德澤」，春天那麼樣的廣泛的散布它的德澤，「萬物生光輝」，春天一到，萬物又生長了。「常恐秋節至」，秋天一到「焜黃華葉衰」，要押韻的念ㄘㄨㄟ那個ㄧ才會出來，唸閩南語的時候，「少小離家老大回，鄉音不改鬢毛衰ㄘㄞ」。不會唸成ㄘㄨㄟ，它在皆來韻那邊，ㄕㄨㄞ還列在皆來韻。所以你這個地方如果不那樣唸的話，就變成ㄧㄧㄧ。你看那個秋天一到了，黃色的葉子馬上就凋零，就像什麼？「百川東到海」，一江春水向東流汩汩然的，「何時復西歸」，不會再往西邊流。所以各位總結這些物態，我告訴你一句話：「少壯不努力，老大徒傷悲」。各位這樣講得很重。各位知道出處了吧？典故出處，後面兩句話不是很著名嗎？所以為什麼長歌非常悠遠的叮嚀年輕人。
各位有沒有發現這兩個寫作方式不一樣，〈子夜歌〉先把具體的意思講在前面，後面來個比喻。〈長歌行〉是先用一些比喻，到最後點出主題意識，「少壯不努力，老大徒傷悲」。終於知道從這邊來了。
我們再看杜甫〈登高〉，這是大歷二年，七六七年，他在夔州所寫的。各位我上次說過，杜甫由安史之亂到四川去，幸好他的朋友嚴武真的是照顧了他。嚴格的嚴，武功的武，嚴武，但是嚴武跟杜甫的個性不相容，因為他是一個武將，所以做起事來跟文人的想法有點不太一樣，所以在嚴武底下做事也蠻辛苦的。所以杜甫有時候常常就跟他槓上，嚴武好幾次都很想把他給捶死，但是並沒有這樣，老朋友大家互相吞忍一下。但是西元七百六十六年嚴武過世了。所以我們昨天講嚴武過世之後，你看你可以依託的，杜甫沒有功名，有老朋友在，他可以當契約僱人員，讓你來我這邊工作，叫做「檢校工部員外郎」，杜工部杜工部就是這樣，我們昨天說了檢校工部員外郎，他是standby，就等於我們現在的契約僱人員。所以任用你的人過世了，你當然悻悻然就要回到你的家裡去。
所以當他走過長江，看到這樣的景色的時候，秋天，所以「風急天高猿嘯哀」，長江沿岸那個猿嘯真的是這樣，我走過一二次，真的是可以看到那個猿猴爬來爬去。所以現在看到這樣的景致，風急天高，然後「渚清沙白鳥飛迴」，你自己想一下那個景色；更令人感到蕭瑟的是「無邊落木蕭蕭下」，兩邊那個落木，秋天了枯葉都掉下來，但是不變的是「不盡長江滾滾流」，長江仍然是往東邊滾滾的流去。
所以如果你讀過了〈臨江仙〉，楊慎〈臨江仙〉，羅貫中《三國演義》的卷頭語，那個「滾滾長江東逝水，浪花淘盡英雄」，那個不是羅貫中寫的，是明代楊慎。你知道羅貫中在前面，楊慎在後面，是後面刻書的人把它擺上去了。滾滾長江東逝水，聽過嗎？沒有時間了，我們看下去。「萬里悲秋常作客」，看到這樣秋天的那麼肅殺，然後我講過杜甫的家鄉，你知道他是在河南，在洛陽，後來輾轉到長安，稍微跑到甘肅又輾轉到四川，所以他的的確確是作客之身，也奔波了萬里，雖然他是虛寫，可是真的是離開家鄉，真的蠻遠的，一個滿曲折的路，因為安史之亂，所以經常在外作客。我們講過一句話，昨天剛講劉克莊講的那句話，「客舍似家家似寄」，王老師我也是這樣，每天到了禮拜四都好想家，開玩笑，沒事，沒事。禮拜一就匆匆下來在那邊五天，然後禮拜六回去，在那邊忙一下，又下來，我也是客舍似家家似寄。所以對他來講真的如此，你如果想像這樣的人，然後〈聞官軍收河南河北〉，「劍外忽傳收薊北」，突然高興想要回去那個樣子，你就可以想當然耳。那麼落難那麼奔跑，窮苦潦倒，連個自己住的茅房，那個風一颳，茅草被颳走了，小孩子還把它全部搶走，落難的時候真的那麼倒楣，說萬里悲秋常作客，我還沒有像他那麼枯寂，所以我不可能變詩聖，因為我至少還有公寓可以住。「百年多病獨登臺」，百年就是講一生，因為你這個百年。我們常常有時候忌諱講人生過世，百年之後如何如何。
好，回頭看看，一個是經常流離失所，作客在外，一個是孱弱多病，各位這兩個交加相聚，當然叫做「艱難苦恨」，四個字的具體內容就是悲秋，就是多病，然後「繁霜鬢」，難怪我的白髮蒼蒼，滿頭都白髮蒼蒼，所以「潦倒新停濁酒杯」。各位，現在是七六七年，七六六年的時候嚴武過世，他的好朋友，所以他頓失他的，不要說什麼經濟的依靠好了，沒有。新停就是剛剛停止不喝，所以換句話說近來的處境更糟糕，潦倒，近來更潦倒，所以我連濁酒都不喝了。各位濁酒，對我們一般來講，「綠蟻新醅酒，紅泥小火爐」。你如果自己釀的酒，你沒辦法像公賣局他們專賣的那個酒，經過過濾得很那個，常常會有酒糟，酒屑屑，通常你這樣喝，那個就叫做濁酒。如果你現在喝的是經過公賣局釀造的，一點殘渣都沒有，那不要叫濁酒，再怎麼樣酒都非常乾淨。所以我剛剛停，連這個一般的濁酒都不喝了，潦倒。各位這也是一個悲秋，〈登高〉。
再來就是你很熟的，「少年易老學難成，一寸光陰不可輕；未覺池塘春草夢，階前梧葉已秋聲」。凡是吟詩，嗯，到鼻子的都是吟，朱熹的。各位這個就跟我們那個剛剛講的很像。你看看，易老學難成先講，「一寸光陰不可輕」，先把意思先講完，告訴你；你看看「未覺池塘春草夢」，誰的故事？他來池塘春草，然後就想到了，「園柳變鳴禽」，謝靈運還記得吧？夢見他的族弟。說你還沒有在池塘春草邊，那個夢還沒有作醒，馬上轉眼之間「梧葉已秋聲」。上次我說過了，一葉知秋是什麼木？梧桐，對，你看，梧桐的葉子掉了，秋天馬上就到了。各位這是朱熹非常有名勵學的。
各位我們昨天剛剛講，方外之士會作詩的有詩境的多得很，我們近代的一個就是李叔同，我記得上一次有跟各位講過，李叔同大家最熟的當然就是，「長亭外，古道邊」，對不對？那一首〈離別〉歌。各位每個人都會唱它，然後他譜的，跟著西洋音樂譜的曲子，他竟然譜得那麼好。所以我說不是不能填，他知道那個長長短短長長短短。我就填長短句，我就不會填整齊的。我來唱〈悲秋〉給你們聽，聽完看看有沒有悲秋？想不想聽？你可以錄下來，沒時間教你，我昨天教的那兩首，一個管道昇是〈你儂我儂詞〉，一個是剛剛唱的〈江南可採蓮〉。你錄下來，假設你有哪一天到這樣的心境，你再回想他在說什麼。
「西風乍起黃葉飄。日夕疏林杪。花事匆匆，夢影迢迢。零落憑誰吊。鏡裡朱顏，愁邊白髮，光陰暗催人老。縱有千金，縱有千金，千金難買年少」。好不好聽？真的好聽。哪一天你到了一定的層次，後悔你走過的，你就唱一唱，然後就再鼓舞士氣往前走。但是希望你不要有那一天，每天都把握正常，你該做的事。
我把八十一頁前半段的講完，我們就先休息，各位我今天抓這個愛日與悲秋，我講過你去找碩博士論文，一定有人寫悲秋主題，或是登高望遠的意思，一定有。那麼歷代悲秋著名的作品，如果你沒讀過，有一天你想讀的話，我這邊介紹給你。
第一個把秋天寫得非常生動的是宋玉，屈原的弟子，你單單找悲秋找不到，它叫做〈九辯〉。〈九辯〉寫的內容就是因秋而悲，所以宋玉，杜甫的〈秋興八首〉提到的楚客悲，宋玉悲，就是因為他先寫的〈九辯〉，寫的悲秋的情懷。下來就是潘岳，我們講潘安仁，那位美男子，這個人的德行實在是察拉烏，我們有空，馬上會講到他，他就寫了〈秋興賦〉。各位〈九辯〉本來就是辭賦體，再來〈秋興賦〉還是賦體，所以賦體詩最著名寫悲秋的就是〈九辯〉跟〈秋興賦〉。
再過來唐詩，賦如果是介於詩文之間，多抒寫感情的就會歸入詩的領域，所以詩賦詩賦一起講。如果你是敘述〈上林賦〉、〈子虛賦〉那樣的，就會列入記事，記事就會列入文的領域，所以賦是介於詩文之間。如果說前面的〈秋興賦〉、〈九辯〉，是賦的代表的話。各位詩就是杜甫〈秋興八首〉。我們剛剛到後面好像也會列一首〈秋興八首〉，一共八首詩。
再下來到了宋代，宋代，各位不得不提到〈秋聲賦〉，高中課本都選。可是這個賦是散文賦，也就是用散文體來寫的，不是那個駢偶對仗，它有一些駢偶對仗跟魏晉的駢賦不一樣，它有寄託他厚重的意思在。魏晉的駢賦常常都詞采美，內容比較薄弱。散文賦的特色是它的內容比較豐富。但是我不得不介紹一個詞，因為詩的代表是〈秋興八首〉。詞的代表就是蔣捷〈聲聲慢〉，它就叫做〈秋聲〉。這個〈聲聲慢〉非常有意思，它用了獨木橋體。各位你記得在文學批評上，如果說這闋詞叫做獨木橋體，就是從頭到尾都押一個字的，從頭到尾都押一個字。蔣捷〈聲聲慢〉，從頭到尾都押聲，都押聲音的聲，上下闋都押聲音的聲，都押聲，你們去找就知道。
再來元曲，元曲就是馬致遠的〈天淨沙．秋思〉，小令，枯藤，老樹，昏鴉，我們上一次說過了。再來就是〈秋思〉散套，在大專基本上要教會教〈秋思〉散套，「百歲光陰一夢蝶，重回首往事堪嗟，今日春來，明朝花謝，急罰盞夜闌燈滅」等等，非常動人。你來看散套當然有好幾篇，好長，我剛剛只是背它的第一支。
所以這是歷代各種文體寫悲秋非常著名的作品。各位我們現在不見得在那邊上，文選老師也不見得都上，有空你記得這個講義，碰到的時候自己去找一下。你對秋天的感受，大概都各種角度他都寫給你看了。我們先講到這邊，休息一下我們再往下講，下課。